35
垂光和尚瓊便沿着通道走去,沿途壁上燃着明燈,走到盡頭又見天空山石,這才真正進了谷中。
住空谷遠比看起來寬大,走了一個時辰還沒到第一關。垂光說:“照這樣走法,路上便要耗去良久,兩天還要打四次,難怪說不好進。”
尚瓊說:“我剛才想,他不攔着咱們,也不知過關怎麽個過法。如果來十個人一擁而上,豈不是比單獨一個好過多了?”
兩人邊說邊走,終于來到一道深壑之前,只見寬約三丈,架着五根極粗的巨木,便是過去的途徑。壑邊擺着兵器架子,刀槍劍戟倒是都預備着。
兩人甫一露面,對面便也出來兩人分別上了兩座木橋,一着黑衣,一着白衣,對垂光尚瓊抱拳道:“來者是客,點到為止;是走是留,過路不識。還請英雄指教。”
垂光一聽連名字都不必通報,顯然打完便完了,心裏倒是喜歡這作派;只是看兩人的架勢,自己和尚瓊卻要分別迎戰,有些躊躇起來,不知能不能獨自連打兩場。
正要和人商量,貔貅率先說道:“我先看一場,使得麽?”
白衣人便道:“自然使得。”說罷收了架子凝立不動。尚瓊便朝垂光笑道:“請。”
垂光一看如此,不知他又要做什麽,只能先贏再說,便自行上了面前巨木,走到黑衣人對面:“請。”
話音未落,她便率先動了,只拿出一套喪敗拳,意在取那黑衣人一側,好從另一側突破。
那黑衣人見她雙手半虛半實,勁力剛直純正,開口贊道:“好拳法!”卻拿一套平凡的擒拿手來應對。垂光本以為他未免有些托大,上手方知這人的擒拿手是由另外的手上功夫化來,力道充沛,角度刁鑽,适合在這巨木上頭施展。
她一心想要過去,便用拳勁破他雙手來勢:出手再刁鑽,總刁不過何重綠;一旦他肩膀受制,雙手便難以近前。十招一過,兩人各有所長,然而那黑衣人在這處守了不知多久,對這木頭每一處了如指掌,垂光占不到半點便宜,心知但凡同他多耗,自己總要吃虧。
她忽然加大手勁,出手卻打得偏了,勁力有些許落在木頭上嘩嘩直響。黑衣人見她心急失誤,更加勇于進攻;垂光接了幾招貌似吃力,忽然錯步發勁,雙臂輕舒,一招極漂亮的“如相酬”直逼到黑衣人下巴,迫得他連連後退,眼看踩在了巨木邊緣。
他自然對這巨木十分熟悉,一碾便要借力返回;然而垂光提前幾招刻意為之,用打偏的細微氣勁将這片邊緣打磨得溜光水滑,他越要借力,便越是滑得厲害,腳下一溜便溜下了巨木;然而畢竟見機得快,伸手一搭便又飛身上來,朝垂光行禮道:“女俠好身手。”
垂光見他利落認輸,心中也自佩服,連忙謝過了他,抹去額間汗水走到另一頭。
尚瓊看她打完,便也上了巨木,和那白衣人對峙。只見他并不動手,只是問道:“敢問前輩內功和黑衣前輩相比,哪個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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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道:“不敢妄居前輩,少俠既問,我比黑衣師兄略有不及。”
尚瓊說:“既如此,我不妨先試試。”他倒背雙手,“前輩盡管來打,勁力使五成也好,七成也好,我不還手,且看能否忍得。若能忍得,咱們再比;若是爬不起來,也就不必比了,我幹脆回去。”
不但白衣人,黑衣人也吃了一驚,勸道:“小兄弟何苦如此?你這是自損的打法。”
尚瓊微笑道:“盡管打來就是。”
白衣人見他這樣傲慢,便也不再多說,果然運起勁來朝他當胸擊出,口中道:“五成勁力便成全了你。”他一掌重重拍在對面胸膛,卻覺異樣:這人不知練的什麽功夫,毫不吃勁,亦沒有反擊,自己的勁力只像拍進棉花,竟衡量不出打中沒有。
尚瓊卻已朝後飛出一丈來遠,躺在地下,立刻便跳了起來,笑道:“還成。”
黑白二使見他生生吃了五成勁力渾若無事,不禁色變;垂光卻心中明白:尚瓊不是凡人,便不會受內傷;別說五成,哪怕十五成,或許也只是摔得更遠一些。
黑衣人見他路數古怪一臉笑嘻嘻,怕他萬一要打回一掌,自家師弟一定吃虧,便對他說:“小兄弟內功修為深厚,敝師弟不及。你若使出全力,恐怕他三招之內必受重傷。”
尚瓊便道:“總得比過,我才能名正言順地過去。你看這樣如何?咱們只比招式,不比內功。能破招式為上,點到即止。”回身從兵器架拿了一柄長劍。
垂光這時已知道他的意圖,便也笑道:“我這位朋友是劍法名家,遑論內勁,只憑招式也能贏過你的。”
黑白雙使見二人口氣這樣大,對視一眼,也都點頭:“也好。”
白衣人回身也抄起長劍,尚瓊仍然笑道:“獻醜了。”随即一劍刺出,兩人各持一縷寒鋒,在空中倏忽交錯。
垂光仔細看去,白衣人劍招簡潔明了,是一套少林乾坤劍;然而路數略有差別,顯然也是将手上功夫的招式融了進去,趨避進退之間暗含推擋拖撇諸般手法,竟是等閑劍法所不及。
再看尚瓊,他旁的不會,唯獨劍招熟得很。對着何重綠早也看晚也看,早把他的劍法翻來覆去看得熟了,也學會許多挑人破綻的技巧,這時只求勝出,連淩雲劍也不用,只将一套浪淘沙舞得風雨不透。白衣人劍術不俗,然而比起何重綠多年苦練還是差了老大一截,對這浪淘沙劍法更是見所未見,一時不免有些被動。
垂光只知道尚瓊記過劍招,卻從未想過他能用得這般流暢。如果不看勁道,尚瓊的招式實在無可指摘:衣帶當風,于山間巨木上步雲淩虛,俨然大有劍門弟子風範。她至今才算看清貔貅這一年來都在幹什麽——能做的事,他一件都沒有放下。
想到他說“我想跟你一起練武”,又當真練起來了,她心裏又酸又甜。在一旁看着他竟能和人動手,嘴角偷偷揚起一抹笑來。
這時白衣人手腕輕點連刺七八劍,蘊含數種點穴手法,席卷尚瓊半身;然而尚瓊長腿一跨,身随劍動,毫不猶豫直取中宮,黑中泛灰的衣衫随風飄蕩,有如蒼鷹展翅,劍鋒自下而上直指蒼穹,劍芒猶如海潮奔騰,“叮”一聲正正點中白衣人的劍尖,将他這一式破得徹徹底底,兩柄長劍險險劃向白衣人面門。
白衣人吃一大驚,又不想被他逼得後退,伸手便将劍身壓下,“嗚”地一聲輕響。垂光眼尖,當即高聲叫道:“你使了內力!說好只比招式,怎麽改了?”
白衣人一驚,就此停手。尚瓊打蛇随棍上,唯恐他反悔,當即抱拳為禮:“多謝前輩承讓。”
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兩句話便定了戰局的調子。白衣人自知理虧,細細回想方才劍招奧妙亦是心服,不由嘆道:“後生可畏。”竟就此讓出道來。
垂光和尚瓊向二人又行一禮,這才沿着他們指的路朝第二關走。
過了這關,還有三關。第一關堪堪險勝,垂光隐約擔憂,不知後頭還有怎樣的高手。想起方才尚瓊畢竟吃了人家一掌,悄悄問道:“剛才打得你痛不痛啊?”
尚瓊人前神氣,人後卻着實有些痛,聽她一問,便要擺出些英雄氣概,硬着頭皮道:“不痛的!”走着卻自己偷偷去揉。
垂光見了,不忍道:“還說不痛?”便伸手碰碰他的胸膛,“是這裏不是?”
尚瓊被她的手一觸,當即渾身酥了半邊,頓時想起自己在那漆黑石室中吃她耳環的情形,又覺歡喜無限,想和她靠得更近些,忙說:“正是這裏!你多給我揉兩下。啊呀!方才不覺得,這會兒痛起來了。”
垂光給他緩緩揉按,尚瓊哪裏還有一點痛?只覺飄飄欲仙,喜不自勝,這時打從心裏感嘆:“練武真是太好了。”
垂光只當他也為過關喜悅,面帶笑意。兩人走在綠茵覆蓋的路上,尚瓊卻越走越慢,只朝另外的方向看,垂光說:“怎麽?不知多久才到下一關,不要在這裏多流連。”
尚瓊卻說:“不對,那邊才是正路。選通道的時候,這一條最香;可他們指的路不香。”他指指沒有路的土坡,“那邊才是香的。萬一是他們刻意為之,不是耽誤了工夫?”
他說得沒頭沒腦,垂光卻才明白他為何對這邊如此執着,只得跟着他翻上土石坡。沒路可走,兩人手腳并用,趕向貔貅說香的地方看看。
眼看樹木漸密,又傳來窸窸窣窣輕響,垂光剛要提醒尚瓊小心,只聽嘩啦一聲,樹上撲下一條蛇來。她當機立斷折了一條樹枝,将那蛇挑了甩将出去,卻聽呼呼風響,又重又急,一件又長又軟的兵刃劈面而來。此時樹枝已離手,垂光便探手一擋一卷,将那兵刃捉在手裏,一看竟是一條長鞭。
那長鞭金銀線交錯,通體華麗富貴,垂光不由大喜,輕聲喚道:“翠影?”
一個少女由樹後一躍而出,看清是她,歡叫一聲跑過來道:“垂光姐姐!”牢牢拉着她看來看去,“你眼睛好了?”興奮得又笑又跳,連珠炮一樣發問;又吹起口哨,那蛇圍着她繞了兩圈,自行游走。
垂光連忙穩住她,低聲道:“小聲些,不要被人聽見了。”
“怕什麽?”許翠影說,“我不過是在這裏受罰,誰還敢惹我不成?我偏要大聲。”
“受罰?”垂光微覺詫異,“你在這裏受罰?是誰罰你?”
許翠影哼道:“我爹呀!他嫌我辦事不老成,要我在這裏讀書練武,修身養性。”
垂光忙問:“你爹也來了谷裏?你們剛進來的?”
“他才不肯來呢!”翠影說,“我娘來送些飲食衣物,他做掌門的,哪裏肯移駕此地?”
萬垂光越聽越是納悶,問道:“你們同這谷的主人很熟?”
許翠影皺起眉看了看她,忽然笑道:“是啦!我忘了告訴你,這住空谷是我們靈虛樓的地盤。我以為你是打聽到我在這裏,才來看我的。”
尚瓊脫口而出:“難怪。”他想:何重綠知道此地,自然是從白鹿煙那裏聽說過了。
垂光也恍然大悟,對翠影說:“我要來這裏找一個人,才趁今天來過關進谷。剛過了一道關卡,不知其他地方難不難?”
翠影笑道:“你要找誰,怎麽不問我,還打什麽?”她親熱地挽着垂光的手臂,“我早說過,有什麽事盡管開口。你說罷,要找哪個?”
垂光尚瓊只覺天上掉了餡餅,連忙問道:“谷中如今是不是住着一位前輩?像是青陽派一位師叔。”
翠影想了一刻,坦率道:“什麽一位前輩兩位前輩,我是不清楚的。我帶你進去,你自己瞧吧。”
垂光大喜道:“當真?你認得路?”
許翠影嘻嘻笑道:“那可不?我沒少被關在這裏,早就走慣了。你跟我來!”說罷收了七寶長鞭,就在前頭引路。垂光暗自思忖,沒想到因緣際會,同她在這裏相見。看翠影神情,自然不知道父母曾經想要捉她,待她仍像親姐妹一般。思及馬上就要見到師叔,将師父的囑托完成,心裏又七上八下,激動不已。
尚瓊見她露出一點感慨神情,便又牽起她的手,垂光由他牽着,渾若不覺。
走出一程,果見坡下一座輝煌屋宇,阿大一個壯碩的身子便在樹叢裏。翠影說:“明志堂是我派重地,外人不好進的,你們在這裏等我。我說得大聲些,你好聽着。”
垂光心知這便是貔貅說香的源頭了。兩人乖順點頭,便藏在阿大身側。翠影瞄見兩只手拉在一起,拖着長腔望着天啧啧嘆道:“哎呀,怎麽這樣熱乎乎的哪。”
垂光茫然道:“進了三月,天氣漸暖,也是常事。”
尚瓊但笑不語,翠影搖搖頭對他說:“道阻且長。”随即便朝那明志堂去。
兩人便凝神去聽,翠影進門不久便說:“七叔!咱們這裏多久沒外人進來了?”
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答道:“少說也三五年了罷,或許七八年?”
“有沒有拳門子弟來過?”
“來的不少,真正進來過的只有一個,也早就走了。”
翠影問道:“去哪裏啦?”
七叔說:“你輕些喊!七叔還沒有聾。那人來這裏也有緣故,閱遍咱們的典籍只是不滿意,據說海外有座畢竟島,要朝那裏去。原本說滿意了再來見見七叔,可也一直未回,不知找見那座島沒有。”嘆息兩句又囑咐道,“四大拳門弟子雖多,也大都是泛泛之輩。小姐勤修苦練,今後才好在拳門露臉。”
翠影已問完,便支支吾吾敷衍兩句托辭出了來。
垂光和尚瓊早聽得清楚,便同她朝遠處走。翠影說:“七叔從年輕就在這裏守着,來住的每個人都見過,我看他應當沒有說謊。你們要找的人,除非一年又一年不斷打贏,才能一直住在這裏。可這兒也沒什麽好,那屋子裏有些武學書籍,又算不上絕世奇功,何必在這裏虛度時日?”
垂光聽她說得跟何重綠幾乎一樣,也不得不信,心裏止不住有些失落。
尚瓊卻說:“既然沒什麽好,為什麽不能随意進谷?有關卡守衛,也不能長住,你們那明志堂藏了什麽寶貝才對。”
翠影詫異道:“你竟知道!這裏是靈虛樓放信物的地方,外人都不曉得,只以為藏了幾本破書。”又壓低聲音說,“其實那件信物也沒什麽要緊,只是一個小小的雕花棋盤,連棋子都沒有,不過是換掌門的時候用得到。我答應來這裏住,也是想多看看它,好長一點掌門的氣概。”
垂光一面聽一面盤算,此前不知道住空谷歸靈虛樓,在第一關便使出了喪敗拳,如今倒覺失策:靈虛樓歸附了忘憂門,如果從蛛絲馬跡摸出自己來過這裏,說不定又要生出更多風浪來,便對翠影說:“你爹對我有些成見,有什麽法子能叫他不知道我來過這裏?”
“這有何難?”翠影問也不問,爽利地說,“許多人來這裏都隐瞞身份的。你去第二關,輸陣離去便是——不打到最後,沒人細究。別人都不知道你們來過,這件事壓在我這裏,能多久就多久。”
兩人安下了心,當下和她別過,便從第二關返回了山洞,同那長須大漢出來。翠影不能出谷,只叫阿大長長一吼,遠遠相送。
兩人走到天黑,便在山裏過夜。垂光一路默默無語,半垂着頭坐在火堆旁。尚瓊看她像是累了,摸摸她頭問:“是不是覺得這一路的苦都白吃了?”
垂光說:“起初有些喪氣,然而也不算白來。這一路走過,還是得到的更多。聚散得失不由我……別人要去哪裏,我也控制不了,對不對?”說着便又微笑,“畢竟知道師叔去向何方,有什麽大不了?我去找他就是!”
她的眼睛被火光映得越發亮晶晶,取下一塊烤好的野味大吃特吃,便和尚瓊絮絮叨叨說起如何找人的事來。
貔貅看着她逐漸歡快的臉龐,忽然莊重說道:“咱們一路遇險,你還能有這樣‘大不了’的氣概,真是難得。道家貴生,佛家講究無生,對凡人來說,不過是在這裏這樣活,在那裏那樣活。無論周遭環境是什麽樣、一時有沒有結果,生機即是希望,能應對無窮變化。雖說天無絕人之路,也靠人自己拼命尋找、捉住這一絲縫隙——殺機四伏,前路茫茫,卻仍有一線希望。有此心志自然生機無限,即便身處絕境,也能踏出一條生路。”
垂光一邊咀嚼,一邊贊同:“有些道理。”
貔貅身旁又亮起一層光輝,随即凝結成一點金光,慢慢飄上他的額頭,隐沒在肌膚之間。
垂光已許久不見這一幕,笑問道:“這次是什麽?”
尚瓊說:“這是對‘生’的了悟。”
垂光拍手道:“恭喜恭喜,咱們貔貅大有進境,要變成大貔貅了!”
尚瓊笑道:“能有此了悟,全靠垂光度我。”
垂光心裏歡喜,又思索道:“我剛才在想,要去海邊,不如順路先回一趟山,見一見師父。他只知道這裏,師叔卻不在谷中,這件事有些蹊跷。另外瓷杯也已碎了,假貨又被拿走,我始終放心不下,還是跟他說了的好。”
尚瓊說:“那就先回青陽嶺。”又故意說,“是不是山下也有一個籠子,要把我鎖着?”
垂光仰天大笑,指着他說:“你這樣記仇,我可不敢鎖你了!一定帶着你大搖大擺進山門去。”
尚瓊說:“因為我是好貔貅,所以能見你師父?”
“不。”垂光說,“并非因為你是貔貅。因為你是尚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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貔貅:我問過了,那個蛇叫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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