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齊之涯對路徑了然于胸,将路線大致告訴了垂光,便帶着兩個女孩悄悄出門。垂光翻去隔壁叫尚瓊,發現沿路睡倒幾個弟子,心知都是齊之涯下的手,欣慰感激之餘,也為她捏了把汗。

尚瓊飛快起身,兩人跟上齊之涯,沿着說好的路線默默疾行。齊之涯帶着秦丹,秦丹雖不情願,也忍着不作聲。

夜色如墨,不時閃過忘憂門的燈影,映着四道身影先後一掠而過。忘憂川的流水伴着風過樹梢的嘩嘩聲,也遮掩了腳步的聲響。然而走得越遠,反倒覺得人跡不減反增。

四人功力不一,穿牆越脊難免有失察之處,終于在一堵圍牆之外聽見一聲詢問:“什麽人?”

随後有人道:“在這裏!”

四人都是一驚,腳下卻未停,齊之涯極快極小聲地說:“守夜排班有所變動,盡量不要正面交鋒。”說罷拉着秦丹躲在一塊巨石後。

垂光懂得她的意思:齊之涯必定對守夜安排了然于胸,才能帶他們走得這樣順利;這時忽然生變,一定是任清濁有所提防。對方人多,一旦交手,四個人只會越拖越弱。

她也引着尚瓊要朝旁側去,尚瓊卻朝更遠處一指:“去那邊!”

垂光循聲望去,一道瀑布垂挂而下,水勢洪沛,聲響甚大。

尚瓊說:“那水牆後頭有什麽門道。”此時來不及多講,便言簡意赅,“香。”

垂光當即明白,他既這樣說,瀑布之後必定別有洞天,有值錢的物件藏在裏頭。那瀑布流水墜入水潭,透出一股寒氣,卻并非遙不可及。如果追兵功力不足,倒是逃跑的好路子。

她約略目測着距離,很快便選好了落腳起跳之處。

這時追來的人聲已近在十丈之內,明晃晃的火把越來越多,齊之涯看他兩人指指點點正要解釋,垂光卻攜了尚瓊的手,猶如離弦之箭朝瀑布一躍而去,手中一粒石子激射而出,早已穿過水幕,落地有聲,果然裏頭另有立足之處。

身後幾名弟子當即高聲驚叫:“禁地勿入!!!”

秦丹一聽,便趁齊之涯不注意,也發足朝兩人狂奔。垂光心裏有數,雙手拉着尚瓊和秦丹,飛身竄入瀑布當中;齊之涯見狀也毫不猶豫跟了上去。四人沖過流水,置身一塊五尺見方的石臺,只聽身後衆弟子喊聲仍急,卻沒人敢追來。

秦丹朝齊之涯問:“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頭珍藏着忘憂門的掌門信物。”齊之涯說,“因此是門派禁地,常閉不開。”

既是禁地,自然無人。眼前兩道鐵門關得緊緊地,垂光二話不說,運足功力雙手拍落,鐵門應聲洞開,現出一條窄而短的通道,盡頭一座小小塑像非神非佛,是個男子立于樹樁之上,底座雕成蓮花樣式。

垂光打量那塑像,見是個光頭,樣貌魁梧英俊,便說:“或許這就是當年喬木莊最後一任莊主方思泳了。”

尚瓊沒見過這樣逼仄的禁地,困惑道:“這裏這樣小?”

齊之涯率先進去,扳動蓮花座,那塑像忽然吱吱轉動,其後牆壁随之扭轉,原是一扇門,後頭仍有空間。

齊之涯将手中一條鐵锏投擲進去,壓住地上一塊石磚,對三人說:“繞着走就是。我只知道這些,再往裏也沒去過了,不知有沒有別的出口。”

幾人靜悄悄魚貫而入,只見是間正經廳堂,擺設比門中居所更為講究。

尚瓊低聲說:“果然人家三大拳門都有這樣一個放信物的地方,只有你們,竟然放在茶杯裏。”

垂光不屑道:“連我都住不進這樣的地方,我還管信物?”

尚瓊想想青陽嶺的小破房子,也覺得言之有理,笑道:“以後給你蓋個大的。”

幾人四處尋找出口,找了一刻也毫無頭緒,齊之涯便用另一支锏将地下那支鈎回。

垂光看着她的身影,萬萬想不到當年的梨花锏今夜再現江湖。再看秦丹,像是有意避開齊之涯,眼神也不朝這邊瞟。

齊之涯偷偷看着女兒,一臉患得患失。垂光比比劃劃地說:“出去再和師妹說話罷。”

“不要緊。”齊之涯反而安慰她,“你不必怕她沖我甩臉色。即便她罵我,我也甘之如饴。”

這時尚瓊沖垂光招手,一面揭開一條錦繡輝煌的綢布,現出一座精工細作的檀木架子,擺着高高的純金燭臺,卻不是放着蠟燭,只供着一柄折扇。

垂光看這陣仗,了然地說:“這扇子便是任掌門的信物了。”她見齊之涯并未露出異樣神情,又對尚瓊笑,“咱們要不要給他也添點麻煩?”

“那還用說?”尚瓊說,“我堂堂貔貅忍辱負重至此,總要拿些東西來玩玩。”說罷抄起折扇遞了過來。

垂光說:“當初天下第一還用這玩意做兵刃,咱們功夫雖不及,總也能東施效颦罷。”

尚瓊便提了那金燭臺說:“這個歸我。”

兩人不争不搶,各自滿意。然而燭臺拿了起來,那木架子便朝一旁緩緩滑出,露出一條通道。

齊之涯和秦丹循聲圍攏過來,尚瓊笑道:“關鍵時刻,這就是留給掌門跑路逃命用的罷。”

垂光說:“難怪沒人來追。如果掌門知道這條通道,等在外頭不是更容易?”

四人先後下了通道,只覺先低後高,果然是個出口。走了一頓飯時分才到盡頭,堵着岩石,牆邊設着一道機括。

尚瓊走到機括旁邊要扳動,又取出身上的匕首交給秦丹,只牢牢握住燭臺,沉甸甸仿佛是條長棍,倒也趁手,這才用力扳下。

岩石動了。軋軋聲中,齊之涯雙手持锏,沉聲道:“既然都有兵刃,也該動手了。”說罷率先沖了出去。

垂光不肯讓她獨自打頭應敵,幾乎同時也跟着飛身而出,頓覺火光大盛,原來洞口也是個石臺,已站着十餘個忘憂門弟子。

四人一路打出密室,齊之涯勇猛至極,雙锏揮成一片殘影,一時血肉橫飛,“夫人”、“師娘”的慘呼聲此起彼伏。她畢竟做了多年掌門夫人,許多弟子也是親眼看着長起來的。這時為了秦丹,只顧咬牙殺出一條血路,竟是只攻不守的架勢。

垂光看出她這股勢頭,一面暗自感慨多年人情一朝灰飛煙滅,一面幫她解決後顧之憂。兩人配合得宜,秦丹和尚瓊也能自保,四人将戰圈逐漸向外推出,到了寬敞地界,鬥得更加難分難解。

這時忽聽一聲低喝:“住手!”一道人影閃過,一手制住齊之涯單锏。垂光朝前佯裝攻擊,齊之涯乘勢退開,隐約把三個小輩護在身後。

任清濁穩穩立在原地,帶着幾個心腹弟子,火把照得地下通明。衆人稍退半步垂手而立,頓時鴉雀無聞。

“我料到你會帶着他們從這裏逃跑。”任清濁從容說道,“涯妹,你這是一心要護着外人?”

“清哥,你知道的。”齊之涯說,“這裏有我女兒,她不是外人。”

人影幢幢,戒備森嚴,她眼裏卻只有她女兒。垂光聽在耳中,既覺溫暖,又覺得心酸。尚瓊像是感覺到她的情緒,朝她身旁靠了靠。

任清濁并不和齊之涯争辯,溫聲道:“我只問你:多年夫妻,我可曾有一件事對你不好?”

“沒有。”齊之涯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對我加意呵護,百依百順,可我也照樣對得起你,除了打點門派事務,也用心将你一對兒女撫養長大……清哥,如今我女兒還在人世,骨肉相連,我不能撇下她不管。”

任清濁盯着垂光手中折扇又說:“好,你的事暫且不提。這兩人擅闖禁地,盜竊我派寶物,不能輕饒。你且讓開。”

他氣勢十足,威風将身旁數人激得渾身發毛。齊之涯握緊雙锏,一字一句地說:“清哥,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垂光心中一震,她這架勢擺明了是要把這三個人護持到底。

沒人敢出聲,任清濁的眼神在燈火下閃了一閃,半晌點頭道:“你既已打定了主意選你所選,夫妻情絕于此。”

忘憂門許多弟子的驚詫眼神投射過來,齊之涯眼眶發熱,聲音微微顫抖:“多年恩愛,我不欠你,也不欠忘憂門什麽。我只對丹兒歉疚。”

“我明白。”任清濁口吻冷到冰點,“我不殺你,可這幾人休想離開半步。”說罷便朝身旁弟子示意。

衆人行動如風,轉眼便上前來,彼此呼喝道:“捉那女孩,別讓她跑了。”

齊之涯和垂光二話不說立即迎戰,尚瓊将一條金燭臺揮得金光閃爍,笑道:“蠢材,這可是你們忘憂門的掌門信物,打壞了萬死莫贖!”

衆弟子不知真假,束手束腳居于劣勢,任清濁縱身躍入戰圈。他一進場,局勢立變。

垂光知道他沒有大肆聲張折扇的事,可內心畢竟忌憚;她自忖若和齊之涯一起沖殺,說不準也能逃出生天。只是人太多了,自己原本便發力過度尚未恢複,打來打去漸覺體力不支,滿頭是汗。正膠着時,忽然一劍來到,血光閃過地下便多了幾只手。

慘呼聲中,肅殺劍氣飄飄灑灑籠罩數尺方圓,勢頭甚猛,任清濁亦被逼退。衆人急急後撤,尚瓊喜道:“是何重綠!”

一個“綠”字尚未說完,兩道劍鋒已分別架在垂光和他自己頸中。

“慢着!”任清濁仍牽挂着那柄折扇,“閣下意欲何為?”

何重綠看也不看他,朝垂光冷笑:“你知道我來做什麽。”

垂光看見他的一瞬便豁然開朗。上回托他回家傳信燒掉香爐,說好了要幫他解決內功問題,後來卻因為偶遇高人前輩,兩人分別沉迷在各自招式中,竟把這事耽擱了;如今何重綠趕在這時插手,顯然是來找自己算賬的。

她朝何重綠笑道:“我向你承諾過的事,何曾失信過?你現在試呢,我就現在教你;你要過陣子再試,我随叫随到——只要任掌門不捉我。”

何重綠閃電般收了一柄劍,探手捏住她的脈門,竟然便要離開。衆人不想他在這般情境下依然目中無人,都傻了眼。

任清濁幾個心腹弟子頭腦總算清楚,忽然撲了上去。何重綠自然不肯叫旁人誤了自己練功,這時一手捉垂光,一手揮劍,頭幾個沖上來的忘憂門人頓時斃于劍下。齊之涯見狀忙催促秦丹和尚瓊,自己斷後,數人便繼續朝外闖去。前後一起使勁,速度竟然快了許多。

垂光見何重綠當真護着自己,便壓低聲音在他耳畔将芙蓉洞內勁口訣說了幾句,末了又說:“這口訣是我試過最有效的,能減緩穴道疼痛。若有絲毫欺詐,叫我立時被天雷劈死。”一面運勁掃倒幾個人,“關于速朽功的關竅,我近來又有體悟。你若勝過任清濁,我到時候告訴你一個更大的秘密。”

何重綠早已習慣雙劍同使,自然能夠一心二用。這時一面運劍如風,一面暗中将口訣記牢,略略一試,果然氣脈壓力一減,頓感清爽。他一見口訣有用,當即丢開垂光,返身沖進人群。衆人只見劍光暴長,何重綠仰天大笑勢同瘋癫,更加不敢貿然上前。

任清濁知道他難纏,不禁納悶道:“你總歸也算是前輩,究竟有什麽把柄落在她手中,竟如此聽她差遣?”

何重綠心情大好,微笑作答:“我聽說青陽派換了新掌門,不知任老兒急成什麽狗樣子,連忙星夜兼程朝這裏趕。此刻趁火打劫,多麽快活。”

身旁便有忠心弟子大着膽子斥道:“本門與你無冤無仇,掌門不計較你擅自闖入的罪過,你還要出言不遜?!”

“無冤無仇?”何重綠意味深長地笑,“那又如何?你出門打聽打聽,我想殺上門來,還需要先給你禀報個理由不成?”話音未落,劍芒如星,早已旋風般卷向任清濁。

眼見兩人纏鬥起來,所餘弟子便又圍堵垂光四人。垂光冷笑道:“你師父當年做的好事,想必還沒來得及講給你們聽罷,倒也不必急着為他開脫。”說罷折扇一擡,搶出一個缺口。齊之涯早已趕到,将衆人生生逼退。

何重綠人生劇變的一大推手便是任清濁,如果不是他絆住了白鹿煙,興許何一玄便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這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何重綠殺意陡生,轉瞬間殺氣便漫了開來。少了任清濁便好打了許多,四人齊心協力,終于奔出忘憂門。齊之涯将地主之誼盡到了極致,帶着三人揀小路越走越遠。身後仍然遙遙傳來呼喊,卻已經難以觸及他們了。

道路變得寬敞,垂光心下大喜,與尚瓊相視一笑,剛要向齊之涯道謝,卻見她一個踉跄,撲通一聲忽然朝前栽倒。

事發突然,垂光連忙去扶,觸手才慌了神:齊之涯的黑衣濕漉漉地,早已浸滿了血。尚瓊目力極好,見她手掌沾了血跡,趕着問道:“她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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