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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第一将軍
作者:胖大蔥
文案
重生将軍攻X美人帝王受
這世上,總有一個人你想給他掏心掏肺。
谷嘉義就願意給他的帝王掏心掏肺。
因為他在暗搓搓地愛慕林珵。
可惜上輩子為了守邊疆,離得人遠遠的,相思差點成疾,直到死翹翹才停歇。
這麽一朝重生,君還是君,臣還是臣。
喜歡這東西,還是喜歡。
那些不該說的話,谷嘉義還是不敢說,繼續掏心掏肺。
只是不知何時注定了改變的結局,好令人歡喜。
谷嘉義:我就看看,不追你
林珵:( ̄▽ ̄)",是的,為朕做那麽多,都不是在追朕,朕信你哦。
食用注意點:
1,主攻,甜甜互寵
2,年下,就一點兒
3,雖然沒人,還是要說,不要扒我。
內容标簽: 強強 甜文 重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谷嘉義,林珵 ┃ 配角:待定 ┃ 其它:主攻,古代
☆、三朝落榜
大楚明德十五年,三月裏草長莺飛,右相府裏百花齊放,但花兒開得再嬌豔,右相夫人唐悠也還是心裏發愁。
她出身定國公府,父親位及一國元帥,而今雖已告老還鄉,兄弟幾個也是大有發展,倚靠不難;相公更是官居一品右相,管着天下六部的一半,能讓她發愁的就是子嗣不豐,膝下只得的一兒。
這個兒子不太争氣,雖樣貌生得頂頂好,卻未得其父三元及第的聰慧,端的讓唐悠操心不已。
大楚朝的科舉春、夏、秋三試,春試出秀才,夏試出舉人,秋試出進士。這三試裏夏試、秋試是三年一次,春試頻繁些,一年一次,唐悠愁的便是兒子的這第三次春試。
之所以是第三次,是前兩次都落榜了的原因。
三月裏的春試過五朝,就到了出榜的日子。這天,右相府裏也早早地遣了仆人去候着。
日頭高過市集口的聖夫子石像時,鑼鼓被敲響,衙門的差役才将紅榜貼了出來。
看榜的人群裏,一個穿着青灰衣裳的高壯小厮瞧了又瞧,最後緊皺眉頭,擠着出了人群。
不一會兒,這小厮出現在右相府裏,疾步往前院的文軒院去。
文軒文軒,取文采軒然之意,這是右相對獨子的期望,文軒院裏住着的就是右相的兒子了。
高壯小厮一路疾行,最後來到院裏北邊的演武場。
因為右相是文臣,府裏的演武場也是往精致了去的,場地也小得緊,跑馬是只能想想,最多只能射箭玩玩。
那高壯小厮進院子瞧見的便是一少年背對着他射箭的場景。
砰,箭矢射進箭靶的聲音傳來!
少爺射箭上可真厲害!僅一月裏偶爾練習就有這個準頭!小厮心內不由一贊,而後低聲出口道:“少爺,出榜了。”
谷嘉義聞言一頓,慢慢射完箭筒裏的最後一只箭,問道:“長忠,如何了?”
谷長忠挺着高大的身板弱弱地答道:“少爺又落榜了。”
落榜?這倒也正常,谷嘉義心裏沒有絲毫落榜的失落和氣憤,他什麽水平自己還能不清楚,至多一莽将爾,就算死死活活了兩遭,也成不了文曲星。
腦海清楚又模糊的那些記憶,就像浮生一場夢,但卻給他帶來了實實在在的改變,好比,這不再敦厚憊懶的性子。
沉吟一會,他挑眉看向谷長忠,“這是第幾次了?”
谷長忠看着谷嘉義的坦然覺得自己開口有些困難,瞧那俊秀的甲字臉,眉眼清靈,活脫脫做官的好人才,卻沒有丁點的進取心。
“第三次了。”
落榜三次,和阿爹的三元及第比比就有意思了。谷嘉義擺擺手,破罐子破摔,重又練起箭來。
這時,被谷長忠刻意超過的另一仆人也入了府,進了後院。
“我兒又落榜了。”上座的唐悠語調平緩,似貴婦人一般的淡然,只眉目間的憤然和谷長忠如出一轍。且比起伴着谷嘉義長大的仆人,她做為母親自然更是疼愛谷嘉義,覺得他無一處不好的。
下面禀告的仆人借着餘光,看唐悠玉白的手緊攥,心裏惴惴。
唐悠卻沒注意,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谷嘉義身上,前些日子明明見兒子有了長進,怎地又落榜了,想當初老爺三元及第,也未見多難啊!
思量半響,唐悠還是按捺住了自己的護子之心,左右老爺不打人,抄抄書若是能讓谷嘉義成才,那是她巴不得的事!
春試的風攪亂的可不止右相府裏,家有兒郎得中的都是一臉喜色,未中的則各有千秋。
如右相大人谷業,聽聞獨子三次落榜,也不過臉色暗了一瞬,随即恢複往常的儒雅,還能笑着聽那些大臣讨論今朝京都的春試。
不過踏上回府的轎子,背了人去,谷業還是黑了一張臉,渾身冷氣四射,惹得轎夫擡轎的腳速也不由地加快了幾分,使得谷業比往日裏回府要早上幾分。
谷業沉着臉站在文軒院門口,盯着牌匾上大氣磅礴的三字默然,不過就一個秀才?哪裏難了?不過就是不用心罷了。
想到這,心裏更是氣惱,掂量起書卷和馬鞭哪個更适合教兒。
仆人老實地給自家老爺帶了路,十分準确地找到了谷嘉義,他晃悠在演武場邊的菜地裏,月白色錦衣的袍角被弄上了黃泥土,難看又明顯。
“兔崽子,可知你母親制衣之苦!教你讀書十年,秀才不中到也罷了,竟連孝敬父母這些道理也抛之腦後!”
谷業說着,都覺得自己心中難受,他少年時便父母雙亡,天底下最親近的莫過于這一子,卻是操碎了一顆心,不得半分敬重!見了老父連行禮都不知!莫說春試這一月裏,不知進取,還每每在他上朝的時候跑去練箭!
谷嘉義正研究着菜地裏的菜,猛不丁就聽到谷業一番訓言,十分想裝個老實樣,卻沒忍住笑着喊了聲:“阿爹!”側在兩邊的手輕輕抖落着衣角。邊關多年,禮數都喂了風去,這再活過來的稀裏糊塗的一月,也是盡量避開了人。
嬉皮笑臉,成何體統!
谷業氣得抖了抖胡子,在書卷和馬鞭下有了抉擇。
于是,谷嘉義進了右相府裏西邊的祠堂,面壁三省自身。
傍晚風一涼,唐悠就急紅了雙眼,書房裏質問着谷業:“哪裏值當這麽跪了,身子不要緊嗎?”
谷業罰谷嘉義的,是跪着反省。感受到老妻翻湧的怒氣,谷業無奈地嘆氣。
“我哪回不是好好說了,可又哪次有用,總得吃些苦頭,方知前人的不易。再說那衣褲是你親手所制,膝蓋處沒有加厚?”
唐悠瞪眼,“夜裏寒氣深重。”這是要谷業開口放人了。
谷業梗住脖子,第一回下了狠心,即得罪了娘子,又傷了兒子,哪能這般輕易松口。
哐當一聲,卻是唐悠推開了書房的窗子,夜晚的涼風和露氣也順勢飄進房內。
谷業斂斂衣領,遮住刺入皮膚的寒意,祠堂處久無人氣,寒氣想是更重,到底是心軟,大步出了書房,留下一句:“我去看看。”
白日裏莊嚴的祠堂在夜裏一片靜悄悄,唯一處點着油燈,燈下坐着的翻着書卷的少年,正是被罰的谷嘉義。
谷業看着卻有讓他再跪幾個時辰的沖動,他說的可是罰跪,不是罰看書。
一聲冷哼,驚醒沉浸在《谷氏記》裏的谷嘉義。
“跪下!”
谷嘉義循言老實跪下,心裏嘀咕着怒傷肝,自己還是聽話的好。
谷業繞過跪着的谷嘉義,走到供奉的牌位前,“可知我今日為何罰你反省?”
“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哉;所能為者,不過家國天下。你,谷氏嘉義,受家族庇蔭存活至今,衣食住行無不精致小心,所耗費財資無數。如今文不成武不就,亦不知敬重父母,愛重親者心意,要挖坑就地做農夫嗎?”
“農者,國之根本,為父亦是敬重。你這等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兒,唔,你力氣自小就大,想必掐得死雞,不過怕是農具都經不起你糟蹋。”
為子女操心無數,卻求不得半點好,是人都要傷心了。
被谷業刻薄言語相待的谷嘉義也有點兒難受。
他從未符合過阿爹的期待,與所謂文采軒然也隔着十萬八千裏,但,哪一個人,不渴望來着父親的肯定,母親的疼愛呢?
谷嘉義低着頭不言語。
谷業思及近一月兒子幾處不好的變化,狠狠心,嗤笑一聲道:“嗯?你有什麽不服的,這一月間,可給你母親請安過幾次?這一月間,習過幾貼?這一月間,悄悄躲着練箭,可百發百中,百步穿楊呢?”
待到眼眶的熱度漸去,谷嘉義才梗着脖子反駁,“百步尚可。”
以為自己多大能耐呢!谷業氣極,“呵!厲害了,射幾只箭就覺得自己很了不起了!戶部一年的安遣費多達千萬白銀,多少戰士就死在戰場。北蠻南山,你是敢去哪個!”
“兒想去北蠻!”谷嘉義順着谷業的話耍無賴。
谷嘉義再三/頂嘴,谷業反倒不再氣急敗壞,只是語氣愈發冷森森:“好,去啊!隐姓埋名,看看你谷嘉義靠自己能活多久,看看你家香火幾時斷!”
黑黝黝的室內寒風從門縫吹進,吹得谷嘉義愈發鎮定,他擡頭直視谷業,“阿爹,兒真的想去從軍。”
“阿爹,兒願守家護國,隐姓埋名,也無不可!”
谷業有些許的愣神,他清楚谷嘉義的憊懶性子,也知道他是個不能吃苦的,怎麽會,怎麽會因為幾句話就說什麽守家護國?
“胡鬧什麽!再跪上兩刻鐘,去你母親那裏請安!”
說完一甩衣袖,便想離去。
谷嘉義扯住他的袖子,眼裏是谷業陌生的固執。
谷業覺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面容似谷氏兒郎一樣,俊美清逸,卻好像骨子裏唐家的硬朗終于被喚醒,剎那間成長了一般。
一人低頭,一人擡頭,兩人不言。
風帶着門框互相拍打,分分合合,摩擦産生的刺耳聲音刺的人心發麻。
谷業蹲下身子,和谷嘉義平視。
他細細去看固執的兒子,不過一月,每日習箭也只讓谷嘉義體魄強健了一點兒,看着不大明顯,面容也還是稚嫩,伸手扯袖子的舉動也像是在撒嬌。
谷業在袖邊拿下谷嘉義的手,少年的手骨骼分明,卻帶着這個年紀的人獨有的柔軟,大拇指探過去摩挲虎口,細細密密的繭在那裏橫行。
剎那間無力湧上心頭,谷業像是認輸般溫和了臉色,“你最近怎麽了?”
谷嘉義心內澀澀,他不敢說實話,事實太吓人了。
說他在幾年後因為喜歡男人被阿爹趕出門的嗎?
說他從文狀元右相的兒子變成了一個将軍嗎?
說他戰死沙場,孤苦一生?
說他從十幾二十年後,突然回了現在,變成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嗎?
這每一件事,現在看來都荒謬的可笑,可偏偏,他就經歷了一遭,他知道那些都是真的。就像他昨夜,敢在夢裏壓倒那人,敢摸上那赤、裸肌膚,敢冒犯君王,抵死相纏。
一個自幼單純的少年怎會有那樣大逆不道的心思,唯他這再活一遭的,不忠不義的人罷。
“兒子于作詩做文章無半分天賦,早就厭煩得緊。亦如阿爹所說,男兒當撐得起家業!”谷嘉義皺緊眉頭,做出一副厭煩樣子。
谷業拍拍他的頭頂。
“蠢貨!讀書與習武一般,有什麽難的!就是再笨,秀才舉人也不是難事。你這樣子,到了北蠻也是被一箭串的下場。”
嘴上輕視,但心裏也認可了谷嘉義的抉擇,他也承認,習武上的天分他這兒子卻是有一把。只是,生死難料,誰願讓子弟去送死,何況他就這一個苗苗。
“明日去你外祖家,看你這百發百中有幾分能耐。”
說罷,谷業緩緩站起身子,轉身出了祠堂。
他已經年過不惑,再過二十年,以谷氏這一支人丁單薄的樣子,以後也沒個旁人護護孩子,倒不如讓他自己努力一把,反正還有大人們看着。
谷嘉義在後面慢慢站起,晚風清冷,卻突然又想起那不該想的人,心內火熱與酸澀交雜。
吾王……
☆、定國公府
翌日,群臣恰好休沐,晨霧濃厚如紗,朦胧的天色裏,右相府裏一架馬車從大門駛出。
馬車沿着京都寬敞幹淨的大街嘎吱嘎吱一路響着,早春清新的空氣從掀開的簾縫湧進車廂。
谷嘉義在掀開簾子前已經打了好幾個呵欠,被冷風一吹,才清醒起來。手搭在窗框上,坐正了身子擋住掀開的口子。
馬車內亮了又暗,谷業擡頭去看,卻只瞧見個背影,有些單薄但也夠挺拔,披着的大氅很長,一直到谷業腳邊。
谷嘉義感覺到肩膀被一拍,随即一個熱熱的東西被塞到了手邊,低頭去看,是一個有些暗沉的手爐。手爐摸上去光滑潤手,似陳年的舊物,估摸着是谷業常用的。谷嘉義捧着手爐,心裏也是暖的。
車廂內安靜無聲,隐隐有遮掩碳味的清香飄出。
不多時,馬車安然駛進定國公府,停在主人家安放馬車的地方。
一下車,一個敦實的身影便向着谷嘉義撲了過來,而後鴨公嗓一般的聲音響起,“姑父,官哥兒,你們來的好早啊!我才來一會兒,想着好久沒見表弟,特地來看看。”
谷業拍拍鴨公嗓的肩,“開哥兒又長高了罷,你大伯在晨練還是大廳?你祖父呢?”
“大伯在廳裏等姑父,我偷溜過來的,等會帶着官哥兒一道去,就不會被罵了。”說完,唐開嘿嘿笑了兩聲,濃眉大眼,透出股古靈精怪的意味來。
谷嘉義抖開他勾肩搭背的手,“小表哥好。”
“去掉小啊,要不叫開哥,個把月不見,你倒是膽子大了嘛?”唐開扯着嗓子嚷嚷,他雖然大不了官哥兒幾個月,可從小就聽着阿爹阿娘要照顧官哥兒的話,向來都是把自己放在兄長的位置的。
谷嘉義觑他一眼,外祖父家四個表哥,他從小就只怕大表哥唐濟;至于唐開這小子,至多一個損友,可沒有什麽哥哥的地位,更何況現在的唐開不過是個毛孩子,還想當他的哥?伸手一個猛按,捂住唐開又要張開的嘴。
唐開也嬉笑着掙紮,手臂往外輕折,脖子迅速一縮,想逃開谷嘉義的手掌。
哪能讓你這麽輕易掙脫!谷嘉義也起了玩心,身子靠住唐開的背,憑着靈活的一只手,和唐開你來我往。
好一會,谷嘉義氣力不濟,才松開手來,這時谷業早就往正廳去了。
他用手肘碰一下唐開,喘着氣問道;“我爹走了,我們去見阿爺吧?”谷嘉義記憶裏,來定國公府裏的時候還是很多的,他自小和唐開他們一起叫阿爺。
唐開倒沒喘成谷嘉義那樣,畢竟從小練武,雖沒怎麽勤練,體格也好得多,要不是谷嘉義巧勁使得好,他早掙脫了。
起身拉上氣喘籲籲的谷嘉義,唐開不答話,只是一邊走一邊挑眉說道:“哎,官哥兒,你不是考秀才去了,怎麽力氣又大了?我就說你該和我們一起練武的,多好的天賦啊!你好久沒過來玩,我可是給你準備了驚喜!”
說到那個驚喜,唐開就想起昨夜偷聽到的那些話,心裏有點悶悶的。
他不懂,多年進學的人,怎會突然放棄那些堅持了十幾年的書本?就算未曾用心,這猛然的轉變,也需要極大的勇氣吧!
他回頭看谷嘉義一眼,又生怕被發現似的快速轉過頭,繼續拉着人往前走。
唐開熟稔地在路上繞着,谷嘉義跟在他身後,偶爾東張西望一下,把各處和記憶裏的樣子一一比較。在他的記憶裏,打父親母親去後,他已許久不來這了;莫說是這外祖父家,就是偌大的京都,也陌生得緊。
不過,大門處谷嘉義還是認得的。
他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唐開,“不是去看阿爺嗎?”
唐開沖他眨眨眼,“誰說阿爺在家的,他去找人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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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匹黑色駿馬停在京都校尉營的大門處,唐開拿着特質的令牌給人查閱後才被放行。
領頭的官兵一身鴉青色的官服,腰間挎着一柄長劍,不怒自威,卻是仔細提醒唐開道:“今日有人過來,你們不要亂跑。”
唐開因着大伯唐偉和二哥唐放都在校尉營任職,平日裏這裏來的勤快,又是小孩樣子,故而很得這些兵大哥的照顧,他點點頭,笑着許下了幾壇好酒。
谷嘉義卻盯住了那小小的令牌,那令牌瞧來質地特殊,上書‘指揮使’三字,分明是唐開大伯,亦是谷嘉義大舅,現今的校尉營指揮使唐偉的令牌。
大舅的令牌,被揣在唐開身上,一路領着他跑到校尉營來,這都是什麽事兒,要讓他見識到習武或從軍的難處嗎?還避開了他阿爹,這是打算着讓他繼續回去進學考秀才嗎?
等和唐開一塊換了兵卒衣裳,手持紅纓長/槍站在校場時,谷嘉義更為确信自己的猜測。校尉營又稱護皇軍,守衛皇宮的安危,這一項職責,就奠定了校尉營的重要性。而他們這樣的外部人員,站在看守校場的隊伍裏,自然也逃不開唐偉的眼線,說這事和大舅無關,谷嘉義是不信的。
清晨的霧氣早被消失殆盡,日頭高高挂在天上,看起來像染了紅色花汁的圓狀糕點,但對于脫了大氅也穿着厚實棉衣的谷嘉義來說,可沒得點心那般無害,況且他裏面的衣物不是外衣,脫也脫不得。
谷嘉義低頭去看手裏的長/槍,槍身泛着冷兵器獨有的金屬寒光,在光照下,映出變形了的他的臉,劍眉英目,除了有些白嫩,可稱得好男兒。
再看一眼太陽,就當是來把自己曬黑點的。
當谷嘉義做好了穿着襖子曬的準備後,唐開也從人群裏竄了出來,拉上了他,擠進了……輪休的隊伍。
輪休,意為輪班休息,這樣的隊伍是可以留在校場且不用站崗,谷嘉義在輪休隊伍換了兩次後,發現自己還是不适合猜測人心。
一批人離去,休息的遮蔭棚下只剩下了哥兩個。
“表哥,驚喜呢?”
被自己冷落半響的表弟終于出聲了,唐開停下嗑瓜子的嘴,喝了口茶水,正勁了臉色:“咳,驚喜還得等等。官哥兒,姑父今日來說的事,昨晚就給了消息。”
“讀書是難事,但是習武也不易,做文臣還可以混資歷走關系,但是做武官,想拿點軍功,你必須得有真本事。常聽祖父大伯說,當下這天下不夠穩,所以從軍什麽,你還是別想了。”
說到這裏,唐開忍不住看谷嘉義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才繼續說,“你若是在京都做武官,也不過兩個去處,一處是守城軍,但那裏都要有經驗的老兵,且別調去戰場上也是有可能的,想必姑父也只會讓你去另一處,就是這處——校尉營。雖說這裏名頭好聽,但着實沒什麽意思,你看這些人,在這裏學幾年,然後去宮裏輪值,每日也是重複那些事。說白了,和做文官也沒什麽兩樣。”
唐開苦口婆心說了一通,谷嘉義體貼地遞上一杯茶。
茶喝盡,谷嘉義幽幽地開口:“小表哥讀三日書便知我心中如何想的了。”
唐開鼓圓了眼,他可是那種看了書就想睡了,寧願蹲馬步都不願意看書,開什麽玩笑?
“唬我作甚,看你這一月也很是認真,我看就是沒學到家而已。”
谷嘉義苦笑,“就是阿爹想我繼續進學,我才無法可施,不然每日吃吃喝喝日子更美。”
唐開突地想起幼時,自己和兄弟們一起啓蒙的時候,陪/睡的就有官哥兒。無奈拍拍谷嘉義的肩,“就說不該勉強你,大伯還非要我做說客。”
這時,一隊穿了輕甲的騎兵湧入校場,四方的隊形,齊整無比,連馬兒也似商量好了,一步僅一響。
唐開刷地起身,拉上谷嘉義混入最近的隊伍裏。
“我送的驚喜到了,可夠你長見識的!”
從陰涼的棚下到陽光熱情的外面,谷嘉義只覺得一股熱氣湧來,不過此刻那隊剛湧入的騎兵拉住了所有視線,也包括谷嘉義的。
唐開站在谷嘉義身後,瞧着那隊騎兵稍愣了會兒,便記起了自己是來給表弟長見識,忍痛不去看自己敬仰的魚龍兵,轉而小聲給谷嘉義解說起來
“這是魚龍兵,原也是我們校尉營的,但現在獨成一家。去年皇家獵場狩獵,五十人斬殺盡是高手的黑衣人三十餘,救得太子和今上,獲賜魚龍服,景春劍。你看那個打頭的,更是以身護太子,臉上的疤還在呢!”
“後秋日那人請戰北地,任了四品虎威将軍,聽聞獻得一策……”
後面的谷嘉義已無心再聽,那傷疤男他怎麽會不認識,未來君王身邊最得寵的将軍,一次,兩次,三次,每次都可以忠心救主,最後位列一等鎮國将軍,在元帥外出征戰時,朝堂上站得也離帝王最近。
而他,忠義振國将軍,除了三年一次的回朝觐見,守邊疆守十餘年,最後意外亡于戰場。
谷嘉義心裏不是滋味,嘴硬道:“忠君愛國自是份內之內,有何好賞!以身相護算什麽,滅危機于未發之時,才是男兒本色!”
這話好像挺有理,唐開這般想着,眼角的餘光警覺地發現一抹不同于褐色土地的顏色。
側頭一看,一匹毛色亮滑的白色駿馬上,一人着淺藍緞袍,生得比官哥兒還俊上些許,端的是眉目如畫,讓人驚豔不已。
驚豔過後,出于禮貌,唐開笑着沖人一點頭,卻掃到那人的頭頂,束着一個白玉雕成的四爪浮龍玉冠。
大楚民風開放,對穿衣的顏色早沒了限制,但諸多飾物上,還是極有講究的。如龍,鳳,麒麟等瑞物,非有品階者不可用,而于本朝能用四爪浮龍的,又這等年歲的,唯太子一人!
好兄弟,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抱着這樣的想法,唐開眨巴了下眼,迅速伸出了手,飛快地戳了一下表弟的背。
谷嘉義奇怪地回頭,一剎那怔然。
不同于唐開要靠細節分辨來人的身份,谷嘉義只一眼,便知那人是誰!
他心心念念的帝王!亦是如今的太子。只一襲清逸藍衫,就勝過他見過的所有美景。
☆、校尉營
林珵盯着那說出“當滅危機于未發之時”的小兵看了一會,發現不過是個面嫩的少年,心內稍有遺憾。他預備過些時日去北蠻處,身邊急缺人手,而聽這小兵的言語,也頗有見識,只是年歲看着太小,想是那個勳貴家嬌養的小少爺。
從懷裏拎出先前預備的銅質令牌,令牌上鑄造着‘鎮邊将軍’四字,扔向那出言的小兵,“這是杜将軍的令牌,若是有什麽事,可持這令牌去找他一回。”
說罷,林珵又頓了一頓,道:“是謝你剛才一言,對我有所啓迪。”
谷嘉義只覺得這人更為熟悉,雖貴為君,卻有着平等待人的情懷。
他聽着自己心跳如鼓,一字一句道:“來日北蠻,公子會見到我的。”
林珵稍感訝異,細看那小兵,還是俊秀卻膚質細膩的臉龐,身材也不像成人健壯,只是骨骼勻稱,身形修長,想來頗為适合習武,怎麽看也還像個小少爺,不像是會願意投奔杜修齊的人。他給那銅牌不過是身上并沒有什麽合适的物件。
但無論這人怎麽想,對于有意守衛家國的兒郎,還是要鼓勵的,沖着這小兵贊許地點點頭,林珵才輕拉缰繩,馬兒會意跑動。
嘚嘚嘚,白馬載着林珵小跑着離去,藍色的衣裳袍腳因為跑動揚起,在後面人眼裏翩跹旋轉。
待白馬跑得遠了,唐開一拍谷嘉義的肩,激動地低聲說道:“那是太子!還有杜将軍的銅令牌!”
“你還說要去北蠻投奔那姓杜的,姑父肯定不準!”
銅令牌有別于唐開手裏拿的指揮使令牌,一個只是某大人的私人令牌,另一個則是朝廷特鑄,官職換了人,令牌卻還是那一個。
而林珵給谷嘉義的銅令牌,相當于薦他到那疤面将軍杜修齊手下任職或者找。
谷嘉義摸着令牌上的四個字,沒好氣地瞪唐開一眼,“誰說我要去投奔姓杜的,你想去?”
唐開撓撓頭,轉開臉躲開谷嘉義的黑臉,激動只是對杜修齊這樣同輩人的能力肯定,做為唐家子弟,他實在沒有任何去杜修齊手下的想法,自然的,谷嘉義也沒必要在乎那個。
以為谷嘉義黑着臉是在意他的無心之言,唐開擠着臉往他面前湊了湊。
“官哥兒,不氣啊,咱不進學,習武也大有前途啊,今早你不是制住我了嗎,我可是練了這麽多年呢!”
唐開哄孩子似的行為倒讓谷嘉義意識到自己的不妥,他是有點羨慕那個姓杜的,但給唐開臉色看是哪個道理?
“表哥,我沒生氣。你帶我來校尉營,就是看杜将軍的魚龍兵嗎?”
“可不止這個,帶你來看看我們武人的比試,武人的比劃可不像文人,都是這個!”唐開舉起自己的拳頭在谷嘉義面前晃晃。
“聽說魚龍兵要招人,上面給了一百的兵制,啧啧,這以後可都是那厮的親兵。”
“不過一個三品鎮邊,給一百親兵?”谷嘉義皺眉。大楚的将軍從五品到超一品,不值錢的很,親兵卻不一樣,那代表着上面的看重。
唐開搖頭看他,“還不過三品,大哥也才二品,這姓杜的很有幾分能耐。你小子心高氣傲也不對的,像我這樣穩重才好。”
“穩重的表哥,你還是認真站着吧。”谷嘉義看着唐開的背後壞笑。
“我還穿着棉襖呢,曬着該出汗了。”
唐開扯扯衣裳,作勢想走,身後一只大手屈起食指,猛地敲他腦袋一下。
唐開抱着腦袋竄了幾步,谷嘉義看着那人笑着喊道:“放表哥。”
唐放長得很高,比起敦實的唐開是高大俊朗,比起谷嘉義則多了硬朗的男人味。他對谷嘉義笑着點點頭,然後把猴子一樣的唐開按在懷裏,“官哥兒都沒喊曬,曬着你這胖猴了?”
“天,二哥,我穿着棉襖啊!棉襖!你穿的那個官服就薄薄一層棉。官哥兒救我!我帶你看比試啊!”唐開那裏掙紮得過唐放這樣的,立馬向谷嘉義求援。
谷嘉義笑着向前,摸着小表哥的頭,手感甚是不錯。
“不氣啊,我們和放表哥一起去看。”
唐開郁悶地被唐放拖着走,心內氣道:“官哥兒這樣的弟弟不能分擔戰火,要來何用!”
再轉念一想,算了,他這樣的才是好哥哥,哪像二哥,完全不顧他的少年英姿,幸好這裏都是些大老爺們,也不影響他将來的行情。
這樣的吵鬧,動靜自是不小,不過也無人再關注他們,那些守在校場的兵卒都在唐放出現時,往校場中心去了。
唐開說的比試,要開始了。
三人往校場中間走,唐放給他們解釋道:“這比試說起來是給杜修齊選親兵,其實選的是太子去北蠻的護衛人選。不過是為了藏着消息,才有了這麽一出。”
唐開興奮的開口:“我們之前看到了太子,還說了話。不過他沒穿太子服,是便裝出行,身邊也沒帶個人。”
“太子緣何要藏着消息來挑人,又是秦家作祟?聖上也太聽話了些。”谷嘉義放低了聲音。
唐放走在中間,伸出大手摸摸谷嘉義的頭,“官哥兒這可不是不懂朝事的樣子,不過聖上也有他的無奈。我們做臣子的,只管忠心就是。也許,那人就是出來走走罷了。”
谷嘉義心想:"若是現在那人是帝王,他可不會只忠心的聽令,只盼着世上所有事他給做完,那人也能得個清閑。不過,每日賞花飲酒的林珵,還會是林珵嗎?”
杜修齊翻身下馬,姿勢潇灑利落,不過這一手在衆多兵卒眼裏也不過爾爾,畢竟,騎馬下馬都是極簡單的基礎。
杜修齊也不指望這麽簡單能收服這些人,讓他們情願跟自己走,離了這繁華京都,往那塞北苦寒之地去。投奔的主子也在一邊瞧着,可不能落了面子。
他揚弓搭箭,随意地拉開,只見弓弦張滿,那箭矢刷地破空而去。
衆人都盯住了那箭矢,它前方三百步是樹立不動的箭靶,可三百步,對于大楚将士來說,已是不得了距離。那箭和弓也普通的很,五十步開外,就會因風力偏移,百步得中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那連箭靶也變成一個小物什的三百步!
走進的谷嘉義和唐放都在看的同時閉眼一瞬,估量了下風力強弱,這種估量沒有準确的度,憑靠的,僅是射箭者的經驗和運氣。
杜修齊敢射出這一箭,就有必中的把握。
站在人群最旁邊的一人驚呼道:“真的中了!”
這人眼力不錯,在兵卒中也多有好友,此言一出,不少人目光灼灼,直直看向了杜修齊。
在這個時代,就個人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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