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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杜三!”

杜三帶着人上前,刷地抽出劍來。

谷嘉義皺着眉頭,他其實不大贊成強搶這事,總歸是沒理的。不過他們這糧也不是給自己吃,是為了拿出來先給那些百姓墊着,還有駐軍那邊,也需要這些糧食。這般想明白了,谷嘉義也稍稍退後,還拖了一把一個呆住的差役。

趙家這些家丁大多身體健壯,手上也有幾下,不然也不會被派來看守重要的糧倉。但杜三他們是什麽人?

他們是從血戰中磨砺出來的,有着悍不畏死的膽氣和勇武!

就像谷嘉義猜想的一樣,不過半刻鐘,除了那趙四管事還在苦苦支撐之外,其他家丁都抱着頭在一旁求饒了。

趙四管事偏頭去瞪那些不争氣的,卻被杜三一個猛力,直接打落了手裏的劍,狼狽地撲到在地。

他放下狠話:“你們這群官蠻子,以後休想從我們夏山城裏帶走糧草!”

谷嘉義冷哼一聲,随後道:“你們夏山城?這是大楚的夏山!這些糧食裏,有多少是你們趙家種的,多少是你們趙家搶的?”

杜修齊見過周軍,自然也知道西城那些可憐的百姓,他拍了拍谷嘉義的肩。

無視地上哀嚎的這下人,杜三領着兵卒和差役進出糧倉,井然有序地幹着強行搬取糧食的事。

最後,裝好糧食的隊伍沿着來路的痕跡返回,帶着滿載,卻并不欣喜。

除卻趙家,而後錢家的糧倉也被強搶了一遍。

這些糧食都小半留在了送糧軍裏,其餘的則被運到了隔壁,周軍先看管和安排着,等新的府尹上任,判清那些陳年舊案,合該西城百姓有的,都将會回到他們手裏。

這日下午,送糧軍開始收拾東西。

翌日,送糧軍沿着漫長的官道而去。

谷嘉義他們踏上新途的時候,加急的信箋也送到了京都。

秦太師府裏,秦萬的父親秦偉山怒而拍桌,“父親,你看秦盛這小子,竟給萬兒上陳茶,這不是不把我們放眼裏嗎?”

秦太師冷眼掃過信箋只看了開頭的嫡子,冷聲道:“往後看,看完這信再說。”

秦偉山老實地撿回信箋,一一看過去,驚訝地出聲:“父親,這怎麽可能,這才晚春時節,北蠻不一向秋季才會去邊城打谷草嗎?”

還沒蠢到家。秦太師點點頭,不欲再同這老實得不像他的兒子說話,揮手讓他出去。

靜默一會,秦太師揮墨書道:“諸位大人已知使臣大人為太子也,然上次之事多有變動。二殿下犒軍之途,無需再攔!”

京都最內裏的皇宮裏,皇帝林元武也收到了暗探的信。

他避開秦貴妃,一個人去了禦書房,問那暗探:“這是太子殿下差你送來的密信?”

跪着的暗探點頭。

林元武打開那信,展開來,林珵一手遒勁有力的字體躍然眼前。

“父皇親啓,

兒今已至夏山城。此番出行,見識增長許多,亦有不平之事,最為痛心此城百姓多有背井離鄉者,皆懼城中四大家也。此城府尹名秦盛,秦太師一族旁支子弟也。兒認為秦大人有失職之責,可回京處置;衛所之千夫長,看管兵器庫不利,亦當罰之。四大家之中,人口衆多,不宜一并罰之,勞師動衆,盼父皇譴得良臣,使此城再度昌盛,來往異客不絕也。

兒:珵”

短短百餘字,林元武看了好半響,心裏滋味難明。

他的兒子,已經成長到了能夠指導他行事的地步了;還會顧着秦家得他的看重,讓回京處置那秦盛,想到這些,這個大楚的帝王就是一陣心驚,而後又想起父子倆最後的會面,心中霎時安定。

他看向那暗探,淡淡出聲:“你去送個口信,朕準了。”

暗探磕頭退去,空手而歸。

***

夏山城西城。

周軍領着手下兵卒修理破敗的房屋,很多衣着破爛的小孩在街上跑鬧,往日過于慘白的小臉蛋上冒出紅潤的顏色來。

土地廟裏則飄蕩着食物的香氣,是那種淡淡的谷物香氣,引得很多咕咕的聲音響起。

一個瘦巴巴的老頭顫顫巍巍地招呼周軍,“張家小子,下來喝粥。”

周軍黑黝黝的眼珠裏透出笑意來,“就來,張阿爺先喝着,都餓了吧,我早上吃過的。”

老頭子笑呵呵地轉身:“那你等會下來,給你留碗大的。”

周軍回身繼續擺弄早春受雨的草棚頂,時不時搭上一塊瓦磚。

他身側的副統領擦了擦手,問道:“我們這麽嚣張行嗎,萬一那邊找麻煩,連軍營裏的人都吃不飽,更別說勻出來給西城的人了。”

周軍誠懇地對他說:“這三年裏,多謝大家體諒了。很多像張阿爺這樣的老人不舍得離開夏山,都靠大家時不時救濟才活下來。”

副統領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老了老了,還背井離鄉的道理。再說統領您也沒餓着我們,我們也只是巡視的時候偷偷送點東西過來。”

周軍擡起頭,也擦了擦手,看向東南方向,道:“客氣話不多說了,我記在心裏。現下那四家都熱鬧着呢?也顧不上我們,等他們空出手了,新府尹就該到了。”

他目光裏飽含希望,在這灰暗的西城裏,就像是一束光亮,也給予了無數西城百姓活着的希望。

土地廟裏,一個小孩子捧了個破碗,衣裳褴褛卻面容整潔,顫抖着手讓持了木勺的大人給他舀滿一大碗菜粥。

旁邊的大人逗弄,“好喝嗎?”

吸溜溜的聲音停下,小孩笑得露出一口細牙:“香!”

☆、發熱

“我們離京都有一月了吧。”

官道兩側點點的綠意湧出,像是在昭示春日發軟到來。道路的正中,楊百騎着一匹溫順的母馬和段溫并排走着。

聽他這麽說,段溫接道:“剛好一月了,我算着日子呢,簡直度日如年。”

楊百又感慨道:“已經過了四座城,下一座就是定北了,終于快到了,我還未曾見識過北蠻風光。”

騎馬太久,一身酸酸的段溫情緒不太高:“聽說定北城很沒意思,我們還要在那裏待上好一陣,然後才能回去。”

兩人跨下的馬慢悠悠的,楊百牽着缰繩,讓馬兒更靠近段溫的馬幾分,上前拍拍他的肩,“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美景,就是北地一片黃沙,那也有黃沙千裏的闊氣。你也別叫苦,大人不是也和我們一道,颠簸了一路,沒到一城,還去查看民生。”

段溫看楊百眼裏滿是對太子表弟的崇敬,心裏發怵。一個兩個怎麽都對太子表弟那麽敬服,不就是會做文章,會作詩,文采很好;不就是長得好看,和仙人似的;不就是對百姓好了點……

想了一通,也全是誇林珵的話,段溫無奈嘆氣,“好吧,我表弟确實是很好。”

楊百滿意點頭,看看段溫小了不小的肚子和越來越明朗的五官,安慰道:“段兄近來瘦了不少,這般再瘦下去,等回了京都,定是翩翩佳兒郎。”

段溫觑他一眼,“我兒子都三歲了,再翩翩也無用。”

楊百摸摸鼻子,正是尴尬的時候,兩人前方跑過來一匹馬。

馬上的人一身黑色短打,不松不緊地裹住精幹有力的身軀。馬兒不斷跑動,從額角留下的汗水被晃到臉上,順着脖頸留下,汗濕了衣服。

到了兩人跟前,谷嘉義擡起左手,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

楊百遞過去一張手帕。

段溫卻去看他的右手,一杆很普通的長/槍,還斷了一截,斷處露出木茬來。瞧見那個木茬,段溫高興道:“嘉義你今天終于帶回武器了,有進步啊,那江老頭可真厲害!先前和杜将軍比劃,也不過是略輸一籌。到了江老頭哪,你就只有挨打的份!”

谷嘉義仰着脖子擦汗,聞言放下帕子,笑道:“師傅不是也願意收你嘛,誰讓你懶得動。再說習武的挨打算什麽,沒人指點很難自己捉摸通透的。”

段溫哼哼,“我才不想每天被打,光是騎馬我就受不了,腿內都有繭子了。”

楊百在一邊笑着,心裏有點兒羨慕,他生來體弱,習武和要命一樣。心內安慰自己,不習武也是大有前途,若不是這一遭送糧的差使,說不得他今年夏日就中了舉人,秋日就站在了廟堂之上。

但身側兩人的談話還在繼續,對比楊百細膩的心思,這兩個心寬的很,也是很好的朋友。

三人笑談一會,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再用過晚上的糊塗粥和大餅子,沖個舒爽的熱水澡,就是睡覺的時候了。

谷嘉義赤/裸着上身,趴着想東想西,身後是給他擦藥和揉着淤青的安叔。

這一月裏,谷嘉義紮紮實實地學着硬功夫。上午習拳,下午學着用長/槍對戰。刀劍都是有刃的利器,長/槍則更考驗技巧,真正接觸了一段時間,才覺出槍法的奧妙來,可長可短,可遠可近,百般用法!

對手也從杜三他們換成杜修齊,這幾日換到了江九來對打。若換了健壯的成人身子,憑他的經驗,也能和杜修齊平分秋色,但一個月前,胳膊上肉都沒有沒有,打起來自然吃力。不過慢慢磨下來,也知道那些地方該改,身手上有了極大的進益。

等到了定北,也可以在看看的同時,拖着師傅學點陣法。

再走上三四日,定北也該到了……

***

營地的中間,一頂寬大的營帳內。

林珵窩在綿軟的絮被裏,蜷縮成了一個球,和被子外的小東西睡着時的姿态一樣。

他雙頰間溢着點點滴滴的汗珠,面色蒼白,下唇被緊緊咬着,長長的睫毛不停眨動着,像是夢裏極不安寧。

可靜谧的室內,偶爾一兩聲低低的吸氣聲,這才讓人知道他是醒着的。

八喜窩在營帳角落裏,聽着細細的聲音心如刀絞,不争氣地紅了鼻子。

一聲輕哼入耳,八喜眼淚刷地掉了下來。

他嗫嗫地上前,抽抽搭搭小聲問道:“主子,我們找軍醫瞧瞧?說不得有止疼的方子。”

林珵睜開眼,先是茫然,再變得冷靜。

勉力輕笑撫慰受驚的八喜,“不怎麽疼,請了軍醫也沒用的。你去提點熱水,孤過會兒沐浴。”

野外簡陋,即沒有浴池,也沒帶浴桶,不過是細細的擦拭幾番,八喜哪裏不知道林珵是在哄他。不過擦身子也是要熱水的,八喜點點頭,出了營帳。

夜風蕭瑟,八喜擦幹了臉上的淚,又吹了會風,才提着一盞燈籠往外走。

營帳裏一盞燈火如豆,林珵也覺得腹內的陣痛過去,不由松乏了緊繃的精神。

等八喜回來,林珵已經睡着了,輕輕淺淺的呼吸,就像他的人。

八喜伸手摸摸林珵的額頭,半濕半幹的感覺,連忙輕輕地把人推醒。

“主子,醒醒,擦完汗再睡,不然會着涼。”

林珵拉拉絮被,擋住八喜的手。

八喜笑笑,沾濕了帕子給林珵擦着臉。

擦完了臉,林珵也醒轉過來,鴉青的發絲淩亂,衣裳不整,面色更是刷白的一片,哪裏還有白日的風姿。

這樣看着,八喜更是心疼,擦完一身的汗氣後,連忙把林珵塞進新的絮被。

“睡了。”

林珵心內好笑,帶着熱意的身體窩在輕柔的絮被裏,很快沉入夢鄉。

不過第二日,林珵還是發了熱。

☆、治病

早上醒過來,八喜就發現林珵在發熱,急忙喚了軍醫開了藥,煎完藥隊伍才開始行進。

林珵皺着眉頭喝完藥,就昏昏沉沉睡去了。

煎藥的氣味,和拖延的時間,這些自然避不過人眼去,而身為一軍首領,杜修齊和身邊人也很快知道了這事。

谷嘉義這日和往常一樣起得很早,一大早就去找杜修齊手下那群親衛過招,這些人被稱作魚龍兵,手上功夫都有可以細細揣摩的地方。等隊伍開撥,谷嘉義則上了馬,和幾人比劃起來。

休息的時候,一個百夫長笑着調侃道:“右校尉這是換了幾匹馬了?”

谷嘉義算了算,自己在一路買的馬倒真是用得差不多了。他每天在馬上折騰,這些馬都是輪班使的,平常空閑了,就借給一些将士。

摸摸乖巧的馬,谷嘉義答道:“估摸着是九匹了,上回的馬草也吃的差不多了。”這些他自己用的馬,是花銀子單供的馬草。

衆人聽了,嘻嘻哈哈地笑着,其中有些視線過于火熱,谷嘉義只當做沒看見。

谷嘉義挨了兩輪,杜三覺得這幫人有些過火,就出聲道:“嘉義,江先生讓你上午過去看看,我看現在差不多到時候。”

谷嘉義還不把這麽一點小手腳看在心裏去斤斤計較,何況自己這麽激進地在趕路途中折騰,也确實有點不妥當,谷嘉義在馬身上的小兜裏掏掏,掏出一把糖豆來喂它,而後跟着杜三往隊伍中間跑去。

“他們有點眼紅你。”杜三道,“我也有點兒的,等你本事再強點,心裏服氣了,也就差不多沒了。”

谷嘉義笑了笑,沒說話。

杜三又道:“江先生沒找你,剛剛我瞎說的。不過使臣大人着涼發熱了,我看你還不知道這事。”林珵的身份,杜三是知道的。谷嘉義平日也對林珵頗多關注,想來說了這事,那幫子人得罪谷嘉義的事就差不多可以過去了。

谷嘉義臉上驟然變色,沖着杜三點點頭,“我去找師傅!”

杜三看他馬跑得急,又想起那位大人時常捧着玩的小毛團子,心裏一個勁納悶,總覺得谷嘉義對那位關注太過。

江九的馬車在林珵的後面,很是普通的一輛青油篷馬車,靠邊一張桌子,也滿是書卷。

谷嘉義刷地掀開簾子,動作粗魯,帶進一股風。

江九皺眉道:“急躁!”

這詞是江九常挂在口上的,谷嘉義只當什麽都沒聽到,心急地問:“師傅,殿下病了?”

江九點頭,“嗯,在發熱。”

“發熱是怎麽回事?缺什麽藥嗎?”谷嘉義湊上去接着問。

“就是晚上被子沒蓋好,八喜急得團團轉,你要是看見,也別欺負人。殿下本來體質不好,換季就容易發熱,何況一路奔波。”

谷嘉義可沒心思欺負人,也像江九似的,眉頭皺在了一起。

江九拿書敲敲他的頭,“看你今日沒心思幹別的了,別在馬上摔了,回去把這本書背完。”

谷嘉義拿過來一翻,是本兵書,又給放了回去。

江九瞪他一眼,一邊趕着他出去,一邊沒好氣道:“你去找軍醫去,別煩老夫。”

谷嘉義被推下馬車,翻身上了馬,愣愣地跟着林珵的馬車走了一段。

沒聽見咳嗽聲,也沒有說話聲,靜的人發慌,好一會才想起要去找軍醫。當下也不管什麽窺聽君上了,反正林珵已然信他,問問病情,關心一下,也不會怎樣!

醒過神來的谷嘉義又踏馬小跑着往隊伍後面去,鑽進了聽說醫術最厲害的那個軍醫的車輛。

軍醫的車輛可不比林珵和江九,連谷嘉義的也比不上,小小的車廂裏,谷嘉義一進去就顯得空間很小。

軍醫不滿地捋了捋胡須,語氣冷淡:“何事?”

“使臣大人的病情如何,可需要什麽草藥?多久能好?要什麽補身?”谷嘉義把路上想的一口氣問了。

軍醫看他一眼,有了點印象,記起這人手上功夫不錯,道:“到了定北,你去山上采點參。”

頓了頓,那軍醫又補了一句:“多采點。”

而後,軍醫和江九一樣,把人趕了出去。

谷嘉義轉了一圈,最後心緒不安地到了江九車上,坐在車夫的身邊,看林珵的馬車一路軋出深深淺淺的轍痕來。

響午紮營休息,林珵還未醒,八喜焦急地讓人喚了軍醫過來。

軍醫把過脈,撐開林珵的嘴,看了看舌苔,讓人請了杜修齊過來。

“大人體質不行,路途奔波,加之昨晚受涼。不礙性命,但還是早些到定北城,休養一陣才好。”

軍醫說話的時候,谷嘉義站在杜修齊身側,抿緊了唇,心裏像是被揪着一樣難受。

幾人都站在馬車外面,八喜小聲地問軍醫:“藥還照着早上的煎嗎?有什麽吃食要忌諱?”

軍醫道:“藥方不變,明日再換,吃得清淡點,晚上好點就用點雞湯。”

杜修齊思量了一下,開口道:“加速行軍速度,走快點明日傍晚就能到了。”

“我帶着兄弟們打獵去吧,吃好點也有力氣。”谷嘉義說完話,看了八喜一眼。

八喜也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就懂了那個眼神,沖着谷嘉義輕輕點頭。

接下來,杜修齊去通知負責的官軍們,八喜去煎藥,谷嘉義則是帶上了四十多人進了山林。

越接近定北,山林就更荒涼,很多高大的樹木都只有光禿禿的枝條,往裏面跑了一段,才見到亂竄的動物。

跟來的人都有打獵經驗,知曉林子外面沒有多少動物,裏面灌木叢生,馬匹是不好跑動的。

到了林中一片開闊點的空地,谷嘉義挑了幾個留下來看着馬,其他人都三人一隊散開去找獵物。

晚春時節,北地雖荒涼,但有些動物也解除了冬眠,吃得膘肥體壯。

谷嘉義身後背着一個箭筒,左邊腰間是一把帶鞘的刀,右邊是一只撲騰着翅膀的灰撲撲的小野雞,前方不遠處是一頭目露兇光的黑熊。

杜三咽了咽口水,“你小子運氣真他媽好啊,上一回一進去就看到鹿,這回竟然遇到熊瞎子。”

另一個百夫長額頭直冒汗,“兩位大人,這黑熊看起來不正常,不如去獵別的。”

谷嘉義看了看黑熊龐大的身軀,去了皮毛也是個有肉的大戶,他還會點硝皮手藝。

“怕你就後邊點。”谷嘉義沖着杜三做了一個手勢,兩人将黑熊圍了起來。

黑熊也似察覺到了危險,張大嘴吼了兩聲,前爪不安地在地上刨了兩下,抛出兩個不淺的幾道抓痕,毫不懷疑,它的利爪能造成巨大的傷害。

杜三微微眯眼,屏息,拉弦,放箭!

黑熊慘叫一聲,黑色的獸身上插着一只箭矢,那箭矢晃動着尾羽,而後被黑熊的爪子拍了下去。

血腥的味道和痛疼顯然刺激到了黑熊,龐大惹身軀以不可以思議的速度朝着杜三撲去,吼叫的嘴裏帶來一股腥風。

杜三急急後退,但手上動作穩當地射出另一只箭,瞄着黑熊的左眼而去。

而後棄掉弓箭,抽出腰間的長刀,對上更加兇狠的黑熊。

黑熊發怒的速度也讓谷嘉義失了放箭的機會,眼下杜三又與黑熊靠得太近,射箭難免會誤傷。

但觀杜三的動作,長刀的威力有限,且太近的距離讓黑熊也極易抓傷他。

谷嘉義猶豫一瞬,左手抽了一把箭出來,右手提着大刀上去助陣。

一兩只箭能輕易被黑熊拍下或者甩掉,谷嘉義左手的一把箭直接戳上了黑熊的頸部。

黑熊皮肉極厚,和谷嘉義料想的一樣,那把箭只能抵住黑熊的頭一瞬,但杜三也是個好手,舉刀就砍了上去。

黑熊頻死的吼聲響徹山林,最後無力倒地,留下一地黑紅。

蹲在樹杈上的百夫長跳了下來,活動了一番發軟的腿,才慢慢走過去。

感嘆道:“這地方黑瞎子也太厲害了!”

杜三掃他一眼,也不嫌棄他剛剛躲在一邊,沖他笑罵,“過來給老子綁住這口子。”

他肩上有道黑熊抓出來的血口,留了不少的血。

那百夫長就笑着撒了塊裏衣給杜三綁住傷口,一邊問谷嘉義:“校尉大人可哪裏受傷了?”

谷嘉義轉身給他們看後背,問道:“被抓了一下,傷口很淺吧?”

他穿得不厚,後背的衣服就被一下子抓破了,破了一個大口子,三道抓痕血淋林的,饒是杜三也看了心服,是個漢子!

那百夫長藥粉不要錢地給谷嘉義撒了一通,把血紅遮掩在粉色粉末下。

杜三吹響了做為信號的哨子,衆人在空地聚齊。

各色的野雞、兔子、獐子和其他野物,除了谷嘉義三人帶回來的惹眼的黑熊,還有人帶回來鹿和狼。

深山的狼是群夥出行,谷嘉義看一眼杜三,見他亦是一臉凝重,下令讓衆人馬上把大的獵物分塊,一路狂奔回了官道。

一夥人血淋林的回來,驚吓到了很多人,使得他們加快了步子,只想着快點離開這片山林,不過這都是後話。

杜修齊見了他們,恨不得一個個揍一頓,揪住杜三罵了好一通,但頭回獵熊的杜三只覺自己豪氣萬千,大方地任杜修齊罵了個痛快。

谷嘉義則解下腰間挂着的昏死的小野雞,送了去給八喜。

☆、定北城

林珵靠在車壁上養神,八喜聽見谷嘉義的聲音,小心掀開車簾一角,伸出個腦袋瓜。

沒想到入目一個人一身慘兮兮,衣裳破爛,還有好幾道血色染紅的痕跡。

他驚呼道:“怎麽傷成這樣!”

谷嘉義晃晃手上的小雞,“野雞。”

八喜這才注意到谷嘉義手上的東西,那是一只很瘦很瘦的雞,和往日他見到的尾羽豔麗的野雞相差太多,八喜懷疑那只雞快餓死了。但怎麽也是別人一片心意,于是他點點頭,讓谷嘉義再辛苦一點,把雞給送到隊伍後面火頭兵的大師傅那裏去。

谷嘉義應聲離開,八喜縮回了小腦袋。

對着林珵嘀咕,“主子,那個右校尉可沒得杜将軍厲害,不過倒是很忠心,一身傷給您抓了一只雞,就是小了點。”

林珵常聽江九炫耀谷嘉義進步飛快,疑惑地掀開車壁厚重的簾子,看見谷嘉義狼狽的後背。

破爛的衣裳口子裏,露出麥色的皮膚,上面傷痕交錯,還有粉白交錯的團狀頑固,顯得極為狼藉。但那人背脊挺得很直,仿佛那些傷口都是不起眼的蚊子包,一點都不必放到心上似的。

林珵不由想到昨夜的腹痛,想必比那傷口好熬得多。

許是剛剛歷經疼痛,林珵覺得有點心疼那遠去的背影。

伸手敲敲八喜的腦袋瓜,“你什麽時候給我抓只來,再說別人的壞話。”

八喜不滿,“主子,我又不是做将軍的!”

林珵從暗格裏取出幾瓶外傷藥,塞到八喜手裏,“別人也不是抓雞的,過會兒給人送藥去。”

八喜不再說話,心裏嘟囔着林珵偏心,怎麽就那麽喜歡那個右校尉?

谷嘉義送雞過去,掌廚的大師傅比八喜厲害得多,抓住小野雞,捋了把毛,就知道這是嫩生的雞崽。

看他一身是血,還給送了份熱水,不多,但擦個傷口絕對夠。

回了他的馬車,安叔心疼地給谷嘉義上了藥,說什麽也不讓再出去溜達。

安叔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一身暗傷,但對北蠻再熟悉不過。唐成文把人托付給他,天天自個挨揍不說,這回可是和熊撞上了,怎麽也得拘幾天,養養傷。

而安叔知道谷嘉義和熊撞上,是因為杜修齊讓人送了去了血肉的熊皮來,老大的一塊,讓人看了就生畏。

這天晚上,天很黑了大軍才停下紮營,但是随之而來的是豐富許多的晚食,好運的還能混上大塊肉,所以也沒幾個人抱怨行軍的速度,也沒再計較白日裏千夫長、百夫長一再的催促。

八喜聽到大師傅對那只瘦小的雞的誇贊,才知道自己又搞錯了,晚間伺候林珵也是一臉的不在狀态。

倒是林珵有了胃口,吃了幾塊肉,雞湯也喝了一大碗,精神也好了許多。

翌日,大軍比往常早出發了半個時辰,一路匆匆而行,趕在夕陽上的尾巴上,看到了巍峨的城牆。

定北城城牆上的兵卒也看到這只隊伍,快速地通報上級,很快守城的主将都知道犒賞大軍馬上抵達的消息。老元帥揮揮手,點了手下兩個二品将軍去迎接。

随着大軍和城池的不斷靠近,送糧軍裏也發生了變化,位于中部的林珵車架慢慢向前,一部分護衛退到後面。

很多魚龍兵從運送辎重的車上取下自己的佩刀,整了整衣裳。

黃色的旗幟不知何時飄揚在風裏。

所有人都有一種到達目的地的歡喜。

這種喜悅在八喜身上體現得尤為明顯,林珵雖然已經退了熱,吃的東西也不見少,但還是瘦了不少,讓他心焦不已。

八喜給林珵換上了正紅的使臣着裝,一頭鴉青發絲绾在了一起,戴了一頂黑色的官帽,襯得林珵服如白玉,愈發豐神俊朗。

他呆呆地看了會,誠懇地道:“主子真俊啊!”

林珵窩在馬車上許久,這下可以停歇了,心內也是歡喜,用這幾日習慣的動作,輕敲八喜的額頭。

“這般注重容貌,遇上更俊的,你不是要背了我去?”

八喜連忙解釋道:“我是誇主子呢,別人再好看也不是主子。”

林珵桃花眼裏流轉笑意,點點八喜的頭發,讓他收拾下自己。

林珵車前是杜修齊帶着魚龍兵,車後是數百的護衛,而谷嘉義窩在江九的馬車車轅上,懷裏揣着白色的瓷瓶,熱度從胸口溢出。

江九伸出頭來,嫌棄道:“好歹也是個官,換上衣服去長長見識。”

谷嘉義回嘴:“我不陪你,你多慘啊!”

江九氣笑了,“你快走快走,安兄弟留下陪我就夠了。”

安叔坐在車外彎起了嘴角。

傷口剛好一點,谷嘉義就說要過來江九這邊,安叔怕他沒個分寸,索性過來搶了江九車夫的活計。沒成想,江九對定北好奇着,遇上一個深知的,兩人聊得都把谷嘉義忘在了腦後。

被江九這麽嫌棄,谷嘉義心裏的忐忑也少了幾分,亂想一番給自己壯了壯膽,就去換了校尉的官服,騎上自己買來的最為高大的馬,英氣蓬勃地朝着大軍最前方而去。

這座城對很多來說叫定北,但對谷嘉義來說,他更願意叫它北蠻,抵禦那些北蠻人,才是定北存在的意義。他記得這裏的城牆,哪處高哪處低;他記得哪裏有什麽悲壯的故事;他記得城裏有幾條街,有幾家兵器坊。他在這裏呆過很多的年月,現在他有點兒近鄉情怯。

興奮打理好自己的八喜從車裏竄出來,神情頗矜持地打量前方的城池,掃到穿了官服格外英氣的谷嘉義,好心情地招呼他。

“谷大人,馬上要到定北城了,怎麽板着臉?”

林珵馬車在側,谷嘉義長呼一口氣,頓覺神清氣爽,對着八喜彎彎嘴角。

“定北是諸多武人神往之地,有點緊張罷了。八公公這身衣服精神。”

被誇了的人自然高興,八喜也沖他笑,“緊張什麽,主子在呢!”

谷嘉義頓了頓,在林珵以為他不會開口的時候,輕輕地“嗯”了一聲。

☆、狂馬

聽到那聲“嗯”的時候,林珵覺得心裏一癢,輕輕柔柔的,就像京都的柳絮吹落在臉上。

随後手上也是一癢,低頭一看,長大了一點的小東西正在用毛絨絨的頭頂輕蹭着他。

林珵伸出細白的食指,給小東西撓撓下巴,惹得它開心地吱吱叫。

這時被派遣來迎接的兩員大将也騎着高頭大馬而來,身後跟着十來個穿着文官服的人,但那模樣不比京都養得白嫩的大人們,格外滄桑。

犒賞大軍這邊的杜修齊朝着隊伍揮揮手,自己迎了上去。

“文将軍!唐将軍!”

年長些的文軒踏馬上前拍拍杜修齊的肩,笑着道:“你們來得及時啊,去年收成不好,糧食收得不多,大夥都在熬日子呢。你們來了就好了,有了這一批糧,也不用餓得那麽狠。”

杜修齊朝着兩人比劃一個手勢,文軒嘴角弧度更大。回頭看唐濟,卻發現他冷着臉在大軍裏看着,像是在找什麽人。

“唐濟,看什麽呢?”

唐濟回神,“家裏有個表弟,也是跟着過來的,信裏說是右校尉。”

杜修齊哈哈大笑,“嘉義小子在後面,好像是跟他師傅一起,在後面馬車。”

文軒笑着看唐濟一眼,拍拍跨下駿馬,“先去迎接使臣大人吧,我們晚些時候再聊,也見見小表弟,多大來着?”

唐濟對谷嘉義的印象還停留在去年過年時,拍馬跟上杜修齊和文軒,“十六歲了,家裏來信說正長個子呢。”

文軒摸一把下巴,“這年紀,和我家臭小子也差不多了。”

杜修齊身形一頓,悶笑了兩聲,才繼續往前去。

轉眼三人就到了林珵車架前不遠處,八喜在車簾處低聲提醒一句,聽到林珵輕聲應了,才揭開車簾,讓林珵出來。

首先出現在衆人眼裏的是林珵黑色的官帽和平淡無奇的官服,但林珵身形修長,行動間不徐不緩,帶着特別的韻味,讓人眼前一亮。

而後林珵擡起頭,站立在車轅上。

那明黃奢華奪人眼球的車駕,都成了襯托。

林珵的視線掃過文軒和唐濟,兩人都覺得心頭一震,不是懾于林珵的風華,而是他身上帶着的氣度。

那是一種淡定從容的氣度,卻不似君子如蘭一般淡淡的,是極有威懾力的。他看着兩人,就像一個元帥在看他的戰場,大夫在看他的藥材,農夫在看他豐收的稻田,讓人生出一種理所應當的臣服和親切來。

兩人怔愣間,林珵微笑開口:“兩位将軍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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