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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看,喊聲叔叔。”
段溫面上有一瞬間的僵硬,随後又變成笑着的模樣,“那你可得備份好禮。”
楊百不知道,那一瞬間,段溫是在發愣。他出京前每日到處亂晃,已經想起不起自己兒子具體的模樣了。以前不覺得如何奇怪,這番看着谷嘉義帶這麽大的孩子一起玩鬧,倒還真覺得頗不是滋味。他小時候父母就不合,也不曾享受過阿爹抱着騎在脖子上的感覺,難不成還要讓自己的孩子那樣嗎?
往唐府回去的一路,沒了慶哥兒的小短腿,不過小半刻鐘就到了地方,騎上馬,幾人又跑了出去。
唐濟聽到谷嘉義又帶着他兒子跑了出去,笑着搖頭,心道還是個孩子心性。
那廂谷嘉義三人帶着慶哥兒騎馬小跑着回了營,營地裏的人都看着小孩稀奇,只是礙于谷嘉義三人的身份沒敢逗弄慶哥兒。
慶哥兒也是個膽大的,哪裏都想去竄竄,看起奇怪的不認識,就指着問谷嘉義,時不時高興地大叫。
楊百和段溫陪着玩了一陣,就到了輪值的時候,走的時候,兩人都幽怨地看着不用均值的谷嘉義。
谷嘉義舉起慶哥兒的手對他們揮揮,笑得得意,渾然忘了自己昨晚還在郁悶江九說的加練并為之頭疼的事。
兩人一走,慶哥兒也下了馬,邁着小短腿在寬闊新奇的營帳堆裏四處撒歡。
銀鈴似的小孩笑聲把林珵從一本農書裏拉出神來,他動動又酸又軟的腿,決定出去看看。
拉開簾子,剛邁出一步,就看到一個紅衣精致的小孩靈活地轉彎,朝他撲過來。
林珵伸手攔住,小孩身後跟着的大人也竄了出來,且身手更為靈活,眨眼就到了他面前,還險些撞上。
谷嘉義猛地停住,像是反應不過來般楞楞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人。
對面的青年膚色皎然如玉,一雙桃花眼輕輕眨動,像是春天桃花瓣兒紛飛般蠱惑人心;眼下寸許是高挺的山根,顯出幾分英氣來,再往下是微微抿着的粉色唇瓣。
谷嘉義看見那唇瓣翕合,耳邊聽到林珵悅耳的聲音:“誰家的娃娃?”
慶哥兒以為自己抱着的人和自己嘉義叔認識,用力地一蹦,想要林珵抱着他。嘴裏還甜甜地喊着:“漂亮叔叔。”
林珵本就腿軟,身上也沒什麽力氣,被這大腿處一推似的一蹦弄得往前倒去。
谷嘉義本就和林珵靠得極近,林珵這一往前,就把自己的前額送到了谷嘉義微張的唇上。
一縷淡香在谷嘉義鼻尖一晃,而後林珵一手搭在谷嘉義身上,把自己撐了起來,那香味也随之而去。
谷嘉義拉過慶哥兒,抿抿唇,心跳如鼓卻佯裝淡定道:“是唐濟将軍家的,他是我大表哥。”
剛剛的皮膚相觸讓林珵覺得微微有些尴尬,故而他順着話題道:“嗯,挺可愛的。”
谷嘉義輕嗯一聲。
慶哥兒聽到自己被誇,眼睛閃亮亮地看着林珵。
林珵摸摸小孩的頭,想到他剛剛嘴裏喊的,尴尬之餘又有些頭疼,擺擺手,讓谷嘉義帶着小孩下去了。
☆、糧種
谷嘉義故作鎮定地帶着慶哥兒走遠,每一步都像飄在雲端。
林珵站着營帳門口,用手指輕按自己的額頭,心裏覺得怪怪的,像是小東西在蹭他的掌心,帶來輕輕柔柔的癢意。還不待細想那異樣,便聽到八喜咋咋呼呼的聲音:“主子,八喜回來了。”
林珵別過頭一看,八喜正笑着朝他走過來,臉上滿是高興的意味,看來在城裏逛的很開心。
“若是想出去玩,同孤說就好。”林珵揉揉八喜的頭,眼裏夾雜着溫柔和寵溺,對這個很小開始照顧他的少年,他是樂意讓他歡喜一些的。
八喜如林珵猜想般搖搖頭,目光誠摯而真切“奴才今天玩夠了,明日還是看着主子吧,您的病才剛好呢。”
林珵身份特殊,每回出門都必是興師動衆,他心裏過意不去,是寧願自己安靜地看看書,也不折騰人的。
主子都很少出門,八喜自然也是。若非這定北城離京都很遠,民風亦是淳樸,林珵也不放心把八喜一個人放出去。
八喜的貼心不用多說,林珵看他還算精神,自己腿上也不再酸軟。轉念一想,便擡步道:“去看看九先生。”
江九先前被遣去查看詢問這北地糧食産量的情況,昨日就在整理搜尋的消息,想來今日就可以整理出來。林珵最近幾日看的書籍也是為此,就算不精通農事,也不能一點都不懂。
北地較于南地,兩處溫差較大,南地溫熱多産,北地卻土地貧瘠,連水稻都種不得。但南方的匪窩,名下田地無數的官僚和士紳,應付起來,比從老天嘴裏搶口吃的還難。
林珵想想江南一地就是一陣頭疼。一者,那裏是秦家的祖地,秦家經營多年,本來就根基深厚;二者,江南一地官員身價肥厚是自古以來的事,經歷了一朝又一朝,那地方早就成了官員心裏的發財地。
但大楚的天下,縱是為難,縱是頭疼,也是他的責任,是他,該擔的擔子。
思索間,心裏沉重的林珵已經到了江九的營帳前。
八喜在外面喚了兩聲,江九在裏面沉聲道:“進來。”
江九的營帳內很是簡潔,他穿了一件寬松的文人長衫,坐在一張長桌前揮筆疾書,神情凝重。
林珵見他面色不佳,問道:“可是有什麽不妥的?”
江九快速寫完最後的幾筆。
“先皇定下的一年換一良種,根本沒做到。”他疲憊地搖搖頭,一臉苦澀,“我還納悶為什麽北地的日子越發難過,原來都沒人記着先帝了。”
林珵皺眉道:“工部是右相管的,怎麽出現這種疏漏?”
“谷大人手裏管着六部三部,今上又是好豪奢的。刑部和禮部都忙不過來,工部某些小事,顧不上也是正常。”這回倒是江九給出了公正的解釋。
江九目光幽遠,似有海浪在裏面翻騰,“若不是殿下出使北蠻冒進了一回,我們怕是還看得淺薄,只知道林元帥等人将北蠻守得如鐵桶一般。良種這些小事,雖不至朝堂颠倒,卻苦了民生。”
有的人文采出衆,卻不适合從政,因為他們融不進渾濁的官場。江九曾經就是那樣的人,就算到了今日,江九也不覺得自己會是一個好官。他眼裏的官場,就像和林珵下棋,一條長龍橫亘,看得見,卻破不了。
江九這麽一說,林珵才覺得自己對右相要求太過苛刻。君為臣綱,谷業能在他父皇眼下護住手下三部,也是不易了。如今朝堂的一半清明,也都是倚仗和谷業同樣出自清遠書院的官員。
林珵想通了,便道:“先生,良種一事想必也是定北城裏将士們都是武将,于小事上都沒注意到罷了。”
江九哼一聲:“嘉義小子說的人參,第二日就圈了起來。這些事對于地方的将士來說,可算不得小事,怎麽不見他們那麽積極!”
林珵在江九話裏捉到人參二字,想到最近夜裏喝的參湯,不知怎地,冒出一種那人參怕是和谷嘉義脫不了關系的念頭。
這個一時興趣讓先生收的師弟,倒是劃得來。
林珵臉上浮現一點笑意,拍拍自己先生的肩,“先生不是帶了良種改進之術,正好趁着這播種時節,試驗一番罷。”
江九瞪林珵一眼:“沒大沒小!”
江九想到先帝,才會對糧種一事氣憤,但把目光放大,泱泱大楚,只有治好了根,一切才會随之改變,重新煥發出蓬勃生機來。
“先生,室裏昏暗,不若出去走走。”
林珵背過身去,沒看見江九期頤的目光。那目光裏飽含江九的期望,他盼着,這天下早日換個帝王。
☆、劍法
林珵打頭,江九跟在他身後半步,兩人在營地裏緩步而行。
地上是青黃交錯的雜草,昭示着時節的交替,偶爾一叢長得茂密些的,踩上去松軟一片。從這裏就能看出定北和京都的不同了。
林珵感慨道:“來時京都已百花竟放,到時定北才冒出春意。”
江九興致不高,心裏還記着剛剛那點兒疙瘩。
也幸好他不是個做官的,不然能把自己難受死。江九這麽想着,莫名想找人打一架,去去火。故而他提步往小弟子的營帳去,原本在前面的林珵倒跟在了他後面。
兩人是師徒,也是好友。江九耿直了一輩子,臨到老了才借着林珵的腳步真正踏入了官場,他心裏的不痛快,林珵自是知曉,由得這不靠譜的師傅自我放縱去,也正好借此機會看看谷氏嘉義的本事。
林珵微微笑着,眼睛微微迷起,看大個子被江九輕而易舉地揪出來,一言不合就揮拳而上。
江九揮拳而來,谷嘉義也反應極快地回手以對。
江九使拳,力道裏夾雜着勁風,端的是力道洶湧,行止間隐有風聲。
谷嘉義凝神相待,手上比腦更快,一掌側推,柔勁帶着江九的拳頭往外而去。
但江九一時之下的勁氣也不是那麽好化解的,谷嘉義只覺得掌心一麻,往後退了一步才卸去力道。
江九看他接得上,只停了一瞬,嘴裏喝道:“再來!”,便又氣勢洶洶地揮拳上去。
這一回,江九有意識地控制了力道,雖偶有失控,也不會出現谷嘉義完全抵抗不住的情形。
江九的打法超出平時的淩厲,谷嘉義除第一招的身體自己反應的一掌,後來都接得極為艱難。
眼看他就要被江九一拳打中,林珵開頭提醒道:“下盤穩住,打他左路。”
江九出的是右拳,打的也是直往,空處就在左邊,破綻也在那處。
話音未落,谷嘉義便直直往江九左邊一拳而去,也是兇猛至極。
江九身形未=微側,躲開谷嘉義的拳頭,但自己也被帶的偏了寸許,加上谷嘉義自己的反應,原本必中的一拳,卻是因為谷嘉義的悍勇而兩兩錯開了。
江九一個回手勢,将力道收斂。躲到谷嘉義身後一踹,踢中他小腿,道:“好啊!兩個小子合起來欺負我老頭。”
谷嘉義平素貧嘴慣了,身都不帶轉的,嘴裏就回了句:“我沒中打您一下吧,師傅,冤枉人可不好?”
江九哼一聲,淡淡看谷嘉義一眼,“你莫非很想打你師傅我?”
谷嘉義才不管他,他這才意識到林珵在眼前,又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下碰觸,吞了口口水,鎮定地笑着道:“剛剛多謝師兄了。”
這是他第一次管林珵叫師兄,也是林珵第一次被人叫師兄。更是谷嘉義想了半天才下定的決定。
谷嘉義這般輕笑,倒顯出幾分從容來。
他站得筆直,背脊像長/槍在撐着,無端端顯出幾分男兒的銳意;又穿的一身精幹短打,因為剛剛的動作露出小半片胸膛,汗水從鬓角留下,順着精幹的肌肉留下,沒進黑色衣襟裏,滿滿的男兒氣概。
這樣的谷嘉義,看在林珵眼裏,幾乎完全脫去了曾經的呆意,仿若兩人。
沒有一只大手提着雞崽的傻愣愣;沒有文軒面前直接伸手擋他的過分耿直;沒有背後記挂把魚湯弄來解酒的沉默。
林珵也對他輕笑,卻不說話,像什麽堵住了心口,也像是這一刻,忘了所有言語。
谷嘉義自然地回過神,只有自己能發現的極細微的顫動。
他對着江九道:“師傅,自己研習出內勁不算你違背師門吧。”
江九一驚,道:“不可能!”
谷嘉義沖他笑笑,“騙你的。”
江九看一眼欠揍的谷嘉義,也看到了剛剛出聲提醒這小崽子的林珵,心念一動,“你拳法,掌法,槍法都學完了。眼下還有劍法,不過老夫這陣子有事要忙,你就跟着大人學吧!”
林珵聽了這話,挑眉看了看江九,又瞥一眼谷嘉義,道:“可以。”
谷嘉義頓住,把那句“殿下會武?”的疑問堵在嘴裏。
江九說自己有事要忙也不是虛言,第二日,他便帶着幾個人離了營地,研究那增産之法在定北是否可用。
這日,也是谷嘉義學劍法的第一天。
大楚的劍分兩種,硬劍和軟劍,硬劍在軍中更為常用,但軟劍使好了,更為靈活機動,而且極易攜帶。
林珵會的,就是軟劍。
他取了輕飄飄的軟劍拿在手裏,在谷嘉義有點兒不信的目光下挽了個漂亮的劍花。又一個奇怪卻意外順暢的起手勢,而後開始演練自己挑選出來的歸元劍法。
谷嘉義看的幾乎呆了,不是呆在林珵近乎舞劍的劍法下,而是沉浸在那招式行雲流水間的意韻裏。
這絕對是不世出的絕妙劍法。
閃避開所有追擊破綻的可能,而後精準地将劍氣集于一點,将一連串的劍風也都掃向那一點。
林珵動作漸漸變得緩慢,谷嘉義卻沉入新的揣測。
不是集于一點,而是可以随心變換目标,且軟劍的劍刃薄如片,卻利可吹發而斷。
這才是曾經軟劍稱傲兵器庫的原因,如今的落魄,不過是前人的劍譜早遺失,百年裏又沒有極其傑出的英豪罷了。
林珵一套劍法下來。身上已是出了薄薄的細汗,八喜湊過來遞了帕子,對着谷嘉義叮囑道:“這劍法可是主子壓箱底的寶貝,校尉大人可得好好學。”
谷嘉義慎重點頭,他比八喜更懂這劍法的珍貴。
林珵平複了呼吸,開口道:“這劍法名歸元,三十六式,估摸着你兩旬便能學完。”又眼含笑意問:“可滿意?”
“自然滿意,辛苦師兄了。”說着,谷嘉義還上前接過林珵手裏的帕子,給他擦着後頸處的細汗。
谷嘉義略比林珵高上半個頭,呼吸打在後頸處,與汗意接觸。
涼涼的癢意讓林珵微微一僵,谷嘉義看一眼八喜道:“師兄,八喜矮了點兒,我來比較快。”
林珵本想說他自己擦的到,但不好意思拂了別人的好意,就默認了。
後頸處一塊能有多大,幾乎是一小會,谷嘉義便退了開來,留出地方讓林珵開始教今日的幾式劍法。
林珵認真教着,谷嘉義也是天資聰穎的,學得很快。
但偶有姿勢不對的,林珵也近身指出。
清晨薄霧散去,紅日漸漸高起,把靠得極近的兩個人影照成了一個。
☆、豔羨
時光一晃,就是半月。
京都高聳的紅色宮門前,一輛輛或樸素或豪奢的馬車規規矩矩在前面停下,其中一輛簡單的青色油蓬車駛進右邊第一位才堪堪停步。
旁觀的大人們一看就知道,這是右相到了。
谷業從車轅踏下,幾位衣着清簡身無挂飾的大人便靠了過來,向他問好。
雖則這些人都是自己的下屬,谷業也溫和笑着一一應過,而後領頭往宮裏走去。
沿着宮門正中,直走一刻鐘,就看到正陽宮。
踏進正陽宮,一眼看到的是接連九階的白玉石階,石階兩側是雕刻着浮龍的石柱,亦是白玉材質,瞧來仿若龍游雲中,仙氣翻騰。
三日上一次朝,這些在民間稀罕到不行的石雕玉階,都是諸位大人見慣了的,衆人只一眼瞥過,就不再打量。
看一眼天色,估摸着離上朝還有兩刻鐘,谷業對身邊幾位同樣站在階下等候的同僚們道:“今日到我輪值,得先去偏殿侯着了。各位再會。”
在場的都知曉今上是個憊懶的,哪裏會這麽早主動找到偏殿去問政事,臉上笑着應是,看右相大人獨自一人往偏殿去。
谷業沿着白玉石階側邊的普通石階往上,直接進了右邊的偏殿。門口是面容清秀的小太監,看到他來了,連忙行禮,恭敬問道:“大人,可需要茶水?”
谷業搖搖頭,謝過他,徑自往屬于自己的裏間去。滿室墨香撲鼻,他坐了下來,就開始處理要提前預覽的折子。
等到接近上朝的點,門外的小太監在門外喚道:“大人,該上朝了。”
谷業點頭,快步從偏殿出來,朝着成隊的官員最前方去。
等他站好了,片刻之後,殿裏的青銅鐘被敲響,獨屬于青銅器的肅穆嗡鳴聲響起,從殿前一直到殿尾。
随着尖細的中年人喊道“上朝!”兩字,衆人紛紛跪下,朝着那天下至尊者行禮。
“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聲!”一身龍袍,坐于殿上龍椅的林元武出聲道。
衆臣這才起身,動作一致,勝過排練得最好的兵卒,就是顫顫巍巍的秦太師也未落後半分。
“諸位大人可有何事?”林元武取過一本紅色外殼的折子,一邊掃着一邊問道。
身穿紅色黑鶴褂子的兵部尚書上前,“臣有本要奏。”
林元武輕輕點頭,眼裏閃過一絲不悅,“說!”
“臣不巧得知去北蠻犒軍的大臣是太子殿下,且大半月前就到了定北城,至今沒有回城的動靜,不知是何緣由,只是邊城不得有皇儲久留,這是先帝就定下的規矩。”
“此事朕知道,退下。”沒有他的允許,太子林珵怎麽會跑到邊城去,這有何可問的。林元武雖沒有大才也不是蠢笨的,見兵部尚書明知故問心裏很是不耐煩。
兵部尚書頓了一下才不甘退下。再出聲的卻是今上的愛臣,秦太師。
秦太師歷經兩朝,在官場混的日子比當今聖上活的年歲還要久些。自女兒秦氏得寵後,從戶部尚書升直超品太師。
“陛下,太子久不在朝中确實不夠穩妥,何況邊城不知何時又是兵起,若是出了什麽事,可如何是好?”秦太師說話慢慢的,但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就算是早就應了林珵的林元武,也覺出幾分不對來,然而還不待他細想,谷業也站了出來。
“陛下派太子出使,必是有其用意,我等雖不能解君上之憂,但萬萬沒有攔着君上旨意的意思。”
因為唐濟的關系,谷嘉義的信來得可比秦萬等人的要快,消息也比秦太師知道得更多,好比自己家小子和太子成了師兄弟。
因為谷業的這一通拍馬屁,林元武也想起了林珵說服他的理由,點了點,板了臉揮退兩人,這話題再無人提起。
半個時辰過去,大臣們随着厚重的鐘聲如潮水般湧出正陽宮。
朝堂裏因為林珵暗潮湧動,他卻日子過得平靜。
這半月裏,谷嘉義已習完了那套劍法,正練着讓林珵指點。
比之林珵,歸元劍法在谷嘉義手下更為淩厲,一招一勢,都讓人覺得難以接手,仿若你下一刻一點兒不注意,那利劍便能取了人性命去。
林珵看着有點兒走神,他母後生他時早産,身體自幼不佳,雖面容姣好,卻沒得什麽男兒氣概。看着谷嘉義臂下和胸前露出的分明的肌理,竟無端端有了幾分豔羨。
不說那臉龐棱角分明,一抿嘴便是憨人也能多出幾分威勢,光是臂上力氣練的這劍法也是有力迅猛。
谷嘉義一套劍法練完,看林珵眉頭微皺,輕聲問道:“有何不妥?”
林珵回神,“無事,你學得很好。”
谷嘉義上前一步,“沒事師兄就別皺眉了,不若陪我過過招。”
半月裏,想通了靠近機會就此一次的谷嘉義放開了同林珵接觸,先時還惴惴然怕被嫌棄,熟了卻忍不住管東管西。便是這人皺個眉,也想用手捋平了。
林珵看他一眼,道:“沒必要,我不過是假把式。”
谷嘉義摸摸鼻子,猜着林珵是在計較他昨日把他的劍繳下的事,低着頭不說話。
他這般,平素好脾氣的林珵卻不好意思起來,拿起旁邊的劍,道:“來吧,收着點力氣。”
有時候,有些事是越叮囑越會出錯的,不過十來招,林珵一個後彎腰的動作時,谷嘉義就沒收住力氣,把人帶地上去。
谷嘉義連忙扔了軟劍,伸手抓住林珵,往身前帶。
不知有意無意的,林珵的手摸上自己剛剛豔羨過的胸前肌理,谷嘉義也是悄然紅了耳根。
靜立片刻,林珵先反應過來退開,沖谷嘉義點頭道:“孤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話的語調還算平靜,只是步伐略顯淩亂。
谷嘉義在後面看着,眉眼錯愕,心怦怦跳着,聲音很大。
☆、北蠻內亂
目送一個人離去,本該是傷感的事,但谷嘉義偏偏從林珵的背影看出幾分歡喜,許是暫時還不用分開很久,轉眼便可再見的緣故。
他又在原地練習了一邊劍法,自顧自琢磨了一番,就到平素了去定北軍校場觀摩的時候。
定北軍的校場,外人是不許進的,但谷嘉義是誰,不說唐濟的這層裙帶關系,因着參源,他在林康澤面前也是挂了號的。
雄渾的男聲響徹在定北校場空曠的上方,無數兵卒動作齊整地練着突刺的動作,汗水無聲滴在土地裏,将地面染成更深的顏色。觀察入微的,能發現校場有兵卒踏過的地方,比周圍稍低上幾寸,那是經年日久,被踩下去的痕跡。
校場邊上的二層小樓上,今日的帶軍大将唐濟站在欄杆邊上,身側站着谷嘉義。
風飒飒,撩起了迎風而立的兩人耳側發絲。
唐濟問道:“日日觀摩,可瞧出什麽門道?”
“令行禁止,如臂指揮。”谷嘉義看着下面兵卒汗如雨下,心內驕傲無比。這就是大楚固守邊疆、從未失過一城的定北軍,他們每年戰鬥在可能死亡的邊緣,用汗水和血淚守衛家國。
“這些人裏很多新兵,真到了戰場,令行禁止還是有難度的。但體魄雄健了,性命留下來的機會也就多了。”唐濟指點道。
谷嘉義彎下腰,趴在原木的欄杆上,“大楚男兒,不懼厮殺矣。總有一日,叫這天下歸一。”
“這天下太大,前朝就有記載,海之外有異國!”唐濟拍拍谷嘉義的肩,笑道:“我們怕是看不到那日了!”
谷嘉義側首看,唐濟側臉線條硬朗,笑容裏帶着淺淺的遺憾,萬國歸一,無緣得見,着實是遺憾的。
他挑眉貧嘴道:“我們還可以指望一下一統北蠻的,疆土那麽大,收服過來也是青史留名的事。”
唐濟揉一把他的頭,谷嘉義捂住頭躲開,卻還是頂了一頭亂發。
樓下的小兵扯着嗓子喊道:“兩位大人,元帥找!”
唐濟探頭大聲問道:“元帥府?”
小兵喊道:“是在元帥府!那位校尉大人是使臣大人叫的。”
問完這話,唐濟和谷嘉義二人從二樓下來,騎上自己的馬,往校場不遠的元帥府去。
唐濟擔心着戰事突起。谷嘉義卻是猜事情和林珵有關,但上回元帥府接風的晚宴他回去得早,還不知道林珵往北蠻裏埋了釘子的事,是以也一頭霧水。
兩人在元帥府的石獅子處還看到了文軒,他也是湊過來問唐濟,“唐老弟,知道什麽事嗎?”
唐濟眼神和石獅子一樣無辜,文軒一眼就懂了,三人便不再多說,快步進了大廳。
除他們外,其他幾位品階在二品左右的大人也到了幾個,滿座數下來,谷嘉義竟是最末尾的。
他摸摸鼻子,堂而皇之走到最前面,坐在了林珵的側後方。
林康澤坐在上座,面色沉肅,顯然是事态嚴重或焦急,但席上人還沒滿,只得等着。
林珵瞥一眼谷嘉義,看他一臉坦然,沒有半分自己坐了下人位的自覺。他猶豫了下,默默将身子後挪了寸許,讓了半邊的桌子出來。
林珵不知道的是,那位置除了八喜,還有旁的人可坐,例如愛妃之類的。
被林康澤視線打量着,谷嘉義輕輕喚了聲師兄,才坐了上前。
師兄弟?這認知在心裏一閃而過,關于林珵讓出半邊座位的異樣也去除了,林康澤再看下面,人恰好來齊。
林康澤拍一把桌子,鎮住一群還在說話的将軍們,又看向林珵。
林珵右手小弧度一揮,他身後遠遠的一個灰色衣裳的青年走出來,單膝跪在前方。
“北蠻王庭四月裏開始內亂,如今正處在膠着期。年富力強的北蠻因為偏向大楚女妃的子嗣七王子,被大王子下藥加害,如今全靠補藥吊着性命。大王子的下藥證據被捏在三王子手上,但大王子有北蠻王妃的支持,三王子也拿不下大王子。我們看好的七王子卻是手上兵力不足,不敢輕易動手,首領譴我回來問問主子。”這青年噼裏啪啦一串話一口氣說完,聽得衆人愣了一瞬,才去想話裏的幹系。
第一點是,北蠻王要死了,去年還率人打谷草的那個威武漢子,竟因為自己的兒子下藥而要失去性命。雖說北蠻的将士們都巴不得北蠻王死翹翹,但這死法,和死法的由來,都不由讓人心中一寒。
第二點是,北蠻王庭三方勢力對持,大王子和三王子都有背後族民的支持;血脈裏有大楚一般的七王子卻沒有兵力相抗,幸得有他們支持,也不算落了上風,說不得還隐隐占了上風,旁人可不知七王子身後有人。
文軒性急,最先開口道:“那個七王子過河拆橋咋辦?”
中間的青年看都不看他,對林珵恭敬道:“屬下帶了北蠻八王子回來。七王子原本被陷害,是同母的八王子救出來的。”
文軒前座一位将軍道:“若是他不顧這八王子死活,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谷嘉義沉吟了一會,答他道:“那七王子本身就是為着兵力來求救,便是我們助他成事後又反咬一口,也大傷了北蠻的元氣。”
林康澤贊許出聲:“有理!怎麽算都挺劃得來。派兵這事就定了。我們來商議誰帶着人馬去吧。”
派兵是林康澤先前和林珵商量好的,當下林康澤就拍板下了決定。
唐濟在衆人裏看一圈,滿座都是四十歲左右的大漢,經驗豐富,但着實算不得年輕力壯。草原缺水少藥,又多有狼群,這一趟,很難也很危險。
唐濟想到了這一切,但他毅然離開座席,單膝跪地道:“屬下請命前往。”
林康澤大步向前扶起他。幹燥多繭的收心附在唐濟手背上,“辛苦小唐這一趟,我們備了好酒,等你歸來。”
文軒和唐濟關系最好,當下也請命道:“屬下也願前往,望将軍允之!”
林康澤看他一眼,委婉笑道:“軍無兩帥,老文你也四十多了,好好歇着吧。若是因為你誤事,那才不美,我們這些老家夥也是同理。”
美人怕遲暮,英雄更怕。對一個将軍,最好的死法莫過戰死沙場,戰場才是他們最豪傑的曲陽。但前去北蠻深處,誤事才是大忌!
眼看着事情已成定局,嘉義卻仍覺此事不夠穩妥。他出聲道:“屬下也願意去。”
唐濟和文軒是林康澤的下屬,谷嘉義卻是林珵的,林珵偏頭看他,臉色有藏得極深的不郁,可能自己都還未察覺,就表現在了臉上。
谷嘉義站起身,拉住所有目光,“我們援助北蠻七王子,肯定需要将帶去的将士先前躲藏起來,等到關鍵時刻,給予致命一擊。”
環視一周,見無人深色裏有反駁意思,他又道:“那唐将軍肯定不能前往,北蠻人對諸位将軍都很熟悉,就是旁的境況不了解,看臉肯定認得出人。但除了在座的各位,其他将士并沒有擔當大任的能力,可是如此?”
“現在最妥當的,莫過于我了。”他知道情況,又身手不凡,和唐濟還是兄弟,配合上遠勝他人。
別人顯然也想到了谷嘉義的這些優勢,文軒等人就同意地點頭。
林康澤卻是看向了林珵,他的人,還需要等他給個回答。
靜了會。林珵點頭,鼻子裏發出一聲輕輕地“嗯。”
已然是同意的意思,聲音很輕,但在靜谧室內,衆人都聽見了。
☆、熊皮衣
林珵應了聲,谷嘉義同去這事就定了。接下來林康澤提出帶多少人馬,帶多少的糧草的問題。他一邊聽着衆人的意見,一邊還問着那知曉北蠻內部情況的青年,要兼顧兩處。
不過也幸好在場的人很多,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很快定好了援助的詳細計劃。
由唐濟帶一千有戰場經驗的兵卒前往北蠻,這一千兵卒要細細挑揀一番,最好都是年輕健壯的兵卒。除此之外,還由谷嘉義帶一個五十人的小隊,這五十人會随谷嘉義潛入北蠻裏面,見機行事。
其實除了細節處,也沒有旁的要特別去注意,只是在座的人都是沒去過草原深處久呆的人,設想得再周全,也只是猜想。到時候會發生什麽,都是未知的事,沒有人能猜得到。
不過這些細致的讨論,顯然讓這些大漢安定了心神,最後離去時,大家的神色都還算輕松。只除了林珵和谷嘉義兩人例外。
原本面無表情的唐濟看着自家表弟小媳婦似的跟着林珵,納悶了一瞬,就被文軒拉着去選人了。
谷嘉義小心翼翼地跟着林珵,看他不說話,也不趕人,就默默跟着。
心裏也是忐忑不安的。擔心林珵覺得他魯莽又自以為是,明明是個沒什麽經歷的愣頭青,還拼命往前擠,像是要白白把命送掉一般;又害怕林珵完全不在乎他死活。但好在下一瞬,這念頭又被推翻,林珵一向是心軟的,說不得還會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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