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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處的時候。谷嘉義卻不這麽想,換了他想幹掉一個人,直接弄死,一了百了,簡單粗暴但是有效!
林珵蹲下身,摸着一塊石料,若有所思道:“果然換了好石料來應付我,我們路過的那段河堤材料可不是這樣的。”
谷嘉義看也不看他,只是還是習慣似的答道:“掩人耳目也是要的。”
林珵擡了頭,見谷嘉義忙着四處打量,看腳下的地方被竹蔭遮掩着,一屁.股坐到石料上等着谷嘉義來看他。
一直走動,要注意的地方就多了,相反的,停下來要注意則少得多。林珵選的地方也不錯,只一叢不怎麽茂密綠竹,連人都藏不住。所以,谷嘉義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移到了坐在石料上的青年身上。
“累了?”這一路,先是騎馬,又是走路,林珵累也是正常,谷嘉義這麽想着,就開始懊惱自己生氣沒照顧好人了。
林珵點了點頭,挺老實的樣子,只是眼裏氤氲着一層笑意,沒叫谷嘉義看出來。
“那歇會,這石料膈人嗎?”谷嘉義語氣軟了軟,見林珵搖頭自己撿了個挨得近的石頭塊坐着。
侍衛們乖覺地離遠些,在一個聽不大清的距離待着,又不會太遠來不及阻擋突然冒出的刺客什麽的。
過了會,林珵斂了笑意,這才緩緩開口道:“我又不能一直不出門,若是只待着那庭院裏,來不來江南有什麽區別?這數百數千裏的河堤,出了門,才能看到實情。再說了,我還帶着你,不會出什麽事的。”
谷嘉義雙臂搭在膝上,半偏着頭挑起半邊劍眉看他,眼裏墨色翻湧,“再往下來,是遲早要被刺殺,不若坦蕩點多做點事,死不死還不一定是吧?還有什麽說辭,在一個地方待着也很危險,等于在別人眼底下等死?”內裏的道理他都懂,只是不欲這人涉險罷了。
這一套一套的,正中心裏話,林珵突然有些心虛,但是他在江南,也确實是這個境地。進也難,退也難。進要徹查此事,或者拉一些官員下馬,等同于在地頭蛇身上拔取鱗片,但是他又沒有兵力調取權,等同于面子光的軟柿子。退則是将此事暫時輕輕揭過,等到來日再清查,但是京都那邊,能容得了他如此輕松脫身?
那些固執地相信認為他能給江南一個公正的官員和學子們,能接受一個暫時屈服于權勢危機的儲君?能體諒他的為難和苦楚?
他們都不能,就算想得明白,也不願意,也都不會體諒這些他可能面對的危險。無限榮光之下,承受的人要面對的艱難和困苦都讓人難以想象,但是未曾體驗的人,都沉迷于表面的愉悅。那些認為自己給了他支持的人,只會要求得更多!
林珵把目光移到冷着臉的谷嘉義身上,看他又瘦削了幾分的臉頰,有些心疼又有些心癢。柔聲道:“話都被你說完了,我還拿什麽哄你?”
“這邊都看完了,那些撿出來的材料帶回去讓工匠看看。還有午食,曲州的曲樓也有名在外,不如去看看。嘉義,我們回罷!”
“嗯。”谷嘉義起身,伸手拉林珵一把,對他嘴裏的哄只當沒聽見。
林珵卻瞧見他偷偷紅了的耳垂,像是要滴出血來。心裏止不住的慶幸,就算前路險阻,也有人伴着同行,為他守得一方淨土,也還能苦中作樂一番……
☆、第 73 章
曲樓最頂樓的獨間裏, 林斌坐在上座,面前是一張圓桌,桌上擺着十來個精致菜式。瞧着顏色豔麗, 色澤誘人, 卻是沒有讓人有動筷的興致。
只聽得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用官話語速偏快地講着每道菜的來歷。
林斌自诩是個文人,但是也沒那個興趣知道每一道菜的典故。況且, 這秦氏的族長說了一刻鐘有多,卻是沒動過一下筷, 只讓人看着, 就能覺出這些菜色的好嗎?
他禿自腹诽着, 秦不負終于舍得停下來,頗有成就感地問林斌和秦水:“殿下和小秦可有哪道菜偏好的,多用點, 盡性盡性!”
秦水聞聲就分了公筷,秦不負也後知後覺地發現桌面上菜色一點都未動,他提起旁邊的小巧酒壇,掀開有些濕潤的竹蓋, 給林斌倒上一杯酒,歉意十足道:“老朽見着殿下一時激動,說得都忘了殿下還餓着肚子, 實在罪過。哎,我自罰一杯!”
說着秦不負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亮出光潔的碗底來。
林斌也不能不給面子,端起酒杯淺飲一口。
秦水也搶着開口, “殿下是不知道族長癡迷酒道,想必這酒樓的酒水滋味必定不差,就是先前搶着賠罪,估摸着還揣着想多喝點酒的心思呢!”
在秦不負面前,秦水還是更親近林斌一些,言語裏也顯露出幾分。林斌這邊自然也是一樣,就算秦水本事水了些,由他帶出來的也算得上是自己人,故而很給面子地道:“秦族長哪裏缺這點酒,想喝你就多喝點!”
有酒有菜,三人又都有心相合的,言談之間十分融洽。但因着林斌地位的緣故,話題都朝着他想要聽的內容去。
秦不負臉上微紅,身子有些不穩,說道:“殿下這回差事可是不錯,山民區那邊都處置妥當了,領頭的将軍是定國公家的一個小子,行三,帶兵打仗都是好的。”
說話的不注意,林斌卻在第一瞬就想到了定國公府的國公爺唐安文是谷嘉義的外公,而谷嘉義呢?他是林珵的人。
政治導向就是這樣奇怪,一個人的事,往往能扯上一個家族,而家族之外,姻親之類的也被算在其中;但是那些個家人和姻親也不是全然一致和可靠的,弄到最後所有人都防備着身邊的一切。
林斌明顯地将定國公府劃分到林珵那邊,再不行也是中立,站他這邊是絕不可能的。他知道,他不如林珵,就連他手下的那些人都不如林珵的人。他唯一勝過林珵的是更強力的外戚和林元武的寵愛,是秦太師這邊的鼎力支持,他和秦家是相輔相成的關系!
想到這,他對着秦不負的耐心也好了許多,壓着那點子不自在,順着他的話道:“國公大人是勇猛的,家裏出這等子弟也正常。近年來,也聽得外祖父說過秦家不少兒郎文武裏都樹立,假以時日,一門多候也是有可能。”
秦水笑笑,不再摻和這話題,他可不是那種有樹立的人,只是和秦太師那一支關系最親近罷了。他小時候,還曾和秦偉一道啓蒙。
秦太師也惦記?聽聞這消息,秦不負心內訝異都被驚喜遮蓋了去,笑着謙虛道:“都是一般文才,武學上也一般,未曾中過頭三。若是殿下有興趣,也可考較一二,讓那些小子長長見識!秦家的祖宅,說來也有百多年,這回殿下去了,才算得蓬荜生輝啊!”
林斌道:“本殿倒是想去,奈何出來時,父皇催得急,打算明日就去山民區那邊,看看事态到底處理的如何了?若是妥當了,就收回鹽山,讓那邊将士清剿山民,或引為良民,老實做我大楚臣民。”
“這事兒……”秦不負再倒下一杯酒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這事可用不着殿下出馬。從此處到山民區那邊,快船不過一日,只要殿下傳個消息,那邊也記得送信過來就好。說白了,還要殿下帶兵去深山裏抓人嗎?之前那位據說叛變的武将,就是被山民俘虜了去,回來名聲也挽不回了。”
林斌想起那陣子朝堂之上的文武之争,想到那兩個有些眼熟的文官,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卻又像什麽都沒想過。
不過,留在曲州的念頭,倒是一再加深,他有必要跑去那危險的地方自虐嗎?
這廂幾人酒酣時,那廂谷嘉義和林珵卻是才從城外騎馬進了內城,又步行到曲樓這處。
一個身上帶銀子的侍衛去和掌櫃的打交道,谷嘉義和林珵在小二的引路下上了二樓的包間。
跑堂的小二自誇是個眼利的,卻沒在谷嘉義和林珵兩人裏看出個主次來。這兩位客人都衣着富貴,瞧着就不是普通人,且态度親近,但說是兄弟吧?又有點不像。
小二愁了一瞬,臉上出現個奇怪的表情,但随即笑着問道:“兩位客官可是遠道而來?要小的推薦地方特色菜式嗎?”
林珵點了點頭,随和道:“小二哥說說,有什麽特色的菜式,我還聽說曲樓特釀的酒水別有一番滋味。”
小二笑笑,想來是也覺得高興,語氣輕快道:“這位客官說的差不多,樓裏有特別釀酒法子,酒水味道就特別一些。不過這天下大着呢,我們的曲樓青可不敢稱道什麽。配曲樓青,是有幾個常搭配的菜式,我一并給您點了,您看如何?”
見着好說話的貴客,小二哥難免笑得燦爛幾分,索性他做事伶俐,有責任心,略說了幾句,就關上門出去了。
不一會,好幾道色彩豔麗的菜肴被送了上來,引他們進來的那位小二走的時候還不忘道:“過會兒,有酒娘過來給二位送酒。”
谷嘉義可不曾聽聞這裏的這些習俗小事,随意問了句:“送酒的還有講究?”
“你且看着,就知道講不講究了?”林珵說着,用筷子夾起一根嫩綠色菜芽,吃進早已空空的肚裏。看着谷嘉義有些無奈的樣子,林珵又笑着夾一塊镂空狀的深綠色菜莖喂到谷嘉義嘴裏。
谷嘉義張嘴接了,耳根那處又開始冒紅,不過還是趁着沒人給林珵喂上一口。偏那一塊肉太大,林珵吃下去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林珵輕聲笑了出來,嘴裏嚼着不知道是什麽菜肴,叮囑谷嘉義道:“空腹飲酒不好,吃點再說!”
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擊聲,力道偏輕故而聲音不大,很容易讓人想起先前說過的酒娘。
谷嘉義看見林珵又去夾菜,就開口道:“進來。”
門被輕推開,只見一位五分袖子的青裳羅裙女子款款而來,別致的袖子露出一雙玉白的皓腕來,雙手則是托着酒壇。那酒壇小巧,被輕輕地置放在桌面之上,露出貼在酒壇上的淺青色紙張,那紙上書“曲樓青”三字。
女子瞧着年約二十五六,面龐僅清秀,但身形修長、體态優美。那女子盈盈一笑,手撫上酒壇壇蓋,“今日給幾位客觀呈上的是曲州曲樓産的曲樓青,每一種酒都有它的妙處,有的須細品,有的須快飲。別人家的酒許會詳談酒色、酒香、酒味、酒體,這一壇曲樓青,諸位可細品細評。若是有什麽評語,出彩又合理,可免費送一壇三十年的曲樓綠。”
酒壇壇蓋上是一層白色的泥,這女子用一小錘在側邊輕敲,酒壇紋絲未動,那泥蓋卻被那酒娘一下揭開。在那泥蓋之下,是一層暗色的荷葉,酒娘朱唇輕啓:“泥蓋是梨花泥,這葉子是煮沸的荷葉,再外下是竹蓋,幾位客官可自己啓開。”
撿起泥蓋和荷葉,酒娘就轉身合門退出這間房。這期間,谷嘉義和林珵竟是一句話未說,其中有兩人不想多說的緣故,也有這酒娘的緣故,只短短言語,就讓人覺得桌上未嘗的酒就和酒娘一般充滿了一種獨特的韻味。
林珵沖谷嘉義挑眉,眼裏是狡黠笑意,“這回知道為什麽講究了吧?”林珵說着,手上就掀開了最後留給客人開啓的竹蓋,給谷嘉義和自己都倒上一杯。
谷嘉義瞥林珵一眼,低頭顧着吃菜,每個菜都嘗了個遍,才拿起酒杯。
雖然谷嘉義晚了一拍才想起試菜什麽的,林珵卻覺得這樣的愛人可愛得不行。你說他細心吧,肯定算不上,但對着他卻是再細致不過了。
将杯中酒一飲而盡,林珵這才道:“這酒樓是我的私産,不用怕出事。林斌那小子,現下就在頂層喝着酒呢!”
京都秦府。
秦太師看過宮裏暗探傳來的消息,對着最近老實無比的秦偉拍了桌子。
他氣喘着怒道:“你,你這個逆子,還以為自己手腳能通天嗎?”
秦偉沒有表情的臉上浮現出一個譏諷的笑,垂下眼,淡淡地盯着地面。
秦太師袖子一掃桌面,瓷杯嘩地摔碎在地。随着一地狼狽,這個兩鬓蒼蒼的老人反倒是鎮定了下來,沉聲問道:“你說說,什麽時候開始換宮裏的人?這事多久了?”
☆、第 74 章
不算明亮的室內寂靜地近乎詭異, 秦偉卻在安靜之後,突然嗤笑一聲。看着秦太師的眼裏從未有的平淡無波,卻讓人知道他心裏自有萬千恨意。
“從萬兒死了之後。”秦偉走進秦太師一步。“從我知道他死了, 阿爹你卻毫不在乎開始。難不成有天, 我被無聲無息毒死,阿爹你也無動無衷?”
“你自是不一樣, 你是我唯一的嫡子。”秦太師啞聲說着,卻不知為何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他知道, 若是秦偉出事了, 也許難過一陣後, 他照樣會過着安靜卻深得聖上寵幸的太平日子。但是那一切都是假設,在他的嫡孫去後,那些人就該知道再動不得他秦家人。
秦太師試圖安撫秦偉, “萬兒的死因未必是表面那樣的,你查得到的,阿爹自然也能查得到。何況太子一派若是真的想毒死萬兒,怎會在城門外頭, 做得那般明目張膽?縱是和太子背道而馳,阿爹也信得過他為人,不會那麽下作!”
秦偉呵呵笑了一聲, 笑聲裏空落落的,“除了太子一脈,可還有其他人有那個必要費心費力去害我的萬兒。那些證據阿爹你不信,兒子是信的。”
秦偉是秦太師的嫡子, 而秦萬卻是秦偉唯一的子嗣。
秦偉先前的态度,只讓人以為他不怎麽在乎秦萬。此時猛地察覺,秦太師才想起秦偉對秦萬的寵溺,幾乎到了什麽給什麽的地步。曾經那樣寵過的兒子,就算沒用了些,魯莽了些,也照樣是心頭寶。
就像秦偉于秦太師而言,這個兒子實在是沒什麽天資的,心計也過于簡單。只是這個兒子,從啓蒙的小娃娃帶到近乎中年,帶到如今孫子都成.人了,還習慣地操着心。
秦太師像是認輸般嘆了口氣,無力地道:“你細細說說,為父試試替你遮掩一二。借口你擔心你妹妹,去辭官回家,再加上你妹妹求情,想必聖上不會太為難。”
這時候了,還想着屈服,有些事就是一退再退,退無可退。秦偉對秦太師的提議不置可否,反倒是淡定地重新坐回座位上,端起茶杯來喝。
半響後涼涼道:“憑什麽要我辭官?那林元武也不過是個草包,就是胎投的好罷了!”
秦太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這逆子莫非膽大到想要改朝換代!
***
江南曲園。
谷嘉義等幾人隔着一點距離圍着中間的石匠。看匠人那雙粗糙的大手,一手握着石料,一手用鐵錘用力一擊,原本結實的石料立刻散碎開來。
那雙粗糙的手摸了摸碎開的石料,又轉向另一邊的小石塊,但那邊的石塊顏色瞧着奇怪,只被那大手一捏,就成了粉末和草根狀。
石匠擡起頭,粗聲粗氣道:“前面大塊的石料是正常河堤的硬度,後面那個連土房子都不如,但是摻和了一些凝石粉和石粒,防水也不差,只是受不得大水沖擊。那想法子換石料的人,聰明倒聰明,可惜沒用到正途上去。”
這結果和料想中的沒差,當下衆人就罵罵咧咧起來,傾洩着心中的怒氣。
谷嘉義撿了兩個小石子,平靜地退出了人群。
路上有人打招呼,也得了他的笑臉,仿佛心裏無波無浪似的。只他自己知道,心裏的重重心思。
他還記得,三年後河堤全面潰壞的場面有多慘烈,幾乎小半個江南都毀在了那一場洪災裏。
不,那洪災其實也不是罪魁禍首,前面些年份裏,就是比那樣大的水患,也沒有這樣的傷亡和損失。最大的罪該那些經年昏庸的官員、該那些死扒皮的富商、該是那粗制濫造的河堤來背。
天災不可免,人力卻可救。
肅清了這渾濁官場,才是最好的治根辦法。
只是當年林珵的大刀闊馬,背後有着整個朝堂和百姓怨憤的支撐。而如今的林珵,背後真正能依靠的,只有他們這些知道實情的小人物。
手握萬千兵權,一言鎮江山。在感覺到自己的無能為力之後,谷嘉義咻地冒出這念頭。
若是他手裏握着兵權,林珵要做事,又何必受這些掣肘。
他幾乎已經能看到到未來的日子裏,愛人要面對的風和雨,除了一起面對,他還能如何?
谷嘉義快走兩步,好像就此抛去了那些擔憂,大跨步進了林珵的院子。
八喜臉上挂着笑,見到谷嘉義進來,把懷裏揣着的九寶塞給他,丢下一句“谷大人您幫忙看着”就一下跑遠了。
九寶吱吱叫兩聲,毛茸茸的身子打個轉,咬上谷嘉義的衣袖。
小小的一團,大半年也不見長長,谷嘉義看着手裏的小東西摸一把光滑的皮毛,随它吱吱叫着蹂.躏衣袖處。
見了林珵,才問道:“八喜把九寶塞了給我,還笑着跑了,有什麽高興的事?”
林珵放下手裏的筆,身子後仰,擡着臉看谷嘉義。
不遠處的男人一身黑衣裹着精幹身軀,腰間一柄長劍,若是他沒看錯,勒出弧度的腰帶裏還裹着一柄軟劍的劍刃。氣勢冷凝,粗看還有幾分吓人。只是眼下所有氣勢都被他手上放肆的九寶給破壞了。
他打量間,谷嘉義就走近了,把手裏作亂的小東西伸手遞出去。
林珵雙手接過九寶,“抱抱怎麽了,這可算得上八喜他弟弟了,照顧得皮光水滑,比伺候我還用心!”
谷嘉義哪裏不知道他比起八喜來,喜歡這小東西的程度也不低。愛屋及烏的念頭早被在心裏猜測過千百遍。
“你不喜歡?”谷嘉義目光澄澈地看着林珵,還微微皺眉,當真是單純得不得了的樣子。
“沒。”林珵笑着脫口而出。“哪裏不喜歡,你送的,我待它好着呢!”
不同于有坐墊和地龍,南邊的桌椅都是高腿,林珵就坐在一張寬敞的雕花梨木椅上們笑着看谷嘉義,眼裏像是含了水。
谷嘉義看看那椅子,見坐不下兩人,突地羨慕起九寶這個小東西:“我可不喜歡它,老在你懷裏占便宜。”
林珵笑笑不說話,要是谷嘉義小上一圈,讓他坐懷裏也是行的,別的就算了。
谷嘉義瞥過桌上紙筆,想起自己最開始問的問題,“忙什麽?你和八喜神神秘秘的。外面石料驗過了,後來蓋上去的那些石料是好料子,到時候就建那樣的河堤,想必百年內可一勞永逸。”
想到石料,林珵的好心情也沒那麽好了,不過谷嘉義的安慰倒也是合心。他站起身,取過桌案上被收撿在一起的一摞書信,抽出一封遞給谷嘉義。
“看信!”
信封已經被拆開,谷嘉義就直接抽出裏面的信紙。薄薄的一張,上面印着淺色的花痕,和有些生澀的字跡。
一目十行地掃過,再回頭細細看了一遍。喜色也浮上谷嘉義眉眼之間,擡頭看林珵,心想這人怎麽就那麽能幹?那麽聰明?
林珵拍一下他額頭,“可是不敢信一開始,我也是不信的。不過北元齊這信實在寫的懇切,縱觀全文,也不過讓我将來好好待北蠻的人,也沒要個什麽東西,于他一點好處都無。只是後來送來的印鑒,倒是不得不讓人信服。”
谷嘉義點了點頭,欣然道:“息戰的十年內,若是讓北蠻漸漸适應大楚,最後融入也是可行的。”說着說着,他的眼又看向了林珵,“內憂外患,如今已算解決了一樁。江南這邊,就多放點心力,總歸是還有人挂心着你的。”
其實谷嘉義想要林珵多注意的,不是江南,而是自己。不過他縱是說得隐晦了點,在林珵眼裏也清晰明朗得很。
擡頭間,兩人相視一笑,散落在桌上的信紙上,是北元齊送出的北蠻。假以時日,林珵也有信心将那麽地方徹底融入大楚,那片疆域,也将納入大楚版圖。
在兩人為着北蠻不用再擔心欣喜的時候。秦太師已經無奈地同意了秦偉的決定,并且安排不少的人手攔截着消息的洩露,免得還未行事,就被林元武發現,一道聖旨葬送了全家性命。
與之同時,在秦太師的幹涉下,秦偉沒發覺的一些事,也被揭發了出來。
秦太師一開始的心思就是讓秦偉辭官回老家,而讓他改變主意的一個是秦偉鐵了心,二則是事情已經進行到一個不可纾解的地步。秦偉的人手在一股勢力的安置下,居然潛進了林元武的宮殿,就算只是外圍,也觸及了帝王的底線!
秦太師察覺到的,就是那股奇怪的勢力,若不是那股勢力的遮掩,秦偉早被發現。那麽,那邊是助力?還是在後的黃雀?
只是無論助力與否,秦太師都攔不住越發瘋狂的秦偉了。秦偉像是把所有的恨意和野心,都攢到了一起,配之狂意,成了一股不可忽視的破壞力。
一個人的能力,當用來挽救的時候,總是微不可聞,但是當用來破壞時,達到的效果卻是天壤之別。
京都裏這個秋,在熱鬧的九月過後,誰也沒能想到,十月是腥風血雨的。
☆、第 75 章
第二天, 谷嘉義晨練過後,和林珵一道用過早飯。方道:“我今天出去一趟。”
“去哪兒?”這可是谷嘉義頭一回要自己出門,林珵不免好奇。
谷嘉義在懷裏摸摸, 摸出半邊紫色銅牌來, 亮給林珵看:“去清遠書院,這是阿爹給我的令牌。”
林珵伸手從谷嘉義手裏拿過那熟悉的半邊, 摩挲着背面字跡和端口處,肯定地道:“另一半在我哪兒。”
說着, 他擡頭看向已站起的谷嘉義, 有些感慨道:“還以為另外這邊丢了, 沒想到那個谷氏,是你們這一脈。”
林珵站起身,“你應當不知道, 這令牌也是大有由來。谷氏和江家,百多年前當年可是掌控了大楚的命脈。很多人都覺得那些鹽鐵是國家重物,但官員才是維持朝堂的關鍵。你們谷氏,負責衆多書院的開設, 就連現在培育了最多學子的清遠書院,也是由谷氏創立的。而江家,比谷氏藏得更深, 像是帝王手裏的暗箭,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人在哪,做着什麽,但是無一例外的, 所有官員都被他們監管着。”
“當年官場風氣清正,江家的監管可沒什麽用,探子倒是養出了不少,靈犀鳥也是那時出現的,可惜最後一對也死了。”
“百年過去,當時知道的人都不在了,倒是皇家的這些東西保存得很完整。江家低調到只剩我阿娘一個,我猜真正的谷氏一脈,大抵也只有你阿爹一個。真是巧事!”
這些東西,谷嘉義也猜到了七七八八,不過也唯有當事人才能了解得這把清楚明白了。林珵看的是皇家秘藏,谷嘉義了解的渠道則是祠堂裏那本《谷氏志》。
當初想要把自己名字寫在書上的宏願,那種激昂裏夾雜着糾結的心情,谷嘉義還依稀記得幾分。只是到底隔了時日,有種恍然若夢的錯覺,好像那些事已經過去了很久。
不過時間其實只過去了一小截,只是這一小截的年歲裏,命運給的回報和收獲太好,才讓他有那是錯覺的感覺。
察覺到谷嘉義目光有點不對勁,林珵疑惑問道:“怎麽?我猜錯了?”
“沒錯。”谷嘉義拉過林珵的手,把紫色銅牌揣回懷裏。“只是想到我當初的宏願,不過現在達成了一半。為了完成另一半,我還得努力。”
“宏願?揚名立萬?建功立業?”林珵問道。
谷嘉義在林珵臉上親上一口,瞎掰道:“娶個媳婦兒。我走了啊!”
看着谷嘉義落荒而逃的背影,林珵好笑又好氣,不過随即對着房梁上暗笑的江千道:“笑什麽,下來!”
江千一個鴿子翻身,從房梁上帥氣落地,單膝跪在地上,臉色無比正經,仿佛剛剛暗笑出聲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兒女情長的事,是最私密不過的事了,就算林珵老早習慣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注視下,也對谷嘉義脫口而出的媳婦有些赧意。
那人分明也是知道的,怎麽就不知道收斂一二。
林珵走着神,江千就老實低着頭,不去打量不該打量的東西,恪守着自己的本分。
片刻後,回過神來的林珵問道“證據收集得如何?賬冊找到了嗎?”
江千聲音清朗,快而清楚地道:“歷年國庫撥銀的記錄在戶部一份,江南總督府一份。自總督到府尹到知府等下屬官員,都有分冊記錄。兩邊總冊都有,只是有些分冊未能找到。不過依着主子的話,河堤各處的材料有好有壞,那些官員貪腐嚴重的,我們已經有了成算。”
“可包括了曲州在內,若有實據,回京後,就拿這裏開刀吧。”這時候的林珵,已然失去了面對谷嘉義的溫軟,只留下為人君者的冷硬。
曲州這邊河堤也許不是最差勁的,但是早已在朝中挂了名,從這裏開始處置才算名正言順。江千肅聲應是,年輕的臉上是無比的冷靜。驟然一看,這個年輕人比之初在草原上的時候,已有了極大的變化。
那些變化不止在面容上,由一個肆意的探子到領頭的,江千這段時間的成長不可謂不大。他可能還沒有江萬那樣舉重若輕,能謀劃在草原深處的事宜,但是給他機會,也會綻放自己的光彩。
同樣的,變化也發生在了很多人身上,林珵的越發成熟不必多說,谷嘉義也似一柄未開鋒的長劍,在往鋒利冷寒的名器轉變,有谷業的指導還有林珵耳濡目染的影響,谷嘉義的眼光和視線甚至心胸,都在往新的境界突破。
從曲園到清遠書院,距離是不遠的,它們分屬于兩個州。但是一條河渠跨過了彎曲的官道,将一天的路程,轉變到了半日,趕上順風,船夫又是技術好的,小半日即可。
因着出門時拖了一小會,谷嘉義到書院的時候,書院裏學子都結束了上午的課業,書院裏到處都是人。于是,他們就看見山長的書童領着一個糙漢進了後山處山長的小院。
小院裏十分簡單,有塊空地種着一種常見的藥草,也算得綠意盎然。從這塊小地,能瞧出主人家是個務實的。
院裏一顆老槐,樹下是一位發須都染了白霜的老者。那老者面龐清瘦,一身簡單書生長衫,讓谷嘉義想到了江九。因此他彎腰躬身道:“山長好。”
山長淡淡道:“不必多禮,若不是按着小九的排行,老朽當不得你這禮。”
這态度,有些冷淡了。谷嘉義心內這念頭拂過,臉上卻笑着道:“自是該按師傅的排行來,小的只是晚輩。”
山長和江九一樣留了一把長而整潔的胡須,他輕輕撫着,臉色不悲不喜,絲毫看不出對持令牌的谷嘉義的看重。客氣又疏離地問:“可是有什麽要事?都可與老朽說說,幫得上忙的,老朽必不推脫。若是我不行,書院裏還出過不少學子,也可勉力一二。”
要說谷嘉義這回來,也不過是為了拉近關系,見見人,若是能得點提點就更好了。沒想到這山長這麽直接,竟然直接問他所來為何。
這樣難得的機會,自然不容放過,必須得問最為難和最重要的事。就算山長也不能解決,也得個提點多個思路。谷嘉義想了想,問道:“山長認為江南如此局面,太子如何行事最佳?”
☆、第 76 章
老者白皙的面上眉宇輕蹙了一瞬而後就恢複冷淡的模樣, 短暫的幾乎沒人看見。作為教書育人的山長,他是有些不滿谷嘉義跑去從武的,何況谷業也是出自清遠書院, 他更希望面前這小子能繼承谷業的沉穩聰慧, 來日未必不能做另一個右相,為大楚多做些實事。只是這希冀到底太為難人, 個人有個人的道,谷嘉義也不會是下一個谷業。
不過谷嘉義這般将林珵的事記挂在心中叫他疑惑。要知道, 谷業可是個帝王派。
他問道:“這天下, 如今還是今上的。緣何如此維護太子?”
谷嘉義反問他:“山長以為今上和太子可比得?何況我年歲尚輕, 追随新君也在道理之中。太子人品高潔,心懷坦蕩,亦是愛民的, 何況也不是荒唐淫.亂的,我衷心護他,思我君之事,優我君之愁, 有何奇怪?我又未曾随着太子謀弑今上,做那些大不韪的事。”
林珵在谷嘉義心裏自是再好不過,但其實他在百姓裏, 學子裏,官員裏,名聲都極其不錯。這其中的原因有一定的人力推動,也有自身品性的優良, 夠優秀的,總是不怕被質疑的。
這些擺在明面上的樁樁件件的好,就是山長也沒辦法置喙。而太子的缺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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