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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太過潔身自好這點能算得上了,畢竟儲君的子嗣,也是需要擔心的。不過又因着他只是儲君,皇上都不管,誰還去操那個心。
山長略僵硬地點了點頭,待尴尬過後,回答起谷嘉義問的江南局面如何處置的問題來,“江南官場渾濁了多年,幾方勢力也都不是善茬,官場內部早出了內亂。殿下若真的要處置,說難不難,說易不易。端看他怎麽想。老朽的眼光比你強上不少,卻未必勝過太子。進一步清洗官場,退一步來日算賬,選了這樣,就注定放棄那樣,世上的事總是有失有得的。但目前,護好太子安危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這是說林珵能處置所有的事,問題也算是白問了,谷嘉義有點懵。不過最後這句說到他心坎裏了,外出一天,回去不知道林珵會如何,可千萬別自己跑出門去。
書院裏鐘聲響起,山長拿起一卷發黃的書,對谷嘉義道:“我該去講課了,日頭正高,到曲州還能趕上餘晖,老朽就不送你了。”
山長步履矯健,一會兒就消失在院門口,谷嘉義也沿着書童帶他來的路往回走。
碼頭上船只接踵,做苦力的短工們在扛着大包,他們都盡數彎着腰,背上馱着可能比自己還重的貨物;還有叫罵着的管事,衣裳精致,力氣十足;再加上如谷嘉義這等匆匆的行人,整個碼頭都鬧哄哄的。
谷嘉義來回上的都是專門載客的大船,這種船速度飛快,且安全最有保障,輕易不會發生事故。歸路和來時一樣一路順暢,谷嘉義在落日餘晖裏,下了船,踩上踏實的陸地。
他這一趟,說白了就是什麽都沒收獲到,沒能讓山長見之嘆奇人,也沒得個青眼。雖然他也不怎麽需要,但是心裏總有些過不去。且把記住的話,回去給林珵複述一遍,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麽蹊跷。
在谷嘉義抵達曲州碼頭不久前,兩艘黃色旗幟的大船揚帆起航,朝着更南處去。那是林斌的船,只是船上沒有他的人,只有原本林斌貼身的侍衛長和秦水,兩人面對面坐着喝着酒。
脫去官服換卻一身錦衣的秦水面上笑得和藹又親切,林斌王府裏的侍衛長也去了往常的嚴謹模樣,和秦水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秦水放下手裏的酒杯,笑着道:“兄弟可是深得重用啊,大皇子的印鑒都拿到手了。”
他對面的人灌下一杯酒,嗆了自己一下,嗓音略帶點沙啞道:“都是聽秦大人的話,何來什麽重用。若是那事敗了,我們就是人頭落地的下場,現在就先快活着吧。”
秦水面色沉了沉,想起自己已經被秦偉接了去不知在何處的妻兒,一腔心思也是愁苦難言,索性和對面的男人一樣大口喝起酒來。
而原本該在船上的林斌,卻是在帶着人搬出了曲園後,換了另一座并不遜色絲毫曲園的庭園。
下人們在園子裏忙活着,楊婉言在主院的房內收拾着床鋪,林斌靠坐在椅子上,手裏拿着一本書,時不時擡眼看床上的人專心忙碌。
身後視線萦繞,楊婉言早就察覺,但是依舊等到整理完後,才回頭瞪大了眼看正在看着她的林斌。這詫異的表情維持了一瞬,而後便是淡淡的淺笑,挂在她嘴角的梨渦讓她容色頓增。
林斌眼裏閃過一絲驚豔,放下手裏翻了幾頁的書,笑着問她,“笑什麽?”
楊婉言撩了撩耳側掉落下來的發絲,側着臉小聲地道:“沒笑什麽。”
“我可不信。”林斌說着,走近楊婉言,将乖巧柔順的人摟在懷裏,在她耳邊細語。
這時天還大亮,林斌也不會做出什麽,楊婉言就細細慢慢地答着他的話,有時候還好奇地問個話,再用崇敬似的目光看着他。
楊婉言知道林斌喜歡什麽樣的人,這個男人喜歡柔順,有點小聰明但也不是特別聰明的女人,可以輕易掌控在手裏,但也不會太乏味。她如今扮演的正是這樣一個乖巧的人,事事都順着林斌,身邊的物什都處理得妥當,比跟了他十幾年的太監更得他青眼些。
只是,楊婉言也知道,這些都是鏡中花水中月,只需要輕輕一戳,就消失幻滅。
有時候,她也想,若是林斌身份普通些,換做某個縣的書生,而她則是嫁給他操持家務的農女,會不會就真的一直如此時此刻這般畫面溫柔缱绻、讓人豔羨不已。
***
谷嘉義回了曲園,自然看到了因着林珵離開而空曠出來的半個園子,有些猶豫該不該将這邊一起看守起來,但是人手上的不足又讓他有些難以抉擇。
往江南來的一路上帶上的護衛兵卒,足有千餘人,林斌那裏帶走了四百多,剩下這些若是看守整個園子,未免就有地方會被疏漏,到時候防守薄弱,還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想了想,谷嘉義還是決定找林珵将這事一并說了,看着空蕩蕩的半邊園子,他有些莫名的異樣之感。
等見了林珵,谷嘉義就複述了山長那通在他耳裏幾乎全是廢話的話。
林珵揉着九寶沉吟了一會兒,最後笑着道:“最近怕是要粘着你了,不然小命危矣。秦家人手裏沒什麽兵權,倒是不知道除了家養的死士和重金請來的綠林江湖人,能從哪兒挪騰出人手來?”
“江南總兵是今上的人,也是個忠心的,秦家沒有那麽大的能耐請的動他。而其他人,兵力一調遣,就會引起懷疑,将來東窗事發,可不是一條人命的事。這麽說來,倒還真找不出什麽人來?”谷嘉義分析着,把人選在心裏一一排除。
林珵看他眉頭像是要打結,看得更樂。
當事人一臉輕松笑意,谷嘉義心裏的擔心也像洩了氣,無奈道:“阿珵,你正經點。”
林珵也道:“師弟,你正經點!”
四目對視了一會,兩人都笑了出來。
林珵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雖然對那山長的話存着一些懷疑和疑惑,也沒多說。沒有實證的猜測,不過是讓身邊人多添煩憂。
但随即目光觸及桌上,林珵知道自己還是要出門送上去給別人刺殺,有些心虛地問谷嘉義:“明日嘉義還有事嗎?”
谷嘉義看了看他,道:“沒事了。”
“那明日同我一道去審案吧,蘇昭明抓了一個知縣,這幾日河堤轉道已經忙完了,明日就可以開審。”林珵一邊說着,一邊不動聲色地看着谷嘉義的神色。
谷嘉義的輪廓是有棱角的,眼睛總是烏黑有神,劍眉上挑一副正氣凜然的樣子,也唯有林珵知道,這實際上是個色鬼的胚子,動不動就親人。
色鬼谷嘉義沖太子殿下挑了挑他透着一股正氣的劍眉,并捏上了他的臉。
林珵任谷嘉義輕輕地捏了會,才拍拍他的手道:“這下好了吧,老是皺眉,也不怕成了老頭子。”
谷嘉義看看他瘦削的身板,彎腰湊在林珵耳邊道:“師兄放心,我就是老了,力氣也比你大,抱着你走兩圈不在話下。”
☆、第 77 章
許是因着昨夜的點點福利, 谷嘉義一夜好夢,醒來窗外朦胧着,像是批了層薄紗。
秋一點點過去, 日頭也在慢慢變短。不過最近天氣還不錯, 算得上風清雲朗,等日頭高高升起, 說不得穿了外衣還有幾分熱。
谷嘉義翻身起床,洗漱過後, 小厮就帶着昨夜裏整理出來的消息過來。
消息寫在薄薄一張紙上, 比起林珵一大把的折子好得多, 但是麻煩程度上,可沒遜色半分。
這日的第一條便是,大皇子使船向山民區而去, 人在曲州柳園,護衛百人。
不過短短十來字,便透露了林斌的動向。許多人會輕視這消息,谷嘉義卻知道這很大可能上牽涉到林斌一派的政治動向, 林斌留在曲州,就有可能是在謀劃着對林珵動手的事。
今日他們還要去蘇州府尹衙門……
谷嘉義掠過第一條,轉眼看向第二條。第二條依舊是江南的消息, 甚至和谷嘉義息息相關。——江南山民區,唐經中瘴氣,性命危。
這曾讓林斌生起不滿的唐經,便是定國公府孫輩的老三, 亦是谷嘉義的三表哥。
紙上的消息都被一定程度的濃縮過,為了了解得更詳細,谷嘉義沉聲道:“唐經一事細說!”
規矩站着的人張嘴便來:“唐經将軍前兩日攻進了山民區的的老窩,那裏很多山民集聚,一個不慎中了陰招。主将傷,戰事不了了之,現在唐将軍手下的人都撤出了山林。只是僻壤之地,缺醫少藥,瘴氣、刀傷俱都無人解得,傷勢才愈發重了。”
刀傷只需要好藥就能慢慢養起來,但是在中了瘴氣的前提下,只會演變成更嚴重的局面。谷嘉義抿了抿唇,決定向林珵借幾個人。
第二條往後的消息,有集中在江南的,不過谷嘉義早已知曉;也有遠在京都的,但那裏谷業坐陣,谷嘉義也懶得廢太多心思,打了兩套快拳,沐浴換衣,便去了林珵哪裏。
兩人用過早飯,帶着谷嘉義安排好的護衛等人一起出行。人很多,騎馬不可取,林珵就坐了馬車,雖然江南這邊轎子很多,但是林珵還是習慣馬車一些。
谷嘉義陪林珵一道坐在馬車裏,車廂不窄,但是坐了兩個大男人,也沒寬敞到哪去。林珵伸着長腿,靴子被擱置在車廂口。谷嘉義盤着腿,低着頭,實則是目不轉睛。
林珵順着他的視線看去,自己的腿上并無什麽不妥,只是下擺沒全被遮掩住,在外人看來還有幾分失禮。他縮了縮自己的腿,像谷嘉義一般盤了起來,同時也想起了自己昨日的囧狀。
谷嘉義雙手按着椅子的兩側扶手,彎着腰在自己頸側噴着熱氣,而後趁着他沒防備就親了上來。親密的唇舌交纏,林珵也早就适應良好,有時也會主動出擊。不過他哪裏知道,自己頸側那麽經不起撩撥,只是幾道呼吸,就讓他沒了一身的力氣,成了谷嘉義嘴邊鮮美的食物。
兩人最後的親密動作也沒超出了往常的幅度,但最讓林珵羞赧的是,谷嘉義竟然為着那句老頭子,雙手一撈就将他抱出了椅子,還是和抱小娃娃一樣的羞囧姿勢。
高領子遮住了林珵的脖頸裏的紅痕,卻是沒遮住染上紅潤的臉。谷嘉義擡眼間,便看到林珵垂着眼,睫羽不停眨動,臉上偶爾飄上紅暈,純情的就像個十來歲的少年。
車廂內像是摻和了極品的香,泛着淡淡的甜味,谷嘉義後仰身子,靠在車壁上看了林珵一路。
馬兒在車夫的“籲”聲中停下,接着車廂外有人道:“殿下,府尹衙門到了。”
林珵清朗的聲音響起,“嗯,就下。”
說完這句,林珵便彎着腰,要往前去。車廂內穿靴不便,以前林珵要不不脫,要不就是八喜伺候,眼下車廂裏只有比他小的谷嘉義,自然得自己穿靴。
谷嘉義攔腰把人抱住,放進懷裏,拿過靴子林珵套上。
林珵只覺得身後一陣熱意傳來,還有戳人的東西在身後支棱着。
谷嘉義也知道分寸,速度很快地給林珵套上靴子,還整理了下微微皺起的下擺。他動作一好,林珵像是後面有火燒一樣要踏步出車廂,掀開簾子的時候,回頭瞪谷嘉義一眼。
谷嘉義看着十分精神的小嘉義,他也很絕望啊!
半響後,谷嘉義才掀簾下車,等着他的十來個護衛也跟着離開馬車,獨留下三五個照看馬車的。
衙門外很多百姓守着,議論紛紛,面色有喜有怒,還有的茫然不知情況。
谷嘉義視線在人群裏一掃,停頓了一秒,悄悄招過一個擅于跟蹤的護衛,讓他跟上一身簡單衣裳的楊婉言。
路過人群的時候,谷嘉義還聽得依稀的贊揚聲,大抵是這個年輕的老爺長得很精神,就是沒有前面那個公子哥俊。
谷嘉義摸摸下巴,背着一只手,老爺範更足。
進了府衙大門,就有差役迎上來。
“這位大人,不知您的名諱是?”說話間,差役瞟到谷嘉義腰間挂着的大刀,恍然大悟道:“可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統領大人?”
谷嘉義點了點頭。
那差役立馬道:“請随小的來。”
繞過前面熱鬧的人群,這差役帶着谷嘉義一路進了後堂。而裏面上位上端坐的,可不正是先他一步進來的林珵。
谷嘉義在原地站了一瞬,才大步走到林珵身後,像是貼身護衛一般。
林珵看也不看他,板着臉聽着蘇昭明陳述那被抓來的知縣的幾大惡行,而蘇昭明下面的一些知府,都鹌鹑似的不做聲。蘇府尹有張圓潤的臉,臉上更是笑容常開,若不是知道他的本性,聽了他的話,大抵都會恨不得立馬斬了那知縣。
林珵和別人應付着,站在他一左一右的兩人則是悄咪咪地打着手勢。
三五個動作後,江千低頭對林珵耳語兩句,就自己出了內堂。
跟蹤楊婉言的人并沒有回來,但是江千帶過來的探子混跡在人群裏,還有幾個悄無聲息地進了府衙,看到了超出府衙人數定額的人手。若是多出一兩個人也不會太明顯,在內堂不遠的女眷內院裏,一個女人都沒有,全換做了服裝各異的江湖人。
在府衙裏做那些小人動作,倒還真是出人意料!谷嘉義冷眼打量着蘇昭明,看得他心虛不已,怕自己露餡就借口升堂的時候到了。
林珵适時出聲,“給孤在外面放個椅子,看看蘇大人如何審案”
蘇昭明臉上的肉抖了抖,小心地問道:“審案無趣,太子殿下可要上點茶水?”
林珵無聊搭在膝上的手被挪開,人也站了起來,低着頭對蘇府尹道:“斷案如此嚴謹的事,喝茶像什麽樣?蘇大人還是快去升堂吧!”
蘇昭明一個眼色,那長随立馬竄出內堂,去了前面安排。
等林珵和蘇昭明出來的時候,府尹的桌案已經被撤了下來,換上了嶄亮的一套桌椅,而蘇昭明則坐在了下面這層,拍響了驚堂木。
随着捕快們的杖棍和地面叩擊,撞擊聲響徹在人們耳邊,有幸進來圍觀的有名望的百姓都閉緊了嘴,生怕觸怒了官老爺。
只是堂上坐着一個比難得一見的府尹大人還尊貴的人,自然惹人注目。
見衆人都盯着上座的林珵,蘇昭明笑着道:“聖上擔憂我曲州百姓,故譴太子殿下來關懷我曲州百姓。今日恰值殿下空閑,就來聽本官斷案。”
有顫巍巍的老人帶頭跪下,三呼殿下千歲,直把上座的林珵誇做神仙模樣。林珵提高了聲音,朗聲道:“諸位都請起,孤代父皇受了這個禮了,都請起罷!”
如玉的君子模樣,還如此有禮,下面的百姓對儲君更滿意了。不同于京都的百姓消息靈通,曲州這裏的百姓可能一輩子都去不了京都那樣的地方,他們也從沒見過皇室人的樣子。而如今見到林珵,就像見了個大寶貝,恨不得一直盯着。
風頭被搶盡的蘇府尹,再度拍響了驚堂木,震懾住百姓們。一旁的師爺提人上來,蘇昭明就開始了問話。
比起空蕩蕩的外貌來,顯然河堤一事讓百姓們更關心一些,他們都嚴肅地盯着那跪在地上,兩肩瑟縮的知縣,大部分人眼裏露着恨意。
谷嘉義看着那知縣,就知道了受了刑的,說不定威逼利誘都使盡了,才出來這麽乖巧的罪人,恨不得把所有罪過都攬到自己身上。
不一會,話都問完了,就到了按手印的環節。
林珵突地出聲道:“這罪人,孤瞧着不像那麽回事呢?大家說說,可有這麽老實的人?還有贓款的數量可對不上,建一裏河堤的銀子就多得不得了,當時還有監工,這知縣可沒那麽大的本事。蘇大人覺得孤說的可對?”
林珵笑着看蘇府尹,身後站着兇神惡煞放着冷氣的統領大人。
☆、第 78 章
蘇府尹解釋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 這知縣是和一位富商瓜分了銀兩,那富商帶了大量贓款正在外藏匿呢。至于監工,也正是這位知縣的親戚, 已經畏罪潛逃了。”
林珵燦然一笑, 身子靠在椅背上,手指輕敲扶手。
聽懂暗號的谷嘉義冷哼一聲, 道:“誰說曲州河堤只潰壞了一段,鄉親們平日沒見過河堤的異常?每年朝中都撒了幾百萬兩白銀進河堤, 用來休整新建, 河堤絕對是一年比一年好的。但據我們所知, 有些地方可是多年未曾修過了?”
此話一出,衆人嘩然。有人像是突然想起般道:“我們那的河堤卻是多年未曾休整,淤泥都不知堵了多少呢?若是遇到大雨洪水可如何是好?”
“我們那裏倒是新建了河堤, 就是瞧着不怎麽結實,石頭都能扒拉下來。”
這一開口,就好像整個曲州的河堤都是又舊又破一樣。但是其實不然,很多地方的面子工程還是做了的, 只不過在谷嘉義和林珵的引導下,人們就朝着他們原本讨論的話題上去了。
進了大堂的這些百姓裏,不乏認字講理的, 甚至人群裏更多的是年紀偏大的中年人或上了年紀的人。他們沒有偏僻了事實,只是在河堤長久務實的情況下,被突然潰壞的河堤吓住了而已。再把如今的河堤和多年前多大的洪水巋然不動的河堤相比較,就發現那位長相很威嚴正氣的官老爺, 說的很對啊。
官老爺在人群裏威嚴地掃視一圈,很滿意自己一番話達到的效果。
蘇昭明自然看出了谷嘉義的動作是受了林珵指使,只是他未曾想過,溫潤如玉看起來親切可人的林珵,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拆了他的臺。
他想過林珵帶着證據回京直接讓今上下旨處置他們,想過林珵直接帶着突然出現的兵力圍剿官員的府邸,就是沒想過在他審這種毫無可能被翻盤的案子時,來這麽一出!
不過想到秦族長帶來的那些人,蘇昭明心內也算是安定了不少。他想林珵他們肯定也不會想到,等案子斷完,百姓們散去後,他們會在這光明長大的牌匾下被囚禁。
蘇昭明其實是個膽子并不怎麽大的人,但是他實在是太愛財,只要從他手裏過的錢財,他都忍不住撈一筆,後來發現撈了也無人知曉,也就越發貪婪起來。他知道自己手段不高明,證據也很多,林珵若是處理起來,就是被砍頭的下場。既然已經到了這樣的地步,他自然只有答應秦不負,囚禁太子這一條路了。
蘇府尹面上笑了笑,板着臉肅聲道:“江南之地何其大也,河道碼頭何其多矣!每年的洪災水患也并不少,有些地方的河道還每年都在變。這些都是大夥都知曉的事情,其他地方的河堤若有什麽不妥當的,你們也可回去多看看,上報到官府,必會有人處置。不過今日是來斷這知縣貪腐的案子,人證物證具在,按律法該判處秋後問斬,子孫三代內不許為官,畫押!”
蘇府尹急着斷案,想着此事結了就安全了,可是林珵怎麽會讓這人如此輕易被放過。再說,那些後院裏的人,他也不想對上。每應付一次這樣的刺殺或者争鬥,都會有數個或者數十個衷心的護衛失去性命。
谷嘉義拿起手邊不遠處一個硯臺,上面還有未幹涸的墨汁,想必是剛研磨不久,或者就是擺上來給林珵用的。
那硯臺瞧着就品質不錯,拿在手裏也頗有分量,周邊還雕着風雅的蓮花樣式。
眼下,那硯臺被谷嘉義“砰”地一下扔了出去,正中那位畫押的知縣的手臂。
仿佛是受不住那硯臺的力道,那原本瑟縮着雙肩的知縣撲向了前方,摔在了地上,雙手都埋在了墨黑的墨跡裏。
這下就是想畫押也畫不成了。
林珵擺了擺手,袖子嘩啦響了一聲,皺着眉道:“蘇大人可是用刑了?這位知縣可還沒卸去官職,還是聖上欽定的朝廷官員。”
說着,他像是不滿般皺眉看向蘇昭明,“蘇大人,斷案也斷的太急了些。其他幾位大人一并請出來吧,請他們給百姓們講講律法。”
知縣衙門只有小小的一個正堂,再往上知府衙門大很多,再一路到府尹,一些約定成俗的習慣讓曲州府尹衙門變得占地極廣,就是正堂裏下面那塊地,能容納的百姓也有百五十人。
蘇昭明擡頭看去,竟是烏泱泱一片的人頭,打頭幾個便是各縣有名的教書先生,對皇家正統再崇敬不過,眼下正瞪着往日裏讓他們害怕不已的蘇昭明。顯然他們并沒有記恨谷嘉義的出手,反倒是覺得谷嘉義是在維護一個公道。畢竟那一砸,只是一個硯臺的力道,帶來的傷不會多重,而若是畫了押,那位知縣和他家人便是記在冊山的人了。
蘇府尹咬了咬牙,對着側門處喊道:“各位同僚一并出來吧,蘇某這事處理得不大妥當,但是也是為着曲州考慮啊!”
幾位知府戰戰兢兢地走了出來,面上雖都看不出什麽,但是眼裏都充斥着驚懼。不過對下方的百姓們而言,一串的官老爺,這可是稀奇事!
林珵笑着一一問過,和他們沉默的樣子對比,誰心虛,誰有理一看便知。
不少人開始考慮起,要不要搬個地方,離河堤遠一些,或者幹脆讓太子殿下處置了那些貪官,把錢拿出來重新整治河堤。
這兩個主意,自然是後一個更得人心。一個知縣,想也知道手裏的權力貪污不了多少的銀子,在座的這些人,每一個随便撈點就比那個知縣撈得多多了。
這時,突然有人發現那位知縣自倒下後,就沒有再起來過。
有眼尖的叫道:“那人好像流血了!會不會流血而亡啊!”
這位犯官離最上面的桌案處不近但也不遠,谷嘉義早發現空氣裏飄過來的血腥氣,因此一有人出聲,他就佯做怒道:“扶他起來,去一個人請個大夫!”
林珵細細在腦內回憶這位知縣的事,發現這位不算特別幹淨,但是比起曲州其他官員也是不錯的,只是不走運地攤上那個監工和富商,拖了他的後腿而已。
這樣的官員,林珵生不起怒氣,但也沒能像谷嘉義那樣擔憂。他心中自有一番衡量。作為一個君,他永遠比谷嘉義冷靜,他的憐惜也更少地針對個人。在谷嘉義說出請大夫後,他甚至想了好幾個方法,借着這知縣離開這府尹衙門。
蘇昭明氣惱地皺眉,有林珵在,他所有的命令都失了效,何況還有那個冷面煞神,總是冒出來壞事。
不過這時候,蘇昭明并不是一個人,所有貪過銀子的,都和他在同一個陣營。
有位知府就站出來道:“既然這位同僚需要看大夫,不若今日案子就斷到這裏。人證物證,俱都是全的,何況指認他的人裏還有他的兄弟,也沒什麽好再置喙的。胡亂猜測的東西,總歸是沒有證據來的靠譜的。”
林珵饒有意味地看着他,看得人腦袋瓜越來越低,才放過這人,對着下面的百姓們道:“這位大人說的有理。”
蘇昭明心中一緩。
林珵又道:“孤今日就不摻和了,下面可有鄉老,領孤和諸位大人去看看最近處的河堤,給大家做個保障。至于這位知縣,我們也可以去看看聽聽他治下的百姓如何評道。”
直接去下面的鄉縣,自然是不可能的,這只是林珵給下面衆人提的一個說法,自然有人出來說說那位知縣的清白廉潔,政績突出的事。
不過去河堤處看看還是可行的,這府尹衙門一刻鐘左右的地方,就有一處河堤,且谷嘉義和林珵都去查看過石料以及周邊田地等。
江千在人群裏冒出頭來,帶着一衆護衛攔出一條道來。
林珵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出了府尹衙門,留下來的蘇昭明拍了拍大腿,推開身邊傻傻站着的差役,臉上盡是怒色。
對着身後的師爺道:“明日告訴別人,我生了麻風!”
麻風是一種會傳染的病症,不會死人,但是會讓臉上身上出現很多疙瘩,所以這病症是見不得人的。他已是打定主意先跑路了,到時候林珵沒事,他就躲起來;出事了,秦家大皇子那邊看着這回的面子,說不得還會讓他繼續做個逍遙府尹。
而那些被護衛們貼身跟着,被迫同林珵一道往外走的知府們,心裏就沒蘇昭明這麽好受了。他們只顧得上在臉上擺着笑容,盡量營造一個和藹近人的形象。
那些沒能蹭到林珵身邊的百姓,也俱都靠近了這些官老爺們,想沾點福氣。同時心裏那絲對河堤的擔憂,也被壓下去不少。
林珵身邊跟着幾位老人,一看就是德高望重,但是這樣的人吧,腿腳不好,走得也慢。谷嘉義見狀就招手讓人叫了幾頂簡陋的像一個椅子的似的轎子,把幾位老大人請了上去。
至于林珵,則是坐上了不知從何處弄來的駿馬上,随着馬兒的步伐一路慢慢地走着。
不多時,街面上的人,河堤邊不遠處的人,越來越多的人都聚攏到了一處,想看看太子殿下的模樣。
谷嘉義騎上另一匹馬,緊跟着林珵,江千也在另一側,這樣兩人能防住當空射來的箭矢和一些暗器。
這回出行時突然興起的,故而林珵并不是很擔心的自己的安危,他挺直了腰背,笑得親切近人,全然沒有對着官員們的嚴肅模樣。對于臣,他要讓他們懼他,而這些民,要讓他們敬他信他親他。
河堤邊上種着柳樹,但是現在早已過了柳絮飄飛的鮮嫩季節,反倒是敗落的柳葉,無人打理堆積腐爛在地上,無端叫人覺得河堤邊上殘破起來。
衆人到的時候,眼裏看到的就是這般景象。同時他們心內也不斷感慨和質問,曲州的河堤何時破敗至此?之前退去的擔憂亦如潮水般湧回,在經過親眼所見後變得更為濃重,沉甸甸的在心裏。
簡陋的人力轎椅被放下,一位老者感慨道:“好久沒過來,當年這邊還能放風筝,河中白霧茫茫、堤上綠草萋萋。”
☆、第 79 章
這廂林珵兵不血刃地出了府尹衙門, 那邊想要跑路的蘇昭明卻被秦不負攔在了自己的府邸。
蘇昭明胖胖的身子被長随扶着,見到秦不負出現在面前,猛地停下步子。看着秦不負挂上招牌似的笑容, “秦族長, 在本官府邸裏亂竄可不好吧?還有,既然太子殿下已經走了, 那些江湖人士,還是快點讓他們離開的好。”
被林珵拆了臺, 蘇昭明自然心情不大好, 這下又被當了路, 心情更好不到哪去。
秦不負皺着眉,顯然也是對林珵這麽走人很不滿意,想到那些人要求的大筆銀子, 更是不滿。不過這蘇昭明倒還是很配合,連在府衙行動也答應了。
只是,可惜了啊。那些愚民,三言兩語就被煽動。
秦不負也挂上笑容, 強撐道:“無礙,我還派了人往去園區取那些賬冊和證據,雖然真真假假, 但是留在他們手裏總是不放心,不若一并取了出來。”
蘇昭明先是一喜,不過随後就想到那些賬冊消失的容易程度,有些喪氣道:“誰不是把東西好好藏着, 本官藏得那麽嚴實,也被摸了去。”
藏?還不是藏在這府邸?秦不負內心嘲笑着蘇昭明的蠢笨,同時忍不住羨慕起這人的好運氣來。你說這麽蠢笨的人,怎麽就坐到府尹的位子。而他秦不負,就只能靠着秦族長的名頭在外面行走。
眼裏閃過嘲諷,面上卻還是笑得親切,這大概是官場的為人之道,所有的情緒都被遮掩在面具之下。只看你修習的如何,琢磨專研的程度深否?
而蘇昭明,就比秦不負更甚一籌。他是做不來錦繡文章,但是他會做人啊,每年裏評政績,哪裏銀子沒送夠,他又是從不整事的;不像這秦不負,只會挂着文人的名頭和那些學子們作詩做文章,要不是看着秦家有個秦太師,說不定連個小官都混不下去。
兩人互相心內互相鄙視着,面上俱都笑着。等送走了秦不負。看着他帶來的那幫子痨神一起離開,蘇昭明才松了口氣,對着長随吩咐道:“去收拾東西,順便讓夫人也收拾一點。”
長随不解地問,“老爺,秦族長不是說那些賬冊拿回來了,我們為什麽還要收拾東西?還要跑嗎?”
蘇昭明瞪他一眼,“跑什麽。我這是病了,要去鄉下養養。”
長随楞了楞,想起先前的麻風一事,心裏依舊有疑惑,不過還是閉了嘴,老實下去。
等這貼身的長随也走了,蘇昭明才凝重了臉色,摸着胖墩墩的下巴發愁如何避開欲來風雨。
江南這一趟子水很混,但是這一回,竟然只出來一個秦不負攪風攪雨。那些底蘊深厚的家族,那麽多的子弟和官員,離林珵到曲州已經四五天了,居然還沒有過來拜訪一二。要說蘇昭明不覺得奇怪,那才是怪事。
他老早就覺得,秦家這回打的是讓太子留在江南回不去的主意,這回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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