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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一行人有驚無險地過一個又一個的關卡,來到了河匪段。

要說這一段河道, 那是占據了相當好的地理位置,無論來往的什麽船只,轉向哪條河道,都是需要從這裏經過的。

而這樣絕佳的地理位置, 說是一幫子匪徒自己占了,官場卻放縱不管,是個人都不肯信的。所有人都知曉, 這是官匪勾結後的成果,說不定那些什麽匪徒都是官家的人,那些被留下的銀兩和貨物都進了幾大家族的庫房和店鋪。

不過因着這段河道那些人并不傷人性命,倒是也沒惹出大事來。久而久之, 每次路過這裏,交三成的貨物就成了約定成俗的風氣。

江千坐在甲板上,看水面蕩起波紋,兩岸的河堤一路往後退去,速度飛快的像是掠影。

一葉竹筏就飄着出現在衆人眼前,到了大船不遠處。

那竹筏上的站着兩人,有一人半彎腰撐着竹竿,臉色黑黝黝的,想來是多年行船或者常年混跡在河面上;另一人則是一身素色袍子,單手附在背後,袍角被河風吹起,頗有幾分爽朗之氣,不過一看這人半邊臉上的一道大疤就知道不是個善茬。

那素色衣裳的人沖大船擺了擺手,大聲道:“來客請停,交貨再走!”

窩在房內的谷嘉義都聽得到這聲音,同林珵道:“瞧瞧這态度,比官府收稅銀都有底氣,真當大家的銀子是白來的啊!這裏收了貨物,東西到了別的地方還不漲個一倍。”

八喜怕死,和兩人縮在一個屋子裏,聽了谷嘉義的話,忍不住說道:“可不止一倍,有的漲了四五倍,過分的十來倍也有。”

在江南這段時間,最空閑的莫過八喜了。他有的是時間出去看看,對市面上東西的價格的了解,比起谷嘉義自然勝上不少。

林珵看着兩人笑笑,“商人都是要謀利的,若是一點好處都無,誰願意一直奔波在外,在家中享福不是舒服得多。只是這些年,戶部對這些管的少,才會有十倍之價,以後就好了。”

船外應付的江千已經皺着眉下了船,對着岸上身後站着幾十號人的素衣人一抱拳,“船上貨物都在貨倉,上面的房間裏有女眷,希望諸位壯士讓手下莫要驚擾。”

一個河匪笑着道:“我們也有女眷,不會驚擾的。”

這般周全,不知道是經過了多少的搜查,才一一完善,江千心內不忿,面上卻和素衣人随意聊着。

過了沒一會,就有河匪上前道:“老大,有個房間他們不讓進。河道上最近可是在抓大盜,誰知道會不會連累我們。”

那被喚作老大的素衣人眉峰一挑,看着的江千的目光頗有幾絲玩味。

“這可說不過去,別的女眷都讓查看過了,就差那一個。”

商人一般講究面子的,就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的女眷。只是這船上別的女眷都露面了,再不知趣地藏着一個兩個,就是自找麻煩了。

江千問:“多少銀兩可通融一二?”

素衣人開口道:“五十金。”

五十金可不算少,衆人都以為江千會說些好話、少送些銀兩,或者怒目相對。誰知他只是輕輕皺了皺眉,淡淡地道:“那不是我的人,是另一只商隊的人。”

話說完,被那些人鬧騰到的谷嘉義就貼着小胡子出場了。

他本來就長相氣質偏老成,又曾是個糙漢子,有過那樣的心境。走出來時,就連江千都以為他是個穩重的三十歲的商行管事。

那素衣人笑着抱拳,板着臉的谷嘉義也客氣地回以一拳,同時直爽道:“那是我契弟的房間,他面皮薄,還望行個方便。”

素衣人眉心微皺,谷嘉義瞧着他嘴角扯出一抹笑,“往日裏是個什麽價,開口罷。”

簡直財大氣粗。素衣人笑着道:“旁人只收五十金,這位客人想來更有錢,收你個雙份百金如何?”

谷嘉義想了想自己的荷包,貌似沒帶什麽銀子,略有些尴尬地開口:“您怕是眼拙了,我可沒那麽多銀錢。讓您開口,您還真敢叫!”

河匪裏有人看不過眼了,手指着他道:“你這人是找茬吧?也不打聽打聽我們的來頭,我們可不是你一個跑商的能得罪的。”

谷嘉義鳥都不鳥他,十分淡然地掏出秦府的令牌在素衣人面前晃晃,“我們大人肯拿點貨物,你們就該燒高香了。還要看什麽,你們去,我不攔。只是追究起來,可別怪兄弟我了。”

這令牌是林斌哪兒弄來的,自出生以來,林斌頭一回受傷狼狽至此,都是拜秦家所賜。他心裏早恨不得扒了秦家的祖墳,抄了秦家的九族。只是礙于在林珵手裏,什麽動作都只能想想,把林斌憋得不行。後來想到回京都的事,就叫人把這令牌送了過去。

他告訴自己,這不是他屈服于林珵了,只是他在衡量利弊後作出了正确的決定。秦家的作亂,讓他失去了最大的助力,皇宮裏父皇想必也是生死不知,他比起林珵來,已經是優勢喪盡。

眼下,大楚的局勢最需要的架勢盡快安定。他林珵沒那個本事,卻也不是眼裏連個家國都沒有的東西。

話說那素衣人看到秦府族長的令牌,當下就面色一肅,對着谷嘉義和江千客氣起來,臉上笑意更是和見了親兄弟似的。

八喜趴在窗口,小心地探看,等谷嘉義明顯占盡上風了,他才回頭對着林珵嘀咕道:“主子就一點都不慌嗎?要是事情砸了,小命就要沒了。”

林珵摸摸他的頭,“要是我在外面,你還怕嗎?”

八喜搖頭,“那當然不怕,主子那麽厲害!”

“他們也很厲害的,今兒要是我在外面,鐵定露陷了。”林珵笑了出聲。無所不能自然是本事,可有人護着心中愉悅更甚。

林珵就待在房間裏,面也沒露一個。若是叫秦不負知道,他們是這麽混過去的,定能氣到吐血。

河匪們搬東西的速度很快,不多時,船只也再度進入了河面中間。船頭挂着通行的小旗子,一路通暢無比。

江千站在船頭,嫌棄地看着谷嘉義,“一點銀子,給他們不就是了,惹了眼不是更不妥當。”

“你有銀子你給啊,銀子也不行,他們要的是金子。”身上窮的很的谷嘉義調侃完,就掃到河面上又一個令人頭疼的存在。

又是那艘眼熟的竹筏,還是那兩個熟悉的人。

江千凝眉,神色嚴肅,谷嘉義卻是無奈地喊住他,讓人放下繩梯,對着下面人喊道:“三哥,上來!”

唐經沿着繩梯慢慢爬着,未見着人就聽到他的聲音,“三哥急着看弟媳啊,不然你以為是看你。”

只怕我媳婦吓死你!

谷嘉義在船邊上伸了一只手,拉了唐經上來。沒好氣道:“看你自己媳婦去,說說你還真信了。”

唐經笑笑,拍他一下,“好小子,個頭夠高啊,差點沒認出來。”

江千這時已經認出唐經的身份了,對他拱手道:“見過唐将軍。”

唐經自然是不認識江千的,谷嘉義介紹道:“這是太子殿下身邊的人,名江千。”

唐經笑着點頭,回了一禮,同時說道:“我和小弟又兩句話要說,可否?”

江千點頭離開,把甲板留給兄弟倆。谷嘉義這才問起自己的疑惑:“經表哥的傷還沒好吧?怎麽跑出來了,三舅人呢?”

“阿爹早兩日就回去了,大伯被拘在了宮裏,他得回去收拾攤子呢。護城軍的這回可慘了,竟摻和進了那個泥坑。”唐經說着,別有意味地看谷嘉義一眼,“官哥兒眼光才好,年末的時候,就該立新君了。眼下最得太子看中的就是你了。升官發財,指日可待!”

谷嘉義看着急湍的河水,“還不就那麽回事,我們做臣子的做好本分就是。大楚地域遼闊,帝王做起來,也不容易。”

唐經點了點頭,忽地提醒道:“聽說到岸後的關卡也有人看守,京都護城軍也有大半被糊了心哄騙了,你們小心些。”

要是一點兵力都調不動,秦家自然不會如此嚣張,谷嘉義點頭,卻沒放在心上。卻未去想,秦家如何調動鄰近兵力?太師可沒那個權力。僞造的聖旨在附近也行不通,騙不過誰去。

☆、第 90 章

提點完京都裏的事, 唐經問了問家裏的近況。

谷嘉義把知道的同他細細說了,看他眼裏布滿暖意,方道:“經表哥今年回去過年嗎?阿爺他們也挺想你的, 嬸子偏心太過是不對, 但是阿爺他們沒錯啊。”

唐經笑笑,想起因為母親私心害死的妻和兒, 神思有些怔楞,不過一瞬後, 他就敷衍谷嘉義道:“若是這邊沒事了, 我就回去。過年還遠着呢, 官哥兒可是惦記自己的生辰禮了?”

谷嘉義笑罵這個最是近人的表哥一句,塞了他一瓶去疤的藥。

唐經接過東西了看,眼裏暖意更甚。等下面那人催起來, 才就抱了抱谷嘉義爽快走人。

唐經的出現和消失,仿佛都只是意外,來去匆匆。谷嘉義看着他乘那竹筏遠去,河面寬闊, 水波蕩漾,背影卻被襯的越發零落孤寂。

在谷嘉義的記憶裏,算來唐經已經背井離鄉好幾年了, 一個不會水的旱鴨子,也成了在河面上八風不動的人物。

世事變遷,莫過于此。谷嘉義忽地就想到自己上輩子在北蠻的那些日子,偶爾想起家來, 就一個人發呆。

他對着唐經快要消失的影子喊道:“在京都等三哥回來!”

唐經好像聽見了有回頭,又好像什麽都沒聽見。

但是谷嘉義的聲音卻足夠船上人聽見。有人高興,因為馬上就能到家了;有人擔心,擔心後面再遇到什麽變故;還有人難過,想起那些再回不去的兄弟。

船只行駛速度快得驚人,風也越發的急。林珵已經開始在準備回京後的事宜了,谷嘉義也在漫長的無聊日子裏想出些新東西,陪着林珵愈發勤快。

兩個處于黏糊裏的人,整天粘在一塊一點也不叫人吃驚,若是分開太久,才叫人納悶。是以谷嘉義細致處的變化,林珵也不覺得異樣。

這天,船只在歷經半個月的奔波後,靠近了陸地,在京都附近一個小碼頭停下。

上百人的大船,在這樣的碼頭上算得上稀奇,不過船只停靠了一會兒,下來幾個人後,便又走了。

這下來的人裏便有谷嘉義和林珵幾人。其他人則是在別的碼頭下了,再一起聚過來。

林珵臉上被撲了些黃黃的粉末,使得面色差了許多,再換上和八喜差不多的衣服,在人群裏也不如何惹眼。

往日裏躲在人群後的江千頂着衆人的目光,一本正經地扮着自己的小商隊管事。至于谷嘉義,他随意穿了身,只閑閑站在林珵身側,挨着他說話。

“我們哪天去京都?停在這裏歇腳,還要找人嗎?”谷嘉義一連串地問着。

林珵一邊四處看着,一邊答他:“不清楚哪天,看情況吧。停在這就是找人,不然幹嘛。”

這找人就是聯絡在京裏的官員了,尤其是手裏握着兵力的唐偉和護城軍的那幾位将軍。唐偉被困在了宮裏,要讓信得過的人去拿令牌。而護城軍那邊,好幾位大人的家眷照樣也是困在宮裏的,須得想法子護住他們的家人。

谷嘉義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有些東西是不适宜在這外面談及。

他們走的步子極快,全然沒注意到這水鄉的碼頭不遠處的茶樓上,有人正看着他們。

而那邊茶樓二層上,江萬鬥膽問道:“家主,要喚主子他們嗎?”

江卿面上輕紗覆面,美目流轉過一絲喜意。嘆口氣道:“不必了,且由他自己折騰。也快是二十多的人了,當初我可以比他經歷的多,也見的多。那個孩子也長得穩重,瞧着比他年歲可大上些。唔,以後的事,随他們去吧,我接下來想往北蠻去,你是要跟着那姑娘,還是跟着我這個老家主?”

尾音被拉長,帶着些調侃晚輩的意思。江萬和那北蠻姑娘的事,江卿看在眼裏,心裏也不免想着他們能有個好結局。

江萬楞了楞,苦笑了一下,并不作答。

***

是夜,在附近碼頭下了的人差不多都聚齊到了水鄉小鎮。之所以說是差不多,是因為好幾人被抓進了大牢,只因為被人察覺到了不對。

聽到這消息,所有人第一反應就是查看周邊,免得被人摸上來。不過好運的是,沒人帶上尾巴,這小鎮暫時也還算得上安寧。

但情況的突變還是讓人憂心的,當夜計劃就整理了出來,由谷嘉義、江千等人帶着人潛進京都。

谷嘉義要十分小心被人認出來,江千倒是不必,認識他的沒幾個。于是谷嘉義又被八喜和幾個婦人在臉上折騰了一通,直到自己都完全認不出來自己了,才被放行。

天還未亮,谷嘉義帶着八喜幾個開始趕路,中午時分才看到京都城門巍峨大氣的模樣。

八喜兩條腿抖得和面條似的,他喘着氣道:“我們快歇歇吧,不行了。”這是到了地方,他才敢開口。

谷嘉義掃他兩條小細腿一眼,看是真的抖個不停,也生出點同情心來。交了進城的銅板,就找了個茶樓歇着。

打探消息的最好地方,就是這些人流密集的地兒。茶樓裏的桌椅被人坐滿了大半,四處都是喧嘩的聲音。幾個原本是暗探的人直愣着耳朵聽着消息,谷嘉義卻直接招過小二。

“我們哥幾個跑商才回來,近來可有什麽稀奇事?”

銀子到手,小二哥樂呵地問道:“客官愛聽那些事,從小事到大事,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八喜瞪他:“大事你也知道,說來聽聽?不然銀子可就白拿了。”

小二也是好脾氣,銀子收入懷,臉上帶着點不服,但還是笑着一一道來。

“最近城門口人多了些,這是因着聖上身子不好,怕被人打攪了。江南那邊太子殿下和大皇子也都生死不知,再算得上大事的,是左相大人要辭官,告老還鄉知道吧?”

谷嘉義問他:“左相不是還年輕着,算得上老的,不是秦太師?”

小二哥四處瞟一眼,發現沒人盯着,才小聲道:“太師大人一直得聖寵,近來在伺候聖上呢。”

谷嘉義點了點,又給了二錢的銀子,小二哥才笑着走人。

他其實想問問右相府裏有什麽人稀奇事,只是礙着身份,又怕引得別人注意,才沒問。

而小二哥說的新鮮事裏,也只有左相辭官才是新事。這個當口,居然辭官?是要擺脫這官場,還是怕秦家污了他的名聲?谷嘉義覺得自己是猜不着的,沒兩下就把這事忘到了腦後,思量起夜裏潛進皇宮的事來。

等夜裏來了,谷嘉義和江千的人彙合,從破舊的土地廟的地道裏,沿着曲曲折折的地道往宮裏去。

這次潛入皇宮的任務,谷嘉義和江千只帶了十來人,滿打滿算也沒到二十人。這自然是因為這條密道是需要保姆的,也因為宮內還有其他助力可以依靠。不過這時,他們還不知道,威武無比的靠山——皇後娘娘已經不打招呼就走人了。

在東宮裏轉了一圈,又跑去皇後的宮殿轉了一圈。江千不得不承認前期準備做的太不足了,居然連皇後娘娘走了都不知道。還有那些聯絡的人,居然都未告訴他這消息。

谷嘉義捏開八喜遞過來的香料丸子,看着滿是皺褶的紙上明明清隽卻不掩霸氣的“安好,勿憂”四字覺得眼睛都有些發直。

江千湊過來一看,臉上更是黑了一層。和谷嘉義無奈地對視一眼,明白自己這一行人要孤軍作戰了。

油燈的火光有限,八喜焦急地問着:“娘娘沒出事吧?去哪兒了啊?”一想到自己家頂頂尊貴的皇後娘娘會被欺負,八喜就覺得那些人都該被雷劈,都是些什麽人啊!主子和娘娘這麽好的人,還能下得了手去。

谷嘉義大手拍拍他的瘦小的肩,安撫道:“沒事,皇後娘娘好着呢。就是我們不太好了。”

可不是不太好了嗎?東宮裏也是空蕩蕩的,往日裏那些值得信任的人也不知道被發放到了哪個不起眼的宮殿。

沒有足夠的人手,原本能輕易解決的事也成了難題。

谷嘉義滅了燈,問江千宮裏那些太監宮女會不會聽他們的恐吓。

江千殘忍地表示,宮裏那麽大,他們這點人幹不了什麽事,撲騰個水花就會被抓住。就是能跑,也救不了人,沒任何意義還打草驚蛇。

谷嘉義愈想愈煩,索性問道:“明日上朝嗎?我們去把秦家那兩個主事的弄死,一了百了!”

江千眼裏光芒撲閃了下,覺得這主意在眼下真的是算好的,一時也很是意動。他想了想,道:“要是五更還想不到別的,我們就去幹吧。看他們不順眼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江千說着,惡狠狠地磨牙,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谷嘉義好奇問:“哪裏惹你了?”

江千面無表情:“得罪我主子了。”

谷嘉義:……

☆、第 91 章

說是在五更天之前想主意, 其實大半天裏,沒一個人在動腦子。

這也怪不得任何人,當一個主意出來後, 人都不願再去想別的。費腦不說, 還能有比谷嘉義這個更簡單粗暴的嗎?有些東西簡單粗暴,聽起來不甚美, 但是它實用啊!江千也是破罐子破摔,只想弄死那些人!

對于江千等人來說, 這個主意特別讓人心裏暢快, 自然成了首選。況且這主意還是谷嘉義出的, 若是出了事要受罰,主子也會從輕處置的。這下連後顧之憂都沒了,還有什麽拒絕的理由。

于是, 五更天的時候,四五個身手好的就換了身玄色衣裳,摸到了正陽宮的大殿裏。

留下的人聽着八喜鼓氣道:“弄死秦家人吧,殿下會去救你們的。”

正陽宮裏, 夜過得很慢,給人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不過谷嘉義依然起得很早,他摸了摸臉上和衣裳同色的布巾, 一點也不覺得這東西有用處。

就算殿內沒有兵卒,外面肯定也有護城軍的人。那麽這個東西有還不如沒有呢,說不定他阿爹認出了他的臉還會幫忙辯解一二。

事到臨頭,谷嘉義心裏也有了一點亂。

這可是不準帶兵器的正陽宮, 發現偷帶兵器都是要砍頭的。可是他要在這殺人,就算殺的是亂臣賊子,也會引得衆人驚掉眼球罷!不過他們手裏有林珵的印信,在這時候斬殺欲要作亂的秦家人,是為民除害,維護朝崗清正!

天色從蒙蒙亮到大明,大殿裏的人也越來越多。到往常上朝的時候了,林元武還是沒有出現,殿中的喧嘩聲便此起彼伏起來。

谷業低着頭,默不作聲,谷嘉義在上頭看着,卻是只敢掃着看,生怕自己的目光引得自己阿爹發現自己這群人。

青銅鐘的聲音肅穆,在場的官員們卻沒了往日精神奕奕的模樣。有的官員面上帶喜,顯然是得了好處的秦家一派人;有的官員則面色難看,卻強露出笑來,他們家眷還在宮裏沒個消息;但更多的是和谷業一樣沉着臉的,這混亂的場面叫他們心裏難堪。

原本林元武在的時候,這朝堂不說多好,但是基本的秩序還是在的。而如今的正陽宮,已經成了秦偉的一言堂。秦偉他算什麽,名不正言不順,在場的官員裏十人有八.九人都對他不屑甚至鄙夷!

被衆人鄙夷的秦偉今日卻是心情不錯,他今早是在龍床上醒來的,覺得自己也多了幾分尊貴之氣。他大步邁到右側的隊伍,站在秦太師身後的下一個位置,臉上挂着從容的笑。

對比秦偉,秦太師的臉色卻不怎麽好,他知道今日那些官員必會找他要個交代,包括林元武的安康,也包括那些不知為何緣由被扣押住的官員家眷。

并且在昨日,他就收到消息,說是諸多大臣在右相府裏聚了一遭。而商量的內容,又能逃得脫這朝堂之事?

在青銅鐘肅穆的響聲過後,秦太師踩着石階站在最前方,面對衆人。

不待他問話,都禦史就上前一步,抱拳算是行了一禮。

“秦太師,不知聖上情況如何?我們多日不得見今上,心中甚是惶然!且朝野亦有傳聞,秦太師囚了聖上,為證秦氏清白,也請秦太師勉力一二!”

都禦史往日裏就主管進谏,從他嘴裏出來的傳聞可是能上得史書的。秦太師心裏一慌,解釋道:“聖上的意思自然有他的考量,不是我等能置喙的。再者聖上可不是身子不好,而是中了毒。先前太子殿下亦是中的此毒,解藥至今未曾研制出來。誰知曉在座的諸位誰有下毒的心思,那可是無聲無息就能害了人性命的至毒!”

他說得煞有其事,知道林珵中毒內情的谷嘉義卻是不免唏噓。林元武可曾想過會被寵愛的大臣以中毒的名義困在宮裏,生死不知。冥冥之中,就像有天意那種玄之又玄的東西存在,沒人能逃脫自己的因果。

“太子殿下的症狀卻是能見人的,只是于子嗣有礙,秦太師莫非是欺我們愚昧!”都禦史緊追着不放。

秦太師瞧着衆人驚訝的臉色,心裏定了不少,只是輕撫花白的胡須。嘆息道:“自是賊人給聖上下的藥分量更重。”

都禦史再看他一眼,神色中夾雜着恨意與憤懑,目光也似要冒出火來,将秦太師燒個一幹二淨。

他的話更是毫不留情:“聖上安排了秦太師暫代處理政務,不知太師可否說說聖上何時能出來見見我們?你準備何時為聖上在大楚廣招良醫?還有那些被皇後娘娘留下的家眷,不知是為何留下?若是秦大人不能給個說法,不如請娘娘出來一見,也免得我們以為你秦家要造反了!”

話一落,就有多人表示贊同,附議之聲不絕于耳,可見官員們心中怨憤。

秦太師面色不變,但是眼睛忍不住掃了眼秦偉,有種你折騰出來的事自己去解決的意思。

秦偉被那目光一看,心裏一震,腳上已是邁了出去,想要秦太師看看他的本事。他體型偏胖,一站出來就十分顯眼,“留下參加宴席的家眷,是娘娘的考量,當年聖上和娘娘伉俪情深,如今娘娘擔憂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太子和大皇子都不知生死,你們的家眷待在宮裏,定是不會有生命之憂,且把心放寬。”

谷嘉義心裏不屑地輕哼,卻看到一位老大人站了出來,枯瘦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但是神情鄭重:“老臣老妻今年六十有三,體弱多病,只怕不适合待在宮裏,還是去請娘娘出來見見吧。老臣不信,娘娘會這般不講理!”

江卿自然是講理的,不講理的是他秦家人。秦偉的話被反駁,面色黑了幾分,怒道:“娘娘在照顧聖上,哪裏有時間處理這些雜事,大人還是退下吧!”

那老大人氣的身子抖了抖。谷業看不過去,直言道:“娘娘是什麽意思,你秦偉不問問就能知道?我們要請的也是皇後娘娘,可不是秦貴妃!”

後宮都是婦人,秦偉若真的什麽都能知曉,那才是出了大事。聽到這裏,不少人冷笑着看向秦偉。

秦偉氣得大喘了兩口氣,索性拂去遮羞布,面上盡是輕狂。

“那就讓人去請吧,你們能見到人,就是我秦偉獨斷了。只怕,你們是見不到人的,還惹怒了娘娘!”

紅色官服下老人的身子抖了抖,卻是固執地點頭。“還是去喚喚吧,老朽昨日夢到老妻,心裏甚是不安。”

秦偉冷冷地掃他一眼,卻是突然想到昨日那個差點沒救過來的老婦人,狐疑地看了看那老大人。

派去請人的小太監很快回來,身後跟着一位大太監,面白無須,但是氣質還算清雅,正是皇後江卿宮裏的大太監。

這人拂袖而立,面色不怒不喜,江千朝他吐了口無形地唾沫。主子不見人影,這厮竟投靠了秦家。

“娘娘忙于照顧聖上,無心打理這些。各位夫人也是無妨的,宮裏丢了東西,過幾日就可盡數離去。今日側門那裏,諸位大人不如去候一候。”

這大太監一說完,秦偉就掃過自己門下幾人,那幾人臉上也是浮現喜意,決定去側門湊湊熱鬧。

那位老大人卻是憂心老妻,上前客氣地問道:“公公,不知我家中老妻可是能出來?”

這位老大人的年紀在朝中可不多見,他的妻子也好認,卻不想這大太監做了一件讓人側目的事——他不搭話,徑直看向了秦偉。

這就無異于威逼了。你們不聽話,你們的夫人就別想安生;你們要是亂來,她們就要丢小命!

衆人在秦偉的臉上,就看到了這句話。

這些官員多是讀書人,讀書人最看重什麽?——臉面。

而現在秦偉是拿着他們的臉在吊着打。

殿內的氣氛瞬間變得劍拔弩張,像是無形的劍在嗖嗖放着冷氣。但所有人的反應都沒有那位老大人大,他雙眼一閉,竟是倒了下去!

秦偉心裏“咯噔”一聲,暗道一聲不妙。

谷業離那位老大人很近,第一個上前抱着人,等回過神,卻看到一群玄衣人從天而降。

心內氣到不行。這秦家,威脅人已是犯了大忌,莫非還想血洗了他們?真是沒長腦子!

衆人也是面上一驚,後面的人更是倉皇而逃。

秦太師瞪着秦偉,這個不争氣的逆子,又瞞着他行事。縱是秦太師溺愛秦偉此時也在心裏罵了一句——蠢人多作怪!

☆、第 92 章

秦偉也滿心是恐懼, 這些人手裏都拿着利器,铮亮的刀光和明朗的殺氣幾乎他肝膽欲裂。

他本想倉皇而逃,手上無措地推開擋路的人, 就連秦太師也不小心被他推了一下, 差點摔倒在地。

但是谷嘉義的目标正是他,怎容他逃過。他向前踏了三兩步, 伸手一抓,比谷嘉義胖上一圈的秦偉就被他輕易抓了回來。

秦偉面上橫肉抖動, 想求這高大的蒙面人放他一條生路, 想告訴這人他秦家權勢滔天, 富可敵國。

不過一切都只能在他腦海裏呼喊,谷嘉義只橫刀一劃,就結果了他。

圓型的人頭滾落在地, 咕嚕嚕地在地面上轉了一兩圈,最後停在秦太師面前。

人頭上鮮血沾在臉頰上,秦偉一雙眼瞪得很圓。秦太師被看着,忽地就忘了恐懼, 只跪在地上,抱起秦偉的頭。

此時的大殿裏,江千也解決了那讓他耿耿于懷的大太監, 人頭掉落在地,無人顧得。

谷嘉義後退幾步,站上白玉的石階,腳上的靴子沾了秦偉的血, 染紅了他腳下的石階。

站在後面的官員已經跑出了大殿,呼喊着那些站崗的兵卒,剎那間,一隊隊着銀色盔甲的兵卒湧進了大殿裏面。

谷嘉站在石階上,所有人都看着他,江千等人也護在他身邊。他揚起自己因為練武粗糙的大手,一把揭開了自己臉上的布巾,把面容坦坦蕩蕩地暴露在所有人視線之下。

谷業深吸了一口氣,差點沒把魂吓掉,這小子竟敢在正陽宮的大殿裏拔刀殺人。這已經不是膽大了,這是吃了豹子膽!

其他人或多或少地覺得谷嘉義眼熟,不過一瞬,就有人認出了谷嘉義。驚呼道:“這不是右相家的小子嗎?”

“是啊,今科武狀元,跟着太子殿下去了江南的,怎地在這殺人!”

這時候,這些官員們倒是不擔心自己的性命了,面紗都揭開了,肯定是不會再殺人了。

那些湧進來的護衛也聽到了這話,心內一陣茫然。

——這人到底要不要抓,誰說抓的,站出來啊!

谷嘉義鎮住衆人這會功夫,秦太師已經回過神來了。

他心裏翻江倒海,反應卻很是迅速,鎮定無比地道:“來人啊,這些人正陽宮裏帶了兵器,且持刀殺人,拉出去處斬!”

從護城軍裏抽調出來的兵卒看他一眼,卻是不敢上前捉拿衣裳上有血花的谷嘉義,看了又看,猶豫不前。

秦太師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那種久居高位的氣勢,逼得有些人蠢蠢欲動。

谷嘉義臉上突然浮現一個笑,露出一口白牙,叫人心裏發慌。

他無比輕松地道:“太子殿下已經回京了,不過因為宮中被秦家賊子把持着,我等規勸之下,才沒有冒着性命之危入宮。只是未曾想,諸君就如此輕易被賊人轄制,護不得家中妻女,也護不得聖上安危!”

他的臉色由帶笑變成了皺着眉,一點都不客氣地指出這些人的無能,和他們的不作為。若是衆人齊力,小小一個秦家哪裏能将整個大楚玩至如今模樣?

“不過秦家賊子囚了諸位妻女的法子,确實下作至極,殿下在外也是甚為憂心。今日得見秦偉欲對潮從大臣不軌,我等才斬殺此人。事權從急,我這裏有太子殿下和大皇子的手信,那方将士,且先将罪臣秦太師拿下!”

秦太師目眦盡裂:“胡說八道,你有何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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