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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太大,竟敢對今上動手,不過這倒是便宜你行事。阿珵,你行事太急,我才能從細節裏看出你目的。”
“同時,你動作越大,破綻就越多,意外也防不勝防,就像你阿娘的事,不是就沒預估到。我那日催你,不過想你冷靜。”
林珵聽得神色一怔,谷嘉義卻是對自己的口才佩服了一順,反正林珵也猜不到這是他阿爹補的課。
“我這麽乖了,你剛剛做的可不厚道,我要補償回來。”谷嘉義又用低低的聲音在林珵耳側蠱惑他。
翌日,諸位大臣發覺太子心情好了不少,一邊看守的侍衛裏還多了一個四品的東宮統領。
若只是這些改變自然引不起別人的注意,偏偏谷嘉義是個剛受了刑的,還是因着冒犯了老祖宗定的規矩。
有人就以為林珵脾氣好,此時又是林珵拉攏官員的前期時候,就鬥膽道:“敢問殿下,殿前那位可是東宮統領谷嘉義?”
林珵點頭。
那人又道:“那幾位都是前幾日在正陽宮殺人的兇徒,殿下如此可是置自己安危于不顧啊!那些人不得嚴懲,以後誰都敢帶着兵械上朝了,望殿下慎之!”
這人林珵有印象,是昨日鬧騰着自己廣招後宮的一家子弟,估摸着幾家商量好了,落落他的威風才肯罷休。有些人就是愛不停折騰,這家還是忘恩負義的好手,完全記不得前些日子因着谷嘉義他們解救出來的女眷他們家占了大頭。
林珵視線在人群裏掃蕩着,竟還有人出來附和。其中不乏幾個老成守舊的官員,而他們想的,不過是試探這個新的帝王,想試試他的底線。
谷業欲要出頭,林珵搶在他前頭嗤笑一聲。
那笑聲輕輕的,偏嘲諷的意味至極,開頭說話那人心裏一涼。
他聽着林珵道:“他北蠻王都殺的,在我大楚,還連幾個奸臣都動不得手?你們一群人把父皇照看得生死不知,就很有本事了?孤巴不得你們早點砍了奸臣,也免得我父受那等苦楚!”
林珵把挑選出來的關于納妃的折子一并掃了下去,落了別人一地的臉面。
掃完那些折子,他的怒氣不消,更像是增加了不少。他站起身,肅聲道:“宣東宮統領進來。”
八喜拉長了嗓子,叫着谷嘉義的官職和名字。
谷嘉義捧着自己的頭盔,單膝跪着行禮。
林珵站在玉階之上,朗聲道:“君戮得北蠻王,江南之地又多番親身相護于孤,孤挂于心懷。今江南罪臣諸據皆在,勞君南去拿下那些罪臣,繳得金銀,再鑄我大楚百年之堤!歸來之日,便是君封侯之時!”
谷嘉義擡首。
——這是天大的功勞和殺名堆于他一身,令他再不得旁人輕看,一言鎮朝綱!
☆、第 96 章
林珵一言引起了天大的波瀾, 當朝反對的人就有衆多。然則以林珵心智的堅硬來言,他早就過了能被人壓迫着改變主意的人生階段,沒人能迫得他改了主意。最後, 所有人只眼睜睜看着谷嘉義領了差事, 過幾日就去江南。
林珵用了林元武的明黃聖旨,給谷嘉義添了一道厚重的籌碼, 他還譴了三千的兵丁來護他的身。
谷嘉義要做的,是做一個閻羅殿來的狠人, 不留任何情面地把那些列在旨意上的罪臣依數斬殺。有些罪責嚴重的, 會牽連幾族。
做這樣的事, 一兩回自是得了好名的事,多了就會在百姓心裏添上煞星的名字。但是處理得當,帶來的好處卻更多, 以後江南一地,只怕千百年後,還記得他們君臣的故事。
是非功過,從來是後人評說。
散朝後, 林珵帶着谷嘉義去了東宮,做足了寵幸的樣子。
走在東宮的小道上,他笑着問谷嘉義, “嘉義想要個什麽封號?”
如果說大楚的将軍是爛大街,那麽王侯就是稀罕貨,幾百年的歷史上,也不過寥寥幾個異性王侯。至于同性的王侯, 都是只挂名無實權,和有實權的王侯比起來就是天差地別。
谷嘉義停下腳步,黑亮的眼裏是林珵不懂的感慨。他伸手摸摸林珵的發,同他無奈道:“北蠻雖再無戰事,南山和海邊的倭寇總是有的。到時候我立了功,看你怎麽賞?”
林珵挑起眉,睨谷嘉義一眼,“賞什麽,功高蓋主,我就綁了你,日日夜夜在宮裏伺候我吧。”
兩人說話間,來到了一座小院前。
林珵對着谷嘉義噓一聲,“你等會可別吓着。”
說着,門被林珵推開,步入兩人眼簾的是幹淨的石板路。進了院子,能聽到啼哭的嬰孩聲。那聲音不大且十分稚嫩,顯然孩子也還小。
谷嘉義第一反應是林珵背着他生了孩子,可轉念一想,今兒是自己生辰,林珵完沒有吓他的道理。就疑惑地問道:“你弟弟?”
林珵滿意地點頭,眉眼都是笑意,顯然很高興谷嘉義沒猜錯。
谷嘉義随着林珵一起步入了屋內,看到一個宮裝女子抱着小孩哄着。
林珵拉着谷嘉義靠近,看小孩哭啼着給谷嘉義解釋:“往日裏不哭的。”
林珵不怎麽喜歡孩子,可是他需要養一個。為了以後的大楚,也為了保證下一個皇帝不會坑了百姓。他怎麽接觸這孩子,自然還不怎麽挂心,也沒什麽特殊的感覺。
谷嘉義卻是個喜歡逗弄孩子的,他伸手抱過那孩子,微微調整姿勢,就讓小孩閉了嘴止住了啼哭。
林珵驚奇道:“你會帶孩子?”
“算會吧,我讨小孩喜歡。他估計是想睡了,這宮女太年輕,換個年歲大的吧。”
林珵掃一眼一側的女子,點了點頭,讓人下去。
谷嘉義摸摸小孩滑嫩的皮膚,看着林珵不自覺皺起的眉頭。笑道:“那麽不喜歡孩子,其實教得好,很可愛的。”
林珵擡眼看他,在腦子裏想了想,發覺自己印象裏确實沒幾個孩子的形象,覺得自己也挺無辜。“我只見過宮裏的孩子,一個比一個不可愛,自然喜歡不起來。這個你來帶,我來教,以後一定可愛。”
小孩在谷嘉義懷裏睜着眼睛,身子顯得十分小,毫不懷疑,這個小生命脆弱的不可思議。谷嘉義湊近林珵,讓他用手去碰小孩的臉。
林珵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在小孩臉上碰了碰,這才有種這個孩子不一樣的感覺。這個小孩以後就是他和谷嘉義的孩子了,小小的一團,會承載他們的未來和期頤,會接受他們共同的教育,會長得可愛又貼心。
谷嘉義抱着孩子的樣子讓他多了層柔軟的外衣,心裏也軟的不像樣。他的阿珵啊,連未來的子嗣也早早備好了,還有那個中毒的消息,似乎是把一生規劃到了老。
恰好的是,他的未來裏還有他。
他笑着親親懷裏其實和他沒有絲毫關系的孩子,再去親親他的阿珵,歡喜得像個傻子。
***
谷嘉義回到右相府,已經是夜裏。
一入府,管家就告訴他,谷業在書房等他。
谷業的書房裏谷嘉義去的少,那地方有點偏,重要的東西還多,母子倆都有意識地自己避開。不過寥寥幾回,已經夠谷嘉義知道,那是個嚴謹的地方——适合教訓兒子。
谷嘉義還是有點慶幸的,谷業沒把他叫去自家的祠堂,哪裏才是罰人的地兒。
進了書房,就看到谷業黑着臉坐在那,手裏拿着的書也在谷嘉義進來的一瞬間放下了。
谷嘉義想調動氣氛,“阿爹,書沒我好看吧?我一進來你就把書丢了。”
谷業冷哼一聲,猛地扒開谷嘉義胸前的衣裳,看着鮮明的紅痕,冷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青樓?南風館?阿爹你喜歡那個?”谷嘉義合攏自己的衣服笑着問谷業,看他臉色愈發地黑,才道:“阿爹你不是猜到了嗎?還說那麽多。直接說你怎麽看,小聲點,莫吵到阿娘。”
谷業怒氣沖天,“喲,你還記得你阿娘,做這事的時候怎麽不想想你阿娘?”
谷嘉義心裏雖然有點虛,臉上卻是板着道:“我做什麽了?阿爹你可是讀書人,說話好聽點。”
“啪”地一聲在室內響起。
說話的兩人都閉嘴不言,谷業慢慢把手放下,胸膛還在起起伏伏。
“你做什麽了,事情要是傳出去,你說你是個什麽名聲。我和你阿娘怎麽做人?就是百年後,書上都是罵你的!”
谷嘉義一撇嘴。“就你這麽想,我阿娘可不怪我。阿爺他們也是做事有擔當的人,我都把人睡了,阿爹這是教我始亂終棄?”
谷業一本書砸在谷嘉義臉上,“逆子!你還真敢做。”
氣到極致,谷業的反應就是自己去冷靜冷靜。他知道暴怒之下,人都是不理智的。
谷業丢下谷嘉義,朝着自己唐悠的房間去,因為步子太急,衣袍都是飄起的。
谷嘉義在他後面,抄了一個茶壺。
守在不遠處的管家連忙攔着他,“少爺,你可千萬別打老爺,讓夫人哄哄就好。”
谷嘉義哭笑不得,舉起茶壺晃晃,“這是珍品,阿爹最近的寶貝,拿走讓他急急。”
管家苦口婆心,“這東西在老爺心裏哪有您和夫人寶貝?別鬧了,給我吧。”
谷嘉義楞了楞,笑着避過管家,三兩下就把人甩開在身後,偷偷到了谷業身後。
谷業眉頭死死皺着,開門的聲音也大了點,驚醒了唐悠。
唐悠支起身子,迷迷糊糊地看着谷業,習慣性問道:“怎麽了?”
谷業可不信谷嘉義的胡話,上前抱着自己軟軟的媳婦,背着唐悠吐出一口糟心的氣。
沒被關好的門半敞着,不過因為房屋的格局也不會吹進風來。唐悠剛回過神,就看到門邊上凄凄慘慘的兒子。
谷嘉義半邊臉紅着,臉上也盡是水痕,看着唐悠的小模樣可憐得不得了。
唐悠心裏一疼,指指自己的臉,又指指自己懷裏的兒子他爹。
谷嘉義點了點頭,委屈地看了看谷業。又主動地扒開自己的衣裳,給唐悠看那些痕跡。
唐悠的僵硬也被谷業發現了,他迅猛地回頭,就看到谷嘉義可憐兮兮地站在門口。不過讓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谷嘉義身上,而是他疑是滿是淚痕的臉上。
這小子——竟然哭了。
谷業也突然想起,自己這是第一回打孩子,往常無論谷嘉義做了什麽,自己都是從不動手的。往常,這孩子也沒做什麽出格事……
不可否認的,谷業心裏也有點心疼,怒氣下去,他還不能心疼自己的孩子。從一個小肉團,到如今的高大兒郎,做父親的付出的感情是不比母親少的,起碼谷業自忖自己也是個寵兒子的。就算是唐悠要再生第二個孩子,在谷業心裏,也比不得谷嘉義的,他們一起在一個家,渡過那麽多年的時日,十多年的親情哪裏是個沒出生的孩子能比的。
谷嘉義站了會,就安靜地退了開來,看着地上影子是出了谷業他們的房,到外面去了。
這下唐悠也知道,谷嘉義喜歡男人的事,谷業只怕是知道了。
她小聲地問:“這是怎麽了,你還打起孩子來了?”
她不吵不鬧,谷業就知道谷嘉義所言非虛,唐悠果然是知道谷嘉義那事的。當下氣惱道:“你還說!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他喜歡男人?”
唐悠也委屈啊,眼眶發紅,“早告訴你,你還不是得打我兒子?今天還是他生辰呢,你一句話就不辦了!還打他,你就沒瞧見我兒子哭的那麽可憐。”
唐悠說着,就要下床去找人。
谷業按住他,瞪她一眼,“你要是早告訴我,他肯定勾搭不上太子。”
太子?唐悠眨着眼想了想,腦海裏浮現起林珵那張臉,和自己兒子的臉湊一塊。感覺占了便宜……
唐悠咳了一聲,弱氣道:“太子長得好看啊,身份也好。要是以後要做皇帝,我兒子怎麽辦啊?”她說着,就一臉擔憂地看着谷業,一只手還拉着谷業,好讓他先冷靜冷靜。
唐悠本來就不是聰明人,這下懷了孕,更是很久沒動腦子。
谷業被看得也是無奈,嘆了口氣,摸摸她的腦袋,“睡吧,管他去死,自己睡的人,還要老子幫他管。”
唐悠嘀咕:“老爺你管不到吧,太子只怕過些日子就要登基,只等着今上咽氣了。”
“你想想知情不報我該怎麽罰吧?操心別的也沒有用。”谷業盯着她,讓她老實閉眼睡覺。
那廂谷嘉義出了屋子,手上還捧着谷業的茶壺。想了想,還是決定偷偷給送回去,免得明日被谷業發現自己是假哭。
一番假哭,也不知道能磨到多少同情。谷嘉義捂着發熱似的臉,想起明日不能頂着腫了的臉去上朝,要如何瞞過林珵,又是一陣發愁。
回了自己房,管家送了冒着熱氣的湯面上來。
“這是夫人做的,卧了兩個蛋,吃完再睡。要不是晚上太子殿下留了人,可不止這個。”
谷嘉義笑着呼嚕嚕吃面。
管家放心地看着,看了看他的臉色,小心問道:“少爺,你沒打老爺吧?”
*****
第二天,谷業一個人去上的朝,還順帶給谷嘉義請了假——理由是打板子的地方發了炎症。
同時右相府裏還緊閉了大門,一個生人也進不了。
不過這些事也唯有林珵挂心,其他人是巴不得谷嘉義去不了江南的。那樣他們不說分杯羹,喝點湯總是有的。
林珵通過別的渠道知道了谷業打人的事,揪着心熬到了谷嘉義出使江南那天。
那天勉強算是個好日子,只是冬日已近,寒風瑟瑟是免不了的,但天上的太陽令人歡喜。谷嘉義出使場面很大,三千人馬,光是船都備了三十艘。
谷嘉義上了船,隔着遠遠的河岸和碼頭看對面的林珵。
兩邊的河風飒飒,吹得人谷嘉義臉上生疼,但是他心裏暖暖的。縱是冬日蕭瑟,縱是離別應苦,谷嘉義也止不住心裏的歡喜。
——今兒個早上,他阿爹給他夾了個包子,磨下人來指日可待。
船越行越遠,直到谷嘉義看不到林珵的身影,他才體會到一兩絲離別的苦。
這一別,又是好長的日子見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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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嘉義走的這日下午,右相府裏,谷業迎來了他不怎麽期待的那個人——林珵。
谷業想要行禮,林珵拖着他的手,笑着不讓他彎腰。一邊非要行禮,一邊死活不肯,局面僵持到唐悠出現才化解。
唐悠笑着打量林珵,看他細看比近看還好看,眼裏閃過滿意的神色。谷業瞪她,唐悠就笑着拉了林珵的手,沖他抱怨,“官哥兒他阿爹就是這脾氣,其實人很好的,待人也心軟。”
林珵訝異地點點頭,握着唐悠的手,心內一陣輕松。看唐悠挺着大肚子,細心地把人帶到一邊亭子裏去,還脫了大氅給她批着。
谷業掃了掃,說起唐悠來,“天這麽涼,出來晃悠什麽。”
唐悠可是打定主意不回去的。握着林珵的手也不管什麽君臣尊卑,親密地問他,“你可是有和官哥兒一樣有小名?喜歡吃什麽?官哥兒不在府裏,我們這也冷清的很。”
林珵搖搖頭,覺得谷嘉義性子更像他娘。嘴裏答道:“沒小名,我阿娘就直接叫兒子,有時候生氣了就叫林珵。”
江卿對唐悠來說可比林珵還有誘惑,她素來欽佩那樣聰慧的女子,當下語帶敬意道:“娘娘原來是那樣的直爽脾氣,你也是好脾氣的,聽說待人也很和氣。你和官哥兒,是怎麽認識的?”
谷業在一邊聽着,也豎起了耳朵,眼睛還四處晃着打量林珵。
林珵不是他兒子,打不得罵不得,只論身份還得供着。可以說谷業對上林珵就是頭疼,若是谷嘉義換個身份低的,他還把人關在家裏,狠狠心做個不講理的嚴父,換了林珵,谷業也只能擺擺臉色,為難為難自己兒子。再者谷嘉義那樣的身板,睡了別人家兒子,他谷業也是擔了教不過的責。
谷業頭疼地看着自己媳婦和林珵套近乎,心裏一陣陣的氣餒,也有些怪唐悠的不知輕重。
林珵笑着哄了唐悠一會,把自己和谷嘉義的一些事,說得更是感人和甜蜜,和話本上那些波瀾起伏的情節似的。
唐悠聽得直帶笑,谷業板着臉刷着冷氣,見空插嘴道:“該回去喝藥了。”
唐悠看看天色,和谷嘉義似的捏捏林珵的手心,讓他知道她的意思了,才慢悠悠地走遠。
谷業看着唐悠步子很穩,小丫頭也出來扶上了人,放心地對上林珵。徑直冷聲問道:“太子所來為何?若是沒什麽事,還是少來得好。我這府上承不住太多的貴氣。”
林珵溫和地笑笑,看起來很無害。
“只是問問大人準備如何待嘉義?回來了繼續關着門打?朝也不讓他上?”
谷業皺眉,“這是老夫的家事,太子殿下不必擔憂。朝中能人衆多,也不差他谷嘉義一個。”
林珵抿抿唇,面色變得冷峻,和谷業固執古板的臉色有的一拼:“我差一個。”
“朝堂上能人濟濟,那些人都與我無關。君臣都是最疏離的關系,他們猜測着上面的心,謀着自己的名和利。就是谷大人這樣的好官,您敢說,沒抱着一點私心?”
谷業回以冷臉:“太子殿下想過嘉義的處境嗎?你們能在一起多久?到時候那個局面,又該如何是好。現在你們覺得互相歡喜,自然千好萬好。但萬一翻臉了,他就只有一個下場。”
谷業話只說到一半,剩下的他不說,林珵也懂。
可聽完谷業一席話,林珵卻是讓他意外地在面上露出一個笑。
“谷大人和夫人當時不也是所有人都不看好,如今卻好的整個京都羨慕夫人。為什麽那麽不看好我和嘉義,只為着我們同是男子,還是為着我的身份?”
“想來大人更是擔心我的身份,宮裏前些日子出生一個小弟,他母妃已經去了,我準備抱來養着。我今日可應大人,此生唯嘉義一人,縱我們有日情盡,也不追究往事。”
林珵神情鄭重,眼裏的認真和堅定分明。他看着谷業的視線不動,像是在等一個回答,一瞬不瞬的目光教人知曉他的誠懇。
林珵也是知道的,谷業的決定如何,對他和谷嘉義其實是氣不到多大影響的。這是一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時代,若他是個卑劣的人,完全沒必要找上門來,大可一道旨意,谷業也不得不送人上門。
只是他和谷嘉義都是用心的人,谷嘉義去找江九和林珵來找谷業是一樣的心情。他們希望能得到認同,叫人知曉他們的誠心,他們希望彼此的相依是能得到祝福的,是不會傷害到親人的。
他們有着小小的私心,但更希望對方能歡喜。不止于喜歡彼此,還能在往後的日子裏,過得歡喜。
谷業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他張了張嘴,看着面前有些忐忑的青年募地心軟。
他知道,林珵比谷嘉義大上一些,一開始猜測兩人關系的時候,谷業還是有些怨憤林珵的,他以為是這個青年蠱惑了官哥兒。但是随着一他一點點地了解內情,而今又看着坦白心跡的林珵,他的怒氣在一點點被澆滅。
不管說好說壞,兩個人在一起的事,是兩邊都有責任的。林珵就是看上了官哥兒民啊小子不動心也沒用。說不得就是兩人互相勾搭,一拍即合。
想到這,谷業又氣惱起谷嘉義,眯了眯眼,“這事,等那小子回來吧。說到底,殿下是君,老夫是臣,老夫能如何?”
林珵看着心軟的老狐貍轉瞬間也滑不溜秋,心裏自個納悶。面上卻是果斷搖頭,嘴裏直接道:“我倒是願意按着嘉義的輩分喊的,只是怕大人不願意。”
谷業被吓得一怔,看林珵不似勉強的神色,狐疑地問了句:“你阿娘、皇後娘娘怎麽說?”
“阿娘自然是同意的,她還見過嘉義,說他年紀雖小,卻是個有主意靠得住的。”林珵乖巧地答着。
林珵只顧着誇谷嘉義,卻是沒想到這話戳到谷業了。什麽叫靠得住?江卿居然養個這麽外向的兒子?
谷業捂着心口看了看林珵,故作冷淡地點了點頭,開始趕人。
“臣沒什麽問的了,殿下是還要再坐坐,還是臣送你一段。”
察覺到谷業小動作的林珵笑了笑,覺得自己摸清了一點谷業的心思,自主選了第三個。
“我去看看嘉義的院子吧,還從未來過,就不勞大人帶路了。”
***
一月後,江南。
江南一地,冬日是沒有京都那麽冷的。只是這一年,許是肅殺之氣太濃,使得這一方都早早地下了雪。
邢臺上,一個青年男子坐在上方,一身烏黑的大氅披在他身上。這青年一雙劍眉橫挑,目光清正,不厚不薄的唇緊緊抿着。他周邊三尺,除了護衛再無一個外人,就連靠近那邊的臺下,也無一個百姓湊過去。
臺上除了這青年官員,還有那些綁起來的罪臣。
他們衣裳單薄,脖頸上鎖着鐵鏈,頭低的很低,但是還是防不住那些撲面而來的爛菜葉子和臭雞蛋。
他們形容狼狽,臺下的百姓卻一臉解氣。其實這些人可能完全不認識臺上的罪臣,但是那不妨礙他們知道這些官員的罪名和做過的惡。
午時終于到了,一個本地的師爺上臺,照着長長的罪名條念着,何人何時何地,做了何惡,一一分明地告訴下面人。
劊子手喝上一碗壯膽酒,噴灑在大刀上,手起刀落,幾十年的罪和惡都抵消了個幹幹淨淨。
這邊人頭都落了地,谷嘉義起身離開這處,他身後跟着的人不敢與他搭話,只是在後面和自己的兄弟嘀咕着。
“你說我們還要砍多少人才是頭,我最近夢裏都老做夢,夢見有人要砍我。”
“我怎麽知道,我最近還脖子一直涼呢。過幾天就換人了,熬熬就過去了。我看大人才是辛苦,眼底的青黑就沒下去過。”
谷嘉義聽到這裏,嘴角彎了彎。同時決定讓這些護衛換班換的更勤快些,沒得最後把人吓壞了。
至于他自己,也只能熬着過去了。他不懼殺人,那種刑場的氣氛卻着實熬人。
風徐徐刮着,空氣裏帶着濕冷的感覺,出了這條街,天上又開始飄雪,給地上鋪上一層白。
☆、第 97 章
大楚明德十五年的某個冬日, 林元武在睡夢裏逝去,第二天,滿朝舉國齊哀, 京都也披了滿城的白。
于此同時, 林珵收到了因着江卿想起來才有的信,讓他給她準備個衣冠墓, 僅當江卿這個人已經死了。
林珵扶額頭疼了會,明德帝的墓裏就又多了一人, 算上原本安排在側室的秦貴妃, 這一年的大楚皇宮裏竟送走了三個主子。
朝上左相已經罷工了, 等着林珵放人,谷業管着禮部,忙得團團轉。倒是林珵忙過了頭一陣, 變得空閑起來,三不五時地偷偷去看唐悠。
唐悠身上懷着孩子,又是長輩,見着林珵這樣的後生本來就喜歡, 想着他和自家官哥兒在一塊了,更是待他親密,惹得谷業看了眼疼。
這樣忙忙閑閑地, 林珵偶爾也想起南邊那個人,想江南的雪凍不凍人。
在偶爾記挂的日子裏,他收到了谷嘉義的第一封信。
信封很厚,拆開了來看, 才知道是很多封夾雜在了一起,他的只是其中一封。
林珵有些意外地有點兒小郁悶。他是很少收到這樣私人的信件的,就是外出的時候,江卿最多讓也不過人給他送些東西。偏偏谷嘉義把信都放到了一起,弄得又沒他想的那麽稀罕了。
不過林珵還是高興的,他拆開了信,就着火熱熱的地龍,揣着顆火熱熱的心去看。
信上前半部分是谷嘉義摘抄的名字,和一些罪名,都是些公事,對江南事情一直有關注的林珵皺着眉看完了這兩頁紙。
第三頁上,就是谷嘉義一些瑣屑之語,大多是天氣冷了,從腦子裏艱難搜刮出來的加衣之類的話。放左別人眼裏,一定俗氣得不想看,不過林珵頭一回看,還覺得頗新奇,雖然并沒有什麽用,但也是一腔關懷之心,他且受用了。
林珵以為第四頁是重頭戲的。事實證明第四頁确實是有戲。上面寫着谷嘉義在哪裏抄了多少銀兩,連零頭都沒放過。
直到最後一兩行了,才有一句:安好勿憂,甚是想阿珵。
林珵看着陡然失笑,在案頭摸了只筆,鋪開紙,寥寥數筆就勾勒出兩個人形。再細細去看,一者是谷業,一者是唐悠。
第一張畫好,林珵起手又是第二張,這張倒是畫了許久,才把自己的模樣畫好,畫上的他懷裏抱着個小娃娃,正是那日谷嘉義見的那個,已經長開了些許。
林珵的信是薄薄的,甚至無一言。可是裏面的東西,可比谷嘉義的看起來有心多了。
等谷嘉義收到的信的時候,京都那邊林元武已經入葬了,不過時隔兩地,也唯有店鋪邊上一條條的白布才叫人感覺到帝王的輪換。
谷嘉義收到信的時候正忙,林珵可不想那些人被大赦放過,因此早就交代了谷嘉義快速行事。
抄家的動靜很響,谷嘉義還是忍不住躲開了人跑到一邊去。
信封捏着很薄,谷嘉義有些失落地拆了信。
拆開到一半,他眼裏就閃過驚喜的光,露出的半截紙上躍然是自己父母的畫像。
不過待完全拆開了,驚喜差點變成了驚吓。
畫中唐悠的肚子比他離開時更大了些,可能就是近期的畫像。那麽,林珵就是近期去看過唐悠。
谷嘉義扪心自問,自己阿爹是不會因為心軟的半個包子放過自己的,不知道林珵有沒有被怎樣?不過依林珵的身份,自己阿爹應當不會動手吧?
信裏兩張紙,一張畫着父母,一張則是林珵和一個孩子,頗有點妻兒的意思。谷嘉義摸了摸紙上的人,在本來就繁重的行程上又加了一些。
一個人掰成兩個人,事情處理得更快,新任的官員也一一安安妥當,有從下邊調上去的,也有從別處調遣過來的。也再去過一次清遠書院,這回的山長倒是脾氣好了不少,給谷嘉義薦了好些為人為官都不錯的官員。
臘月一旬的尾巴裏,谷嘉義就把事宜都處理得當。這時河面上都結了冰,來時的水路是行不通了,旱路倒是能走,只是路程太遠,比不得行船那麽快。
谷嘉義一拍馬,帶了幾十個人就自己跑了。留在江南的人被送到了谷嘉義三表哥那邊,也不怕鬧出事來。
唐經還是不願意回去,不過給谷嘉義塞了幾封信,還有給唐開這個弟弟的一把好劍,聽說是多年前的寶劍。
一路上快馬加鞭,也并非一帆風順,一些餘孽和山匪都遇上過。但遇上谷嘉義等人,也不過是送人頭的。
在江南來回了一遭,谷嘉義體內細小的內勁已然漸漸變得粗大,說不上飛檐走壁,但是力氣和體魄都有增強。
臘月底,右相府裏還是沒團圓。唐悠肚子越發大了,人也變得懶散,整日裏窩在床上不願動。
臨近過年,谷業也就由得她懶去,過了年可就由不得她再躺了,适量的走動才對身子有益處。
年夜飯,唐悠吃着小口的飯食,想起在外的谷嘉義,不由得突然感傷。
“不知道官哥兒是在哪過年?”
谷業放下筷子,“餓不到他的,若是在江南,就是在他三表哥那邊。若是在路上,還有客棧的。”
唐悠又嘆,“就怕在路上,這大過年的,那個客棧還供吃的。還有阿珵,也是一個人過年,昨日叫他也不願意過來。”
谷業摸摸心口,“跑我們家吃年夜飯是什麽理,你也別叫名字,過了年,就是新皇。”
“新皇怎麽了,還不是我家官哥兒的人,那個小娃娃也長得好看,要是我們家小二有那麽白嫩就好了。”唐悠摸摸自己的肚子,希望這個小家夥不要像谷嘉義似的,太黑了些。
谷業看看唐悠,終于知道自己兒子那敢捅破天的豹子膽是從哪兒來的了,敢情根源在他親娘這。
新年的第一天,各家各戶都閉緊了門窗,繼續過着懶日子。到了第二天,才有竄門的親戚來拜訪。
第三天,林珵穿了一身便衣,提着簡單的四色禮上了門。
唐悠好幾天沒見到他,拉着他說話,又當着谷業的面寒碜起他來。
事了還問林珵,“阿珵,你知道官哥兒到哪了嗎?”
林珵聽着那耳熟的稱呼笑了笑,“再過幾日就到了,具體那座城我還不清楚。說是要趕我登基的那天。”
而後一晃,就到了林珵登基的日子。
還是一樣冷得掉渣的冬日,這日卻有新的氣象。諸位大臣一早就起了床,積極地到了宮裏,等着林珵即位大典的開始。
林珵亦是沐浴、換衣、帶冠折騰了半響,才堪堪弄好一身繁雜的服飾。
八喜推開門,光從門外傾瀉進來,林珵如玉的臉印在他眼裏,叫他一時看呆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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