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踹錯人啦

江南好,風景舊曾谙。馬車行過一路的景致,我放下車簾,看了眼身旁的嚴世蕃,“你怎麽想到要與我來江南?”

“閑着也是無聊。”他斜靠車窗,慵懶的答道。

我挑眉,這人說話有時也不知幾分真幾分假,“我還以為你是擔心我半路被人幹掉了呢。”

“也算是吧。”他眯眼瞧我。

“嗯?還真的,嚴公子什麽時候也這麽會關心人了?”這可與我設想的那個大奸臣有點不一樣。

“你這麽笨,萬一真被人半路截了,不說聖上得難過好久,光是青詞我又得寫一堆去慰藉他了。”

我忍不住笑出聲,“原來你是怕寫青詞,才逃出來了。”他也笑了。

我支着頭看他,白白淨淨的嚴世蕃膚質極好,似乎除了胖,還真挑不出什麽缺點,我又想起關于史書上記載他是個獨眼瞎子的事情,如今看來也有可能是以訛傳訛。

“你盯着我做什麽?我臉上蹭髒東西了?”

我搖頭。

“那衣服穿反了?”

我搖頭。

“那你看什麽?”

“嚴世蕃,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的路?”我突然問他。

他微微一蹙眉,“以後的路?”

“就是要成為什麽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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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對這樣的問題有些奇怪,然而他還是想了一會,然後語氣很輕很輕的說道:“很多年以後,我也不知道自己會成為什麽樣的人,但是如果有一千種可能,我都會選擇去抓住時遇的機會,改變一切,因為人活着就是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所以,哪怕是失敗?”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堅定的告訴我:“是的。”

我微微一怔,沒有再說話,因為我終于知道了嚴世蕃為什麽會成為嚴世蕃,不是因為他有多聰明,而是因為在歷史的風雲變幻裏,他活的比任何一個人都現實又清醒,他沒有楊博的清高,沒有夏言的勇氣,但他會不擇手段的争取,不斷的改變,努力握住自己的命運。

我們到達蘇州已經是幾天後的傍晚了,蘇州知府阮昱成特意領着一衆官員在驿館門口翹首以迎。

“上差來訪,下官有失遠迎,萬望恕罪。”那是一張很年輕的臉,至少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樣。

“阮大人客氣了,我等奉命前來調查徙京富戶一案,屆時還望衆位大人多多相助。”

“不敢不敢,為朝廷分憂是下官的職責所在。兩位大人裏邊請,在下已備薄酒為大人們接風洗塵。”

席間,推杯問盞,觥籌交錯。然而無論其他官員怎麽對我們熱情舉杯,主座的蘇州知府都是一幅淡淡的笑容,仿佛一切在他的預料之中,又仿佛置身事外。

中途我問道:“不知在座哪位是吳江縣的知縣大人?”

“在下乃吳江知縣張恩。”一個年長些的男人起身拱手作禮,“不知上差有何吩咐?”

“本官聽說此次的富戶滋事源頭是你們衙門失手出了人命,其中還抓了一戶白姓人家,可有此事?”

“回禀大人,确有此事,然而并非外界所傳的那樣,死的那名富戶乃太倉州劉姓人家,平日商賈往來上就有少稅漏稅之行,此番收繳助銀,更是如此,衙門也沒法子,只得差人将他拿了,哪知他竟聚集一波人,堵在衙門口鬧事,當日濟濟一堂下,他失足跌在了青石階上一命嗚呼,與衙門實在無關。”

“那與白家又是怎麽回事?”我問道。

“此番聚衆滋事者除了劉家,還有這白家,當日,情況混亂,也不知怎的,這白二爺竟一失手下推倒了劉洪,這才有了後面滾落石階的事情,所以下官就差人将他先拿了關在牢裏。”

“你是說殺人的是白二爺?”

“依下官推斷是如此,而且下官已經差人詳細盤問了當日在場衆人,應是無誤。”

“照你這麽說來,他的殺人動機又是什麽呢?”

知縣張恩捋了捋胡須一副不以為然的笑道:“這些人跑到衙門口聚衆滋事,藐視朝廷,其中就算起了什麽沖突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沒什麽好奇怪的。”

“可還有件事情讓我不解,我都尉府前些日子也從京城派出一名錦衣衛來調查此案,然到貴縣都半月有餘了,卻杳無音訊,不知張大人可曾見過。”

“這個……”張恩一時哽住,朝左右諸位看看,不知該不該答話。

“大人指的可是白家的七兒,親軍所裏當差,在下有所耳聞。”最終回答我的是蘇州知府阮昱成,他修長的手指理着袖口,一幅處之泰然的樣子。

“莫非阮大人見過?”

“不但見過,還上過文書,如果下官沒猜錯,也許陸大人也讀過那封文書。”

此人不慌不亂,鎮定自若,即使明知道面對的是錦衣衛,他的嘴角也依然噙着笑,那樣子仿佛是對一切盡在掌握。而我的直覺亦告訴我此人絕不簡單。

“既然阮大人見過,那麽定然知道他如今在哪裏了?不管怎麽說,也離京半月有餘了,具體情形如何,是生是死總得由南鎮撫司說了算。”嚴世蕃說道。

這話真是一語雙關,即能打聽到小七下落,又警告了阮昱成,錦衣衛的人不是他能動的。果然,對付阮昱成這種老官場,真得同樣狡猾的嚴世蕃出手。

我心中松了口氣,看來這次還真帶他來對了。

然而,卻聽阮昱成又繼續答道:“很遺憾,下官并不知道。當日白小七并未嚴明自己的身份,他一心力保白氏,所以吳江縣張大人只當他是同黨要一起拿了,後來他打傷了差人,落下令牌不知去向,張大人見了才知是都尉府的人,特來呈報下官,下官也不敢擅自做主,這才上了文書給南鎮撫司詢查。”說着,他從袖中摸出那枚令牌給我,我瞧了确實是小七的無誤。

“既然如此,那也不怪諸位大人了,只是此案尚有謎點,所以先別急着決斷,待本官細查。”我說完,一桌卻無一人應和,仿佛他們都在等着主座的知府決定。

我只有悄悄在桌底踹了踹嚴世蕃,想他能給我附和幾句。

然而踹了半天,卻見這家夥巍然不動,什麽情況?嚴世蕃不會這麽沒眼力勁的。

我又使勁踹一腳,這時阮昱成卻勾起嘴角平靜的說道:“陸大人,不就是一點小事,明日下官就将卷宗給您送來,您別踹了。”

我頓時一愣,掀了桌布低頭一看,果然,阮昱成那幹淨的官袍衣擺上赫然印着一排腳印。

我尴尬的愣在了那裏,嚴世蕃好心将我從桌底扶了上來,但嘴角的笑卻出賣了他此刻想安慰我的行為,他努力憋着笑道,“怕是陸大人喝多了,我看今晚就到此為止,多謝諸位大人的款待了。”

回到驿館房間,嚴世蕃已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瞪他惡狠狠的說道:“笑死你拉倒!要不是你沒眼力勁,我能弄得這麽尴尬嘛!”

等到他笑了差不多時,他才直起身,略感嘆地說道:“沒想到,這阮昱成還挺不容小觑的,此人不簡單啊。”

“我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蘇州知府居然能有這般城府。”

“你可知這阮昱成是何來歷?”他問我。

“聽說是首輔劉時的學生。”

“首輔的學生,只在蘇州當了一個四品的知府?”他垂下眼好像在想什麽,過了一會道:“你向京城傳書,查一查此人的其他信息。”

“地方千戶所就可以了,何必勞煩京師。”我不以為然的說道。

“你沒看出來嘛,今天的那些官員都惟他馬首是瞻,估計本地的千戶所,也在他掌握中。”

“他有這麽膽大?”我剛問完,就覺得嚴世蕃說的是對的,如今這小七下落不明,對方又讓你摸不清明暗,确實棘手:“好吧,我會傳書給阿勇,讓他盡快查一下。”

“只是,明日如何?我看他的話不盡可信。”我搖頭道。

“既然不可信,那就去找可信的人!”

“你的意思是?”

“去大牢,親自審審這白氏。”嚴世蕃的眼中閃過精光。

作者有話要說:

小鹿使勁踹了半天,踹到別人了,這就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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