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挾持
官兵們紛紛向兩側退去,從中間讓出一條道,而盡頭負手而立的那人便是蘇州知府阮昱成。
“阮大人,好大的排場,半夜不睡覺,在此擺下這等陣勢,是在等本官嗎。”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譏笑,“陸大人真是好膽識,禍至無日還如此從容不迫,在下佩服。”
“禍至無日?不知阮大人何意,還望賜教。”
“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不思為君分憂,卻在蘇州以巡查之名與張恩暗通款曲,本官上奏以後,你又放走同黨嚴世蕃,殺害吳江知縣張恩,這一樁樁一件件皆是不可饒恕之罪,我已連同南京應天府與南直隸聯合參你,如今正是拿你歸案。”
“呵!”我失笑,“你說我殺害張恩,可有證據。阮昱成,這知府衙門明鏡高懸的匾額還挂在你身後呢!”
“證據?夜探監牢,張恩猝死獄中,這些陸大人你作何解釋?”
“沒錯,我是去了監牢,但與此同時,還出現了另一名黑衣人,張恩正是被他所殺,如果我沒有猜錯那人應是秦準,你阮大人的人。”我毫不猶豫的反駁道。
“呵!笑話,秦準是誰的人,陸大人您難道不知道嗎?”阮昱成突然帶着一絲意味不明的危險緩緩道:“不錯,秦準是我讓他去你那裏的,但歸根結底,他可是标标準準隸屬錦衣衛十四所下的,我不過是将他送還于你,做個順水人情罷了。如今出了事,陸大人怎麽能怪罪下官呢。”
他話剛結束,我渾身一震,秦準是錦衣衛的人?這怎麽可能!既然如此,為什麽阿勇會完全查不到他的信息呢?
“你說他是錦衣衛,有什麽證據證明?”
阮昱成不以為然,伸手的時候,已有人遞上一支短箭,“陸大人可識得此物,這支短箭正是今晚殺害張恩的兇器,看上去比尋常的箭要足足短了一半有餘,放在袖中也甚是便捷,最主要的是它是上等檍木所制,宮裏頭怕是也只有都尉府的箭是用的檍木吧。”
我回頭看向小七,他也點點頭道,“這确實是弓矢司的一種暗器,因為短細便于藏在袖中,故而又名袖箭。”
我心下一驚,突然感到茫然和無措,方才的線索又被全部推翻,如果秦準真是錦衣衛,那城外的那批殺手算什麽?錦衣衛還是東廠?如果是東廠,那是秦準背叛了錦衣衛嗎?如果是錦衣衛,那又是誰指示他們插手富戶助銀一案的?
天吶,大明朝的官鬥內幕太複雜了。我扶額,只覺得腦殼疼。
“行了,事已至此,陸大人還有什麽話到了京城說給三司會審聽吧,得罪了,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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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誰敢!”面對一群即将圍上來的官兵小七赫然拔劍。
雖然是劍拔弩張的氛圍,但眼看對方有一波人,我方只有倆,顯然情況很不利,但我若就這麽被阮昱成給架走了,丢了錦衣衛的面子事小,有負了嚴世蕃去浙江的計劃事大,倒時嚴胖子回來還不得錘死我,我飛速在腦海裏轉了個圈,決定先服個軟。
我笑笑好言道:“大家都是同朝為官,何必将事情弄得如此境地呢,阮大人。實不相瞞,今晚,在下其實是另有一件事情要找阮大人——”
“明之。”我話未說完,馬車中那柔弱的聲音突然響起,她唯一的一點力氣支撐着她掀開了簾子,目光越過所有人靜靜望向了這邊的阮道成。
“明之。”她又喊了一聲,聲音不高,四周的燭火襯得她面色格外的蒼白,她方才失了那麽多血。
阮昱成的目光也變得有些複雜,連着臉上強裝的肅然也在一瞬間崩塌變得有些動容,我以為他要做點什麽的,至少看在我把梅娘送回來的份上,應該可以拖住他一段時間。
然而他的動容只是停留了片刻,他沒有去看車上的人,而是撇過頭去淡淡地開口道:“姑娘認錯人了,本官從不曾見過你。”
那一刻,梅娘扶着車簾的手滑了一下,連着我也被這句話給愣了片刻,“阮昱成,梅娘她可是還懷着——”
“算了,大人!”梅娘制止了我要說的話,她望向這邊的時候,強裝笑容的眼睛裏有微微的落寞,“也許真的是我認錯了。”
“陸大人,你若無話可說,可就別耽誤大家夥的時間,長夜漫漫,請吧。”說着,阮昱成擡手。
官兵們立刻圍攏上來,我估摸着今晚是非得整出點事情了,“不必興師動衆,我們自己會走,只是天黑路不明,還得勞煩阮大人帶個路。”我笑道,盡量使自己看起來服軟。
“陸哥哥。”小七欲要拔劍被我按住,“閉嘴。”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态度确實做得誠懇,阮昱成冷哼一聲,真走到了前面,我和小七跟着,拉過他附耳問:“這架勢有幾成把握能沖出去?”
“憑我倆的劍術不是問題。”
小七看着我很有信心,我心裏頭卻打鼓,我已不是原來的陸炳,這忽高忽低的三腳貓功夫可不保險,我為難的咳了兩聲,“不算我呢?就憑你一個人咱倆能全身而退嗎?”
“這個······”他皺起眉,我已經知道他的意思了。
“好吧,現在我有個法子,但你待會務必要聽我的。”
“陸哥哥,我哪次沒聽你的。”他撇嘴。
“行了。”我戳了一下他撇嘴的臉頰,到底是個稚氣沒脫的少年孩子呀。
“阮大人,在下與那位姑娘也算有數面之緣了,可否容在下與她道個別。”我停下步子,指了指馬車裏的梅娘說道。
阮昱成微微皺起眉,眼裏浮現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陸大人還是不要耽誤時間了。”
“就一會會,不妨事,阮大人若不放心,可随在下一起去。”
阮昱成猶豫了一會,到底看向梅娘的目光裏不是那麽無情,他點了點頭,我們一起走至馬車處。
我朝小七使了個眼色,他立馬會意,長劍出鞘,寒光閃現,在官兵們還未回神的片刻功夫,劍刃已架在了阮昱成的脖子上。
“都退後!”我厲聲警告圍上前的官兵。
“陸大人!”梅娘驚呼。
“陸大人,你可知你在做什麽!”頸上的利刃未能引起阮道成的一絲慌亂,他眯起眸子語氣鎮定。
“阮大人,你是科舉出身,論文我可辯不過你,但要論武,我都尉府也不是吃素的。”
“陸大人,張恩一案如今證據确鑿,下官勸你莫要再執迷不悟。”
“咱倆誰執迷不悟,如今說這話恐怕為時尚早吧。小七,上車!”阮昱成被挾着推進了車廂,我和小七也相繼跳上馬車,我說:“去千戶所。”
馬車跑得很快,然而後面的官兵也緊追不舍,車廂裏阮昱成瞥了眼我肩膀上的傷,淡淡地道:“你以為去了千戶所,就能安然無事嗎,陸大人奉勸你一句,放了下官,否則到時真引起什麽不必要的矛盾可就不好了。”
“阮昱成,真是到了這時候,你還死鴨子嘴硬。這案情的前前後後,你還和我裝什麽。你就算不為自己想,那你可曾想過梅娘,她為了你·······”
我沒有再說下去,因為我看到了梅娘已經憔悴的倒在了一邊,此時此刻,她連着嘴唇都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阮昱成也發現了不對,他轉身過去,慢慢地抱起了梅娘,然後,那裙子上的一片血跡就赫然映入眼底,他僞裝的淡然在這一刻全部傾塌:“梅娘!”
“你當日送她迦南木樨香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今日。”看着阮昱成抱住梅娘大驚失色的樣子我悲涼的嘆息道。
她那麽愛吃酸梅子,必然是有了身孕,然而那日我卻在她身上發現了伽南木樨香,所以那天在離開院子前未說完的話不過是不想讓她傷心罷了。
“到了。”
馬兒停下,此時此刻我邁下車看着面前緊閉的大門,高高懸挂的牌匾,晦暗的夜色沒有抹去那幾個字所帶來的威儀,哪怕是再久遠,只因為它代表的永遠是明朝最可怕的機構:錦衣衛。
作者有話要說:
科普一下,文章裏面的南直隸和布政使是同一種官職,布政使是一個省的行政總管,相當于省長的意思,而南直隸也是省長,只是屬于江南的省長,明代江蘇劃分不是很确切,江蘇,安徽,上海是一起的,管這塊地的叫南直隸,同樣,北方也有北直隸。其他省什麽山西,山東,就叫布政使。
至于南京叫應天府(舊首都),是南直隸下面一級。
而北京叫順天府(新首都),這個不要搞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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