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傍晚的南海,神秘又迷人。
團疊的烏雲如碎紙機裏輕浮的紙屑,整座島嶼流動着暗紫色的光圈,稍不留神就會将人吞噬。
埃莉諾下了馬車走在前面,屈潇不露聲色跟着。車夫和半血馬還停在原處。
男人手指間的猩紅火光,是這漆黑深夜裏唯一一束光。微弱又明滅。
負離子的鹹澀一如既往,埃莉諾将手背在後腰,垂頭,溫吞的踢着輕沙上的小石子。
濕潤的海風吹過她的鎖骨,很舒服。
她只想在遠處偷看父親一眼而已。就一眼就已足夠撫去不少思鄉之疾。
如果事事都能順心,那不叫人生。
她将散亂一地的蓬裙收納規整,屈起小腿,下巴抵在膝蓋骨上,靜靜地等,乖巧地等。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三個小時。
她還在等。只是海神卻沒有出現。
大概是想懲戒任性的小女兒。埃莉諾自嘲的低下頭,閉眼傾聽岩石邊的寄居蟹爬行的聲音。
時濃時淡的煙味似有若無鑽入她的鼻腔。她皺了下眉。
他已經抽空一盒了。
塑料包裝紙被撕開的聲音在這份柔軟的靜谧下尤為刺耳。屈潇又點燃一支煙。
灰白煙圈将他周身熏成仙境。他煩躁的時候,煙瘾就是會變得很大。
他坐在離埃莉諾一段距離的地方,長腿大剌剌伸開,沒有主動和她說話的想法。甚至可能還在為她不煩他而感到謝天謝地。
他在等她珍愛的玫瑰,不想被人打攪。玫瑰總在猝不及防之間出現,他必須保持專注。
從退潮到停潮,兩人一拍即合的默契,誰也沒搭理誰。
只是辛苦了黑瘦的馬夫,睡眼惺忪等待這場默劇的謝幕。他不知道,戰争一旦打響,很難輕易結束。
她也曾被海底的鯊魚瘋狂追求過,憑什麽忍氣吞聲做他的跟屁蟲?
沿海的溫度比中央城鎮要略高一些。興許這就是馬兒不知道哪根筋搭錯的理由。
是的,沒錯,它又狂躁了。
那已經是深夜,車夫的臉被貝雷帽蓋在底下,睡的很沉。颠簸的山路都沒能叫醒他。直到第二天,刺眼的陽光照醒他,他伸着懶腰打呵欠,這才發現自己獨自回到宮殿。
******
戰争的結束往往需要一方的白旗。
埃莉諾抿着唇,提起厚重的蕾絲裙擺,從地上站起來。
鮮活的血從圓潤的膝蓋骨上洇出來,一層一層,最終爬上衣架鯨骨的最外層。
奶白的裙身肌理上點綴着一朵灼紅。
她忍着疼沒出聲,将這份因着急而絆倒的羞恥收斂于心,從頭到尾沒看他一秒。
如果沒有那塊砂礫,她肯定能阻止馬兒的離去。埃莉諾憤憤的想。
現在怎麽辦呢?
她腳步不停,每一根神經都緊繃,一瘸一拐又透着一股子小女生賭氣時候的倔強。
只能心中默默祈求馬兒能憐憫憐憫自己,自己跑回來。順便多走幾步,離屈潇更遠一點。
且不談她的身子骨孱弱,單憑她摔了膝蓋崴了腳這一點,就足以讓這個想法自打萌發,就注定失敗。
她聽見他掐滅最後一根煙,起身,還有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他不可能會幫她的。他是微有苦味的透明結晶體,縱使純品很像冰糖,卻是一顆內含劇毒的冰.毒。
這般想着,她眼底藏不住的落寞。
屈潇從不按她的想法來。他單膝蹲在她身側,将她的裙擺從大腿根部的位置撕開,露出一雙細長的白腿,扯下裙擺內側最軟的面料,替她包紮傷口。
叫她琢磨不透。
他沒看她,沉默的轉身,“上來。”
惜字如金可能是他的愛好。
她垂眼,盯着他的背,微微皺眉,心裏嘀咕他的鬼把戲。
屈潇的耐性不是很多,留給人類的更是少之又少。難得主動。
修長的黑影很快移動到她身後,伴着一聲少女驚呼,埃莉諾被他攔腰抱起。
她記得他不喜歡和人類的親密接觸,又為什麽偏偏對她這樣?
她象征性掙紮了幾下,“放開我。”
屈潇真的停下腳步,作勢松手。
她又慫了,服軟似的不再說話。
複雜不過人心。
甚至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他身上的清冽總能讓她快速平複。很快,困意湧現,埃莉諾額頭靠在他胸膛上,睡着了。
分不清白晝黑夜,迷路的天鵝浸泡在灰色湖水。
埃莉諾離開的十個年頭,海神幾乎每天都會來淺海等待。某年某月某日,某海洋生物學家詫異發現南海海域存在稀世的人魚。至此,南海一躍成為近年最炙手可熱的觀光點之一。烏泱泱的游客也成了海神止步不前的禁忌。
旅游業如雨後春筍來勢兇猛。
不少小酒館連夜之間在南海四周拔地而起。
暗暖的燈光流淌過毛茸茸的毯子。紅泥壁爐裏烈火幹柴,火光映照她雪白的肌膚。牆壁上刻滿怪異而潦草的字跡,與她顯得格格不入。
店員說,這是人魚的筆記。凡是能解開書法背後秘密的人都将能得到人魚族的信物。
他看起來精打細算,還順帶推銷了一下店內的書籍。據說對揭秘人魚筆記有幫助。
又是一個販賣美好故事的無良商販。屈潇只覺得好笑。
比起虛無缥缈的童話故事,他更喜歡暗黑的成人殺戮。他簡單向店員打點了一下照顧埃莉諾的事,便神色匆匆的出門。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沒有哪一刻是要比現在更加難忍對她的思念的。
黑色的淺口皮鞋離開酒館,原路返回。他甚至不敢想會不會因為耽擱的十幾分鐘再次錯過她。多麽恐怖的想法。
但凡是遇到她的事,每一樁都那麽棘手,讓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悄然沾染人類的腥臭。
屈潇擰着眉。
記憶裏的小女孩眉目清秀,甜甜的朝他招手,頃刻間又轉變成發藍的屍體,最終變成埃莉諾的臉。
他腳步頓了頓。
在兩處之間的分叉口停下。
******
十二點。
小酒館門前的木質“營業中”被翻過來,改成“暫停營業”。
深邃的酒精氣味充斥整個密閉空間,浸沒着沉睡的美麗公主。
這是一家民宿和酒館相結合的新型經營模式。
店外的擺設是與店內截然相反的落敗感。這應該就是生意不好的原因。也正是因為沒有客人,這家店上下只有他一人打理,既是老板,也是員工。
約翰前腳剛走,後腳門前懸着的晴天娃娃就發出清脆的鳴聲。他看見來人,先是一愣,“......您怎麽又回來了?”
接着又意識到自己的說辭不太禮貌,“本店暫時未客滿,二位的房間在二樓,請問現在要上樓嗎?”
他不露聲色打量屈潇。
男人五官輪廓鋒利,看起來冷漠又陰戾,拒人千裏。如若不是收攏眼尾裏的那一點零星的不安,他該是黑夜裏一匹沒有弱點的野獸。
分明說是明早才會回來。約翰撇撇嘴。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夏天有斬不斷的白晝和兩三顆将融的星,以及一勺濃郁浪漫的風,沖開少年啤酒味的心事。
充滿透明美感的吧臺由整齊排列的空酒杯堆砌而成,從本就不大的酒館內單獨分割出來。按鍵掉了漆的老式收音機裏播放着流行曲《LeanonMe》。
還算符合氛圍。
男人點了杯白蘭地,濃熱的味道猛烈灼燒他的心。
約翰則是站在他不遠處的地方,一邊擦拭幹淨的玻璃杯,一邊偷探他的情緒。
日本文學之美,美在它為我們推開一扇大門,一扇能窺見每個人內心的惶恐與失落的大門。
如今,《解憂雜貨店》和《深夜食堂》風靡的熱浪也還未完全散盡,約翰有理由幻想自己是回答牛乳箱信件的敦也,也完全有理由錯覺自己可以是菜單上只有豬肉味增湯套餐一種的餐館老板。
他認為自己可以像chief關心食客阿龍一樣。和屈潇搭話,“年輕時遇到的麻煩到老也會成為一種財富。”
他找了個還算不尴尬的切入點。
屈潇皺眉盯着婆娑搖晃的空酒杯,沒搭理他。
在他眼裏,他像個說胡話的怪老頭。
約翰從吧臺抽屜裏拿出一本書,推送到他面前,笑說,“這本書的每一頁上都有一句話。”
“挑個數字吧,或許可以解答你內心的困惑。”
屈潇讨厭複雜,也不相信無根據的迷信,手指随意一勾,咽下苦澀的烈酒。
又下雨了。
雨點澆鑄在磚石鐵皮上滴答作響,一時嘈雜一時死寂,整個海灣遮掩在濕漉漉的熱氣下。
老板伸長脖子,看扉頁上的內容,過分正式的內容在他那口不标準的倫敦腔之下,顯得有些滑稽。
“有緣終會相見。”
“說不定你珍愛的人早就已經悄悄出現了哦。”
冒着泡的海鹽冰激淩味的夏天,羅曼蒂克的讓人想沉睡一整個年少。
“唔。”
側卧在凝色沙發上的女孩子胡亂抓起一個抱枕,放在奶白胸口,無意識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
他轉頭看着她。眼睛裏有些細碎的欲.望。耳邊重複是約翰的話。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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