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拯救師姐第10步
長夜悠悠,俞傾夭百無聊賴地倚在床榻上,長睫在眼底落下陰影,“我當初為何會與蘇和嘉定親的?”
她往被褥一倒,擡手擱在額上,借着明月的輝光,終是從回憶中翻找出答案:是蘇和嘉先提出,請盛飛光出面與姬華清相談,最後她點頭的。
明心宗的大師兄克己複禮,溫和體貼,正直剛毅,不止受師長青睐,亦受同輩愛戴。她自六歲拜入門中修行,幾乎與他日日相對,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羁絆僅次于師尊姬華清,連盛飛光都得屈居第三。按人界的習俗,他們締結婚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想通了這一點,俞傾夭掂量起蘇和嘉的七夕邀約,再無糾結。
然第二日申時,她方一拉開院門,便看到少年如孤木杵在了前方。
“你怎麽來了?”俞傾夭分明記得早已傳信讓他自行修煉。
“師姐是準備去哪裏?”顧明霁微滞後凝眸掃來,少有的沒回答而是反問。
見俞傾夭把往常高束的青絲散下,改為了垂鬟分肖髻,衣物也換做了色彩更柔和飄逸的留仙蝴蝶裙,眉目如畫,唇色不點而朱,分明是赴約之态,顧明霁不由地上前了一步,把門堵的嚴實。
“師姐是要去見蘇和嘉嗎?”
不算寬敞的門庭擠了兩人,此時的陽光已然西斜,少年落下的陰影幾乎能把她罩住。俞傾夭不喜這般被人支配的姿态,正欲把他推開,抵在他胸膛的手被洶湧的熱氣燙到了。
方背着光沒細看,此時距離拉近,才發現顧明霁臉色潮紅,連靈息都開始錯亂。
“師姐……”顧明霁方開口,一股熱湧在體內炸開,每說一個字,心口的絞痛就越發強烈。他漸漸意識到不對,努力想壓制但于事無補,只能躲開俞傾夭要來攙扶的手,抖着指尖拽住她的袖子,盡快把話從牙縫中擠出,“你答應我……不去的……”
“我沒答應。”但現在并非能與他争論的時候,俞傾夭強硬地扣住他的胳膊。顧明霁想掙紮,但身體不頂用,根本抵不過她的力氣,被半拉半拽拖到了客房。
他的狀況遠比她想的糟糕,靈丹無法對症,灌了數枚仍像被淤堵許久的洪流頃刻決堤,每一息過去都是在惡化。俞傾夭起身打算拿水盆去井邊打水,但方走出一步就被顧明霁拉住了袖子。
他以為她是要離開,頭腦痛得不清醒,少年聲音顫抖中帶了幾分哽咽:“師姐,不要去……”
俞傾夭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只是去打水。”
“你病成這副模樣,我不可能放下你不管。”并非她有多好心,而是只要他們的牽絆依舊,蘇和嘉的邀約拒絕了一次也會有第二次,反觀顧明霁的狀态勾起了她的興趣。
說罷了,她當面拿出玉符向蘇和嘉陳述理由,餘光睨向他,鳳眸輕挑:“可是放心了?”
顧明霁松開手,不好意思地側過身,把臉埋在被褥間。他并非想用這種方式來攪亂她的約會,但站在門前等待時身體突然出現異樣,也算是歪打正着。
俞傾夭見他不鬧了,卷起袖袍去井邊打好了一盆水,濕了手帕回來,打算想給他降溫。結果尚未到門邊,突然察覺到異樣——
一絲黑氣被淩空拽出,她捏在了指尖細查,竟是魔氣。
魔族絕跡的年代,與落日淵相隔十萬裏的仙宗地界竟會出現魔氣。俞傾夭眼眸驟沉,即刻把水盆丢下,反身沖到院門關緊上鎖,纖細筆直如青蔥的手指一息內捏出數個手印,轉瞬結成了一個繁複的印記。
只見明月臺上空出現一個透明的光圈,不待察覺便隐匿了下來。
若放旁人定會覺得訝異。明心宗的護山陣法傳承千年,保留了當年魔族盛行時對魔氣的敏銳嗅覺,但凡有丁點外洩,都會引起陣法警覺。然而俞傾夭一個骨齡不足三十的金丹修者,竟能有辦法屏蔽千年古陣的追蹤。
可惜一人已神志不清,另一始作俑者拔出了淩霜劍,面若寒潭向客房走去。
前後不過十息,溢出的黑氣沒有一股腦兒外洩,而是依托着洞府的構架纏繞,曲折蜿蜒,瘋狂又克制,在紅木框上的黑氣如魔蛇茲茲吐舌,露出尖銳的毒牙,把周遭籠罩得生人勿近的可怖。
如此純正的魔息,即便是她也難免心緒不穩,俞傾夭抿緊唇瓣,深吸一口氣平複心境,一腳踢開房門。
冷風撲面而來,預料中的襲擊并未出現,俞傾夭橫劍警惕地環顧四周,只見魔氣如蛛網覆在桌椅上,整個房間被浸泡在黑色的粘液中,陰寒壓抑。
斜對角本應是床榻的位置上,隆起了一個蠕動的厚繭。
“顧明霁?”俞傾夭放低了聲音,擡腳踏入魔氣織成的泥潭中。
剎那仿若一滴水落入沸騰的油中,黑色的稠液一個個翹起頭,明明沒有眼睛,卻似能看見一般随着她的移動轉向。
魔氣暫時沒有攻擊的意向,俞傾夭沒放松戒備,一步一腳印,直到停在了黑繭之前,隆起的稠液聚攏成彎折的向陽花,在一步之遙的地方歪頭黑洞洞地“盯”着她。
“原來如此。”俞傾夭垂目看向繭中人。
顧明霁還維持着她出門前的姿勢,不過是更緊縮在一起,随着他痛苦地戰栗,魔氣從他身上源源不斷地溢出,讓他看起來像包裹在蠕動的蟲繭中。
少年銀黑色的面具早已在掙紮中脫落,記憶中滿是疤痕的臉上,在魔氣的催化下從血肉中長出一層層黑亮堅硬的龍鱗。整個過程十分血腥,皮肉不斷被新生的鱗片拱破,舊鱗被新鱗頂出,碎肉散落,血流不止。
俞傾夭安靜地看着這一幕,右手還按在劍柄,左手慢慢伸向顧明霁的臉。快要碰到之際,少年緊閉的眼眸突然睜開,青灰色的眼瞳一片血紅,配合着半邊污血和遍覆黑鱗的異人面容,顯得猙獰可怖。
一瞬間,無臉的“向陽花”也頂到了俞傾夭面前,陰冷的魔息吹吐到她頰邊,張開血盆大口。
俞傾夭沒有停滞,蔥白的指尖落在黑鱗片。魔氣是陰寒的,從血肉中長出的鱗片卻滾燙又堅硬得紮手。
少年像只病貓一般,虛弱至極地睐了她一眼,便帶着失去一切的絕望合上眼,掩耳盜鈴般往被褥埋去。
擋不住的,他很清楚,最不堪的模樣還是被她看到了。
哪怕下一息那柄她一直沒松開的淩霜劍沒入胸口,他也認了。
試問誰會不害怕一只面覆鱗片的異類呢?
沒人會喜歡他。
無人愛他。
他是怪物。
[殺了她!這樣就沒人會知道你的秘密了!]
[殺了她!]
[殺了她!]
識海裏的聲音趁機蠱惑。
魔息再次沸騰,無臉花開始扭曲,無數觸手從黏液中冒頭,沖向了俞傾夭。
[滾——]
就在快碰到她的剎那,黑觸盡數炸開,床上的少年發出了一聲痛呓,頸項單薄的皮膚也被鱗片拱破。
俞傾夭一直面無表情,直到此時才嘆了口氣,“我帶你去向師尊求助。”
顧明霁身負魔息且已瀕臨爆發的邊緣,明心宗內唯有姬華清出手才能替他壓制魔氣。若是讓其他人提前嗅到風聲,以他們對魔物的态度,顧明霁必然性命難保。
但她方站起,衣角便被顧明霁拉住。少年忍痛哆嗦,态度堅決:“不能去。”
不是“不要”而是“不能”。
俞傾夭眸色微閃,順着他的力道坐回床邊:“不能尋師尊的話,我該如何幫你?”
顧明霁沉默了,就在俞傾夭以為他不會回答之時,別過頭,氣若游絲地哀求:“陪我……片刻,就好。”
“好。”俞傾夭沒追問,掃開了魔氣在榻上落座,右手仍在劍上,目光落在黑鱗上看了一會兒,另一手拿出帕子,替他抹去鱗上剮蹭到的碎肉。
顧明霁微愣,噩夢孵化出火種,孤鯨偶遇了綠島,深淵窺見了星光。他在巨大的痛楚中仍不敢合眼,怕自己是在做夢,也不敢看她,只能呆滞地盯着床帳。一行清淚悄悄從眼角滑落融進血中,無聲無息。
清理幹淨的鱗片比墨玉更剔透,卻有着比極品靈鐵礦更高的硬度,無疑是上好的煉器材料。
俞傾夭漸漸回憶起,顧明霁被押送上明心宗之前似乎是一直生活在拍賣場中。他曾被當作異獸圈養,一直到十二歲那年突然爆發,不僅殺害了拍賣會上的所有人,還包括了明心宗前去探明真相的長老。
那時的魔氣爆發估計和現在相差無幾。他極有可能從幼時被捕獲的那一刻起,就不停地體驗鱗甲被催生和拔除的痛楚,直到被榨幹最後一絲價值放在臺上拍賣。
常人分不清魔龍和妖獸之別,但盛飛光見多識廣,在捕獲顧明霁後計劃秘密處決,是姬華清突然出現,力排衆議把他收在麾下。
俞傾夭在藏書樓翻閱過許多典籍,包括近千年的人史變遷和關于其他幾族的記載。有趣的是第一仙宗偌大的藏書,對曾經的魔淵霸主竟只有功績簿裏淺淺的一句——
“生于暗淵,嗜殺暴虐,以人為食,浮光歷一千兩百二十四年被明心宗剿滅。”
仙歷兩千年一換,如今是浮光歷一千七百五十三年,即魔龍最後出現約是在五百年前,而顧明霁骨齡只有十七歲。難道世上還有別的魔龍,還是當初那條未死?
不對,性別對不上。
俞傾夭動作慢了下來,見顧明霁顫栗的幅度減緩,借着手帕遮掩,指尖捏了個昏睡決。
她眼前突然暗了幾分,原是無臉花頂到了她與顧明霁之間,似乎在好奇她的動作。俞傾夭面無表情地把它扇開,花瓣口咧開了黑色的尖牙示威,但昏睡決生效後也影響到了它,無臉花化作了一灘黑水,而顧明霁仍眉頭緊蹙,看起來并不輕松。
俞傾夭半垂下眼簾掩住眼底深色。等了一會兒,她擡手重新落回他新生的鱗甲上,嘗試捏着往外拔。顧明霁發出了一聲痛呓,鱗片分毫未動。
俞傾夭松開了手,沿着鱗片的縫隙摸索,不過幾息便沾上了新溢出的淤血。她直直盯着看了一陣,突然把指尖按到唇前,極致的紅與白相撞,柔軟的舌尖探出,輕輕一舔,“呸。”
周遭的魔氣如雜草瘋長,紛紛支起頭看向她。
少女沾血的唇瓣輕嗤了一聲,擡手把魔氣揮散。被寬袖拂過的地方馬上空出一團,很快又被周遭試探性伸出觸角的魔氣補上。但就在她站起身時,魔氣立刻機警地避讓出一條小道。
俞傾夭沒有離開,而是站在床邊低頭思索了良久,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起顧明霁臉上的鱗甲,眼中閃過了追憶:“真漂亮……”
瞥見顧明霁的眉頭漸漸舒緩,她重新捏了個昏睡決打入顧明霁後頸,同時分出一抹金色的靈力探入,繞着靈脈周轉了一圈。
瞳孔中的重影散了,俞傾夭疲憊地靠在床榻上,“我欠你的都還了。”
無臉花跟着顧明霁沉睡,蠕動的魔氣只是外洩的力量,依着本能行動,不知她在說什麽,鬼鬼祟祟地拽了拽她的衣角。
俞傾夭側眸,看到觸手勾起的是自己方才婉拒蘇和嘉時扯下的傳信符,正一閃一閃,顯然是有人急着聯系她。
“夭夭,是顧師弟病倒了嗎?我這裏有上好的丹藥,現在就送過來……”
蘇和嘉的留言讓俞傾夭臉色發沉。她若不去,蘇和嘉就要過來。思及他先前的态度,又是盛飛光親傳,未必不知顧明霁的身份,若是發現他魔氣不受控,定然不會留情。
攬鏡收拾好掉落的碎發,不忘抹去唇瓣的血漬,俞傾夭神色重歸平靜。正欲出門之際,衣角仍被顧明霁抓在手中。
她按住他的手腕,把衣角抽出,利落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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