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Chapter 07

【29】

之後的日子，對于伏見猿比古來說，總有一種美夢般的不真實感。每次從睡鄉中醒來時，他只有切實感觸到八田美咲這個人的就在身邊的存在時，才能稍稍放下心來——八田美咲失去的那些記憶，就像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引爆的炸彈，讓他患得患失。

八田美咲面對這樣黏人到讓人牙癢癢的伏見猿比古，又好氣又好笑，只得咬着牙、耐下性子對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同一句話，“我不會離開你的。猿比古，我不會離開你的。”

一天、兩天、三天……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一晃竟已是一年的時光。而八田美咲的記憶仍然沒有恢複。那一句句日夜重複的“我不會離開你”，近乎哄騙着讓伏見猿比古漸漸放下了戒備。

“伏見先生要走了嗎？”道明寺安迪看着收拾好桌上文件、起身準備走的伏見猿比古，下意識看了眼牆上的鐘，“诶，我記得伏見先生今天不是要加班的嗎？”

坐在旁邊的榎本竜哉聞言不禁撫額。他用一種看傻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同事，默默給他點了一根蠟燭。

“已經處理完了。”伏見猿比古一反常态，對于不懂看氣氛、經常找死的道明寺安迪竟然沒有開啓毒舌模式，甚至還心情很好地解釋了一下。一邊說着，他一邊将辦公桌的抽屜鎖上，動作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等伏見猿比古走遠了，道明寺安迪才從驚吓中緩過神來。他扭過頭，一臉嚴肅地看着榎本竜哉，“小榎，難道……今天伏見先生吃了藥？”

榎本竜哉：“……。”

“心情好好诶。”道明寺安迪不顧榎本竜哉看死.人的眼神，興致勃勃地八卦起來，“小榎你說是不是八田先生做了什麽好事，恩澤惠及道咱們身上了啊？”這一年來，每次伏見猿比古心情的波動，都跟那位已經失憶了、成為小良民的前HOMRA突擊隊長八田美咲有關。

“既然道明寺你閑得還有心思在工作期間讨論這些東西，那份調查報告我明天一早就要在我的郵箱裏看到它。”只是折回來取車鑰匙而已，沒想到聽到了有趣的東西，伏見猿比古拿過放在桌面的鑰匙，淡淡瞥了表情僵硬的道明寺安迪一樣，布置好任務後再一次轉身離開。

道明寺安迪這次足足等了二十分鐘，确定自家上司真的離開了之後，才哭喪着一張臉，看着同事榎本竜哉，“小榎你怎麽不提醒我！QAQ那份報告怎麽可能明天就交上去的嘛！肯定又要熬夜了！本來就要加班啊啊啊！”

等道明寺安迪抱怨完了，榎本竜哉平靜地指出，“我給你使眼色了，是你自己八卦得太起勁沒有注意。”

吸了吸鼻子，道明寺安迪欲哭無淚。

#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YOU TRY YOU DIE WHY YOU CRY？#

【30】

伏見猿比古将車從Scepter 4的地下停車場裏開出，但并沒有回家，而是靠着路邊停下，坐在車上玩着終端，似乎在安靜地等着什麽。

很快，附近的一家咖啡廳的門被推開，一頭橙發、笑容燦爛的少年匆匆跑了出來。他直奔車裏，關上門的同時撓了撓頭，沒有一點誠意地道，“抱歉抱歉，猿比古你等很久了吧？”

“我也才剛到。”伏見猿比古收起終端，見旁邊的八田美咲笑得跟中了彩票似的，不由問道，“今天怎麽了？MISAKI很開心。”一邊說着，他注意到對方好像是高興得過了頭，到現在都忘記系上安全帶，便前傾身子，順手替八田美咲系上。

“恩恩！今天老板說我工作很認真，給我發了獎金呢猿比古！”八田美咲任由伏見猿比古帶着幾分親昵和寵溺的動作，沒有了之前的不自在。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他已經非常适應伏見猿比古的照顧——從每一個小細節裏，只要稍一留心，就能感覺到對方對自己近乎無微不至的體貼，或者換個更準确的形容詞，都甚至可以稱為“呵護”了。

沒有人會比猿比古對他更好了吧？能認識猿比古真是太好了。

有時候，八田美咲也會這麽暗自想到。當然，這些話是絕對絕對不能說給猿比古那個家夥聽的！畢竟……對男人說這種黏黏糊糊的話，實在是太破廉恥了。況且男子漢之間的感情才不需要說出來呢！這叫默契、默契！

“那麽今天幫MISAKI慶祝好了。恩？”伏見猿比古耐心地聽着八田美咲興奮的叽叽喳喳，雖然身為財大氣粗的公務員，但他對于八田美咲這份近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工作和工資，從來沒有露出輕視的态度。他握着方向盤，提出了慶祝的建議。

“好！今天我下廚哦猿比古！恩……回家之前順路去趟超市吧？這次我請客啦我請客！”剛拿了獎金，腰包鼓鼓的八田美咲豪邁地一拍車扶手，下了個會讓他明天後悔地捂着錢夾哭的決定。游戲狂.熱粉的咖啡屋服務生什麽的，說多了都是淚。

伏見猿比古挑了挑眉，預見了回頭他的MISAKI對着新出的游戲眼饞的樣子。但他沒有選擇提醒對方。

MISAKI正在興頭上，他也很久沒嘗嘗MISAKI的廚藝了……至于游戲的話。伏見猿比古回憶了八田美咲一直心心念念的快要出的游戲。他在好久以前就預訂好了一套珍藏版的。到時候，就當驚喜送給MISAKI好了。

一個莽莽撞撞心血來潮，一個準備齊全無聲縱容。

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被如何肆意溺愛的八田美咲，在去超市的路上就“晚上吃什麽”這個話題，展開了激烈的一人飾多角的辯論會。

“啊我上次看到了鱿魚的做法看上去超好吃的！但是這個時候鱿魚好像不太好的樣子……對了！猿比古你這家夥今天一定要吃一點蔬菜啊！認識這麽久一口蔬菜都不吃的你是怎麽健康長大的啊？！怪不得這麽瘦！”

“MISAKI可以幫我吃啊。”

“哈？！蔬菜吃到我肚子裏跟你有個什麽關系啊！好學生的邏輯就是這樣子的嗎？！”

“那MISAKI以後別想讓我幫你喝牛奶了哦。”

“啊啊啊混蛋猴子！等下車了你等着！”

……

伏見猿比古一邊開着車，一邊跟炸了毛的八田美咲拌着嘴。無人知曉那雙幽深的海藍色眸子，此時蘊着怎樣溺人的溫柔。

【31】

八田美咲一進公寓，拎着滿袋子食材就直奔廚房，還不忘把門一關，禁止本想搭把手、幫個忙的伏見猿比古入內。惹得伏見猿比古好笑地敲了敲廚房的門，無奈道，“好啦，MISAKI。我不進去，你別鎖門，恩？”

“……不能進來哦。”八田美咲将廚房的門打開一條縫隙，只探出半個腦袋。

“好。你把門打開，我去客廳看電視，恩？”伏見猿比古一邊說着，一邊退後兩步，作出去客廳的樣子。

考慮了一會兒，八田美咲勉強把門打開，但視線緊緊盯着伏見猿比古，只差沒在臉上寫着“你怎麽還不走”幾個大字。

拿對方的小孩子氣沒辦法，伏見猿比古搖搖頭，只得在八田美咲的注視下默默走到客廳，坐上沙發、打開電視、調到新聞頻道，一副認真看新聞的姿态。

八田美咲滿意地點點頭，果斷轉身繼續他的廚房大業。

廚房裏不斷傳來乒乒乓乓的響聲，比起伏見猿比古做飯時的有條有序，八田美咲做出來的東西雖然味道意外的不錯，但過程實在是讓人聽着都覺得揪心，生怕廚房炸了。

伏見猿比古的心思根本沒集中在面前的新聞上，他一直用眼風瞟着廚房那邊。倒不是怕廚房怎麽了，他只是擔心毛毛糙糙的八田美咲會不會一個不小心傷到自己。

屋子裏吵吵嚷嚷的沒個停，但伏見猿比古卻莫名感到一陣心安——因為，這也是MISAKI還在這個屋裏的證據之一。

過了一會兒。

“……猿比古。”剛才還豪邁地拍着胸脯說自己沒問題的八田美咲，此時卻縮着脖子，一副心虛的模樣扒在廚房的門口。

“怎麽了？”伏見猿比古心裏大概有個猜測，他面色如常地問道。

“……那、那個，你幫我看一下火候好不好？我、我，”手上解着圍裙的速度倒是很利索，但八田美咲說話卻結結巴巴的，“我出去，買個東西。”

去超市的時候漏買了東西嗎？伏見猿比古看了看窗外夜色如墨，微微蹙了蹙眉，“我陪你去？”

“不用啦！你幫我看下火候就行，我很快就回來！”之前還誇下海口讓伏見猿比古不要幫忙，還沒過幾分鐘就除了這件事，八田美咲簡直想鑽到地底下去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圍裙往伏見猿比古手裏一塞，拔腿就跑，“馬上就好！”

伏見猿比古揉了揉額角，看着跑了個沒影的八田美咲，頭疼地系上圍裙，去廚房替某個粗心的大廚看起火候。

【32】

八田美咲抱着一大罐菠蘿蜜從超市出來，顧不上氣喘籲籲，他深呼吸幾次，又繼續一路小跑着往公寓趕。為了追求速度，他抄了小路。

現在也快七點了，秋季天晚得快，只有疏星幾點的夜空光芒暗淡，沒有路燈的照明，八田美咲只能靠着自己的較好的夜視能力努力分辨道路。

他跑得不慢，很快，公寓便近在咫尺。但他在這個時候，卻停了下來。

——有接連的腳步聲在靠近。

——是誰？或者說……是哪些人？

用力咂了咂舌，八田美咲彎下腰将剛買的菠蘿蜜放到了不遠的電線杆旁。活動了活動手，指關節發出噼裏啪啦的脆響，他想着家裏還在等着自己的伏見猿比古和那一廚房的食材，有些煩躁地沖着身前擋住了出口的人，問道，“你們，來幹什麽的？”

“喲喲喲，這不是消失了快一年的HOMRA的突擊隊長，八田鴉嘛。”對方似乎是個頭目的家夥站了出來。那是個臉上劃着刀疤的中年男子，頭發被染成了金色，半長不長的耷拉着，耳朵上釘了一串耳釘。他的口吻陰陽怪氣的，“哎呀您怎麽沒帶您最愛的武器呢？”

……難道是自己失憶之前惹上的人？“我失憶了，不記得之前的事情。”八田美咲的思維簡單得很，懶得想些彎彎繞的東西，他幹脆地道，“如果你是來幹架的，那就打吧。如果不是，我現在還有急事，你讓讓別擋道。”

“失憶？”耳釘君顯然是被這個理由稍稍驚了一下。他的視線在不耐煩的八田美咲身上來回打量着，似乎在判斷這句話的真實性。末了，耳釘君突然扯起一個古怪的笑，“那麽，HOMRA也放棄你了吧，八田鴉？你忘記了我們，我們可忘不掉你啊……”

在耳釘君說話的同時，前後夾擊的人漸漸充斥了這條不大的小巷，手中大多拿着鐵棍鐵鍬之類的家夥。

所以，還是要幹架嗎？八田美咲沒所謂地撸起了袖子，蓄勢待發。他并沒有向伏見猿比古求救的意思——這是自己惹下的麻煩，又怎麽可以借由別人的力量解決？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可以。這是所謂男人的尊嚴。

……不過，有些麻煩啊。

八田美咲深吸一口氣，瞧準了身邊離得最近的一個拿着鐵棍的家夥，打算機會一到，先奪個武器在手上再說。

——大戰，一觸即發。

【33】

在打這場架之前，八田美咲就覺得自己受重傷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但他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會輸——在他倒下之前，他會搞定所有來挑釁的家夥。不知從哪兒來的自信，支持着他這麽想到。

但現實是殘酷的。

如果是擁有記憶的八田美咲，解決這些家夥不過是分把鐘的問題。但如今失去記憶的他，沒有了赤之氏族火焰的力量，也不過就是個打架稍微厲害點的孩子。在一群人高馬大、各個手拿家夥的成年人面前，他幾乎沒有招架之力。

鐵棍、鐵鍬、水管……一件件冰冷而堅硬的東西狠狠砸在身上，八田美咲甚至已經分不清疼痛與暈眩的感覺，只是有一股信念支撐着他，不停地跳躍、躲閃、反擊。

——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被這群家夥打敗！他可是！

——是什麽……？

八田美咲的一個分神，讓他又被痛擊了幾記。後腦不知被什麽敲了一下，額角有些溫熱，可能是血。已經有些麻痹的神經似乎無法再控制身體，他總感覺下一秒自己就将倒下，但他總有能撐住下一秒，然後再咬牙堅持着有一個下一秒。

眼中的世界開始模糊，漸漸地染上了緋紅。那是血的顏色。

身體的疼痛仍在不斷加劇，八田美咲隐隐約約地聽到了誰焦急地在他耳邊說話，聲音有些熟悉。他勉強睜開眼睛，入目的竟是漫天飛舞的火焰。

——赤色的火焰，單方面的壓制，傲立在人群中的男人的背影。

——是……誰？

在那一瞬，腦海中仿佛煙花炸開般，數量龐大的信息轟然一下湧入腦內。

八田美咲陷入了昏迷。

在陷入黑暗之前，他好像聽到了一個熟悉到骨子裏的聲音，低低的、輕輕的、甚至是帶着哽咽的。

——“不要離開我，MISAKI。”

——伏見，猿比古。

【34】

戰鬥發生時，伏見猿比古在廚房裏看着湯的火候。他有些焦慮，因為八田美咲的遲遲未歸。正當他忍耐不住、準備出門找人時，透過廚房的窗戶，他看到了在夜幕下炸裂的赤色火焰。

——是HOMRA。

——MISAKI？！

哪裏還顧得上什麽火候，伏見猿比古抄起門邊的佩刀，拔腿就往火焰炸裂開的地點跑去。快一點，再快一點。他拼命地跑着，風聲在耳邊呼嘯着擦過。他的MISAKI在等他，他必須快點趕到他的身邊！

但等伏見猿比古趕到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

狹窄的小巷裏，昏迷過去的混混們東倒西歪地躺了滿地。不知怎麽趕來的HOMRA的NO.2草薙出雲半跪在地上。他扶着雙眸緊閉、昏過去的少年。

——MI……SA……KI？

伏見猿比古在那一瞬，頭腦一片空白。他的MISAKI應該永遠燦爛地笑着，是比太陽更加溫暖的存在，會對他笑、對他鬧。怎樣都好，唯獨不可以……這樣臉色蒼白，好像要離開他似的的模樣。

他不允許。

他不允許！

“伏見，沒事。你別着急。小八田都只是些皮外傷，靜養一段時間就……”好。還沒等草薙出雲把話說完，他就眼睜睜看着伏見猿比古一把将自己扶着的八田美咲奪入懷中。

草薙出雲本還想說些安慰的話，但看到伏見猿比古的眼神後，他沉默了——那雙海藍色的眸子露出的暗芒那樣瘋狂，仿佛随時欲擇人而噬的野獸。

伏見猿比古現在聽不進任何話。草薙出雲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後，沉吟片刻，還是決定離開。這件事情就算他想插手，也不行。至少，現在不是最佳的時機。他面對着伏見猿比古退後幾步，在離開相當的距離後，才轉過身。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感覺到那個冰冷如刀的視線的移開。

……幸好他接到眼線的情報及時趕來了，否則，這件事還真要鬧大發了吧？

草薙出雲用ZIPPO點燃了一根煙，指尖夾着煙蒂，他輕輕吐出一口白煙，蹙着眉頭思忖到。十束說的沒錯，伏見的執念實在太過集中了，這讓他原本的才華和冷靜被附上了偏執的刺，一旦觸及逆鱗，即斬無赦，善惡倫理根本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曾經還沒有太過在意，這一次，他才真切地感觸到了十束當時眼中的無奈和擔憂從何而來。

——伏見。小八田。

長嘆一口氣，草薙出雲掐滅了煙頭，用腳碾了碾。眼神晦澀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