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意外收獲02

“允你。”藺滄鳴大方地答應下來。

“八年前,我前往東方雲鏡海尋找煉器材料,驚動了海中的守護靈獸,激戰中被靈獸咬斷右臂,我逃出雲鏡海之後傷勢沉重,便在最近的湘禹城海瑤客棧休養,恰好和同一間客棧的傀師前輩比鄰,他見我單手不便,就提出為我裝上偃甲手臂。”嚴玉霏摩挲着自己的右手,“我問他報酬,前輩卻說自己只是想找一個答案,無須報酬。”

藺滄鳴默默記下嚴玉霏話中的地點,如此詳細必然可以查證:“他要什麽答案?”

“他問我,什麽才是完美的人?”嚴玉霏重複了一遍,柳眉輕蹙,似乎時至今日也不理解這個問題。

“世上哪有完美的人啊。”霁涯插了句話。

“不,他不是那個意思。”嚴玉霏搖頭,“我當時也曾這樣回答他,但他似乎在追求一個更複雜,更無法言喻的東西,那讓他十分困惑,甚至到了走火入魔的邊緣,不得不強行壓制大乘期的修為,他沒能從我這裏找到答案,但還是為我接了手臂。”

霁涯和藺滄鳴對視一眼,都沒能領會到這個玄之又玄的完美人是啥,霁涯更是覺得奇怪,在縱生塔上和傀師見面時,傀師口口聲聲是要最完美的偃甲。

莫非他之後找到了什麽答案?

“傀師前輩并無什麽先天高人的架子,言談風趣和善,與偃甲手臂磨合期間我們聊過不少閑事,我也問過他洞府何處,想他日前去拜訪道謝,但他只說自己是南疆人,有緣再見。”嚴玉霏說,“後來他要離開,我送他去了懸舟碼頭,見到他的船票是往瀚城,我沒有他的聯絡方式,直到今日我也未再見過他。”

瀚城,八年前。

藺滄鳴捕捉到了這兩個要點,破譯的玉簡中有傀師前去藺府探望的記錄,嚴玉霏所述很可能與玉簡吻合。

傀師自東方湘禹城離開,去瀚城藺家看望重傷垂危的他,盡管他不記得,但嚴玉霏的話又是佐證。

莫非傀師和藺家真有交情,還曾一度放棄還念草,那為何又要屠戮藺家上下?藺滄鳴想不出解釋,望了一眼霁涯,霁涯也是若有所思。

“傀師說過為何去湘禹城?又是從何處而來?”藺滄鳴追問。

“從南疆來,聽說是按朋友建議前來散心。”嚴玉霏回憶道,“詳細我也不知,你若要打聽,不如去客棧查找記錄。”

“你還記得傀師相貌嗎?”藺滄鳴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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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嚴玉霏實話說道。

“畫下來。”藺滄鳴掌心一翻拿出畫紙,要遞給嚴玉霏。

嚴玉霏面色一紅:“我不擅丹青。”

藺滄鳴靜默了一瞬,退求其次:“只求形似,無需有神。”

“……我不會畫畫!”嚴玉霏惱羞成怒地一甩袖子提高了聲音。

藺滄鳴陷入死角,一時震驚于竟然還有世家子弟不是謙虛那種,是真的不會畫畫。

霁涯拍了下嚴玉誠,嚴玉誠作證道:“長姐确實,不擅琴棋書畫,你們莫要逼她。”

嚴玉霏覺得有點羞恥,她沒什麽文藝天賦,閉眼冷冷道:“我能說的都說完了,你們即使強人所難,我也畫不出。”

“主上,你把傀師偃甲的容貌畫下來,讓嚴小姐辨認就好了。”霁涯咳了一聲提議道,“翰墨丹青亦非人人喜好,不會也沒什麽,我也不會嘛。”

藺滄鳴用看文盲的眼神掃過兩人,一展畫紙鋪在空中定格,提筆默寫縱生塔中傀師留下的偃甲傀儡外貌。

霁涯湊上去看藺滄鳴現場揮毫,他的畫和字有些相似之處,筆鋒果斷精确,一支小羊毫揮灑自如,大概是煉制的法寶,無需擺上一套墨硯也能使用。

看着看着霁涯就發現藺滄鳴大約有點強迫症,在他覺得差不多了很像了的時候,藺滄鳴非要堅持摳細節,這添一點陰影那留一筆高光,當真畫的形神兼具,傀師最後的神情躍然紙上。

“如何。”藺滄鳴最後頓了頓筆尖,擡頭望向霁涯,無意識地帶了些想得他誇贊的意味。

霁涯忽然有種想笑的沖動,贊美道:“太太,強。”

藺滄鳴輕輕歪了下頭,沒太聽懂。

霁涯心頭蔓過一絲別樣的觸動,在藺滄鳴的茫然下笑出了聲,又熟練地吹了一波:“我認真誇,主上技藝栩栩如生出神入化,除了寒窗苦練的深厚功底,更能令人感受到作畫者對繪畫的求真精神和誠摯熱愛!”

藺滄鳴:“……”我沒那麽熱愛啊。

他說不清被這個失憶師尊誇是什麽感覺,多半有點一言難盡,畫紙一轉對着嚴玉霏道:“你見過的傀師,與此人是否相似?”

嚴玉霏還在估摸霁涯和藺滄鳴的關系,聞言仔細瞧了瞧,點頭道:“确是此人,但傀師前輩與此畫又不盡相同,前輩并不像畫中之人那般……目空一切。”

“大乘期高人嘛,許是後來心境又有變化。”霁涯猜測。

“可還有問題?”嚴玉霏問道。

藺滄鳴揚手揮出一道氣勁,解了嚴玉霏的靈力桎梏,又甩給她一瓶靈藥:“既是公平死訣,服下此藥,等你傷愈我便應下挑戰。”

嚴玉霏有些意外,拿着藥瓶看向标簽,半晌後說:“我不會向你道謝,想必也非是你的對手。”

“嚴小姐倒有自知之明。”藺滄鳴笑了笑。

“無論我父親是什麽樣的人,但他始終是我父親,仇不可不報。”嚴玉霏深吸口氣,倒出一粒丹藥坦然吞下。

嚴玉誠神色動搖,想開口勸阻,嚴玉霏擡手制止他,苦笑道:“父親對不起你,我亦向你道歉,也無臉面勸你原諒,你若還認我這個姐姐,望你此後能真心為嚴氏籌謀,放下過去,修行路上別留心魔。”

“長姐。”嚴玉誠顫顫巍巍的扶着樹站起來,轉向霁涯低頭求道,“別殺她,紀公子,我答應你。”

藺滄鳴警覺地瞟向霁涯:“你何時提要求了?”

霁涯心說嚴玉誠倒是聰明,他方才要走時的暗示都看在眼裏,這會兒着急就不裝傻了。

“哪有,我一直跟着你,什麽都沒說過。”霁涯攤手裝糊塗。

“你最好老實點。”藺滄鳴冷哼,“嚴小姐,請出劍。”

嚴玉霏撿回佩劍,眼中精光流轉,最後對嚴玉誠慨然道:“我不願再看嚴氏悲劇,我死之後,将我葬在嚴氏之外吧,小弟,好自為之。”

嚴玉誠拼命提了口氣,卻見霁涯退後一步,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他一時猶豫是否要上前,胸中氣血翻湧,撐着樹又咳起來,嚴玉霏足尖點地提劍飄然騰空,他的視線緊跟着嚴玉霏,卻見她在揮出劍氣的前一刻陡然自空中跌了下來,摔在地上昏迷過去。

“這怎麽回事?”嚴玉誠愣住。

“我給她的藥服下一個時辰內不得動用靈力,否則就會有點小副作用。”藺滄鳴從容走到嚴玉霏身邊解釋,指尖燃起一簇青紫火苗,在五指間跳了一圈,被他輕輕按在嚴玉霏眉心。

“主上會幫你抹去嚴小姐的記憶,她不會記得你殺了嚴建章。”霁涯靠近了眨眼道。

嚴玉誠頓感被騙,這明顯是一開始就計劃好了的,他那句答應實在多餘。

藺滄鳴阖眼小心翼翼地操縱術法火焰:“我只能消除她這一天的記憶,等她醒來你随便糊弄過去就好。”

“主上仁厚,怎會讓合作夥伴為難呢?你一開始就該相信我們啊。”霁涯理直氣壯地說。

嚴玉誠:“……”

嚴玉誠這一刻感到無比疲憊,甚至也想要一份洗腦特權。

霁涯則趁藺滄鳴專心在術法上,對嚴玉誠做了個口型,強行拽過他一只手,往手心飛快地寫了幾個字。

嚴玉誠慎重地讀了一遍,大概是要破譯玉簡密文的法寶,要弄到通用的不算太難,但也要提前聯絡煉器術陣高手或者黑市。

藺滄鳴若有所感,回了下頭,霁涯背着手望天,還哼了兩句曲兒以示清白。

嚴玉誠盤算一會兒,打算往霁涯手上寫幾個字表達一下這個要求需要時間,結果霁涯躲了一下不肯伸手,把一張傳音符塞給他,無聲地說“下次聯系”。

“霁涯,走吧。”藺滄鳴施完了術,喊霁涯離開。

“嚴少爺,方才的傷藥是真的,你自己悠着點啊。”霁涯沖嚴玉誠拱手告別道。

“後會無期。”嚴玉誠皮笑肉不笑地說。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霁涯追在藺滄鳴身後感慨道,“我迷煙失手這一次,竟然還得到了傀師的線索。”

“那我該誇你?”藺滄鳴涼飕飕地嘲諷。

“倒也不必。”霁涯捋了下頭發笑道,“我們接下來去湘禹城嗎?”

“先等等,觀望一下。”藺滄鳴冷靜道。

湘禹城在修真境東方海岸,是四大仙門之中重華仙門下轄的著名主城,出入都需修真境通行令,不像杉河鎮這般松散。

藺滄鳴并不想先去湘禹城,他放出鴉群帶霁涯回去鎮上,心裏算着先回一趟瀚城藺家,或許能找到傀師的身份線索。

藺家值錢的東西都被洗劫一空,剩下些烈火下奄奄一息的古舊宅邸中仍有不少暗格,府邸至今還在當地執法堂的封印結界內,無人敢買,慘烈又孤獨地矗立在繁華街市當中。

藺滄鳴前世曾遠遠看過,卻始終沒有勇氣再走進去,再聽一遍流矢刺入皮肉的聲響,再被煙硝彌漫的火紅團團圍困。

但現在他卻湧起一種念頭,他想帶霁涯回去。

杉河鎮上最好的酒樓客棧已經被嚴氏包下,藺滄鳴只能尋了家差不多的,敲門進去喊醒睡着的小二,要了兩間客房。

這家客棧着實一般,連浴間都沒有,只能用淨塵訣應付一下,床褥也一股潮濕的黴味,藺滄鳴躺不下去,剛想打坐到天亮算了,隔壁的霁涯就敲門探頭過來。

“我那間屋子環境太差了,床下居然有蟑螂,絕對要投訴他!”霁涯憤憤地抱怨,“我看你這也夠嗆,還是把帳篷搭上吧。”

藺滄鳴欲言又止地看霁涯把桌子推走,心說你在房裏搭帳篷,那還花錢住客棧幹什麽。

“一起睡嗎?我已經完全習慣了。”霁涯鑽進帳篷裏掀着簾子笑盈盈地邀請藺滄鳴。

藺滄鳴被帳篷擠到了角落,他緩緩吐出口氣,放棄了打坐,也跟着進了帳篷。

關了晶石燈沒有篝火,帳篷內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空間錯覺般逼仄起來。

霁涯枕着胳膊躺了一會兒,在寂靜中清清嗓子,像是不經意地随口問道:“主上,你今年多大?”

藺滄鳴被霁涯語出驚人荼毒慣了,竟然真在多大這個問題上琢磨了一會兒,胡思亂想的耳朵莫名發燙,嚴肅道:“不該問的別問。”

“我就是問個年歲,臉紅什麽呀。”霁涯支起身子眼睛發亮。

“年歲也別問!”藺滄鳴惱怒道。

“好好好,男人的年齡是秘密。”霁涯順從地改了話題,坐起來摘了發繩,解開腰帶脫下外衣,隔着藺滄鳴把散亂的衣服扔到地上。

“你……算了。”藺滄鳴撐了下床沿,又放棄地躺了回去。

霁涯瞄了刻意轉臉的藺滄鳴幾眼,有點小失望,打了個哈欠壓着手臂趴到枕頭下面,緊挨着藺滄鳴含糊道:“我睡了,明早叫我。”

藺滄鳴還蓋着自己的鬥篷,他有點後悔躺在這裏,又覺得現在離開顯得莫名其妙。

他動了動胳膊,鬥篷卻被霁涯的手壓住,繃着呼吸僵硬了一會兒,側目望向霁涯,在黑暗中聚起靈識,霁涯的裏衣松松挂着,露出一片毫無防備的肩頸。

藺滄鳴盯了半晌,想給霁涯蓋上被子遮一遮,結果霁涯一伸手,嚣張地把整條胳膊砸到他身上。

這大概是真睡熟了。藺滄鳴胃痛地想,前兩夜霁涯挺屍似的一動不動,他還沒體會過霁涯的夢中殺人。

他極其輕微地從鬥篷下探出手,拽起薄被給霁涯蓋到脖子,手指擦過那片溫暖幹燥的皮膚,不自覺地皺起眉眼神閃爍,矛盾地心虛又滿足。

翌日上午,霁涯醒來時覺得鼻子有些癢,低頭捂着臉打了個噴嚏。

枕邊傳來一聲不悅地責怪:“別弄髒我的鬥篷。”

霁涯聽見這聲音,霍地清醒過來,這才發覺他都快把藺滄鳴擠掉地上了,挨着他腦袋的是藺滄鳴鬥篷上的毛毛領,透過帳篷的光線明亮,顯然時候不早。

“我好像睡過頭了。”霁涯揉揉眼睛往裏挪了挪,藺滄鳴躺在軟塌邊兒上,一只手劃着玉簡投射的雲圖,依舊帶着面具,但長發散開垂落塌下,看起來有些懶散。

“無妨,今日無事。”藺滄鳴拉了下鬥篷蓋住領子,聲音清淡,“嚴玉誠動作很快,要不了幾天嘉鴻真人就在風口浪尖了。”

霁涯也從枕頭下摸出自己的玉簡,他沉湎在這一醒來就玩手機的放松當中,斜着往藺滄鳴旁邊湊了湊,枕着枕頭去看他的雲圖內容。

“有點自覺,小心看了幽冥閣的機密,我挖掉你的眼睛。”藺滄鳴指尖一推雲圖,吓唬的不太認真。

“哪有什麽機密,我看到你在圍觀嚴玉誠痛斥玉霄派卑鄙無恥了,給我也康康。”霁涯一把抓住藺滄鳴的手指,雲圖的角度有點歪了,他幹脆壓着藺滄鳴的肩膀望過去,看到了嚴玉誠親自發出的檄文。

筆下生花的措辭不提,霁涯一目十行提煉了個大概,嚴玉誠按計劃将嚴建章的死問罪嘉鴻真人,拿出霁霞君的令牌,又連夜請了仵作确定屍體劍傷是玉霄劍法,嘉鴻真人欲奪嚴建章在暮靈山找到的凝仙露,罪不可恕。

“嚴玉誠有些想法啊,拿着霁霞君的令牌卻不直接攻擊霁霞君,而是說嘉鴻真人指使他,霁霞君又已失蹤,嘉鴻真人找不到人澄清,還要吃上個滅口的啞巴虧,此時再公布霁霞君并未閉關而是早已消失不見,群衆也不會信了。”霁涯邊說邊想再翻翻雲圖,碰到光屏時才想起來這是要靈識匹配的,他用不了藺滄鳴的玉簡。

“看完了?”藺滄鳴涼絲絲地提醒,“還打算趴到什麽時候?”

霁涯揚了下眉,抿着唇悄悄挪開手肘翻身躺了回去,他好像是有點得寸進丈了。

藺滄鳴揉揉自己肩膀有些分心:“茲事體大,如今修真境太平數百年,一言不合就開戰的日子過去了,各地執法堂審不了此案,還得仙門裁審院出馬,這個時間差就足以給嚴玉誠拉嘉鴻真人下臺了,到時局勢已定,裁審院怕是也懶得細查。”

霁涯擺弄着玉簡深以為然:“能混日子誰樂意幹活。”

“在主上面前還敢揚言渾水摸魚。”藺滄鳴一本正經地警告。

“我說的修真境,我們南疆人個個盡忠職守,不想着組織給你什麽,要想你為組織做了什麽!”霁涯話鋒一轉馬上炖了鍋雞湯。

藺滄鳴沒忍住,翹着嘴角笑了起來,推了推面具把一張兩天後的懸舟船票晃了一下又關掉。

“陪我去趟瀚城。”藺滄鳴輕聲道。

霁涯微微抽了口氣,不動聲色地答應:“好。”

作者有話要說:回家見家長……?

(沒有家長了呀

嚴玉誠:熱搜買上,營銷號圍上,水軍雇上!(這是個什麽魔鬼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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