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藺府02

夜風吹過一樹碎葉,安逸的沙沙聲交織出一片無語的寂靜。

霁涯一點點轉過脖子,對上靳笙充滿求知欲的雙眼。

“這……不太好說。”霁涯沉吟着皺皺眉頭,又有點期待地說,“願聞靳兄高見。”

靳笙的手按着樹枝,微微抓出幾道爪痕:“少主從未對一個下屬如此上心,他不願你前去綠鳶樓,與樓中女子舉止親密,我認為少主‘吃醋’了,人只有對喜歡的目标才會吃醋。”

饒是霁涯臉皮夠厚,面對這迷之閨蜜的話題也不禁感覺別扭,靳笙說起吃醋兩個字,像是引用某種嚴肅的概念,陌生的名詞,讓他有種被試驗的裸露感。

霁涯十指交叉托着下巴,拿手肘碰了碰靳笙:“我看靳兄不像很懂感情的類型。”

“我确實不懂。”靳笙坦蕩承認,“上次有個同僚偏要給我講何謂吃醋,我今日學以致用。”

霁涯想了想,慫恿道:“主上也許并不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歡我,你何不把這套吃醋理論和他說說,也好求證?”

“少主私事我無權幹涉。”靳笙規矩地說,眸中金色亮了亮,“人自己的喜惡為何自己會不清楚?”

霁涯滄桑地慨嘆:“因為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不知所雲的答案。”靳笙轉回頭,繼續盯着藺府院子監視。

“那靳兄呢,沒有心上人嗎?”霁涯不甘心地刨根問底打聽,不能光他一個人被八卦,結果話問出口又後悔這氣氛越來越閨蜜了。

靳笙忽然用一種恍然大悟般的透徹打量霁涯,把霁涯看得背後發毛,正要道個歉,靳笙就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吐出方才得出的結論。

“我不确定少主如何想,但你必定喜歡少主。”

霁涯猛地咳嗽起來,瞥着夜幕星海道:“今天天氣真好啊。”

“話題轉移如此拙劣,是我猜對了。”靳笙平靜道。

霁涯嘆了一聲:“你連吃醋是啥都要別人教,怎麽敢确定我看上你家少主了?”

“你若無此心思,怎會希望我将話說開。”靳笙條理清晰的推測,“少主在幽冥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猜少主青睐于你,你卻無半分慌亂驚訝,說明你心中早有定見。”

霁涯面無表情道:“我不用問了,你一定單身。”

能把簡單的閨蜜話題搞成推理現場,這種人沒得救了。

靳笙懂得複雜感情不多,但只要開口,必定鞭辟入裏一針見血。

霁涯望着藺府庭院,火燒過後的焦黑到處都是,廂房塌了一間,游廊也毀掉大半,精致的後院小園雜草叢生,早已看不出當年悉心照顧的痕跡。

花藤掩映的圍牆上有個隐蔽的小門,此時驀地打開條縫,兩道人影一前一後踏進院中。

霁涯定了定神,但藺滄鳴易容成了嘉鴻真人,那張臉實在沒什麽意思,他又控制不住胡思亂想。

“咳,靳兄,我有個關鍵性的問題。”霁涯認真道。

“講。”靳笙說。

“我身份低微,修為普通,主上若是真中意我……”霁涯為難地擰緊了眉毛,“會不會出現話本上那種,‘給你一萬兩現在就離開我兒子!’‘暗中解決這個不自量力的小子!’,這樣的情節。”

靳笙:“……”

靳笙關心道:“想要地位便做出功績,但閣裏可不治癔症患者。”

霁涯:“……”

霁涯正色道:“快看,那人要啓動陣法。”

藺府庭院內,藺滄鳴不動聲色地端詳着眼前面容普通,一身黑衣的男人,若非甫才得到情報,他完全看不出此人和千機堂堂主花落月哪裏相似。

他見過花落月本人幾次,和他的名字一樣,聽起來就相貌上佳,一雙桃花眼嵌滿風流,聲音挑着酥麻的調子,和他說話時偏要湊上前來,帶起一陣令人直打激靈的香風,藺滄鳴看不上他,後來便幹脆繞着道走。

“嘉鴻,你可會怪我沒有直接見你?”用着一副毫無特色的粗糙嗓音的花落月站在院子裏,揮手向地面擲了一排令旗。

藺滄鳴下意識的就冒出雞皮疙瘩,初到栖州時雲寄書要給他介紹閣內重将,除卻長老院之外便是幾位堂主,花落月是唯一敢拍他肩膀的人,膩歪地笑着說“少主可會怪我來得晚了”。

雲寄書似乎對他頗為器重,并未露出不快,反而縱容他舉止輕浮的勾肩搭背。

藺滄鳴思緒飛轉,回得慢了一些,低了低頭:“師父當然有自己的顧慮,我能理解,不知師父邀我前來,要尋何物?”

花落月在他身邊繞了一圈,指着地上沿着令旗勾出陣圖線條光芒的陣法,輕笑一聲:“嘉鴻,你是我最喜歡的徒弟,若非當時出了意外導致紫虛查上門來,你一定能得傀師信任,但現在還不晚。”

“傀師真希望我們如此行事?”藺滄鳴委婉地試探道。

“嗯?”花落月目光一冷:“嘉鴻,你懷疑為師?”

“不敢。”藺滄鳴道歉,“百年不見,我想知道師父這些年過得怎樣。”

“哼,還能怎樣,幽冥閣規矩頗多,紫虛頂着正道仙門之名便罷,幽冥閣卻也如此迂腐,那些不過練氣甚至毫無修為的凡人,幽冥閣竟也在意他們的死活,真是可笑,哪對得起讓修真境聞風喪膽的威名。”花落月不滿地嗤笑,“只有在傀師座下,才有你我用武之地。”

“師父能見到傀師嗎?”藺滄鳴又問道。

花落月在他身側來回踱步,視線斜斜掃過去,忽地停下腳步:“我可是深得傀師欣賞,怎會見不到?好了,把東西拿出來,放到此陣坤位。”

藺滄鳴一愣,他根本不知道花落月讓嘉鴻真人帶了什麽東西,就急中生智一摸腰間,歉然道:“我走的匆忙,乾坤袋忘在綠鳶樓了。”

“是嗎?”花落月挑了下眉,“那你自己站上去也行。”

藺滄鳴用餘光盯着陣圖分析,只能勉強看出陣圖外圈的令旗是用來定位方向,內部和核心隐隐浮現的符文晦澀難懂,複雜的靈力走向實在超出他畢生所學。

他前世是個劍修,沒有什麽是一劍解決不了的那種劍修,和他的師尊霁霞君一樣,現在他惡補毒理飼蠱,陣法依舊空白。

“嘉鴻,不聽師父的話了嗎?”花落月語氣漸寒,輕飄飄地催促了一句。

藺滄鳴略微向陣法挪了一步,站在他身後的花落月袖中散出一蓬細鱗,映着妖豔細膩的光澤,不聲不響地覆滿雙手。

藺府之外,樹梢上的霁涯急道:“主上暴露了!他那演技零分,哪有跟自己師父板着死人臉的,還不如我上。”

靳笙在他說話時已經竄了出去,在半空敏捷地加速,化作一陣黑霧沖向藺府後門。

霁涯足尖一踏飄出數丈,也提劍跟了進去。

藺滄鳴距離陣法坤位不到半尺,淺金色的光暈将藺府的建築照的一清二楚,他止不住胸中翻湧的怒火,恍然間火焰的熱度似又臨身。

細微的殺氣自背後傳來,藺滄鳴旋身一閃,躲開一道鋒利的氣勁。

“你不是嘉鴻。”花落月陰沉地說,手上一層利如刀刃的鱗片,五指曲起抓向藺滄鳴,“我根本未讓嘉鴻帶東西過來。”

藺滄鳴也懶得再裝,盡力閃避同時冷怒道:“我的面目是假,那你是真嗎?何不現出真容!”

“哼,我為什麽要滿足你的遺願。”花落月殺氣騰騰地擡起一根手指,鱗片頓時飛射出去,在空中連成雷光閃爍的網。

藺滄鳴便感到一陣喘不過氣的壓迫,他到底與合體期相差甚遠,連單純的靈力威壓都讓他舉步維艱,不得不抽出腿上晚雨铳,向天扣下扳機,試圖将網破開一道口子。

花落月看見那柄熟悉的火铳,呼吸一緊,露出幾分驚懼,藺滄鳴以為他發現自己的身份應當怕了,結果下一刻花落月直接出現在他面前,身法快得無從捕捉。

“既然是你,那更不能放你活着離開!”花落月狠絕地扣向藺滄鳴咽喉,尖銳的手甲刺破皮膚,陷入皮肉,像戳破一層水面的氣泡,在傷口周圍濺起劇毒腐蝕的黑點。

藺滄鳴眼前一花,他若沒自封七成靈力還能撐下幾招,現在只能抓住花落月的胳膊艱難威脅道:“你敢……殺我,閣主不會…放過你……”

“只可惜你看不到了。”花落月指上用力,卻忽然覺得手臂發麻,警惕地松手拍出一掌後退,撩起袖子發現手臂多了一道血痕。

藺滄鳴借勢向後撤去,眼見花落月背後追上的一陣黑煙,終于放下心來。

九冥玄陰火與蠱相輔相成,花落月不敢讓這滴滿是蠱蟲的血留在身上,正待抹去,一股直沖天靈的寒意陡然襲來。

“花堂主,得罪了。”靳笙自黑霧中化出身形,平穩有禮的聲音過後,右手已經熟練地穿透胸口。

霁涯從兩人身邊路過時驚了一下,這位堂主是合體期,靳笙一招便能解決他……和他扯了半天皮的直男大兄弟,莫非是個大乘期高人……?

他正為靳笙身懷絕技又親民的态度感動,就看見藺滄鳴拄着火铳彎下腰咳嗽,腿彎了一下,又強行撐住沒讓自己跪倒。

“主上!”霁涯趕緊過去扶着他坐下,眼尖地看見他脖子上幾個血糊糊的傷口,有些泛黑,“你中毒了嗎?”

“沒有。”藺滄鳴低聲道,“這種毒還傷不了我。”

“你擡些頭,我先幫你處理一下。”霁涯伸手搬着藺滄鳴的腦袋往後揚了揚,他沒有手帕了,只好攥着裏衣袖口擦去淌入領子的血,喉結随着他的動作微微一滾。

霁涯鬼使神差地移不開目光了,指尖撫上蒼白的弧度,又想起靳笙一本正經的推理來。

然後下一秒,他就感覺到指尖燒得刺痛不已。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有個#55斷更節#,支持一下原創作者,感興趣的小天使可以圍脖圍觀看看,我明天晚上00:01更新,會加更字數噠,等不及的小天使可以早上起來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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