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平措
連建豐哼哧哼哧搬了幾沓毯子, 正待轉身, 驀地瞥見一抹亮色身影。鐘冉将拉鏈拉至唇下, 尖細的下巴縮進領口,頰邊輪廓愈顯圓潤, 配上雙烏溜明亮的眼珠,即使這樣直勾勾盯着, 也沒讓連建豐感到不适。
他搡搡土黃毛衣:“诶诶!”土黃毛衣順目光回望, 熱情笑道:“買毛毯嗎?”
鐘冉半邊嘴唇揚起, 慢慢又翹起另一邊,滿腹深沉的冷笑變成了天真:“我來找人的。”她擡手朝連建豐, “豐哥,我叔叔讓我給你捎東西。”
土黃毛衣疑惑皺眉:“你叔叔是誰?我可不認識哪個大老粗有你這麽個嬌滴滴的小侄女。”
鐘冉又笑了:“我叔叔,縣外供油站的,你平時不都在我家批發汽油桶嗎?”
連建豐這麽一聽,除了日常跟自己跑車的, 就只有供油站那老大哥知道自己是常客了,這世上又沒隐形人跟蹤, 自然信了七八分:“你叔叔讓你帶什麽?”
鐘冉手伸兜裏, 表情透着古怪:“叔叔說,這東西啊, 不好給人看的。”
連建豐同土黃毛衣對視, 土黃毛衣提議:“要不你們去裏頭談,我來搬。”連建豐點頭:“那等光頭來了,你讓他找我。”
連建豐用手拂下長凳堆積的毛絮, 向鐘冉比出請坐的手勢。鐘冉沒多客氣,徑自與連建豐比鄰而坐。連建豐對她自來的熟稔略感詫異,但表情轉瞬即逝:“什麽東西要私下給我?”
鐘冉并未直接答話,而是眯眼望向他脖頸紅繩。紅繩經多年沖洗,褪成發白的舊色,底端連接的玉墜埋進衣領深處。
連建豐被瞧得後脖子發麻:“你看什麽?”
“你這個玉佩。”她探脖子屈身,上翻眼皮與連建豐對視,“是用來辟邪的,對嗎?”
此話一出,連建豐更覺毛骨悚然:“你,你什麽意思啊?玉佩不用來辟邪……還能幹嘛?”
“可是這東西,太久了,請來觀音遲遲不送走,積攢的怨氣怕是比躲開的還多。”說罷,鐘冉目光上移,“你印堂黑中透紫,最近是不是生過病?”
連建豐無意識攥了衣擺。上周他的确翻山受了涼,高反十分嚴重,可這些他并未同供油站老板講過,她怎麽可能……
連建豐心頭發憷:這他娘,不會真着什麽歪門邪道了吧?
鐘冉見他面色幾變,順水推舟到:“這玉佩怕是戴不得了,我看這屋裏本就格局陰森,路上見到那個鬼一樣的女人,怕是會找上門啊……”
她尾音咬得極重,似有若無引着連建豐繼續發問:“什,什麽女人?”
“一個穿着寶藍外套,滿臉是血的女人……她說,她來找一個故人。”
話沒聽完,連建豐一把抓上玉墜,狠狠扯斷了紅繩。他臉色蒼白如紙,脖頸卻勒痕斑駁,嗫嚅着轉移話題:“你大哥哦不…你叔叔,你叔叔讓你給稍我什麽?”
鐘冉不緊不慢地掏荷包,直到白色物什露出一角,連建豐黏住的視線才稍有動彈。
鐘冉攤開五指:“這個,叔叔讓我給你。”
連建豐覺得十分眼熟,卻又說不上到底是什麽,遂舔了舔嘴唇:“裏頭包的是……?”
“白色粉末。”鐘冉一派坦然,“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
連建豐感到心底埋的陳年舊刺似乎破出了心包,尖銳刺頭紮得渾身哆嗦,每根神經都似在抽打着心髒。他伸手去撈,鐘冉合了手掌:“豐哥,你告訴我,這是什麽?”
連建豐睜大眼睛,鐘冉嘴角的笑漸漸消失:“豐哥,你告訴我,這…是什麽?”
很多女人都叫過他豐哥,洗浴店常光顧的粉衣小妹,棋牌室常賒錢的半老徐娘,她們在燈火明亮處,在黑燈瞎火裏,總拿捏最嗲的腔調,比演技最差的演員還叫人發膩,但他根本不在乎,因為他需要的不過是那半晌貪歡。
除了劉小蕊。
她的叫法獨一無二,帶點川渝混雜京腔的音調,用鼻音強調她在京城念書的經歷。他聽了三年忘了十年,卻在眼前這女人的凝視中,陡然勾起往事。
她質問他:“豐哥,我每次幫你搬運的書裏藏的到底是什麽?你讓我跟你去汆文目的是什麽?”
她哭着說:“你不知道嗎?藏毒超過30g是要槍斃的!要槍斃的!我會死你不知道嗎?!我們得自首!”
之後她從廢墟爬出,他拿磚塊砸死了她。
起初他噩夢纏身,求了護佑平安的玉墜,然後他刻意去忘,再後來他真忘了,今天他終于記起。
鐘冉攤開手,連建豐幾乎失去了自主意識,手漸漸朝她靠近。指尖觸碰掌心的剎那,一只皮肉剝脫的手如脫殼般從完好的手掌中剝離。
連建豐猛然仰頭,鐘冉的臉割裂成兩半,一半對他露出了血淋淋的笑:
“豐哥,我好想你啊。”
衛舜看了眼手機,鐘冉離開不過八分鐘。
五指在身側不停攢動,他顯得有些焦躁,明明剛看過時間,卻急不可耐地又看一遍。再度擡頭時,微光穿透夜幕,一顆锃亮的腦門從視野中閃過。
不知怎的,衛舜盯着那一瘸一拐的模糊背影,目光竟似挪不開。
他頭未轉,手探向手機,迅速調出了鐘冉的號碼。他從未在鐘冉自主行動時打擾,但心底湧上的隐憂讓他坐立難安,手指在屏幕前猶豫起來。
連建豐手往桌面撈墜子,腳卻本能後退,墜子沒撈着,身下一個踉跄撲入地面。
鐘冉仍端坐着,眼神從空洞中一點點恢複,手指無意識壓緊玉佩。
劉小蕊徹底從她身體剝離,黏答答的血絲順指縫下滑,連建豐能聞到那股熟悉刺鼻的鐵鏽味,與他舉起磚塊時,飛濺上鼻尖的氣息如出一轍。
他雙手合十:“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這種關頭,他連辯解的話都憋不出,除了幾句徒勞的道歉和打樁機般不停擺動的手,他根本做不出逃避反應,只褲腿在地面象征性摩擦幾下,便抱頭喊起了饒命。
劉小蕊揮動匕首,刀鋒直指他,連建豐連滾帶爬,堪堪被割傷腿肚,刺痛讓求救聲噎在嘴邊。
匕首見了血,劉小蕊面部越發扭曲,幾乎以嗜血的姿态瘋狂揮刀。連建豐腿部連中兩刀,第三刀将至前,大門驀地被人撞開!
突兀的撞擊聲讓劉小蕊下手遲疑,連建豐見機沖門口連連呼喊:“救命!救命!”
他求生欲迸發,手腳并用地朝來人撲去,劉小蕊暴喝一聲,血沫甩入羊毛堆,刀光閃過鐘冉。
鐘冉神智恢複,劉小蕊迅速逼近門口,卻在三步外失了準頭,身體如被大力拉扯,半分接近不得。
來人倚着門框,剃光的頭頂冒了星點短芽,隆冬時節只穿身單皮夾克,胸前墜着的觀音玉牌分外滑亮。
他鼠目微張,又黑又小的眼珠只漏半截,看人的姿态透着股狡詐,兩片厚唇上下拍打幾聲,濃重的口音便灌入耳內:“殺誰呢?這麽熱鬧?”
光頭腿腳不便,步伐邁得極慢,劉小蕊懼怕玉佩,在他逼近前逃離了屋子。
光頭斜睨鐘冉嗤笑到:“小妹妹,是你要殺人嗎?”
鐘冉退了兩步:“我,沒有…我什麽都不知道…”
哐當!
連建豐操起折凳,用力砸向她後腦。鐘冉悶哼一聲,慘叫還沒來得及出口,便上身一挺撲倒地面。
連建豐吐了口血沫:“他娘的!還想殺你爺爺!”說罷他就想加踹一腳,光頭冷笑:“有種你去踹那女鬼,別往她身上撒氣啊。”
連建豐讪讪收腳:“光…哦不老大,平措老大,我以後再也不喊你光頭了。”
“早該喊了,前年你沿318逃去聶拉木,誰救了你,你他娘不記得,我可把你那狗腿樣記得清清楚楚。要不是你在西南道上還算有經驗,哪輪得到你跟我做事。”
平措屈膝,仔細端詳起鐘冉的模樣:“品相不錯,打電話叫上老黑,問他還收人不,要是順道,那就碰個面。”
連建豐心有餘悸:“這…還帶上她?”
平措眼神輕蔑:“瞧你那慫樣,估摸這丫頭就是被鬼上身了,你玉佩…”他從桌上撈來扔給連建豐,“戴好了,做賊就別心虛,殺人就別怕事。搜一下她的手機。”
連建豐往各個兜裏摸索一陣,并沒有找到手機,便将鐘冉用毛毯嚴密包裹,像貨物一樣扔進了車廂。
車底發出隆隆震響,裹人的毛毯逐漸散落,鐘冉偷偷睜開了眼睛。
衛舜正聽着手機忙音,貨車引擎聲從老遠傳來,隐隐約約,像來自巷道另一頭。他挂斷了通話,同時收到一封來自鐘冉的短信。
衛舜趕緊點開,信息略長,長得直往他心窩裏戳——
[跟蹤手機定位,我在貨車上,開車的是平措,确定窩點前別打草驚蛇。]
衛舜瞬間懵神,甚至回想了半天,不敢确定她說的平措是哪個平措,是那個帶過登山隊的導游,還是搞過拼車的司機,還是…他曾經一槍打中膝蓋的叛徒。
不能回信息,衛舜複雜的心情無處宣洩,第一次感覺髒話才是語言精粹,千言萬語全凝成屏幕前的一聲──
“c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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