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夜襲殷加行

崔敗不緊不慢,從芥子戒中取出了煉藥爐。

“所以你前幾日不是躲起來煉藥,而是去找孔雀綠?”長生子怪模怪樣地看着他。

“怎麽。”崔敗眼皮一動。

“沒怎麽。”長生子抱起胳膊踱到一旁,暗自嘀咕道,“還以為他藏私不叫我學,敢情是冤枉糟老頭子了。”

魚初月離得不近不遠,別的沒聽清,就對‘糟老頭子’這四個字特別敏感。

糟老頭子?

莫不是長生子也認識崔敗口中那位‘糟老頭子’?

她實在是很想多了解崔敗一些。

見崔敗已開始專注煉藥,魚初月不動聲色踮起腳,挪到了長生子邊上。

“聖人聖人,你方才在念叨誰糟老頭子哪?”她戳了戳長生子的胳膊。

“崔敗啊。”長生子答得順口極了。

魚初月:“……”

她用一種看傻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這位白毛聖人一圈,無語地嘆了口氣。

“你別看他表面上……”長生子悄悄眯眯地瞄了眼遠處的崔敗,比劃着說道,“年輕漂亮,就給他騙了,糟老頭子壞得很!”

魚初月:“……”算了,掐頭去尾,選擇性無視中間一大堆,只聽聽‘年輕漂亮壞得很’就算了。

無關的弟子已被遣散,廣場附近只留下看守禁制的幾個師叔伯,以及朱顏、白景龍這種兼着管事頭頭一職的弟子在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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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畢竟得繼續過。

衆人收屍的收屍,處理廢墟的處理廢墟,一切看起來井井有條,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魚初月懸了許久的心,也終于實沉沉地落了下去。

眼前總算是有了比較清晰的目标。

如今就等崔敗的藥了。

如果幕後黑手當真是純虛子的話,等到揭穿他時,必定還有一場大戰。

魚初月同情地望了望長生子。

濯日子就算醒來,也是元氣大傷,不可能出戰。玉華子态度不明,畢竟是她把瑤月放進守護者之域的,并不能完全排除她和純虛子勾結的嫌疑,所以她也不能算作戰力。

聖人之戰,旁人很難插得上手,最終基本上就是長生子上去和純虛子單挑。

純虛子財大氣粗,法寶數不勝數,長生子這一仗,必定難打。

長生子發現魚初月的眼神明顯不對。

“喂,小魚兒,你腦子裏在想什麽呢?你這麽看我,我怎麽覺着脖子涼飕飕的。”

魚初月實話實說:“也許是凡人常說的,土埋到脖子了。”

長生子:“……”

她彎着眼睛笑了笑,然後轉身回到崔敗身邊。

到時候真正能幫得上忙的,或許只有一個崔敗。

這般想着,魚初月的心跳稍微變快了一點,胸口湧起些熱熱的情緒,也不知是驕傲還是激動。

她自信,聖人之戰,崔敗也能插得上手。這個和她有了千絲萬縷羁絆的男人,是真的非常強大!

魚初月抿抿唇,不好意思再看崔敗的臉,視線落下,順着他的寬袖落到修長的手上。

只見他虛虛地托着那只一尺來長的煉藥爐,掌心有霧一般的冰焰爬在爐壁上,焰尾緩緩舔舐藥爐的通風口,透過半透明的爐身,可以看到幾株不同品種的靈草正在爐中上下回旋,精純的靈液被淬取出來,像是正在油中緩緩往下墜落的水滴一般,飄至藥爐下方的八卦形小玉格中,分門別類地擺好。

“和長生子聊什麽?”崔敗問。

魚初月吓了好大一跳:“煉藥還能說話的嗎!”

“別人不行,我可以。”崔敗懶洋洋地回道。

魚初月十分機智地把自己和長生子的對話掐頭去尾地組合了一下:“長生子聖人說,大師兄你是糟老頭子,然後我就不服氣,說他黃土埋到脖子了。”

跳動的冰焰忽然一頓。

在魚初月微愕的瞬間,冰焰已恢複原狀,只聽崔敗懶懶開口:“罵得好,醜人多作怪。”

魚初月瞟了瞟那個把雙臂抱在身前,屁颠颠在禁制旁邊晃來晃去的白發俊美青年,很違心地點點頭,道:“嗯!”

崔敗瞥她一下,唇角勾了勾。

“今夜去殺殷加行。”他忽然蹦出這麽一句。

魚初月差點被他的急拐彎閃了腰:“嗄?”

崔敗眯着狹長的眼,語氣平靜殘忍:“寧殺錯,不放過。他既對濯日子動了手腳,何必留着再添事端。天字牢獄,有聖人元血便可強制開啓,待會兒給濯日子灌藥時,我會故意在他身上制造傷口,你替我收集滴落的元血。”

魚初月心中一動,正色道:“好!保證做得神不!不知鬼不覺。”

二人交換了心領神會的目光。

崔敗轉回頭去,繼續盯着手中的藥爐,唇角不自覺地泛起淺淡的笑意。

他的魚,平時呆頭呆腦,一遇正事卻挺聰明。

這般想着,唇角挑起的笑容更加好看。

魚初月盤膝坐下,佯裝入定修行,其實是在思忖崔敗方才的話。

他故意的。

他故意洩露‘天字牢獄用濯日子元血可以強制開啓’這個消息,給誰聽?

魚初月脊背微微發涼,她努力坐得端正筆直,指尖輕輕摩挲着戴在小指上的芥子戒。

……

日落西山時,崔敗手一晃,藥爐被收回芥子戒,掌中托着一只小玉盒,盒中盛着一汪透明靈藥,散發出濃郁的薄荷香味,一聞便知刺鼻醒腦。

“靈藥出爐了!”

身着玄衣的幾位師叔伯松開了手中的捆仙索,長生子像一片狂風中的落葉一般,輕飄飄地掠到禁锢濯日子的禁制上方,懸浮在半空。

濯日子依舊絲毫不知疲倦地‘砰砰’用腦門撞擊正前方的八卦光影。

都已經撞出規律撞出模式了。

崔敗走到濯日子正前方,将靈藥托在掌心,輕輕點了點頭。

長生子捏起法訣,就在八卦禁制光芒消逝的霎那,飄在半空的他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濯日子的綠毛。

濯日子正在無腦撞大牆,一時沒反應過來牆沒了,撞到很習慣的那個位置時,頭發被長生子攥了下,他便極自然地把腦袋往後仰了仰,張口嘶吼着,又要接着撞。

趁着這個空檔,崔敗手一揚,在濯日子再度撞過來的時候,将掌中的靈藥直直喂進了他的嘴裏。

長生子翻身而下,胳膊肘重重一頂,合上了濯日子大張的嘴巴。

這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一收一放之間,已成功把藥喂進了失控病人的嘴裏。

崔敗道:“還未咽下,打。”

帶着鞘的劍被他握在掌中,身形如水,晃到濯日子身後,揚起劍鞘,照着濯日子臀部抽了下去。

像打兒子似的。

濯日!日子吃痛,‘咕嚕’咽下了口中的藥液,揚起掌來,兜頭蓋臉劈向面前的長生子。

長生子一手接下濯日子狂亂的攻勢,一手掐訣召喚天地靈氣凝結新的禁制。一心多用,還要留神不能傷到濯日子,頗為心力交瘁。

崔敗追在後頭,非但不幫忙,還不停添亂。

好一通雞飛狗跳。

很快,崔敗尋到一個機會,寒劍出鞘,在濯日子側臉上劃出一道小小的傷口。

血滴墜落。

“來了!”

魚初月見那三人齊齊躍起,正好借機飛撲過去,使一個懶魚打滾,正正仰面躺在了墜落血滴的正下方。

“咚。”

接住了!

她将玉瓶收進芥子戒,正要起身,忽見濯日子猛地低頭,一雙白多黑少的狂亂眼眸正正盯住了她。

百丈之內,聖級是可以看穿逆光訣的!

也不知她哪裏就入了這位綠毛狂人的眼,大約是半透明的身軀看起來特別有趣,只見濯日子揚手轟出一掌,那摧山斷石的掌風瞬間便襲到了面前!

魚初月倒抽一口涼氣,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

只見眼前白光閃過。

熟悉的氣息覆上來,就像在金霞坑那次一樣,崔敗将她牢牢護在身下,用側臉将她的頭撥到一旁,低低地說了句:“閉眼。”

話音未落,一口鮮血已擦着她的耳廓噴了出去。

魚初月聽到了骨骼斷裂的脆響,崔敗的身軀重重壓下,她感覺到他又吐了一口血。

這一瞬間,魚初月心跳驟停,明明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胸口卻如刺穿般疼痛。

一擊之後,濯日子轟隆落在了崔敗和魚初月身邊,對着崔敗的後心,再度揚起了手,變掌為爪,直直抓下!

魚初月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

她看到長生子瞳仁緊縮,從半空瞬移下來,擡起腳來想要踢開濯日子。

但濯日子顯然先他一步,在長生子踢中濯日子之前,那五根鋒利的手指必定要直直插穿崔敗的心髒!

魚初月不假思索,擡起自己的雙手,交疊着護住了崔敗後心。這一瞬間,所有的動!動作都變成了本能。

她的腦海裏閃過了一個非常多餘的念頭——大師兄看着精瘦,腰也細,沒想到胸背抱起來還挺結實,只能堪堪環住。

便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只見濯日子翻到上眼睑中的黑眼珠子緩緩轉落下來,眼神一變,猛然收住了手!

指尖帶起的風落在魚初月的手背上,濯日子已撤了手,嘴唇剛一動,長生子的大腳便踹了上來,踹中濯日子的側臉,‘咚’一下把他踹得連翻了十來個跟頭。

崔敗重重喘了口氣,手肘撐住她身旁的地面,一邊用靈氣‘咔咔’地接續後背上斷掉的肋骨,一邊艱難地從她身上爬起來。

他淡定地說道:“我知道藥效該發作了。不是為你不要命。”

他不說還好,這麽一說,她的心中湧起了更加濃郁的酸澀,她緊了緊胳膊,把剛剛揚起身體的他重新摟到了自己身上。

眼淚掉了下來,她用滿是淚水的臉頰胡亂地蹭他的臉。

他用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然後微微後仰,凝神看着哭包魚。

唔……剛想看看她哭起來是什麽樣子,立刻便看到了,真是心想事成。只見她好看的紅唇撇成一道向下的弧線,微微地顫抖着,小巧的鼻梁皺起來,閉着雙眼,晶亮的淚水一串串從眼角跌落。

魚初月感覺到崔敗在看她。

她睜開眼睛,透過一片淚光和他對視。片刻之後,撇向兩旁的哭泣嘴角漸漸凝固。

“大師兄,你沒被感染吧?”她遲疑地問。

“什麽?”專注欣賞哭包魚的崔敗漫不經心地道。

魚初月嘴角抽了抽。

此刻,崔敗唇齒間還殘留着方才吐出的血,面色慘白,唇邊卻浮着詭異的笑,一雙黑眸中還映着她哭泣的臉。

這怎麽看怎麽不對勁啊!

該不會被濯日子傳染了狂症吧?

“大師兄,你背個法訣我聽聽?”

她眸中明晃晃的擔憂和嫌棄令崔敗哭笑不得。

緩了這麽一會兒,體內紊亂的氣血已然平複,他倒掠起來,順手攬住她的腰,将她杵在!在了地上。

他随手替她理了理衣裳,重重摁了下她的呆魚腦袋,然後轉身走向被長生子踹得迷迷糊糊的濯日子。

剛一動,衣袖被一只小手扯住了。

“大師兄,你先別動。”

方才被震傷的地方摸起來還有明顯的凹陷,她用指尖輕輕碰了兩下,然後繞到他的身前,并了個劍訣,放置在他的掌心。

‘撲簌’、‘撲簌’。

兩尾小紅魚蹦到他的掌心,搖頭擺尾。

魚初月捏攏他的五指,将魚藏在他的掌心,然後揚起臉來,殷殷看着他:“快,偷偷吃掉!”

他握着魚,把拳頭放到她的腦袋上,輕輕摁了摁。

“呆魚。”

“快吃!”她道。

急促的語氣,頗有幾分嬌嗔。

崔敗心情大好,揚起拳頭,抵到唇邊,作勢仰頭吞下。

“吃了。小師妹,能放我去辦正事了麽。”

魚初月臉蛋一紅:“誰……誰不放你了!”

崔敗輕笑出聲,寬袖一甩,大步走向濯日子。

那一邊,長生子已把人高馬大的濯日子摁在了地上。

濯日子方正刻板的面孔上盡是茫然:“長生師兄……我怎麽了?”

一縷綠發悠悠飄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

濯日子擡起手來,握住那縷綠色,眼角和嘴角齊齊亂抽。

崔敗走到了面前,居高臨下凝視着濯日子。

濯日子眉間隆起高高的‘川’字,遲疑道:“崔敗……我方才,險些殺了你?”

崔敗冷淡地問:“只是方才?”

濯日子眯起眼睛,語聲沉了下去:“我還做了什麽?”

長生子遲疑地望向崔敗。

崔敗問:“魔界的事都忘了?”

濯日子濃眉緊蹙:“……魔界什麽事?”

長生子聳了下肩:“看來是失去記憶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濯日子豎起了眼睛。

崔敗不動聲色,輕輕搖了下頭。

長生子心領神會,把濯日子拉了起來,示意他看四周:“喏,都是你幹的好事!”

濯!濯日子放眼一望,只見自自己洞府開始,直到中心廣場,這一路上處處天塌地陷,滿目瘡痍。雖然屍體已被擡走,廢墟中的血跡也被人用清塵訣清理過,但一眼望去,還是可以想象出當時發生了多麽慘烈的事情。

濯日子臉色更加陰沉,寬闊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半晌,他沉聲問道:“我走火入魔了?”

“你自己不知道嗎?”長生子反問。

崔敗把拂塵劍一橫:“什麽時候換的劍穗?”

濯日子的目光遲鈍地轉過來,觸到本命仙的霎那,雙目忽然充血,額頭青筋暴滿,痛苦地抱住了腦袋,喉嚨中溢出倒氣聲。

崔敗與長生子對視一眼。

他将拂塵劍背到身後,長生子渡入靈氣,許久,才助濯日子平複下來。

崔敗淡聲道:“你的本命劍,什麽時候換的劍穗。”

“我的本命劍……”濯日子目中剛剛露出回憶之色,忽然再一次抱住了腦袋,唇邊溢出鮮血。

一想那把劍,神魂便像是撕裂一般,劇痛不堪,根本無法回憶分毫。

崔敗很平靜地點點頭,道:“走火入魔,必因此劍。”

手一反,拂塵劍被他收入芥子戒中。

長生子很溫柔地撫着濯日子的綠頭發:“濯日師弟,別想了,啊,來,師兄扶你回去休息。不想了不想了,乖。”

饒是濯日子劇痛加身,也不禁一陣惡寒。

他揮開了長生子那只爪子,目光從綠發下面恨恨地探出來:“老狗,老子都走火入魔了,還有閑心用孔雀綠算計我?!你給我等着!”

長生子轉了轉眼珠:“诶嘿嘿,你罵,你大聲罵,你只管罵,回一句嘴算我輸。”

崔敗:“……”

濯日子揮開長生子,徑自爬起來,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向自己破碎的洞府,一路走一路薅,将滿頭綠毛一绺一绺薅了下來,只留一個光溜溜的綠頭皮。

“沒用噠!”長生子喊道,“長出來還是綠的哦!”

魚初月凝望着濯日子的背影,道:“神智狂亂時殺死了那麽多座下弟子,他一定很難過吧?”

崔敗搖了!了搖頭。

“濯日子道心堅韌。他掌刑,最認死理,刑律不定之罪,不會自攬上身。”

長生子湊過來,擠眉弄眼地對魚初月說道:“當初玉華心魔劫時,某人站在一邊說風涼話——‘知道她走火入魔還湊上去,不帶腦子出門死也活該。’”

他裝模作樣地長嘆一聲:“濯日子師弟腦筋死板,又盲目崇拜那家夥,于是就把這一條給記進刑律裏面了。既有律可依,那死腦筋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麽。”

“可不是嘛。”長生子捏了捏鼻梁,“那現在怎麽辦?看他這樣子,怕是也問不出什麽。”

魚初月看得出來,長生子其實自始至終就不大相信對崔敗動手的人是濯日子。

崔敗道:“看好他,別叫他畏罪自盡了。”

長生子眸光微閃,唇角動了動,嘿地一笑,道:“放心放心,好容易看到濯日子變成西瓜頭皮,我定要和他日夜不離,好生欣賞才是!不會讓他自尋短見的!別瞎操心!”

魚初月急忙伸出自己的小細胳膊攬緊了他的腰:“大師兄慢點,我扶你走。”

長生子立刻想起了咫尺天涯的玉華子,扁扁嘴,目光幽幽:“喂,小魚兒,你可別被他騙了,方才他明明就能帶着你躲開的,他故意替你挨一下,想叫你心疼。你今晚,可什麽也別答應他,別中了他的計,他壞得很!”

崔敗:“……”

魚初月:“……”

崔敗腳步一頓,沒回頭:“今夜我和小師妹要做的事,誰也阻止不了。”

眸光斜斜飄向她:“對吧小師妹。”

她知道他說的是殺殷加行的事情,卻故意說得不清不楚。

斯文敗類!

她望了望天:“唔。是啊。”

崔敗攬着她,揚長而去。

二人走到無人處,施展逆光訣隐去了身形。

“大師兄,”魚初月悶悶道,“聖人說的是真的嗎?你本不用替我受傷嗎?”

“假的。”崔敗大言不慚,“連長生子都搶救不及,你認為可能麽?”

“有道理!”魚初月點點頭,“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不錯。”崔敗唇角勾起。

他牽着她,繞開濯日峰上忙碌的門人,悠然向着山中行去。

穿過幾處險峻山道,忽見一對呲牙咧嘴的黑石兇獸撞入眼簾。

這對兇獸雕得栩栩如生,高逾十丈,一左一右,守護着一條漆黑的通道。

崔敗牽着魚初月,悄悄靠近通道。

很快,二人便來到了兩只黑石兇獸之間的過道裏。

兩頭兇獸偏着頭,腦袋沖着過道,居高臨下,仿佛随時準備撲向路過此地的罪人。

魚初月一陣毛骨悚然。

“是禁制。”

話音未落,只見那兩頭兇獸身上驀地爆起幻影,純黑的影子仿若實質,揚爪直擊入侵者。

魚初月感到眼花缭亂,一時竟分辨不清究竟是自己頭暈把兇獸看出了重影,還是這兇獸當真動了,正在撲殺過來。

逆光訣只能騙過肉眼和神識,瞞不過禁制法陣的氣機感應。

“大師兄,聖人元血給你。”魚初月急急提醒。

“先不急。到裏面再用。”

崔敗撤去逆光訣,寒劍出鞘,迎向幻影。

劍光凜冽,殺氣凝雪。

濯日峰不似長生峰,此地炙熱幹燥,對他的冰系術法隐有抑制。

崔敗想要速戰速決,消耗極為驚人,魚初月在底下看着,都替他心驚不已。

幸好他知道禁制的弱點。

與幻影纏鬥之時,四散的冰霜一片一片悄然凝聚在兩頭兇獸的眼睛附近,寒陣布成,只見他手訣一變,硬撼兩道幻影,口中噴血,低聲吐字——“禁!”

冰霜湧動,頃刻封住了四只獸目。

陣眼一破,幻影散去,像卷煙一般從他身上穿過。

崔敗解決了石獸禁制,卻也傷上加傷,雙足落地之地,前襟上已灑滿了潋滟鮮血。

他揚起衣袖,很随意地抹去唇角殘留血跡,啞着嗓,偏頭示意魚初月:“走。”

魚初月擔憂地望向他。

四目交接,她忽地一怔。

她看明白了,崔敗,他确實是故意“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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