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黃沙銷金窟
魚初月攙住崔敗,一步一步走向石獸禁制後方的漆黑通道。
“大師兄,要不要先調息片刻?”
她掐起訣,又祭出幾條魚,逼着崔敗吃了下去。
看着有些吓人,其實崔敗并沒有生吞活魚——靈氣化物看着活蹦亂跳,實際上它們并非活物,入口便會化開,變成至精至純的滋補靈氣,就像魚初月當初吃的那些紅果果似的。
“殷加行身上可能還帶着濯日子的陽炎火,我出手之時,你離遠些。”崔敗一本正經。
魚初月正色點頭。
二人繼續深入黑暗過道。
天極宗管理并不嚴格,宗內畫風懶懶散散,像個養老宗門。養老的地方,自然是很少有人犯錯。
左右兩旁那些一看就很唬人的牢房,已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住過人了,地面積了厚厚的火山灰。
魚初月不禁感慨:“為什麽總是有人要想不開,放着好人不做,而要去做壞人呢?”
崔敗腳步微頓,片刻之後,側眸看着她,認真地說道:“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言之尚早。”
魚初月怔住。
她能感覺到崔敗并不是在說笑。
他也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個好人。
在她愣神時,他已邁開腳步繼續走向前方,極輕的聲音回蕩在漆黑陰冷的過道裏,仿佛錯覺——
“你會喜歡一個壞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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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看着他的背影。黑暗的通道中,他的白衣像是要漸漸融進墨色中一般。
不知為什麽,此刻崔敗的身影看起來頗有幾分蕭瑟落寞。
魚初月疾走幾步,追上了他。
她猛地從身後環住了他的腰,把臉頰貼在他的後背上。
“喜歡崔敗。”
她低低地嘀咕。
嘴唇蹭着他的背,她知道他一定能聽見。
半晌,他的身體悶悶地震了下。
他執意要一個答案:“若我做過很壞的事情呢?”
魚初月沉默片刻,用額頭抵着他的後心,不語。
她不知道。
很壞的事,有多壞?
他抓住她的手,修長的手指有意無意地叩擊她的指節。
片刻之後,他拉開了她環在他腰上的胳膊,牽住她的手,繼續走向通道深處,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那樣。
魚初月也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邊,一步一步向着通道深處走去。
先……不想別的吧,解決了眼前的事情再說。
崔敗故意說出濯日子聖人的元血是開啓牢獄的鑰匙,又放出風聲,今夜要殺人。
那麽,殷加行他,還在不在這裏呢?
……
陰暗的過道中,回蕩着兩道腳步聲。
在這裏寂靜無聲之處,任何一點細節都被無數倍地放大。
單聽二人的腳步,便能聽出崔敗心情有些壓抑,而魚初月的心緒則是雜亂無章。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天字牢獄,封鎖着八重禁制,皆是聖人親自布下。
此刻,禁制已被陽炎之血烙出一道可供人側身穿過的縫隙,破損之處,還殘留了少許冒着高熱白色蒸汽的金紅之血。
意料之中!
魚初月裝模作樣地喊道:“他跑了!”
崔敗依舊維持清冷人設,用胳膊擋了擋魚初月,示意她留在原地。
他側身穿過八重破碎禁制,進入了牢獄。
魚初月獨自站在通道中。
崔敗的白衣就像光源。他在,她便不覺四周黑暗。他消失在面前,周遭頓時又陰又冷,黑暗像是活物一樣,擠向她,令她心神微微收縮。
幸好他很快就出來了。
他淡聲道:“申時跑的。”
魚初月垂眸,斂下暗芒。
時辰對上了!
早不跑,晚不跑,偏在崔敗說出濯日子的元血可強制開啓禁制、今夜将要動手殺死他之後便跑了。
世間沒那麽多巧合。殷加行,一定聽見了她和崔敗的對話!
他,就是掠奪者!
他通過蘑菇,一直用那雙陰鸷冷酷的眼睛,注視着自己。
魚初月心髒‘怦怦’直跳,指尖微顫,心情也說不清是激動還是憤怒。
崔敗牽住了她的手,落在她小指上的指尖,特別用力些。
那根手指上,端端正正戴着那只藏了蘑菇的芥子戒。
他這是在安撫和提醒她。
冷靜。千萬冷靜。越到這種時候,越是需要絕對的冷靜。
“怎麽辦?”魚初月吸了口氣,問,“是否通知聖人?還是……”
小指輕輕一勾。
‘要不然幹脆滅了這蘑菇,斷了殷加行的眼線。’她用眼神與他交流。
崔敗輕輕搖了下頭!頭:“長生子得看着濯日子,防他畏罪自盡。純虛子從不摻合俗事。你我追殺殷可行即可。”
‘蘑菇留着,麻痹對方。’他的眼神這樣說。
越是接近獵物,越要步步慎行。
“現在怎麽辦?”魚初月皺起了眉頭。
“小事情。”崔敗很淡定地取出一塊透明的晶石。
見他胸有成竹,魚初月不禁默默在心中給殷加行點了炷香——崔敗真是千年老狐貍成了精,看這一環接一環的,早把圈套給設好了。
“孔雀綠,全名孔雀子母綠。這是母石,母子連心,無論距離多遠……”他忽然收聲。
大意了,他的魚,是一只失恃失怙的可憐小魚苗。
崔敗動了動唇:“嗯。”
她的眼眶裏泛着晶亮的淚光,唇邊卻綻出了笑容:“大師兄我沒事的!那都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啊。”
——
他擡手摁住她的腦袋:“嗯,出發。”
大仇未報,還沒到傷感的時候。複仇之後她愛怎麽哭就怎麽哭,他都會縱着她,或者還可以做些別的事情來分散她的注意力。
崔敗定定神,注入靈氣。片刻後,他托在掌心的那枚透明晶石中,緩緩浮起了兩滴綠瑩瑩的小液粒,一滴指向濯日子的洞府,另一滴直指東南方向。
孔雀子母石。
母親的眼睛,永遠關注着自己的孩子。
“看你往哪逃。”崔敗輕笑道。
他攬着她,禦劍先回了一趟長生峰,從冰玉池中取出她的劍,讓她随身帶着喂養。
“兩把劍不能分開太遠。”他道。
分明說的是劍,魚初月的耳根卻悄悄紅了起來。
吞噬了滿池子紅魚之後,屬于她的這一半秀劍已泛起了淺淺的紅色,像是花瓣浸過的清水結成的冰,染上了些許豔色光彩。
她輕輕撫過劍身,發現它像玉又像水,不太穩固,手指觸上去,能清晰地感覺到它蘊藏了極為恐怖的威能。
它喜歡她。在她手指下發出驕傲的嗡鳴。
魚初月給它化了個寬敞!敞的劍鞘,然後體貼地往劍鞘中扔滿了紅魚,再小心地把劍置于正中,抱在胸前。
崔敗忍不住捏了下額心——真是把劍當孩子養起來了。
他帶着她,禦劍出發。
循着孔雀母石的指引,往東南方向直掠三千裏。
“不對。”魚初月一邊往劍鞘中補充紅魚,一邊說道,“他不可能這麽快,一定是從傳送陣走的。”
殷加行帶着聖人元血,天下傳送陣,都可以随心使用。
“如果他一刻不停地傳來傳去……”魚初月嘴角抽了抽。
她忍不住暗暗地想,若有一天,自己變成了天下人人喊打的女魔頭的話,那就用這個辦法保命也不錯!
他摁住她的腦袋,頗有些好笑:“傻魚,傳送陣輕易便能毀掉。”
她很不服氣地嘀咕道:“老說我傻,就不知道什麽鍋配什麽蓋嗎。”
——
崔敗聽到也只能假裝沒聽到。
越往前行,他看起來越是吃力。
“大師兄,你的臉色很糟糕。”魚初月擔憂得貨真價實。
雖然她能猜到他這是故意使苦肉計,想騙殷加行铤而走險對他出手,但他也結結實實捱了濯日子一記掌風,又硬撼了兇獸禁制,是真傷着了——掠奪者不是傻子,假傷是騙不過去的。
崔敗這麽拼命,不是為了什麽正道,什麽大義,而是為了她。
他要幫她逼殷加行,逼出真相,替她複仇。
這一次,是極為難得的契機。
殷加行偷了濯日子的元血和靈氣,崔敗又身受重傷,“大意”追出了宗門,殷加行必定會抓住這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對他出手,極有可能暴露底牌。
“無事。”崔敗神色淡淡,劍訣一變,寒劍破雲而出,攪動半空風雲,帶起一道長長的卷霧。
“做完這件事,你我便回宗結侶。”他道。
魚初月的心忽地一痛:“別,別說這種話,不吉利。”
心中已分不清是在做戲給蘑菇看,還是真情實感。
“呵,”崔敗悶悶地笑起來,“那點歪門邪道的伎倆我還不放在眼裏。小師妹,你我将來,還有無盡歲月要相伴度過。”
魚初月:“……”
她十分懷疑,崔敗也看過不少話本子。
簡直句句都在預示!英雄即将殒落。
見他薄唇微動,還要說,她實在是忍無可忍,回身撲進他的懷裏,腳尖點着劍鞘,把唇湊了上去。
“別,禦劍呢。”他偏了偏頭。
“你嫌棄我!”她兇狠地瞪他。
這是一個頗有些意味深長的吻。
她本來是想嘗試着用舌尖寫字的。
結果……一個字還沒寫完,崔敗已被她撩得心猿意馬,根本沒有半點興趣和她商讨伐殷之計。
就只顧着吃。
只見這個狗男人眼尾發紅,聲音沙啞:“再試試。”
魚初月傻乎乎地上當了。
——
直到她再一次被他攫住了書寫工具,才後知後覺地回憶起他方才的語氣有多麽不正經。
她嘆息一聲,破罐子破摔,放空了自己腦袋,任由他的溫度和氣息将自己的意識徹底侵占。
再也不想分開了。
心髒上好像抽出了許多溫暖的藤蔓花枝,攀向他,纏住這株堅實可靠的樹。
雖然只是親吻,卻像是靈魂相接一般深刻。
許久,他輕輕啄着她的唇瓣,将她從迷茫中喚醒,然後摟在懷裏。
她聽見了他的心跳聲,堅定,有力,比平時快很多。
像是,熔岩翻滾,即将爆發的火山。
不過這座火山外,還罩着層冰殼子。
“大師兄……崔敗……”她輕喚着他的名字,眸中流露出依戀。
他撫着她的頭發。
終于把他的魚騙出來小半只,大膽地敞開雙鳍和他擁抱。
“真是個沒有安全感的孩子。”他低低地道。
魚初月心尖一顫。
也不知是‘孩子’這個稱呼,還是他寵溺的語氣,這一刻的他,讓她感到羞澀,又帶着一絲淡淡的清涼的甜蜜。
“大師兄你答應我,無論如何,安全第一。”她自己并沒有意識到,本就清甜的聲音變得綿軟了許多,說出的話也像極了話本子裏那些即将失去丈夫的可憐妻子。
崔敗本想調笑一句“不吉利”,但對上她那雙清澈依戀的眼睛,心髒忽然就像是化成了一灘溫熱的泉水,失笑着,嘆息一聲,将她緊緊摁在懷裏,一動也動彈不了。
“嗯。答應了。”
說話時,忽!忽見孔雀母石中的綠色光點稍稍挪出了一段距離。
“近了!”魚初月順着綠光指向,放眼望去。
只見地平線上泛着金色的微光,像一條沙線,把天空和大地隔開。
“咦……”她歪着腦袋沉吟片刻,遲疑地問道,“大師兄,這個地方,我是不是曾經來過?”
人界與妖界毗鄰之地。
“等等,”魚初月眯起了眼睛,“我記得,殷加行本是落日沙漠附近一座城中的少城主,被沙妖重千尺滅了滿門之後,心心念念跑到沙漠中尋沙妖報仇……所以,殷加行這是逃回老家了嗎?”
話音未落,她已看到了那座城。
這座城池距離徹底沙化的地帶約有十裏,從空中望去,黃多綠少,不是宜居之地。
“他就在這裏。”
這樣的邊緣城池是沒有傳送陣的。
——
殷加行已無路可逃。
魚初月凝神觀察這座城。沙妖之禍已過去了數月,造成的創傷仍未平複。
黃土築成的城牆倒塌了小半,無人修葺,只把一些亂七八糟的木架子、破板子堆上去,勉強擋一擋不烈的風沙。城中,被沙龍卷肆虐過的那兩道廢墟異常醒目,深達一丈、寬逾五丈的溝壑橫貫整座城池,溝中歪歪斜斜倒塌着半間或是整間的土屋子,有些還能看得出形狀,細看,還能看到些不甚完整的白骨架子。
整座城籠罩在蒸騰的熱氣中,遠遠望去,景象有些扭曲失真,泛着少許金紅色。
街道上人不多,也不算冷寂。
落日沙漠雖然處處是危機和陷阱,但富貴險中求,沙中是可以淘出黃金的。這座城池距離沙漠極近,是淘金客們出發前的補給地,以及淘金回來的銷金第一線。
黃沙之城看似簡陋,其實那些粗犷的木窗後偶爾閃過一張賣笑女子的臉,那都是驚人的殊色。
在這裏消費的,都是刀口舔血的大爺,兜裏揣着真金白銀。個個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橫屍無人收的亡命之人,舍得大把花錢,吃的用的玩的,無一不挑剔。
黃沙之城,亦是黃金之城。
魚初月感到一陣違和,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太對勁。
她壓下心底的古怪,目光在城池中反複掃視。
——
城池中的建築都是以土為主,木為輔,唯有城北那座占地最廣的城中城,是用精鐵澆鑄而成,巍峨森寒,當是城主府。
“恐有陷阱埋伏。”魚初月聲線微繃,洩露了心頭緊張。
崔敗淡淡一笑,攬住她,輕飄飄下落的同時,劍訣一并,仙劍離鞘而起,攜百丈霜光,重重轟斬向那座精鐵建築。
魚初月:“……”
她瞳仁微縮,盯住那柄破空之劍。
雖然此刻它的真身還藏在平平無奇的寒劍內,但她已能感覺到那磅礴恐怖的絕殺之力。
她趕緊往自己的鞘中扔了幾條魚,壓壓驚。
卻見寒劍斬中黃沙之城上方氤氲的扭曲蒸汽之後,力道與殺機如同石沉大海,悄無聲息,沒了蹤影。
崔敗眯了眯眼,劍訣一變,召回飛劍。
此刻二人仍在半空,飄然往下降落。
——
他變了變法訣,寒劍之中,劍影掠出,攜黑、紅二道邪惡恐怖的霧氣,再度斬向下方城主府。
魚初月知道,那黑霧是摧毀大柳樹那個世界的兇器,紅霧則是另外那個本源境中的地衣,這二者,都是極兇極惡的東西,如今已受制于崔敗。
寒劍攜二兇,轟然斬下!
這一回,魚初月清清楚楚地看見,籠罩在整座黃金城池上方的扭曲蒸汽晃了一晃。
然後,那恐怖的一擊便像是落入了異度空間一般,無影無蹤。
崔敗收回了劍,目露沉吟。
“難怪有恃無恐,原來給自己準備了藏身的老鼠窩。”
魚初月奇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當是什麽上古結界。”崔敗随口道,“無事,破就是了。”
魚初月一看他的表情就覺得不真誠,她很不認同地瞥他一眼,用目光對他說道,‘你演得太敷衍了,好歹裝模作樣遲疑一會兒啊,別擺出一副急吼吼要去殺人的樣子’。
崔敗輕笑出聲,攬住她,輕飄飄地落到了城門口。
城外便是戈壁灘,站在一片荒蕪之中擡頭望去,只覺這座城散發出金色的光芒,一切幹渴、饑餓、疲倦、空虛,都可以在這裏得到滿足。
一處富裕的、迷醉的,銷金窟。
這座城沒有城門。
歡迎任何人到來。
“走吧小師妹。”崔敗懶洋洋地說道,“該叫醒那只做夢的縮頭綠王八了。”
“嗯!”她一只手抱緊裝了魚的劍鞘,另一只手牢牢攥住了他,“大師兄,別把我弄丢了。”
這麽明晃晃、理所當然地向他表達依賴的魚,還是第一次看見。
他把這一幕刻到了神魂裏。
如今,他已收集了哭包魚、別扭魚、撒嬌魚和依賴魚,真期待她更多的模樣……他眸光微閃,不動聲色地反手将她的小手攥在掌心。
他牽着她,踏入黃沙之城!
魚初月凝神觀察着四周。
沙妖重千尺入侵之時,并沒有走正門。它從西南一角撞破城牆沖入城中,旋出一道長達數百丈的溝壑,直擊城主府,完事之後,又化為沙龍卷,從黃沙之城的東南角破牆而出。
——
正門這一帶,倒是保存得非常完好。
左右店鋪琳琅,酒肆的老板娘亦是身材豐滿,長相熱辣漂亮。
酒桌邊上劃拳的壯漢,直接甩出一袋袋的金砂作玩樂的賭注,哪怕在最繁華的人間都城,也不曾見到這樣的景象。
原始、粗犷的暴富。
一個腰間佩着巨大彎刀的酒客跌跌撞撞從酒樓中沖出來,雙目放光,盯住了魚初月。
“喲嗬,細皮嫩肉的新鮮貨啊!”黃牙一呲,目光轉向崔敗,“多少金子?大爺買了!”
崔敗眸中有寒光閃過,廣袖一揮,牽着魚初月便要繼續前行。
“诶?小白臉兒,你摸誰呢!”
在這黃牙壯漢發聲之時,崔敗腳步亦是一頓。
靈氣,沒有了。
這人本該被他揮回酒桌邊上,将腹中凍成冰的酒碴子一塊一塊吐出來,直到吐醒了腦子為止。
然而,袖尾卻是擦着此人的前襟拂過,并無任何傷害。
“魚,”崔敗沉聲問道,“你體內靈氣可還在?”
魚初月一試之後,瞳仁收縮:“無。”
黃牙壯漢仍在叫嚣,還威脅地拔出了腰刀,沖着崔敗罵罵咧咧。
在這種三不管地帶,一言不合拔刀殺人簡直太常見。
崔敗默立片刻,低低地笑了。
“知道什麽叫……以劍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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