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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梁對我做個鬼臉,扯着甄錦便跑出去,還不忘回頭喊道:“我和妹妹去拿,姑姑你們先吃飯吧。”

我看着他們兩個消失在院子的月洞門外,笑道:“小心看路。”

回頭才發現袁熙竟一直看着我,不好意思笑笑,走到桌邊幫忙擺放碗筷。

不過多時飯菜已經盛上,二哥和二嫂他們坐在母親旁邊,依次下來是三哥三嫂、再來是袁熙和我。

母親看看一桌子的人,臉上笑意融融,對着袁熙道:“你母親身體康健吧?”

袁熙敬然回道:“家母身體康健,煩勞您惦念。”

聽罷母親更是笑得合不攏嘴,道:“熙兒年紀輕輕,就是幽州的刺史,日後前途不可限量。婉若性子懶散,日後你還要多多擔待才是。”

這個時候不應景的說點什麽又不好,說點什麽又不知道該怎麽說,我看看母親又看看袁熙,索性什麽也不說,叨着眼前一盤青菜低頭吃飯。

能感覺到袁熙的目光在我身上稍作逗留,繼而挪開,只聽他道:“婉若賢惠的很,袁熙自當好生相待,絕不會讓她受苦。您放心好了。”

母親聽罷,直點頭,說袁熙這孩子懂事,做事又有分寸,合她心意。二嫂三嫂也是随聲附和,直誇袁熙一表人才。

二哥讓小厮将他三年前埋在後院桂樹下的一壇杜康挖出,決意要和袁熙不醉不歸,袁熙似乎不願推卻盛情,趁着興致也就喝起來。觥斟滿一杯又一杯,眼見着一壇酒見底,三個男人也都趴在桌上。

三嫂唠叨兩句:“不能喝酒還喝這麽多,回來又得吐得不成樣子。”

母親看看三嫂,笑道:“俨兒難得回來,兄弟相逢高興,喝醉了就喝醉了,沒事。”

三嫂急忙應道:“是,母親說的是,是兒媳大驚小怪了。”

母親方才點點頭,道:“去,讓丫頭們收拾收拾,叫幾個小厮把他們扶回房去。剩的飯菜給你大嫂和甄巢送過去些。”

三嫂應是,便囑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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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扶着母親回房休息,才踏出門檻母親又回過頭來,看看我道:“婉若,去了邺城,要好好服侍公婆,當盡好自己的本分,要牢記在心。”

我回道:“婉若記下了,母親慢些走。”

百戲班子用完飯食領過賞錢便都離去,我便囑咐佟兒送送。佟兒回來的時候遞給我一把吊白玉墜的扇子。

我奇道:“哪裏來的?”

佟兒坐在桌邊的木椅上,兩手撐腮眼神空洞。聽到我的話極不情願地開口,“可不就是那個藍衣公子,邊地多蕭蕭,其木何戚戚的那個呗。”她轉頭看着桌子上的茶杯,嘆口氣繼續道:“那個公子還說,不日定會與小姐再見,說這個扇子留給小姐,也好做個信物。”

被她這麽一說,頓時覺得手裏的扇子格外燙手,随手扔到一邊,道:“我與他又不相熟,這個人怎麽這麽輕薄。”

佟兒一副被秋雨摧殘的挫敗模樣,“我要是能嫁給這樣的男子,一輩子都無所求了。不過他中意小姐,卻是萬萬不行的,他的身份頂多也就是娶個丫頭。”

我有些尴尬,吶吶道:“你是我的陪嫁丫頭,後日便要嫁往邺城,以後也必當為你尋個好夫婿,他……他若以後功成名就,我才放心把你嫁給他呢。”

她撅撅嘴,嬌羞道:“不跟你說了。”

次日正午,懶洋洋的日頭窩在雲層後,只露出一圈白光,看着天色,怕是下午要有大雨。

袁熙未時醒來,幕僚早已在院外候着。我和佟兒端着清粥過來,想趕在他們走之前再見袁熙一面,另外也不想他餓着肚子趕路。

幕僚見我前來,便要退下。恰巧袁熙從屋裏出來,月白衣袍看上去有些褶皺。他看看我,又看看我端着的粥,道:“還是你想的周到。”便順手将我手裏的粥撈過去,站在院子裏就吃起來。

我一時愣在原地,還從未見過他這樣随便過。

他喝完粥看着我愣怔的樣子,笑道:“沒見過我這樣?以後有的是時間見到。”

反應過來話裏的意思,登時臉上一陣發燙,結巴道:“嗯,我……我先回去了。”這樣的場景,卻被他羞得狼狽而逃,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我不夠大方呢?

轉出月洞門,還能聽見他的笑聲,沙沙的,讓人心裏悸動。

未時一過,果然開始飄起雨絲,我持傘站在門外,擔心袁熙就這樣冒雨趕路也不知道安不安全。

所幸在家等了兩天後,天清氣爽。喜娘由姐姐帶着前來給我梳妝,紅色的廣袖對襟翟衣穿在身上,頭戴珠鳳冠,胭脂點的格外好看。佟兒笑說小姐今兒個極美。

我淡然抿唇,将那玉佩放在手裏細看,也不知為何,心裏這般期盼着與袁熙相見。

因無極一帶習俗都是要男方親迎,起初因為此事袁熙也曾與母親商議過,本是決定路途較遠,便由二哥三哥相送。但是回去後被袁老夫人責備一番,說若是把親迎的禮數省掉,怕日後被人笑話,堂堂邺侯的公子娶妻這般小氣。

母親倒是沒有什麽看法,只說既然邺侯夫人都如此說了,那便照辦就行。

喜娘擱下桃木梳子,站在一邊默不作聲。二嫂端詳我一會,直誇喜娘手巧,扯過我的手再度叮囑一番,“婉若,你是個有福氣的,袁熙要人才有人才要樣貌有樣貌,你那公公又是邺侯,雖說已過世...可袁家的名望還是在的。你嫁過去可一定要好生侍候,要通情達理、孝順婆婆、從一而終……”

我看她再這般叮囑下去,也不知道要說到什麽時候,便道:“嫂嫂說的,婉若都記住了,嫂嫂未說完的,婉若心裏也都知道。”

她還欲說些什麽,外面已經噼噼啪啪燃氣炮竹,甄梁和甄錦先後跑進屋來,沖我發笑。後面跟着小厮忙不疊的喊道:“五小姐,姑爺到了,姑爺到了。”

二嫂笑着打趣他:“瞧你急的,到了就到了,喊這麽大聲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喊魂子的。”小厮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站在門口傻笑。

二嫂将我扶起,對着喜娘招手:“蓋頭,快點。”

喜娘随手扯過床上的紅蓋頭替我蓋上,我便由二嫂扶着邁出門來。佟兒跟在後面和甄錦不知在嘀咕什麽東西。

邁出家門的時候,才聽到母親正和袁熙說話,見我出來,一雙黑色長靴就停于腳前。二嫂将我的手交到眼前人的手中,道:“袁熙,這話是替我母親交代你的,婉若就交給你了,請你一定要珍重她。”

手被他攥在掌心,一股溫溫的熱流以手相傳,他握着我的手,像是在承諾一個誓言,聲音堅定有力,“二嫂放心,我一定好好待婉若,珍之重之不離不棄。”心裏忽然就很踏實,一個女人一輩子只嫁一個男人、從此後這個男人便是她的生命、她的一切。

一路雖然颠簸,卻因為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而感到愉悅,到達邺城的時候,已經是第三日早晨。琴聲喜悅,一曲鳳求凰中未過,他已牽着我的手,走過禮孝忠義四座牌坊,拜了天地行了大禮。

喜娘将我送入房中,外頭的喜宴是如何場景,我不知道,也不知道我的婚禮到底有多少人在祝福,但是有他在我身邊就足夠了,我所期盼的是與他夫妻同心、恩愛白頭。待百年後我們是要葬在一座墳墓裏的,我這樣想着,就覺得屋中的喜燭也萬分可愛。

喜娘一直候在一旁,終于,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他嗓音柔和,吩咐喜娘退下。我等着他過來挑起蓋頭,從此我們便雙宿雙栖,永不分離。

他靜靜立于床前,輕輕揭開蓋頭,好整以暇的看我,臉上浮現的滿是笑意,“婉若,你今天很美,我想……”他突然面色微紅,神色有些慌亂,沒了方才的氣定神閑。

我擡頭看他,問道:“你想什麽?”

他蹲下身于我平視,輕輕拉過我的手,道:“我想親你。”

被他一說,登時萬分羞赧的低下頭,羞澀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笑意融融看我,收我入懷,笑聲透過胸腔直震着我的耳膜,那麽暖和。

這是我的洞房花燭夜,我們就像兩個初嘗人事的孩子,纏綿在彼此的身側。我感受這他游走在身上的體溫,承受他溫柔地撞擊。窗外月色朦胧,周圍物什隐約不可細看。

天人交戰過後,看着他溫潤眉目,呼吸均勻的躺在身邊,心想:這是我的夫君,是我要傾覆一生好好珍重之人,袁熙。

清晨的鳥鳴格外好聽,清脆悅耳。

袁府上上下下都透着喜慶,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看着自己的家,大紅燈籠挂于檐角廊柱,就連前來伺候的兩個丫頭也是穿着喜慶。

袁熙自起來之後就陪我一同前去給婆婆請安,敬過茶水又陪我賞起園子。

袁熙說東邊的園子多有栽種菊花,我若是閑暇的時候就侍弄侍弄,打發打發時間。

我答應着,說:“好。”

袁熙待我是極好的,自成親開始一直都陪着我,每日幽州都有快馬送來公文,白天就窩在書房批閱,晚上搬回房裏。我看着他面前幾子上的一疊疊公文,便随手翻來看看。公文的內容五花八門,比如:哪個縣的地豪霸占田地,哪個官員引咎辭職,還有些無關痛癢的文人發表什麽學術文章,這些公文他都一一看過,批下解決方案,再逐次分類,捆好。

他看我站在旁邊翻看,便笑:“婉若,你過來,幫我分下類別。”

我了然道:“好啊,以後我可以多幫你分擔這些事情的。”便走到批閱好的一邊,将其分出類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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