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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曹植離去,我回過神望着手中的蟲瑿(瑿yi)發呆。
“夫人?夫人?”
我擡頭,發現晚晴正喚我,随手将蟲瑿丢給她,道:“把這個也收起來吧。”想了想,又道:“就和以往三公子送來的畫像放在一處。”
她唱諾退去。
屋中還有幾個丫頭站着,晚晴退去之後,我便對她們揮揮手,示意她們不用侍候着了。
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殿中,頓感有些壓抑。
曹植的心思我不是不懂,可我卻不能承他這份情誼,若他能自己認識清楚那自然是好,可若他一直這樣下去,真真是唯恐他這份心思會讓他成為衆矢之的。若被曹操知道他愛慕自己的嫂嫂,這還了得?曹操雄才大略,雖說在多俗禮上并不拘泥,然家教卻甚為嚴格,更是以先正其身,再正其人為觀點,希望自己的兒子遵行其道,而成為安天下良将。曹植對我的情誼,确會成為曹操的大忌。且不說曹操,單是曹丕,之前便說過,即便他不争世子之位,也不能将我拱手相讓,所以,若我承了曹植的情誼,我的夫君曹丕他又該如何自處?曹植争得世子之位,我和曹丕又豈能安然無恙?
思及此,我恍然,登時從座椅上站起,急忙向外走去。
才出門正碰上回來的陰姬,她見我匆忙,小跑兩步過來扶我。我任由她扶着往書房走去。
若是沒記錯的話,曹丕的書房裏應該是有司馬懿的一些文獻的。
曹丕的書房我并不常去,只是上次聽曹丕偶爾提及說司馬懿暗地裏是為他效力的。既如此,那司馬懿也不能說是專一為誰賣命,說他是只老狐貍斷不為過。
如今形勢不能說對曹丕無利,也不能說對曹植就有利,曹丕手上握着的可是三分之一的兵權,曹操此人對自己的孩兒尚還留有三分不信任,能将一半兵權交給曹丕就說明他對曹丕在軍事上的才能是認可的。而反觀曹植,曹操也确實喜歡他的文采,可卻并未将實權交給曹植,一來曹植年紀尚小,這二來,只怕曹操也是有意要讓曹植多做磨練。而司馬懿是曹操親指的,作為曹植的太傅呆在曹植身邊,所以我斷定,司馬懿必然也是在等待最後的勝敗。若我沒猜錯,此次曹植奪得世子之位,他必定會倒戈對曹丕痛下殺手。如此一來,最大的幫手也會成為最致命的殺手。如何才能将司馬懿徹徹底底變成自己人,才是當務之急,決不能讓他模棱兩可!
曹丕既然敢用,那必定是對司馬懿做過詳細調查的。
書房外并未有人看着,陰姬扶着我推門而入,房門‘吱呀’一聲響,我正跟陰姬說笑着:“這書房的門年歲有些久了,趕明兒讓小厮找人來重做一扇吧。”
“是,夫人考慮的真周……”
她一個到字沒說出口,趕忙對面前的郭照施禮,“二夫人。”
郭照見我,右手壓左手,舉手加額,鞠躬,“夫人。”
我愣了愣,她這是自進府以來,第一次對我正規揖禮。
“快起。你在這裏做什麽?”
她起身,雙手再次齊眉,放下手,道:“回姐姐,方才我坐在院中曬太能呢,正巧見到三公子匆匆離去,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跟你來書房有關系麽?”我起步走到書架上一行行一列列的搜索着。
她随在我身後邊跟着走,邊回:“看到三公子,就突然想起來世子之位呢。”
“哦。”我答應着,繼續搜尋,突然想起來什麽,偏頭問她,“子桓的書房都可以随便進來的麽?”說罷我皺皺眉頭,這可不好,要把書房這地方多派幾個小厮守着。
“不是,我也是近幾日得了丕郎的特許才能進來的。”
“方才外面怎麽無人守着?”我點點頭,繼續翻着書架上的竹簡,一一查看。
“是我讓他們去準備馬車去了。”
“你要出門麽?”我放下竹簡搖搖頭,竟都不是。
她點點頭,“好些日子沒有回母家了,打算回去看看。丕郎也是準了的。”
我盯着她的腹部看一會兒,道:“你這麽……還是留在府中的好。路上颠簸,又不安全,一來一去需要些時日,不如等孩子生下來,讓子桓遣人去你母家把你母親接過來。”
她笑笑:“這倒不用呢。哦,對了姐姐,你今日怎麽想起來書房了?”
我拾起一疊文獻,道:“想找些書冊子打發打發時間。”
她湊上前來看我手中的文獻,驚訝道:“呀,這不是有關司馬懿的手劄麽?姐姐給我看看。”說罷伸手過來扯我手中的文獻。
我下意識的忙向後退一步,她撲了個空,一下撞到書架的拐角處。我一慌,伸手去扶她。只聽陰姬在後面大喊:“小心夫人!”
我還沒反應過來什麽事情,已經被陰姬推開。只聽一聲巨響,等我醒過神來。發現陰姬和郭照兩人已經同時被砸在書架底下。這書架是實木做的,加上書架上的竹簡,少說也有兩三石(石dan,古代計重單位,一石等于4鈞,一鈞是30斤。)書架下面登時就冒出汩汩鮮血。
陰姬和郭照已經昏死過去。我慌忙沖出去喊小厮:“快來人吶,快來人!!!”
路過的兩個丫頭見我模樣慌忙,疾跑兩步過來,看到書房中的景象駭的不敢動彈。我着急,“快去叫人來,你,找大夫,快去把杜大夫叫來。”
兩個丫頭匆忙答應,跑着出去了。沒一會兒一個丫頭已經帶着幾個小厮過來。我趕忙吩咐:“快把二夫人和陰姑娘救出來。杜大夫呢?杜大夫還要多久才到啊?”
另一個丫頭也回來了,老遠就應我:“快了快了,杜大夫就在後面呢。”
我翹首看看, 杜大夫果然已進院子。忙喊他:“杜大夫,你快點!”
見他跑到跟前,手腳卻已經沒有幾年前利落。我推着他進去,道:“快先給二夫人診治。孩子可還安好?二夫人可還安好?”
見我如此焦急,他快走兩步號上郭照的脈,對我搖搖頭:“二夫人撞到了腹部,老夫盡力吧。”說罷揮手,招呼小厮将郭照擡回住處。我看看陰姬,她額頭上已經被砸出一個很深的傷口,直從發髻延伸到眉骨,禁不住心中一疼,眼淚就吧嗒落下。說什麽我救了她?說什麽她欠我恩情?到頭來,她早已将恩情還盡了!我抽抽鼻子,對一旁的侍婢道:“好生将陰姑娘扶回去,找個大夫給她處理傷口。”
終歸我還是跟着杜大夫一并去了郭照處,怎麽說她今日失足也是我的過失。
曹丕急匆匆趕回府中時已經為時太晚,郭照腹部撞傷之後,從書架上掉落的竹簡幾乎全部砸在腹部和胸口,孩子已經在一炷香之前從體內滑出。胎死腹中!
雖然之前曹丕一度表現的不怎麽重視郭照,可今時今刻,他臉色沉得可怕。這個表情只有在我和袁熙見面那日有過。我嘆口氣,走過去道:“是個男孩,胎死腹中了。你要看看麽?雖然還不足七個月,卻已經眉清目秀的了。”
他回頭看着我,眼神冰涼,我心裏一顫,登時覺得如身處三九之中,一股寒意直從腦門灌倒腳底。“我……”
他轉過頭去,走到郭照床前坐下。郭照因為失血過多,至今未能醒來,但杜太夫說并沒有生命危險。我想上去安慰安慰曹丕,卻無奈腳下使不上力氣。晚晴過來扶我,俯在我耳邊輕聲道:“夫人,我們走吧,讓大公子和二夫人單獨呆着。”
我上前兩步,想告訴曹丕我不是故意的,卻被晚晴拉住。她祈求的看着我,我仰仰頭,終是将眼淚咽下,道:“好。走吧。”
我轉過身,任眼淚滑落。一步一悲傷,一步一凄涼,一步一懊惱,一步一心寒。若能替代,曹丕,我何嘗不希望壓在書架之下的人是自己?
房中燈火如豆,我盯着紅燭枯坐一晚,曹丕徹夜未回來,想必一直陪在郭照身邊。五更時梆子聲聲,我才起身到床上小躺一會兒。夜裏留着佟兒在那邊侍候着,想必這會子也該回來了。
昨夜回來先去陰姬那看了看,大夫說額頭上的疤痕怕是好不了了,不過好在只有額頭上受了傷,并不嚴重。我放下心來,就吩咐晚晴将去年曹休送來的駐顏丹給陰姬送過去,曹休那時候說這駐顏丹祛疤效果很好,希望她臉上不會留下疤痕吧。
天将亮未亮,果不其然佟兒便端着羹進屋裏來。我起身問她:“郭照可好些了?”
她未答我的話,埋怨我道:“小姐你一整晚都沒睡嗎?燈也不點着?擺着讓奴婢擔心!”說罷将羹擱在桌上,自顧将燈點着。
借着微弱燭光,我看到她臉上滿是淚痕。略笑了下道:“掌了燈更睡不着呢。郭照怎麽樣了你還沒回我。”
她回身去把桌上的羹端過來,在我床前坐下,道:“二夫人已經醒了。大公子說讓我回來勸勸你,他現在要照顧二夫人,又怕小姐心裏愧疚,沒時間趕過來,急的跟什麽似的。讓我告訴小姐別難過,他沒有要怪您的意思。”
我搖搖頭,“不是的,他應該怪我。若不是我躲,郭照也不會撞上書架,書架也就不會倒了。”
“小姐!”佟兒拿手擦擦眼淚,“小姐又做錯什麽了?”她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卷手劄,道“小姐把這個丢了。”
我看看她手上的手劄,“你都知道了?”
“不是我都知道了,是大公子回來的時候經過書房,在書房外面撿到的。小姐,你什麽時候能為自己想想啊?你去書房看到郭照在就不會躲躲嗎?每次都讓自己攤上這種事情,小姐不疼,奴婢替小姐疼得慌。”她一邊哭一邊擦着眼淚。
我一時讪讪,道:“我哪裏知道會有這種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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