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有些人活着,他已經死了
砰!砰!
硝煙的味道在空氣中彌漫,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半空中應聲而落。
賀琅穩穩地舉着槍,槍口鎖死掉在地上那一動不動的鳥類,然後走近它,抽出匕首插碎其腦袋。
“車上沒有隔離袋了。”宋霖走到他身後。
“沒有就算了,我已經标記了地點,會有人來收的。”賀琅站起來,他真想吐一口濁氣,但永遠失去了這種機會,“除非在這之前,誰想找死把它拿回去拔毛吃了。”
“或者清除感染體的小隊遭遇了不測。”宋霖悠悠補了一句。賀琅倏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宋霖輕笑一聲:“我說錯了嗎?我剛剛就和你說過,水源已經被污染,就算你和清除小隊現在把天上飛的地下跑的打光,這個城市依舊會徹底淪喪……最遲兩天。”
“供水不是只有一條線路,剛剛那個消防栓只能代表一部分管網……”賀琅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但他漸漸自己收了聲。因為即便他不願相信,卻也清楚地明白,情況就是宋霖說的這麽嚴重。
一路開車過來,他們已經“處理”了十數個被感染、且已經發作的人,打死了十個隔離袋都裝不完的動物感染體,城市的淪陷速度可見一斑。更令賀琅憂慮的是,這個城市已經變成了信息孤島。在這裏“處理”了兩個感染體,開車走了五分鐘,那裏的人們又還像沒事人似的出來找吃找喝。等到他們看到危險意識到要跑的時候,恐怕已經晚了。
更可怕的是,或許是感染體出逃和前幾天下大暴雨的原因,水源受到了污染。
賀琅是在車上聽到這個消息的,當時吓得他一下踩死了剎車,刺耳的聲音貫穿整個街道。宋霖慶幸自己系了安全帶,不然他能被這個粗暴的男人甩飛出去!
但宋霖還沒打來及抱怨,賀琅就吼道:“你他媽瘋了?!我看着你剛剛舔那些水了!現在和我說那水被污染了,你是不是一天不找死你就不舒服?!”
宋霖本來就精神不濟,揉了揉太陽穴道:“別吵吵……我心裏有數。”
“你心裏有數,我看你是小時候被打得少了。”賀琅恨得要命,他恨不能現在就把宋霖送到老爺子的地方去。可宋霖又說得沒錯,眼下要說誰對感染體的感知最強,只有他自己了。
宋霖皺着眉回了一句:“我媽本來就死了,要你提醒我?”
“……草!”賀琅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只能暗罵一聲,繼續開車。
于是越來越多的感染動物,越來越多的被感染的人。賀琅原本怕堵才挑的邊緣一些的道路,現在連這些地方也是這種狀況,簡直令人不敢想象市中心如何危機四伏。
宋霖只插了最初的那條狗和沒來得及站起來的感染者,之後一路只負責放哨和拿袋子,袋子沒了就連車都不下了;賀琅則在彈藥消耗了一半之後,也不再随便看到感染動物或人類就下車去打了。
最初那個裝狗的袋子也被宋霖扔了出去。感染體已經多得打死只能扔在原地,他們帶着這條狗已經沒有意義,何況宋霖又不是喜歡腐臭味的人。
賀琅邊和老爺子那邊彙報城裏的情況,邊提醒他們一定要做好水源的檢測。越野車開過小半個城市,繞了兩條完全堵死的路,終于再次開進了目标女孩的小區。
依舊是賀琅下車上樓,宋霖留守。這次賀琅的手機裏準備了好幾段感染者視頻,新鮮出爐效果拔群,希望能給“觀衆”留下深刻印象。
宋霖閉眼休息了快一小時,賀琅才臭着一張臉回來了,手裏還提着一個大行李箱。後面跟着一個十七八的姑娘,姑娘梳着馬尾背着一個大包,手裏還牽着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
宋霖都不用連通賀琅的意識,直接從男人臉上就能讀出“大麻煩”幾個字。
賀琅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的時候,那姑娘打開車後座正要上車,看見車裏還有一個人,頓時一愣。
宋霖沒有和他們打招呼的心思,目光冷冷劃過後視鏡上的倒影,閉上眼繼續假寐。姑娘正是你不愛理我我也不理你的年紀,很快錯開目光。倒是那個小男孩,一上車就扒到了前座中間,看着宋霖:“哥哥你是誰呀?”
“別吵他,讓他休息。”賀琅打開駕駛座的門,上了車,“坐好,後排也系好安全帶,飛出去的我不負責撿回來。”
這倒是句實話。照賀琅的脾氣,一腳剎車分分鐘把小男孩甩出去。
孩子好像有點怵賀琅,一下就縮回去了,小姑娘皺了皺眉道:“你兇什麽?你這沒有兒童座椅,系安全帶有什麽用?”
“範小姐,我幫你帶他已經仁至義盡,別把自己太當回事,我不是你的保姆。”賀琅檢查了一下宋霖身上的安全帶,趁機湊在他耳邊問,“他們說這幾天都喝的桶裝純淨水,你看他們确實沒問題?”
宋霖動都沒動一下,只在意識裏回道:沒問題。
賀琅松口氣,坐回自己的位置,啓動車輛,渾然不覺他側頭湊到宋霖耳邊又一觸即離的模樣多引人遐想。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姑娘:“孩子是你要帶的,你自己看好。”
“這孩子的父母去醫院前,親手把他交給我拜托照顧,我當然要帶着他。”姓範的姑娘沒辦法,只得給孩子系中間座的安全帶,“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軍人,一點愛心都沒有……”
賀琅嗤笑一聲:“不好意思,剛被革職,您可趕巧了。”
“什麽!爺爺明明說……”
“父母去醫院了?”宋霖忽然睜開眼,目光通過後視鏡盯着那孩子,“什麽原因?發熱?”
他的目光冰冷且帶着濃濃的審視意味,小男孩被吓得瑟縮了一下,癟嘴就要哭出來。姑娘趕緊安慰地拍拍他,又看向宋霖:“你想說什麽?他父母可能被感染了嗎?我看你臉色蒼白精神不濟的樣子,才更像被感染的吧!”
“範諾恩!”開着車的賀琅厲聲警告,“嘴巴放幹淨點!”
“你兇什麽兇!”女孩梗着脖子反駁道,“他能說我就不能說嗎!”
“嗚哇——!”小男孩一下放聲大哭起來。本來他被賀琅吓懵了,可女孩的聲音像是給了他勇氣,他一下就把自己的委屈全宣洩了出來。
“你看!就是你吓的!”範諾恩手忙腳亂地從包裏找出紙巾給小男孩擦臉,還曼聲安慰。然而她越安慰,小男孩哭得越厲害。高頻音讓賀琅忍不住緊緊皺起眉頭,宋霖卻還挺悠閑自得,一副看好戲的眼神。
“別哭了別哭了……”範諾恩說是照顧男孩,可她一個未成年哪裏有經驗,只得又從包裏掏東西,“我們吃塊巧克力好不好?”
小男孩不理她,徑直哭道:“我要媽媽!我要爸爸!嗚嗚嗚……”
宋霖張了張嘴,正要說點什麽,賀琅立馬空出一只手來捂住他的嘴:“別說,祖宗,求你閉嘴。”
剛才開始一直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絕對是要說“你爸媽已經變喪屍了”這種吓人的話啊!
小男孩好像鐵了心要前排兩個人服軟,範諾恩說什麽都不管用,只知道嚎要見父母。可想見父母談何容易,他父母去了醫院,而醫院,只怕是最早淪為人間地獄的地方。
只要想象一下這幾天有多少發熱患者、被咬傷的病人往那裏跑,賀琅就絕對不會去冒險。
他一個人是無所謂,可看看這一車的女人孩子!外加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祖宗!
範諾恩當然也知道不可能,只能軟聲勸着,拼命轉移話題。她是太小看了一個孩子的戰鬥力,只以為平板電腦和手機拿出來了,就能像昨晚一樣讓他自己玩兒去。然而男孩一把就摔了這些最喜歡的“游戲機“,堅持要見父母。
範諾恩也有點上火了,她又不好對着男孩發脾氣,只能看向前座:“你們就不能想想辦法嗎!”
賀琅冷酷地回了四個字:“愛莫能助。”
小男孩嚎着要見父母,哭得直抽抽,範諾恩又急又煩:“要麽就拐去一趟醫院吧?”
賀琅冷笑道:“到醫院門口就把他扔那,是嗎?”
“瞎說什麽!”範諾恩道,“就去看一眼,就一眼,馬上就走不就行了?”
“看一眼?”賀琅敲了敲左手邊的車窗,“範小姐,你看看街邊那幾個人。”
範諾恩不由自主地扭頭看去,卻見是有三個男女,佝偻着背在街上慢慢游蕩。越野車經過時發出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主意,他們就轉過身來,直勾勾盯着越野車的方向。縱使最短直線距離也有五六米,範諾恩依舊被他們盯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看夠了嗎,範小姐?”賀琅嗤笑道,“醫院應該也都是這種東西,就不用舍近求遠去看了。”
小男孩不知其中的嚴重性,依舊哭着要父母。範諾恩想了好幾分鐘,眼看離醫院越來越遠了,咬牙道:“去轉一趟,就去轉一趟!”
賀琅這回充耳不聞了。
若是範諾恩和他們一樣不再理會男孩,或許他還會慢慢停下來,然而範諾恩只知道哄,哄得沒效果了還漸漸帶上一些不耐煩。小男孩像是吃定了她,不光尖叫嚎哭,還動不動摔東西。範諾恩被他砸得不由得尖叫了一聲,他也肆無忌憚地繼續砸。
範諾恩明白自己是惹了個大麻煩,但人是她帶來的,她不可能直接扔下車去,騎虎難下。
宋霖忽然悠悠開口道:“去醫院……也不是不可以。”
這他媽也是個麻煩精!賀琅喝道:“你閉嘴!”
“不過不是免費的。”宋霖根本當賀琅的話是耳邊風,只說道,“範博士要我們來帶範小姐,也是付出過代價的。現在範小姐委托我們去醫院,不知你打算用什麽做交換?”
一個年輕靓麗的女孩,聽到“交換”“代價”這種詞,第一反應是什麽?反正範諾恩立刻警惕地縮了縮身體:“你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宋霖刻意用輕蔑的視線掃了她一眼,“範小姐把項鏈給我,我們就去醫院門口轉一圈,如何?”
範諾恩下意識地握住了自己的項鏈墜子:“不行!這是我外婆給我的,憑什麽……”
剛剛哭聲漸小的男孩又嚎起來。
範諾恩焦頭爛額,終于忍不住吼了一句:“別哭了!”
男孩頓了頓,繼續,完全不怕她。範諾恩錯過了和他立威的最好時期,男孩察覺她就是個紙老虎,她現在什麽态度都不好使。
範諾恩心裏發狠,一把拽下自己的項鏈扔到前排的宋霖身上:“給你!去醫院!”
就當是交學費了!白眼狼!
男孩明白事情有了轉機,漸漸止了哭聲。他還當這幾個大人終于被自己“馴服”了,就像自己的父母一樣。然而,就連他以為最吃定的範諾恩,也已經決定不再哄着他。
叛逆期的少女,愛來得快,恨來得也快。
宋霖對着光看了看那個吊墜,連通賀琅的意識道:去醫院。
賀琅真想停車揍他一頓:你說去就去?!醫院那麽多發熱病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毒死你!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宋霖收了項鏈:況且想看這個城市到底感染到什麽狀況,去醫院看一眼是很好的選擇。
但是……
你自己走,還是我幫你走?
“草……!”賀琅忍不住罵了一聲,他煩透了後座上兩個煩人鬼,更恨旁邊這個瞎指揮的祖宗。宋霖和後座的熊孩子有什麽區別?區別就是他不用哭就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你不答應他,他有得是辦法叫你去做!
賀琅狠狠盯着後視鏡裏的少女:“你能保證那個小鬼只是想看一眼?不會想下車去找父母?先說好,管丢不管撿。”
範諾恩的臉色也很不好:“絕無二話。”
到了這時,小男孩才察覺到他原本以為能任意指揮的人,好像開始對他不理不睬了。
他打着嗝扯了扯範諾恩的袖子:“姐……嗝,姐姐?”
範諾恩手上一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越野車在雙黃線上直接掉頭,恰好賀琅的電話響起,是沈顧來電話問在哪裏碰頭。
“第三醫院!”賀琅的回話語氣如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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