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遇見那個人

賀琅把車開往醫院,但在醫院所在大道的路口,就被“攔”了下來。

二十多輛大小不一的車橫七豎八地塞滿了整個街口,裏裏外外,擺明了就是不讓任何交通工具進去。遠遠地,醫院方向還不時傳來劇烈的聲響,一聽就是槍聲,而且還不是只能單發射擊的手槍。

後排的姑娘和小男孩終于感受到了不一樣的肅殺氣氛,心髒緊緊揪起來,表情也很僵硬。賀琅和宋霖對視了一眼,均從對方眼中讀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意味。

本來只打算晃一圈就走的賀琅,忽然改變了主意,沉聲說道:“你們待在這裏,我去……”

叭叭!

兩聲鳴笛在越野車後響起,賀琅回頭想看看誰在這世道還這麽嚣張,一眼瞅見從那車上下來的人,哼笑一聲也跳了下去。

沈顧關了那輛黑色SUV的車門,走過來。

整個夏天都在外面跑,他黑了不少,但五官卻因此顯得更深邃了。他也不再像之前上班時天天西裝領帶整整齊齊、發型面容一絲不茍,而是随便把頭發往後耙了耙,胡茬沒空理,單穿的一件襯衫也把扣子解了兩顆、袖子挽到了手肘。

不得不說,夏紅欣賞他不是沒道理,因為即便失去整理的時間,這個男人依舊十分俊美。

遺憾的是,眼下大概只有少女範諾恩懂得這份帥氣。

“你怎麽一個人開這個車?”賀琅這個男人第一句就問的車,“比越野還大,現在這個狀況,恐怕對大車不利。”

可不是?沈顧開的居然是一輛能擴展成三排座的豪華SUV,平時坐起來是挺舒服,但未必适應眼下。何況沈顧只有一個人,賀琅搞不懂他為什麽選這個趕路。

“我租的,不過估計不用還了。”沈顧連續趕路,明顯很疲憊,但精神頭還算過得去,“當時底盤高的車只剩這個了,沒得選……前面封了?”

“應該是人為。”賀琅指了指自己的越野車,“你幫我看着他們,我去前面看看。”

沈顧道:“我也去。”

“行了,你休息會兒,不是逞能的時候。”賀琅回道,“車上還有……三個熊孩子,別讓他們亂跑。”

沈顧往越野上掃了一眼,一下對上了範諾恩探究的視線。在賀琅面前張牙舞爪的小姑娘一驚,像兔子一樣縮回車裏。

沈顧嗤笑一聲:“賀琅啊賀琅,那該不會是未成年吧。”

“別他媽想歪,那個是範博士的孫女,熊得很。還‘善心大發’地帶了個更熊的,幹嚎半小時不帶停的,簡直魔音穿耳。”賀琅描述完他倆,頓了頓,心裏感慨了一下最後那個也熊得不相上下,嘴上卻說道,“還有一個你也認識,就是……”

“你們兄弟倆敘完舊了嗎?”

沈顧看向賀琅背後,眼神一厲。

“沒完事也之後再說吧。”宋霖淡然地忽略了沈顧的‘嚴厲掃射’,只朝賀琅道,“不是說要去看前面的情況嗎?”

賀琅快被他折磨得沒脾氣了:“祖宗,滾回車上去,好嗎?”

“不好。”宋霖回了一句,然後在意識裏說道:我建議你帶着我,因為前面或許有些有意思的東西。

賀琅一聽他說“有意思”就覺得更不妙:到底什麽有意思,你能提前給我露個底嗎?

講不清楚,走了。宋霖轉身就走,賀琅沒辦法,只能跟上他。沈顧剛喊了一聲“喂”,賀琅就給他打了個手勢。

這是沈老爺子從小教他們的,意思是“原地待命”。

沈顧雖然很有自己的主意和行動力,但他知道這不是起紛争的時候,而且真正到作戰的時候,他還是相信賀琅的判斷的。因此看到手勢,沈顧只是眯了眯眼,到底沒再跟上去。

下一刻,他對上了那個拿刀飛過他的青年的目光。

“別看了。”賀琅伸手捂住青年的眼睛,帶着他轉回頭去,這才放下手掌,“看路。”

賀琅帶着宋霖穿過那層層汽車,鑽過黃色的警戒帶,剛沒走幾步,旁邊冒出來兩個端着槍、穿着制服的人:“站住,哪來的?想幹什麽?”

賀琅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他們的肩章和裝備,臉上冒出笑:“兩位同志,我們想去醫院。怎麽了這是,不讓去了?”

端着槍的制服狐疑地看着他們:“你們去醫院做什麽?”

“還不是我那個兒子,太皮了,腳扭傷了到現在沒好。”賀琅露出一點焦急,但又不得不耐心讨好的模樣,“我尋思出城避難前,來拿點藥。”

“腳扭了?”對方追問道,“真的只有腳扭了?”

“真的,這位同志!他下雨前就扭了,今天還沒好全而已,可不是那種發熱之後會吃人的怪物!”賀琅急道,“你千萬相信我……”

“行了行了。”其中一個制服擺擺手,“走吧,前面醫院全是那種怪物,我們正在清繳。你出城往南走,避難點裏有藥有醫生,別在這耽誤工夫了。”

城南的避難點……賀琅心道果然是陳張二家的人,面上卻道:“好吧,謝謝兩位同志,我們這就去。兩位辛苦,要不要來根煙……”

眼看他要摸煙出來了,兩個制服又擺手道:“不用不用,快走。”

賀琅于是帶着宋霖出了警戒線。

男人在這裏好歹土生土長,很快就拉着宋霖往旁邊的小路和建築裏繞,偶爾跳一下隔壁建築的屋頂,然後到了醫院斜對面的一棟大樓樓頂上。

這算是附近的一個制高點,賀琅單手扶着天臺的圍欄,心裏感慨這真是個狙擊的好地方。瞧瞧醫院門口那些穿着白色防化服的家夥,無論是在外面站定警戒的還是進出醫院的,不管是端着槍的還是拿着別的東西的,通通一瞄一個準。

宋霖則扒着圍欄,眼珠子一頓掃描:“……無人機。”

賀琅仔細看了看,确實有幾只“黑蒼蠅”在醫院附近的上空徘徊。有的在醫院外繞着轉,有的在醫院內部的上空懸停,黑色四槳,款式和之前在荊棘那裏擊落的兩架無人機如出一轍。

它們在陳張的隊伍上來回,卻不被打下來……這下賀琅總算知道到底那棵荊棘吞的是誰的機器了。

不過,那棵荊棘會如何的事還另說,賀琅的心思還是在眼下的狀況上:“……奇怪。”

宋霖扭頭看他一眼:“什麽?”

“他們說是在‘清繳喪屍’……但是怎麽沒有屍體擡出來?”賀琅皺眉道,“你聽聽這些槍響,說明還不少。”

宋霖淡然道:“你打死的不也沒收拾嗎?”

“我那是沒辦法收拾,而且我也就是順手……”賀琅頓了頓,“你是說,他們可能也是順手?”

宋霖的目光緊緊盯着醫院最高那棟建築的門口,可有可無地應了一句:“我猜的。”

“如果是這樣,說明醫院裏有他們想要的東西。”賀琅眯了眯眼,“會是什麽……物資,我相信他們早有準備;人,難道不該早就轉移了……”

宋霖忽然猛力一拽賀琅:“蹲下來!”

賀琅下意識地整個人快速下蹲,然後才發現宋霖還探着個腦袋往下望。賀琅學着他的動作,扒着圍欄朝醫院看,卻見是一群小隊規模的人正從主樓裏走出來。他們站在邊緣上的幾個都端着槍,顯然是在保護中間的人。

“那是什麽?”賀琅仔細觀察着,低聲問道,“一個小孩?”

距離有些遠,很難看得真切。不過因為是最中間的一個成員抱在懷裏的,從個頭和動作來看,賀琅認定那應該是個小孩。

在兩個穿着防護服的人交接時,賀琅進一步确認,那應該是個小姑娘。

“幸存者?”

“恐怕沒那麽簡單。”宋霖看着樓下人的動作,淡淡道,“她可能不是正常人。”

“什麽!你是說……”

“下來!”宋霖突然又拽了一把賀琅,這下兩個人都完全縮到了圍欄內側,“她‘看’過來了!”

市第三醫院,主樓門口。

一直端着槍警戒的小隊,在出了主樓重見天日和隊友後,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氣。

醫院平時是救死扶傷的地方,縱使有時血腥,那也是有着生的希望。然而他們背後的這棟白色大樓,已經淪為了怪物的樂園。如果說剛進來時,扣下扳機還令他們猶豫和痛苦,那麽出來後,他們每個人的意識就只剩下麻木了。

隊伍裏走在最後的年輕人,在走出大樓前回過頭,隔着防護面罩往後望了幾秒鐘。

樓梯轉角處的地上,攤着一只沾滿紅色血腥的手,一動不動——那不是第一個被扣下扳機的“人”,也不是最後一個。

“你看什麽?”年輕人的同伴回頭叫他,“還不快走!”

年輕人收回目光,跟上隊伍,有些猶豫地問同伴:“我們……真的不再搜查醫院裏的其他地方了?或許還有幸存者……”

“你在想什麽?你想想剛剛看到了多少喪屍,這地方能有幸存者?”同伴回道,“何況就算有還沒發作的人,你确定他沒感染?萬一還沒到基地驗血就咬你一口,你怎麽辦?!”

“可是……”

“走吧,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同伴輕嘆一口氣,“但這不是我們能管的,我們必須服從命令。”

他們就這樣出了大樓,沉默地迎接着陽光。窒悶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不是物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一個抱着孩子的人走在前面一些。那是個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頭發的顏色有些淺,還帶着些卷度。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使她看起來像個混血兒。同時,她的膚色看起來又很健康,使她和那些行屍走肉遠遠區別開來。

即便抱着她的人穿着有點膈人的防護服,她也相當安靜,表現乖巧。

然而在被交到另一個人懷裏的瞬間,她忽然擡起頭,目光直直地盯向了馬路斜對面大樓的樓頂。

剛接手她的人發現她的動作,隔着防護服傳來悶悶的聲音:“怎麽了?”

小女孩指了指她的目光所向。

抱着她的人擡頭看了一眼,什麽都沒見着,但也意外地沒當做是童言無忌。他回頭,空出一只手和後面的人打了個手勢,後面的人點點頭。

一架黑色無人機沖着那棟大樓樓頂飛去。

不一會兒,抱着女孩的人聽到了耳機裏傳來的聲音:“隊長,沒發現異常。”

“明白。”這名隊長不再探究,恰好小女孩也收回了目光不再關注,就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隊長抱着女孩往附近的一輛車走去:“全體都有,撤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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