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鄉間旅游
每一個長達兩個月的暑假,學生們都像鐘擺一樣,在“興高采烈”與“無所事事”之間來回搖擺。
自從許嘉年再一次見到未來的盛薰書後,他就戀戀不忘要讓現在的錯錯意識到減肥的重要性。
一開始他用沒有女孩子和錯錯一起玩論證女孩子不喜歡胖乎乎的男孩,結果錯錯十分不屑,認為女孩子和男孩子就不是同一物種,根本不能在一起玩。
接着他很辛苦地翻着電視劇,終于找到了一個在劇中被欺負的胖小孩,拉着錯錯一起看的時候大發感慨,結果錯錯分外不屑,認為胖成這樣還能被欺負真是個傻蛋。
錯錯其實也不太傻啊……
致力于糾正錯錯意識的許嘉年一陣感慨,吃着冰淇淋,托腮看電視。
最近錯錯家的生意蒸蒸日上,家裏不止添購了影碟機還安裝了空調。加上盛爸盛媽都時常不見蹤跡,他們每到下午就開起空調,吃着零食,一起看好玩的動畫片和電視劇。其中最受許嘉年喜歡的就是《名偵探柯南》以及《少年包青天》。《少包》剛剛看完,《名偵探》的這一集比較簡單,許嘉年剛看開頭就猜出了兇手。他咬着冰淇淋,看見電視裏的日暮警官又一次成功地打完醬油,嘀咕說:“胖子都是跟班啊……”
盛薰書一愣,有點在意:“誰說胖子都是跟班?”
許嘉年漫不經心:“動畫片中說的。”他接着補了一句,“你見過哪個電視劇的主角是胖子?”
盛薰書暗暗掐了一下肚子,游泳圈隔衣服浮現,他醞釀着反駁的話,但沒等他想好怎麽反駁,窗戶外響起了許媽媽的聲音:“對對,先回來收拾東西!我們晚上八點的火車——”
盛薰書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火車?你要去旅游?去多久?我怎麽不知道?”
許嘉年:“不算旅游吧,奶奶七十大壽,我要回老家呆到開學再回來。”
盛薰書大吃一驚,從現在到開學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他不高興說:“這樣都沒人陪我玩了!”
許嘉年邀請:“你可以和我一起回鄉下啊。”
盛薰書有點心動。但這時候,屋外又傳來許媽媽的聲音,這一回,許媽媽的叫聲多了許多不滿:“許嘉年,你快給我回來收拾行李!真誤了火車看我不打你!”
盛薰書忽然收住了聲音。他心頭升起朦胧的感覺,漸漸意識到對面一家人并沒有要帶自己一起去玩的計劃。雖然本來也沒有決定要去,但他還是有點失望,失望之中,不免暗想:晚上我要給爸媽打電話,我也想去旅游,去海邊看海堆城堡!
許嘉年并沒有注意到錯錯此刻的感覺。趕在許媽媽發怒之前,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将小箱子從床底下翻出來,開始有條不紊地收拾東西:先把換洗的衣服帶上,接着是一條洗臉的小毛巾,一條擦身體的大毛巾。再帶幾盒鄉下沒有的游戲機卡帶,三四本才用零用錢買的物理書籍與科幻小說,以及放在專門袋子的裏小提琴。
所有東西都收拾完了,許嘉年再檢查一遍,沒有遺漏,他滿意地點點頭,推着所有要帶的東西來到客廳,把自己的東西歸放到爸媽的大行李箱旁。此時許爸爸也已經回到了家。
三個人連同錯錯吃完了晚飯後,許爸爸拖着一堆行李下樓,許媽媽則将錯錯帶回隔壁,叮囑對方早睡早起,注意安全,不要給陌生人開門,有什麽事先打爸媽的電話,也可以打阿姨的電話等等……聽得身後提着小行李箱的許嘉年都有點不耐煩了,許媽媽才收住話頭,笑道:“我們走啦,對對,和錯錯說再見。”
許嘉年已經走到了這一層的樓梯中段。
聽見聲音,他回頭一看,看見樓上房門半張,一截門檻分了屋裏屋外。錯錯站在門檻裏頭,手扶門框望着他,欲言又止。
許嘉年一下想起自己和未來錯錯見面的情景,他問題的間隙裏,那位大哥哥似乎也流露出這種表情過。
但他旋即感覺好笑:才不像呢,不管是從外表還是從性格上,大哥哥和錯錯都不相似,長大之後,我也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嗎?
門關上了。
燈光變得明亮,電視機的聲音開始宏大,節目卻忽然喪失了吸引力,讓沙發上的盛薰書越看越走神。
忽然,他抓起電話聽筒,撥通爸爸的號碼。
“嘟——嘟——”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來,并在長久的等待之後,變成了急促的“嘟嘟嘟”。
又沒人接電話。
盛薰書失望地将聽筒扣下,再度把目光集中在電視上,繼續看電視。
如果對對現在在……
不知不覺中,他向窗外探了頭,隔壁黑漆漆的。
盛薰書繼續坐下,繼續看電視。
對對可以陪我玩……
又一個不知不覺,盛薰書再向窗外探了頭,隔壁黑漆漆的。
他又坐下,又看電視。
隔壁的燈一直不亮。
鄉下和城裏就像是兩個世界!
從火車站到鄉下祖屋的土地不是水泥地,而是黃土地,每到下雨,地面一片泥濘,大大小小的溝壑聚集污水,再有車輪滾過,水花四濺,一壓一道軸痕。許多車輛壓出許多軸痕,再加上無數重疊的腳印,泥泥濘濘,讓人不知如何淌過。
這裏的人好像也不太愛在家中洗澡。
這裏有許多溫泉,幾乎每隔兩三條街就會蓋個澡堂,在晴天的黃昏時候,三三兩兩的人提着塑料桶,帶着毛巾,往澡堂中走去,在一個大池子裏頭洗澡。
許嘉年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澡堂中洗澡,頗感好奇。
他只穿個小褲衩,在下水之前先用手摸了摸溫泉水。
嗯……硫磺味有點重,水比日常的洗澡水更燙,除此之外暫時沒有看出什麽太大的區別。
正當許嘉年覺得可以将雙腳探入的時候,坐在旁邊的許爸爸突然将飽浸熱水的毛巾打在許嘉年背上,重重一聲“啪”!
滾燙的感覺一下從背脊蹿上腦海,許嘉年沉穩地咬住差點脫口而出的驚呼,向前猛然一撲,脫離襲擊!然而當他雙腳落水,穩穩站立在池子中時,突然,浸沒溫泉水的雙足火燒火燎!
這回他忍不住了,一邊嗷嗷叫一邊猛地蹦回池子旁邊,就這短短的瞬間,他的雙腳跟過了滾水的蝦子一樣紅,還有密密的針刺感覺傳來!
旁邊,很多人和許爸爸一同哈哈大笑。許爸爸惬意地泡着腳,高聲說:“別怕燙,快坐下來将腳泡進去,你的皮怎麽跟小女孩一樣嫩啊?”
這話一出,周圍又是一陣大笑。
許嘉年就不明白了,怕燙和小女孩是靠什麽邏輯聯系上去的!
奶奶的七十大壽在許嘉年到達鄉下的第一個周末舉行。
那天天還蒙蒙亮,輕薄的晨霧正像紗似籠罩着小鎮,睡在二樓的許嘉年已經被來往的人聲和雞鴨驚慌的“咯咯”聲給吵醒了。
他朦胧地打了個哈欠,在床上滾過一圈,将纏繞在身上的毛巾滾開來,視線正對上床頭的窗戶,窗戶上,手掌那麽大螳螂冷冷同他對視,片刻後,一振翅,走了。
許嘉年扒了扒頭發,再打個哈欠,将殘餘的那點困意揮去之後,用手肘撐起身體,向窗戶外邊看去。
淺藍色的清晨中,人影來回。
他的奶奶,一個伯伯,還有兩個姑姑,如今全都住在這棟四層樓房之中。這棟位于鄉下的小洋樓占地頗廣,樓前的平地有個籃球場那麽大,小樓同樣建得寬寬胖胖,一層有五六個房間。
許嘉年分到的房間雖然不太大,但地理位置十分優越,窗戶外頭就是陽臺,陽臺底下就是廚房,還有個能上下直通的樓梯。唯二的毛病,一個是陽臺上種了太多花,姹紫嫣紅的花朵讓他的屋子裏蜂蝶不斷,從住進來開始直到現在,不完全統計,已經在自己屋子裏發現了三只粉蝶,一只大黑蝶,兩只大黃蜂,兩只小蜜蜂,蜂蝶正忙啊!另一個就是這地方距離廚房太近,聲音太響……還有一點小小的血腥。
許嘉年又從窗戶中看見了一只雞被割脖子。抹雞脖子的是他的伯伯,這位中年男人袒胸露背,就穿條沙灘褲,一手抓雞,一手持刀,靜若沉淵似将手中刀往下一抹,刀過,光過,雞就癱在血泊中只能抽搐了。
接着,伯伯突然朝許嘉年這方向扭頭,看見了趴在窗戶前的許嘉年,咧嘴一笑。
許嘉年頓時縮頭,莫名覺得脖子有點涼。
他快手快腳的換好了衣服,一溜兒跑到樓下去,見幾個陌生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到了,正将圓圓的桌子板一塊塊向外頭滾去,少說也有一二十塊。自桌子板的間隙中穿過,廚房已經遙遙在望,他的媽媽,兩個姑姑,此刻都在廚房之中。
媽媽正忙着燒火,濃煙從竈中滾滾而出,但仿佛沒見什麽火焰,她正被煙嗆得直咳嗽,就這還能注意到許嘉年,叫道:“你來廚房幹什麽?去陪你奶奶看電視說話去,昨天我教你的事情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怎麽不記得。
到時候要和爸爸一起,向奶奶磕頭,祝奶奶生日快樂!
他在廚房中踱了一圈,看見懸在橫梁上的臘肉,摸了下水缸旁邊的葫蘆瓢,又對着已經沉浮于熱水之中的大公雞哀悼一番,便将中午的夥食摸了個八九不離十:大概有豬肉、鴨肉、雞肉、豆腐、臘腸、豆腐、魚、蝦、各種青菜。
他又蹭到媽媽身旁:“中午有好多菜啊,吃得完嗎?”
許媽媽稀奇道:“這時候你倒是節省了。中午搞十六個菜吧,報曉鳴春鴛鴦雞,群龍賀喜白灼蝦,黃金滿地咕咾肉,帶子共歡蒸……咳咳咳——這竈臺!咳咳……怎麽這麽難用!”
許媽媽說話的功夫,許嘉年探頭一看,拿起旁邊的鈎子,在爐竈中翻了兩下,勾出一點東西,又塞入一點東西。
等許媽媽從新一輪的嗆咳中緩過來後,突然發現濃煙不再使勁往自己這裏冒了,而始終沒有動靜的鍋頭終于騰起了些微白氣。
她頓時大喜,誇獎許嘉年:“好樣的,看不出你有這本事!”
許嘉年翻了個白眼。
什麽看不出,這東西他三年就會玩了好嗎?
他還想再和媽媽說說話,但許媽媽一點不想和兒子說話:“好了,你還呆在這裏幹什麽?礙手礙腳!”
過河拆橋!
許嘉年暗暗生氣,走出了廚房,從另外一個方向往正屋繞去,但剛經過廚房隔壁的柴火間,就聽見虛掩的門裏傳來詭秘的聲音:“我知道一個秘密……”
咦?
許嘉年腳步一停,身體半轉,從門縫向裏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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