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荷包

次日清晨,她卯時便早早守在郁白薇的閨房前。

天還沒亮透,只是東方泛起了絲絲縷縷魚肚白。

蒼白的小嘴上,沒有一絲血色,柔媚的桃花眼哭得像兩顆杏核兒。

兩個時辰後。

緊閉的房門才舍得“吱呀”一聲打開。

“小姐早,”郁顏站在榆木門前深鞠了一躬,舔了舔幹澀的嘴角,“……奴婢昨日偶然丢失一貴重物品,盼休一日。”

郁白薇怔了怔,被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這顆糯米團子吓了一跳,接着滿是鄙夷,“你一個奴婢哪來的貴重……”

她剛想拒絕,鬣狗眸子動了動,話鋒一轉,“啊……可以。”

笑得和善,“多晚回來都沒事。”

“謝、謝謝小姐。”

郁顏擡起頭,眸子裏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接着像是怕郁白薇反悔似的,她提起襦裙擺,立刻小跑出府。

“應該就在這裏呀?”

郁顏思前想後,總覺得腰間的香囊是在被烏色瓦片擊中摔倒了那一刻掉落的。

伸出插進淤泥深處的小手,有些黯然神傷,“……怎麽會沒有呢。”

膚若凝脂的玉手被厚重泥濘的污漬沾染,卻渾然不覺。

全身心撲在小小的荷包上。

“小丫鬟?”

邱韞衍不知從哪冒出來,手中微微泛黃的冊卷從身後輕輕叩了叩郁顏的發頂,語氣中藏不住的挑逗和欣喜。

郁顏愣了愣,兩只髒了的小爪子垂在胸前,像只調皮跌進泥潭裏的小奶貓,傲嬌道,“你不要一口一個小丫鬟的叫我,你我明明都是奴婢。”

邱韞衍低笑了聲,并不否認地垂眼看她,“那……身為同級的你,應該怎麽稱呼呀?”

他身上的痞氣太重,郁顏下意識退後了兩步,嗫嚅,“郁顏。”

“顏色的顏,”頓了頓,她覺得一個下人應該沒什麽機會讀書,怕傷了他的自尊,便道,“……當我沒說,你就這麽叫吧。”

“顏色的顏啊……”邱韞衍挑了挑眉梢,順着她的話茬,嘶了聲,“同是下人的你居然念過書?”

說起讀書的話題,郁顏興致滿滿,對上男人亮晶晶的眼眸,“當然,我是陪我家小姐讀的。”

“哦……”邱韞衍站直了身,單手拿着冊卷在手心敲打,不動聲色地打量她。

“啪嗒。”

一顆淤泥沿着姑娘的手背上的輪廓滴落在地上。

郁顏忽然想起什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垂下頭,丫鬟專有的兩顆毛茸茸雙平髻耷拉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慢吞吞地表明來意,“我好像在這裏丢了樣東西。”

眼看小丫頭豆大的眼珠就快要盈睫而出,邱韞衍伸手扣住了她削瘦的手腕。

細,超乎想象的細。

他颦了颦蹙,“先去本……先去三爺府上洗洗手。”

也沒等郁顏回話,便自顧自帶她踏進了邱府大門。

陽春三月,水波清涼。

他領她來到了後花園內的一處小溪潭邊,示意她在紅木貢桌前坐下。

須臾,消失在長廊盡頭。

從不知什麽地方拎來了一桶清水。

粵桂色的百褶煙羅裙被熹微的日光鍍上了層溫柔的淡粉。

郁顏正仰頭望着園內唯一一棵櫻花樹。

微風襲來,吹散了一片粉紅。

一片俏皮的櫻花瓣飄在空中,徐徐落在郁顏潔白如玉的脖頸上。

邱韞衍的視線不禁停在了姑娘下颌角及脖前曼妙的弧線上。

他想起了自己曾在書上尋見過一種動物,孤高寡冷,叫白鹄。

眉目淡淡,清冷的眼眸帶着與生俱來的清高。

讓人更想成為她那幹淨明澈眸光裏,獨一無二的心事。

頓了頓腳步。

他單手提着木桶,輕輕放在姑娘腳邊,暖暖道,“放進來吧。”

郁顏沒吭聲,但的确是聽了男人的話的。

她垂下眼簾,眸子裏透着真摯,蔥白小手上的淤泥迅速被清水暈開,卻不淨。

她努力搓了搓雙手。

偶爾以極小的幅度動動肩頭。

兩朵淘氣的花瓣鬧得她鎖骨癢癢。

邱韞衍不動聲色的望着她,微泛暖意的指尖情不自禁地觸到她的白嫩的肌膚上。

鬼迷心竅,似乎是唯一的解釋。

只是一秒。

姑娘迅速向後靠了靠,諾大的桃花眼對上他,無波無瀾的眸子裏仿佛現在才有了一絲情緒。

手上的水漬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邱韞衍笑了笑,有些無奈地舉起兩指間夾着的花瓣,“別緊張。”

他看出來了,郁顏不僅不愛說話,而且對生人的戒備心極強。

“謝、謝謝。”

再加一點,害羞的時候耳根子會變得很紅。

邱韞衍斂了斂眼睑,看着她重新浸入木桶中的手掌,有些痞氣,“說說吧,你一個小丫鬟丢了什麽?”

“一個香囊,”郁顏的聲音有些着急,但立刻被壓制了下去,輕輕軟軟道,“請問你有看見嗎?”

“沒有。”

邱韞衍答得倒是快,也不假模假樣地問問香囊的具體特征,冰冷的眸子裏夾雜着戲谑。

小腦袋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耷拉下去,“……哦。”

意識到自己的不禮貌,她忙不疊加了句,“還是謝謝你。”

邱韞衍只覺得有趣,想不到郁府一個小小的丫鬟竟能生出小姐的模樣,瞅了瞅她依舊溫吞搓動的雙手,他壞笑了下,“照你這麽洗,要洗到猴年馬月?等我家三爺回來,見我随便拉個丫鬟回去不得罵死我?”

話音落下,便撈起袖子浸入已是一團黑色的木桶。

溫熱的體溫從手背上方傳來,一直通到姑娘的心尖。

她剛想擺脫婉拒,就被邱韞衍攥住了手腕,佯裝生氣,“快些洗,不然三爺回來要說我的。”

她不動了。

邱韞衍也沒想到處世不深的小姑娘竟這麽好騙。

他搓的很認真,和他表面纨绔的樣子截然相反。

不知是被什麽吸引了,她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你和三爺的關系不好嗎?”

“不是,我和我家三爺的關系可好了,”少年頭也沒擡,勾了勾唇角,“你居然主動和我說話?稀奇啊?”

他感覺到姑娘手心傳來的一怔。

接着又不說話了,平靜的像個木偶人。

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郁顏乖巧地站在門外向邱韞衍道謝。

只是手心多了塊素白手帕,隐約雕着朵金絲雪花。

“謝謝公子,手帕我會洗幹淨還你的。”

邱韞衍斜倚着木門,偏頭在耳垂捏了下,只是淡淡點頭。

目送郁顏即将消失在眼底時,他如夢初醒般喊了聲,“那個香囊……我會托三爺幫你找找的。”

遠遠的,他看見姑娘笑了,純淨又璀璨。

郁顏離開不久,應超姍姍來遲,從偏房的倉庫裏走出來。

帶着一身濃重的燒焦煙草味。

“三爺,都燒完了。”

他擡起頭,發現三爺不僅沒搭腔,還像被勾了魂似的呆站在後院門口。

應超靠近了些,好奇問道,“三爺,有誰來過嗎?”

“沒。”

見主子不願說,應超作為下人自然不敢多問。

他掏了掏口袋,畢恭畢敬地将荷包端在雙手上,“這是奴才昨夜在後門口的泥潭上發現的。”

應超一個糙漢子洗東西自然粗糙,點點泥濘還沒有完全洗淨,只将表層的泥巴剝去,露出一個“殷”字。

他瞅了好幾眼,也沒認出這個字怎麽讀。

邱韞衍回過頭,望見花囊時先是頓了幾秒,接着一把奪向掌心,動作輕柔。

本以為是個普普通通的荷包,沒曾想三爺竟發了瘋似的喜歡,嘴裏念叨着糊塗話,“她來找我了!”

“她來找我了!”

用力搖了搖應超的肩膀,他眼底是掩不住的欣喜。

應超:三爺瘋了。

郁顏回府的時候,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全府的仆人都被叫下去了,敞亮的廳堂裏,只留下老爺夫人和小姐三人。

像是在等她。

郁白薇正趴在郁宏的膝蓋上,一臉乖巧伶俐,平日裏的嚣張跋扈消失的無影無蹤。

她不動聲色地挪步到屋外的一側,卻被老爺招了進去,“郁顏啊,你站到中間來。”

郁宏的臉色有些難堪,捋了捋胡須,“聽白薇說,你……也喜歡邱三爺?”

她懵了懵,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郁白薇在郁宏耳邊吹風道,“爹~我都說是了!我和郁顏是這麽多年的好姐妹,她的心上人,我怎會搶呢?”

“況且,今早她還讓我給她放假去和邱三爺幽會呢!”

郁白薇料想郁顏唯唯諾諾的性格,是絕不可能在父親面前反駁自己的。

嘴角輕揚,“您就取消了這門親事吧?或者……”

她頓了頓,蔑視地看着瘦小的姑娘,“讓郁顏替我出嫁呗。”

郁白薇話音剛落,郁顏平靜地開口,語氣微泛寒意。

“我不喜歡邱三爺,也不會和小姐搶什麽。”

沒見過自己的小丫鬟還嘴,郁白薇怔了兩秒,接着轉驚為惱,準備上手拉扯郁顏的頭發絲,“你個死丫頭胡說些什麽呢?”

“難不成我故意陷害你?你也配?”

可顧及郁宏在場,她過了過嘴瘾便悻悻罷了手。

眼看軟的不行,她準備豁出去,和老頭子硬碰硬,“我不管我不嫁,讓我嫁給那麽個男人不如讓我去死。”

餘光掃了掃,見郁宏不為所動,郁白薇作勢要撞向門外的紅柱。

卻被夫人攔下了。

幕容心疼女兒,幫着搭腔,“要不就取消了婚事吧?白薇不願意的事情,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見郁宏眉頭深鎖,幕容痛心疾首道,“京城邱三少玩世不恭,無所事事,您真的忍心耽擱女兒的終身大事?”

郁宏生性耳根子軟,耳邊風一吹竟有些動搖,“可……這可是聖旨啊!”

他擺了擺手,袖口随之耷拉下來,眉宇間陰霾密布。

“那就讓郁顏代替我吧?”

郁白薇不死心,繼續提議讓郁顏出嫁的念頭。

眼看郁宏就要松口,二哥郁枞緩緩從書房盡頭走來,跪在老爺子跟前。

雙手抱拳在頭頂。

語不驚人死不休道,“孩兒已愛慕郁顏多年,還望父親大人成全。”

一時間,氣氛凝固成了冰塊。

數十秒後。

“二哥!”郁白薇最先回了神,怒目圓睜,“你胡說什麽呢!”

眼看就要成了的好事兒又亂成了一鍋粥。

“枞兒,你……”老爺夫人一時啞然。

郁枞沒顧及二老的顏面,仰起頭來直接對着郁顏,“嫁給我吧,比起那個傳言裏每日在青樓閑逛,不求上進的邱三少,”

他頓了頓,“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郁顏沒說話,啞巴似的呆站在一旁。

似乎還沒有從剛才的餘驚中醒過來。

一旁的郁白薇憤憤的看着眼前的二人,氣得牙癢癢。

啧,到手的鴨子竟飛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邱韞衍掄起40米大刀:去你娘的鴨子,你全家都是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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