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解釋
徐氏這一暈,暈的毫無征兆。
邱源急得跺腳,早早便派下人去尋朝廷中的禦醫。
只是路途不近,就這麽幹等着,怕是只會讓徐氏的情況愈來愈糟。
郁顏見老夫人心慌氣短,臉色黃白,有些自責。
曳着軟綿綿又沉重的小步走到床邊,對着邱老爺子嗫嚅,“妾身、妾身可以幫娘看看嗎?”
邱源看了她一眼,心中疑惑。
出身卑微的郁府小丫鬟,難道還是個懂得醫術的女大夫不成?
只是徐氏的臉色愈發難看,邱源的心也跟着疼。
任她看看也未嘗不可。
邱源放開緊握住夫人的雙手,将床榻上的位置留給她,“那你……就看看吧。”
郁顏輕坐上去,挽起衣袖,露出一寸白皙泛粉的手腕。
蔥白的指尖捏上徐氏的脈搏,不久便收了回去。
她擡頭看了眼神色緊張的邱源,頓了頓,“如果府中有五石散的話,可以喂……娘服用。”
“……爹。”
她的語氣十分生疏。
身為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她早就習慣了孤獨和欺淩。
每每她看着郁宏寵溺郁白薇的畫面,她都只是站在一旁,淡淡的笑着。
她太乖了,乖到讓人覺得……即使沒有爹娘,她也能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沒人知道,她的心底裏卻是止不住的酸澀。
她掩飾住自己突如其來的傷感,定定道,“府裏有針嗎?”
或許是郁顏不說話時,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那股清冷氣質,讓邱源産生了信任的念頭,“有、有!”
郁顏照着孟婆教她的方法替老夫人針灸。
每一針,她都細細推敲了精确的穴位。
不料她越是認真,郁白薇就越是冷嘲熱諷,“喲~還真把自己當成一代神醫了?”
僅此一次,她終于說中了。
禦醫被請來後,對老夫人的治療,和郁顏如出一轍。
就連針灸的穴位也毫無半分差池。
他緩步坐到八仙椅上,一手捋着下巴上的胡須,一手給老夫人寫藥方,“都請別家醫術高明的大夫看過了……怎麽還讓老臣過來?”
邱源笑着客套,“都是我家兒媳看的,邱某也沒料到。”
“那令兒媳還真是滿腹經綸啊,這手法可不是尋常人家的小姑娘能做出來的。”
禦醫似有似無的看了眼郁顏,這年頭長得這麽好看,還願意苦讀詩書的女子還真是少見。
郁白薇氣不過,本來自己安排的一出好戲,居然讓她搶了風頭。
好在邱源認定了她不會善罷甘休,徐氏又需要休息。
沒等她再次咬人,就招呼邱韞衍和郁顏回去了。
他輕拍二人的背,有些踟蹰,“不管什麽事……以後再說。”
因為他現在沒法子說。
而且以後……也沒法子說。
若是他想顧全郁顏的委屈,就得将二兒子的秘密公諸于衆;若是将秘密公之于衆,又怕是要引來更大的災禍。
他只是一介丞相,不是當今天子。
就算是當今天子或許也只能和他一樣,順其自然。
邱韞衍那日回別院,破天荒地沒和郁顏乘坐同一輛馬車。
他自顧自的在無人小巷中走着,孤高寡冷,背影裏滿是倨傲和自嘲。
郁顏想追上他,可細細軟軟的小腿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
瘦弱的姑娘跌坐在半途,她的喉間卡着一層苦澀。
是她自不量力,居然妄想自己可以……
可以追上他的步子,可以和他解釋,可以繼續做他的三夫人。
是自己太過分了嗎?
她拿出腰間的香囊攥在手心,腦海中想起的,是與邱韞衍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的笑,他的寵溺,他的……
郁顏的眸子逐漸模糊,淚水打濕了袖口。
她曾以為自己只是個替嫁的小丫鬟,嫁入邱府後依舊只是個卑微的奴婢,誰曾想自己早已代入了邱三夫人的角色中。
深陷得不能自拔。
她揉了揉兔子般紅通的眼眶,心中苦楚。
原來……自己早就愛上了邱韞衍啊。
可是……既然你已經披星戴月地闖入我無助的小小世界,現在又為何要将那縷日光……
将那縷栉風沐雨,好不容易撒進黑暗地帶的日光,狠心地抽離呢?
她抽抽噎噎的,哭成了個淚人兒。
好在偏僻的小路上,再無他人。
應超駕着馬車,緩緩靠近她。
聞聲擡頭,郁顏不知道自己怎麽了,竟産生了種看見親人的念頭,哭着解釋,“我、我沒有背叛過夫君。”
她蹲在地上,将臉埋在膝肩。
肩頭又最初的小幅震動逐漸擴大,“我真的……真的好愛他。”
“邱子墨是我以前在後山見過的一個小男孩,我們之間沒什麽……嗚嗚嗚。”
語氣斷斷續續,像是下一秒就要哭昏過去。
“他曾經看見過我的香囊……”
“可能是太喜歡了所以做了個一模一樣的。”
“我是因為……因為可能把他的腿弄斷了,所以才想照顧他一下。”
“……我沒有、沒有紅杏出牆!”
眼巴巴的眸子忽然望向他,任誰見了都會心疼。
當天夜裏,邱韞衍沒有回屋,而是在書房裏歇息了。
消息傳的很快,盡管下人們一致認為是郁白薇那厮在無中生有。
可縱使所有人都相信了郁顏,邱韞衍卻因為嫉妒而獨自站在了對立面。
別院中的歡聲笑語在近幾日,被死寂籠罩。
距離風波挑起的那日,已經過去四天了。
二人依舊一句話都沒說。
郁顏看得出,邱韞衍整日早出晚歸,為的就是刻意躲着自己。
她獨自守在窗棂前,看着窗外的櫻花瓣紛紛從枝頭落下,混入塵埃,任人踐踏。
哪還尋得見一絲起初的潔淨動人?
姑娘凄美的笑了下,既然夫君不想看見我……我又有什麽理由,繼續待在這裏惹人厭惡呢?
那一日,她将自己緊鎖在屋內,閉門不出。
沒人知曉她在做些什麽。
邱韞衍整日拉着應超去酒樓宿醉,卻每每以失敗告終。
應超看不過去,拿下他往嘴裏灌酒的玉壺,語氣擔憂挂心,“三爺,您就別喝了!”
邱韞衍沒和他搶,舉起面前的小酒杯。
單手撐着下巴,冷笑了一聲,“是啊……別喝了,喝了反而更清醒。”
這酒……這麽就是喝不醉呢?
他看着被杯壁映得泛淡青的透明液體,翻上點點漣漪。
腦海中湧現出郁顏害羞時候的小臉。
他皺了下眉,有些煩躁的抓了下自己的後腦勺。
一把奪過酒壺,往口中猛灌一汽。
烈酒灼喉。
他嘆了口氣,望着酒面上清晰浮現的人臉,情真意切道,“為什麽……她就是不愛我呢?”
應超沒出聲。
須臾,像是猛然想起些什麽,咋咋唬唬道,“三爺,奴才想起來了!”
邱韞衍沒理他,他一驚一乍的功夫也不是一兩天了。
他自說自話,“那日您自己回府的時候,夫人追了您一路,最後哭暈過去,奴才才将她抱上馬車……”
邱韞衍的眸子深了一層,似笑非笑的重複他的話,“抱上……馬車?”
應超打了個寒戰,下意識否認,“不、不是……”
“是扶!是扶!”
見邱韞衍臉色暗得像是要将他的雙手砍下來,才弱弱道,“奴才知錯。”
男人的眸子不見緩和的跡象,“繼續。”
應超咽了咽口水,“這不是您不肯聽她解釋嗎?她哭訴自己沒有紅杏出牆,二爺的香囊她也是第一次見,說可能……是小時候在後山遇見的男孩太喜歡她的香囊,這才做了個一樣的。”
“還說什麽……是自己造成了邱二爺的腿傷?”
接着狐疑道,“邱二爺不是為了功名利祿自己剜下了雙腿嗎?”
雖然他說的含糊不清,可邱韞衍卻聽懂了。
“以後若是我成了瘸子,就只能娶你了!”
很多年前的那句玩笑話,這才從記憶深處噴薄。
稚嫩又漏洞百出。
他沒想到,學醫的小丫頭竟如此信任自己的信口雌黃,還因此錯把二哥當成了自己。
他早該想到的,郁顏的香囊打小就佩戴在腰間,怎麽可能是亭亭玉立後,別人送給她的定情信物呢?
啧。
他站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看着應超,好看的唇中輕吐出兩個字,“回府。”
見氣氛終于有了回升的架勢,應超忙不疊起身準備下樓備馬,“是!”
身後卻傳來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抱她上馬車的賬,我改日再找你算。”
回府已是亥時。
除了池塘中偶有的蛙聲此起彼伏,院內一片靜默。
他看了眼房內,漆黑一團。
連平日裏點的那根閃爍着微光的小蠟燭,也滅了。
那根哄着姑娘入睡、掃除姑娘內心深處陰霾的蠟燭。
他不确定此刻郁顏有沒有睡着。
冷白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推開房門,他盡可能的小聲,為了不驚動她。
淺淺的月光透過梅花窗棂灑進來,細細碎碎地映在屋內的梨木桌上。
素白的紙張在輕柔的照耀下別樣着眼。
像是在等待他的靠近。
像是有說不盡的心事。
未來得及清洗的筆硯蘸着墨水,大剌剌的散落一旁。
在一片純淨的空白上,留下刺眼的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郁顏:嘤嘤夫君不愛我了。
作者:邱韞衍你行!欺負我親閨女!等着追起火葬場吧你!
邱韞衍:??
郁顏:作者不準欺負我夫君!
作者:?????你這護夫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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