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滅門之禍

? 從山洞裏出來，晴天給青竹包紮了傷口。他們又坐在石堆上玩了一會兒，來迷惑那遠遠路過的仆人的視線。

“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麽父親放任我去結識那些酒囊飯袋、纨绔子弟，卻有意介紹給哥哥認識那些有志之士，而我娘親至始至終都不會管！”白少爺坐在一塊巨大的石頭上，晃着腿，迷惑不解地說。

晴天驚訝地看向他！

——外面的人們都在傳，他是孤傲山莊板上釘釘的少主，而事實真相和外人猜測的竟然大相徑庭！莊主屬意的少主，竟是他大哥！

“你父母對你好麽？”晴天不禁問道。

“挺好的！我幾乎要什麽有什麽！”白少爺用左手支撐着頭，躺在大石上，懶洋洋地說：“爹會惡狠狠地罵大哥，督促他練武，卻會笑着給我一袋珠寶，摸摸我的頭，讓我去玩兒。我娘什麽都給我最好的，如果我練功累了，她就說，那就歇歇。如果我不想念書，她就說，那就去外邊玩吧！她什麽都聽我爹的！我爹挺寵她，讓她管家！”

“有些詭異啊！”晴天替他分析道，“他們揍過你嗎？”

“沒有。我娘一個指頭都沒有碰過我，我花錢狠了，我爹會追着想揍我，我娘就哭着使勁兒攔，護着我，讓我來蜀山避風頭。”白少爺伸出右手擋住太陽，慢吞吞地說。

“你爹曾經因為別的想揍你嗎？”晴天問。

“沒有。”他沉默了一會兒，将右胳膊擋在了眼睛上，清晰地小聲地說。

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動作讓人看了有些傷心起來，那個外表驕橫的小孩，他驕傲地用胳膊擋住了眼睛，也許，是因為那眼睛裏迅速地含了淚吧！

從小到大，他是知道父親偏心的，他也想和父親多相處，讓父親督促他練功，而不是給他一袋錢，打發他去旁邊玩兒！他其實也是個很好的明理的孩子，只是，他只能得到父親所謂的“寵愛”，卻得不到父親真正的重視！

他的母親，他的母親是蜀山大小姐，态度很詭異诶，對他很好，卻不肯像別的家長一樣好好教育小孩，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哪怕他呼朋喚友去花街柳巷為了一只鹦鹉、一名歌姬甚至一個蝈蝈一擲千金，他的母親也只會笑着問他錢還夠不夠花。

他肆意地去花錢，最初也只是想表明自己很懂事很聽話，讓父母放心，讓父母高興，讓父母更喜歡他、更重視他一點！

然而，他慢慢長大之後，見到了別人家庭的相處，卻覺得那個家詭異得讓他覺得虛假，虛假得讓他覺得害怕，害怕得讓他不敢回家！

而今天，他第一次知道父母完美的恩愛間，竟然有着那麽多的內,幕，那麽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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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山，”晴天叫了他的名字，而不是叫他少爺，她鄭重地說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青竹也會的，是吧！”她轉身看向青竹，執意地用眼神要求。

“嗯。”青竹點頭道。

過了半天，白傲山将胳膊移開，眼圈果然有些發紅，別扭地說：

“你們也很好，我也會站在你們這邊兒！”

——就像一群小孩兒們玩過家家吵起了架，其中的三個小孩發誓說：我們站在一邊兒，我們是一國的！

最堅固的聯盟最初的成立就是這麽簡單！就像小孩子玩過家家。聯盟成員有：年輕少女一個，別扭小孩一只，傻愣愣青竹一杆！

其實，天下間歃血為盟又背後捅刀的人不計其數！堅固的聯盟向來不重形式，重要的是心！

“來吧，來這裏！”晴天說。

他們從石頭上跳下來，繞過走廊，經過一片開闊的晨練場地，走到懸崖旁邊。那裏視野開闊，能看到有沒有人經過。

“我們一起來詳細地策劃一下這件事吧！關于複仇，會是一個好玩的游戲哦！”晴天的眼睛放光道。

傲山和青竹永遠都記得，那天在路上休息，聽到馬蹄聲，回頭望去時，看見那名女子端坐在馬上，驕傲得像山崖上的一朵茶花！而此時，她的眼睛放出光彩，擁有執着的信念，她就像那一簇美麗的火焰，瞬間點燃了人們冬日孤寂寒冷的心！

不久，蜀山幫主就喜氣洋洋地帶着女兒回來了，婚期就定在了第二年的秋天。同時，他大手一揮，赦免小輩“潛逃”的罪過，讓他過年的時候再回家挨揍，現在先盡情的玩耍。

白少爺眼巴巴的數着日子，只盼望時間停住。然而，歲月無情，樹木凋零，冬天還是來了。白少爺耷拉着腦袋，整理行裝，準備回孤傲山莊過年。青竹自然是随行左右，晴天卻留了下來。

“我有點兒事，要留在蜀山。另外，我還可以幫你看家！”她眨眨眼，做了個鬼臉說。

“那好吧！”白少爺不滿地撇撇嘴，然後留下不少銀兩，囑咐她自己小心。

那一年的冬天特別的冷，滴水成冰。晚上起夜的時候，有狂風呼嘯着刮過窗戶，晴天不禁有些心驚肉跳，總覺得有些什麽事情要發生了。

臨近過年的時候，一封飛鴿傳書驚動了蜀山上下——前幾日，平京城的司徒府遇襲，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滿門被殺，無一個活口。

整個武林都震驚了！他們查看死者的傷痕，斷定說，這是小兒鬼和女屍鬼率領黑暗谷的人做的。

這是繼十年前黑白兩道的厮殺後最猛烈、最短暫的一次對決，而與上一次不同的是——武林盟主慘敗！

頓時，中原人士人心惶惶，他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迎來下一波的暗殺！也不知道黑暗谷的下一個目标是誰！

就在這個危難時刻，蜀山幫主毅然站了出來，他命令手下好好安葬死者，維護好平京城的秩序，號召大家不畏強敵，準備迎戰，俨然一副新上任的武林盟主的派頭！不過，他一向就極得人心，這一次他出頭，很多中小幫派都松了一口氣。這樣一來，寧志高來統領全武林可以說是衆望所歸！

晴天在知道消息的那個晚上大哭了一場。第二天起床後，她看見了一樣東西，忽然又有了信心，她覺得司徒朗多半還活着！

白雪晶瑩，院子裏的梅花開的滴滴似血。

新年就那麽亂糟糟地過去了。冬末，最後一次大雪的時候，太陽一出來，那些雪全都化了，路上泥濘不堪。

司徒朗就在此時登上了蜀山。

那一天，蜀山幫主正領着徒弟們在寧府門外練武，二小姐寧心琳也在旁邊閑逛。司徒朗出現的時候，陽光照到他俊朗的臉上，只覺得英氣逼人，那光芒明晃晃地耀人的眼，四周的一切似乎被施了法術般定住了。人們全都呆愣愣地看着他。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寧心琳，她大叫了一聲沖過來，上下打量他，那淚水漸漸地滿了眼眶。

“司徒，”她說，“我就知道你沒有死！”

“嗯，我回來了！”司徒朗笑容明亮，堅定地說道。

蜀山幫主摸着一大把胡子一臉慈愛地走了過來，連連點頭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四周一片嘩然！議論聲嗡嗡不絕。

趁人不注意，寧心琳有些慌亂地瞟了父親一眼，只見幫主面上含笑，仍然關懷着司徒公子，她不禁心下大定。

那個眼神被司徒看在眼裏，本來有些激動的心此時如墜冰窖！

晴天在雪山上告訴他的事忽然浮現出來，當時他還有些不以為然，此時卻覺得定有貓膩！

那天晚上的偷襲，司徒朗受傷極重，滿門被滅，那仇恨幾乎燒沒了理智，接着他又被人連續追殺，他終于感覺出了不對，黑暗谷在中原可沒有那麽大的勢力！他的理智漸漸地回來，他決定先上蜀山。

果然，他在蜀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然後是盛大的宴席，昭告天下武林：司徒朗沒有死，他定會與黑暗谷決一死戰，為父報仇！

宴席間，司徒朗推說更衣，走了出來。他看見一名普通的女子焦急地等在路旁。一看見他，她的眼神那麽明亮起來，幾乎融進了天上所有閃亮的星光！

“司徒！”她裂開嘴笑。

她本就長得普通，此時嘴巴張的大，那笑容就顯得極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剛才在宴席間他窩了一肚子的火就在她的笑容裏慢慢地平息了下來。

她眼珠不錯地盯着他瞧，就像是她一眨眼他就會不見了似的。他的心就那麽平靜了下來，揚起笑容，叫出她的名字：

“晴天！”

“嗯，如果你不開心，可以不笑。”她說。

他璀璨的笑容就那麽陡然黯淡了下來。

“我只是不想在人前一直被人同情！”他說。

“天下間閑言碎語多了，哪裏在乎得完！”

“也是。”他點頭。

“你有什麽打算？”晴天問。

“按照蜀山幫主的計劃，他恨不得我明天就單槍匹馬殺去無歸城！”他微諷地說。

“死者已逝，你要保存實力，千萬不要沖動！”晴天急忙勸道。

“嗯。”

“外面冷，你趕緊進去吧，我就回去了。少喝點酒。”晴天說。

“好。”

今天，他聽得最多的就是同情、報仇、幸災樂禍，還有別有居心，其實，他最想聽到的就是剛才那種平平淡淡關心他的話吧！

——如果不開心，可以不笑。

他看了看自己有些破爛的靴子，又看了看濺了泥水的袍子。

偌大的蜀山，沒有一個人過來請他沐浴更衣，就任他這麽狼狽的樣子出現在武林人士面前，博取唏噓同情。

這還是他上山後第一個人關心他冷不冷。

哈，他的未婚妻只顧哭得梨花帶雨，清麗可人，可有一句話關心他累不累，冷不冷！

看來他父親的話是真的，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以前奉承讨好他的人，如今都去奉承讨好第一大幫派，沒有誰還記得那昨日黃花！患難之中見真情！只有那一個小小的女子，在冬日寒冷的天氣裏等了他好久，就是為了說幾句關心的話，還怕他冷，趕他回屋裏去。

世态炎涼，人生冷暖，他富貴了十幾載，如今終于真真切切地品嘗到了那冷與那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