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曲終人散
? 無邊的黑暗裏,所有人都沉默,只有兵器相交之聲!
真正的生死戰,沒有人多話去辯誰是誰非,誰又欠了誰的命債!
他們只是一味地狠下死手!
名譽上的光鮮者,永遠屬于活着的那個!
蜀山幫主與司徒朗在院中惡鬥,司徒朗畢竟年輕,即使逞兇鬥狠,殺紅了眼,也漸漸不敵蜀山幫主功力深厚、老奸巨猾!
那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廊下的花叢後,躺着一位來送夜宵卻不慎吸入迷香陷入昏睡的丫環。
他們打鬥間靠近花叢時,那名丫環忽然起身,如蜻蜓點水一般貼近二人,随即如風般遠離。
期間,一把鋒利的匕首如切豆腐一般紮進了蜀山幫主的小腹。
可嘆那位最近正意氣風發的蜀山幫主就在這突然一襲裏重傷,瞬間斃命于司徒手下!
司徒朗吃驚之餘,立即認出了那把匕首與殺死他父親的兵器如出一轍!他雙目血紅地瞪過去欲追!
然而,那名女子一擊得手,毫不停留,立刻如雀兒般輕巧地掠起,站在檐角,向他看來。
那名女子在星光下忽然嫣然一笑,整個人的氣勢随之一變,就像大鵬忽展翅,鳳凰欲飛天!
“月荷部落之仇,今夜已了!”話音未落,她飄身遠去,如一條在星夜裏漂浮的綢帶,轉瞬不見了蹤跡!
他認得她!
那是去年河上泛舟的快樂女子,口中唱着爽朗的歌:
“舟行雲上,人在畫間;歌繞九天,河水潺潺。人不懂我,謂我瘋癫;人若知我,快樂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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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一夕把示君,雪恨拭仇人!
——這位奇女子,名叫“芙蕖”!
蜀山下也是一場惡戰!
青竹在重重包圍之中救出白傲山,聽從晴天的建議,躲避進了百花鎮,被鎮長收留。
然而,白家的其他人就沒有這麽好運氣了!
白莊主本是悄悄跟來,想在此次大戰中渾水摸魚,分一杯羹。卻不料,白家父子先是與蜀山幫主的手下灰衣人惡鬥,鬥到兩敗俱傷之時,卻有黑暗谷的勢力坐享漁翁之利,将戰場一掃而空!
領頭之人,正是一位白衣墨發、媚如桃花的青年男子,和一位古怪機靈、唇若櫻桃的少年!
“差不多了,撤吧!”夭桃唇角上挑,露出一抹笑意,說道。他的白衣上染了血色,就像盛開的嬌豔的桃花。
——戰場上的殘餘人員紛紛松了一口氣。
“還沒有殺淨,讓他們活着沒關系嗎?”櫻桃歪頭,困惑地眨了眨眼,如同普通人家的稚氣少年一般問道。那語氣就像是在說——還沒有收完大白菜,沒關系嗎?
——有關系你妹啊,老大,拜托那些殺神趕快走吧!所有還喘氣的中原人士都在心裏祝禱。
“十幾年前,他們只是幫兇,小角色啦,不用那麽在意!”夭桃背轉身離去,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清瘦的身影在星光下竟然還顯得有那麽一絲落寞。
——重傷的孤傲山莊莊主聽了這句只想吐血呀!現在他們是第二大幫派,第二大幫!竟然在某人眼裏只是小——角——色?
“好吧好吧,走喽!”櫻桃将一把沾滿了血的大砍刀抗在肩上,興高采烈地招呼着手下,如同完成了任務終于放學輕松了的少年,興奮着,蹦跳着去追。
——快點走吧!殺神!轉個身邁步走,快走不送,最好再也別見!重傷的大蝦們心裏說道。
“哎,女鬼,你等等我啦!”活潑的少年追去。
“呸!你是我兒子麽?讓我等!”驕傲的青年昂頭道。
“喂,我已經長大啦!就算以前看着像母子,現在也只能像兄弟!”櫻桃辯解。
“只到我肩膀!”夭桃斜睨他一眼,鄙夷道。
“你……我很快就會高你一頭!”櫻桃氣憤道。
“切!”
他們在星光下神态自若,談笑風生,領着一群手下潇灑遠去。
戰場上苦苦支撐了好久的大蝦們,這才紛紛放心地昏迷了過去。
蜀山上的營救人員很快就過來收拾戰場了。
但是在那之前,最先到達的卻是一名美麗柔弱的女子。血跡沾染了她幹淨的裙子,她翻看着每一具屍首,認真地查看着他們的臉。
她焦急着,驚惶着,一次次地失望,又重新抱着微薄的希望,她在黑夜裏穿行,卻輕巧地不發出一個聲音,就像是夜色裏的精靈。
白傲雪晃了晃頭,驅趕走那眼前的暈眩。
他看見那黑色的夜幕上點點的星光,一圈圈暈染開,就像夜明珠,也像是他小時候母親冰冷的眼淚。
夜風吹來,他覺得冷。夜色裏,似乎只有他一個人,那麽孤獨!血靜悄悄地流着,也許在下一刻,他就會失血過多而死。然而,他渾身僵硬,動都不能動一下。厮殺了大半夜,他所有的力氣都用光了!
也許這就是回光返照?
他在心裏苦笑!
那時候,他看見一個影子向他走來,走近來,才辨認出,那張臉是他看到過的最美麗的容顏,那張臉上突然有了驚喜、恐懼、慌亂,而那雙眼睛裏啊,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就定定地看着他,就像是裝進了整個世界!
那一刻,他失了神!
他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在初見時就那麽讨厭洛晴天!因為他讨厭她那雙眼睛裏滿滿地裝着一個人,再也看不見其他!
就像他讨厭他的母親只能看到他父親離去的背影,然後落淚,苦苦地逼迫他習文練武,好讨來他父親的一次誇獎,卻怎麽也看不見他黑着眼圈,摔青了腿,羨慕地嗅着弟弟歡笑着跑過帶起的風!
他不想随便喜歡什麽人,因為他不想再一次被忽略!
然而,當他第一次正視這名女子,當這世界上有那麽一雙眼睛滿滿地裝着他時,他卻覺得,那空落落、冷飕飕的心裏,突然被什麽東西溫暖地裝滿了,他閉上眼睛,覺得此生無憾!
“二小姐,不管你昨晚殺了多少人,你只能是昏迷在了閨房裏,什麽都不知道!”蜀山上一名婦人殷勤地叮囑道。
“我知道。”寧小姐擦幹淨了沾血的手,抹幹淨了流淚的眼,鎮定地答道。
她像是一夜之間長大了,在鮮血和死亡面前,她不再幻想什麽,她踩着血的腳印,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外面走去。
短短的一個月,蜀山上物是人非!
白傲山改回了姓氏,叫做寧傲山,召回了外公的舊部,出任蜀山幫主一職。其母,寧大小姐,迅速地撇下白家主母一職,趾高氣昂地回到了蜀山,并在一個月內,将二小姐打包,嫁到了司徒府。
白家也并不平靜。
白家二夫人臨走前,将一串鑰匙丢給了大夫人。她笑意盈盈道:
“梅夫人,并不是我一定要當家,而是蜀山的大小姐就該有這個地位!區區白家,還不被我放在眼裏!我在意的,是蜀山;你眼裏的,只不過是個男人!我們站在不同的高度,所需不同。我并不想跟你鬥!你圖謀白家,不過才十幾載。我為了蜀山,卻經營了三十年。我的兒子還小,我要去幫他!我不會再回來了,蜀山姓寧,不姓白!”
只要一想到那老賊已死,血仇得報,真真是揚眉吐氣啊!寧大小姐覺得,她簡直年輕了十歲!
梅夫人接過鑰匙,終于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不知道為什麽,她心裏卻覺得憋屈得厲害!
她偏居白府一角,日□□迫兒子勤練武功,只是想奪回大夫人應有的榮耀!她被另一名女子強壓一頭,憋屈了十幾年。而現在,她重新獲得了這一切,這些,卻是被那個女人棄之敝履!
“只不過是因為蜀山幫主沒有兒子罷了!”梅夫人高傲地冷聲道。
“哈哈哈,你還是這麽幼稚!沒有我挑選的廚娘,數十年如一日地做菜煲湯,他怎麽會沒有兒子!就算是僥幸有個女兒,也不過是沾了我一時心軟的光!若是個兒子,早已經死于意外了!”寧大小姐眉飛色舞,仰天大笑道。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本想讓兒子置身事外,沒想到她謀劃的一切,卻是借了兒子的手,輕而易舉地得到。
她毫不留戀,邁步出門,心早已飛回了蜀山,真是歸心似箭啊!
大夫人收了鑰匙,連日裏碾轉反側,直到養好傷的堡主歸家。
那一日,她坐在大廳裏,安靜地等着。
白淩天大步走進來,見到她一愣。他握住她的手,唏噓道:
“夫人,我們也算是苦盡甘來!這大廳裏,這白家的上上下下,以後只有夫人你一人的身影!”
大夫人卻把手抽了出來,說道:
“我自恃高傲,卻看不透人心。總以為是寧家大小姐奪走了我的一切,現在才知道,不是!”
“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夫人不必多想!這些年來,我心裏一直有你,堡主之位,也只留給我們的兒子!我終于可以不負當年的諾言,與你執子之手,白頭偕老!”白堡主安慰她道。
“我剛剛才想明白,這一切都是由于你的貪婪!”大夫人苦笑。
“夫人何出此言?”白堡主震驚道。
“你既然娶了我,就不該為了先父遺願,為了孤傲山莊的強大,再娶白家大小姐。你把我放在何地!只沾了這麽一個邊兒,在江湖上走動時,蜀山派就會強行打壓梅花劍一派!再有旁人落井下石,梅花劍一派就這麽逐漸衰敗!可嘆我現在才想明白,師傅生前為何嘆氣,師姐為何見了我欲言又止,沖動的小師妹為何對我怒目!”大夫人道。
“夫人,你怎麽能這麽說!”白堡主驚道,“是你師姐她們無能,撐不起整個幫派!關你什麽事!”
“是我連累了她們!”梅若舞提起劍,背起包裹,笑道,“以前我眼界太窄,現在我懂了,就該回去好好教幾個徒弟,與師姐師妹聯手,重振梅花劍!”
“你不要走,你忘了那年發的誓,我們明明說好了,要白首偕老!”白堡主凄厲地喊道。不知道為什麽,他徹底慌了神!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個樣子!也許一切再也無法挽回!不,不,他要留住她!看在受傷的大兒子的份兒上!“別忘了,你還有個兒子!”
那時候,他們是公認的一對神仙眷侶,每日裏撫琴吹簫,情投意合,月下賞雪,梅下舞劍,賭詩鬥茶,執筆畫眉,歡顏笑語,海誓山盟……
後來,是他負了她,可是,他現在回來了,她不是等了他十幾年麽,為何現在要走?
那女子并沒有回頭。
“那點情愛,你十幾年前毫不猶豫地抛下,如今,我又何必在乎!我的兒子……已長大了!”
她大步離去,白堡主阻攔不住。她不再有獨守空閨婦人的哀怨,也不再有逼迫兒子的狠戾,她放下了那小小的情愛,盡管她明白他放任幼子、嚴加管教大兒子的用意,然而,她還是不能原諒!她不能原諒他用了她從小長大的梅花劍門派,做了孤傲山莊強大的墊腳石!
青衣女子傲然如雪中梅,她毅然走出了大門,然後深深地呼吸,最後翻身上馬,向梅花劍門派行去!
并不是每一段愛情裏女人都要隐忍,并不是每一段愛情裏都是女人去為難女人,就算是春天裏再濃再醇的愛情,也會在冰天雪地裏被凍得越來越淡,兩情相悅很容易,想要堅守卻那麽難!如歌如詩的愛情啊,本就那麽脆弱,就算是海誓山盟,中間只要一步踏錯,最後也會曲終,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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