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支點

? “三宮是暗部，墨城是明部。只要女王認可，明部就認可。而暗部不同，暗部直接獨立了出去，有自己的運作方式和承繼制度，只有得到暗部認可的人，才是真正的女王繼承人。”

晴天回想起芙蕖說過的話，不禁在心中一嘆：三宮麽，她似乎就差最後一關了呢，這一關卻是生死難料！

“青竹，你從大俠變成未央宮宮主，後悔麽？”站在山腳下，石階路旁，晴天看向沉默的青竹，有些愧疚地問道。

——對不起，我也許毀了你的人生，使你從人人稱道的正義大俠，變成了許多人避之不及的未央宮宮主！

“你還活着！”青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簡潔道。

晴天是一個傻瓜，那眼神裏的深情她看不懂，因為她從來沒有被人愛慕過，沒有被任何男子悉心照顧過，這一路上跌跌撞撞、磕磕絆絆地走來，她只擁有過一樣禮物——朋友！而他又太沉默，不擅長表達，所以，她總是把他的種種表現理解為朋友之情。

于是，她笑道：“因為你做了宮主，我還活着，所以就值得嗎？哈哈，青竹，真是太謝謝你了！我知道你為我做了很多事，我也知道我提出的請求你幾乎從不拒絕。但我也總是擔心，害怕觸到你的底線，所以每一個請求總是考慮再三，才會提出來。”

“你說！”青竹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他不喜歡她說得這麽客氣，就像是有什麽不好的事将要發生一般。

“我希望你能在這裏等我，剩下的路我會一個人走完。如果一天後我沒有回來，我想請你幫我做兩件事。”晴天笑道。

——她不想他死在這裏，所以要用這些東西來絆住他的腳。

“我會跟你一起去！”青竹很想這麽堅決而又任性地說。但是他知道，這是晴天和櫻桃之間的較量，晴天既然決定了自己去解決，那麽就不容許他插手，所以他不自覺地握緊了劍柄，平靜地說：“我會跟随你到屋外，如果一天後你沒有出來，我會踏平梧桐宮，或者死在這裏！”

——這是他的底線，不能再退的底線！他號稱“義劍”，曾答應過人們的各種要求，也說出過不同的承諾，可是，深深地刻在他心底的只有兩條：練好劍，保護晴天。第一點是因為義父，第二點是為了晴天。義父已逝，所以，晴天，他一定不會讓她死！

晴天垂眸考慮了一會兒，然後擡首，眼睛裏含着希冀，說道：

“可我還是想讓你幫我做兩件事——梧桐宮裏我提到過的女子柔兒，她還有兩年，就可以出宮了，我希望你能夠保護她順利地出宮嫁人，做一個幸福的普通人。還有我的朋友睡蓮，她不懂武功，若你在江湖中遇到他，希望你能幫我照拂她一二。”

——她垂眸是為了掩飾她眼中的感動之淚。千萬人中，能有一人慨然與你共同赴死，這是何等的幸運！她明白他的意思，要麽把她救出去，要麽一起死在這兒！能同生共死固然感動，然而，不論自己是生是死，她還是希望他能夠活下去！

青竹知道她是為了自己考慮，可他還是免不了産生了一絲挫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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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讓她全心全意地依賴一個人，怎麽會這麽難？就把那些很難解決的問題丢給男人去處理吧！他會很樂意用武力征服，用劍去幫她！

可是，他記得晴天說過，她不是菟絲花，一旦攀上一株喬木，就變得軟弱，忘了自己原本的目标。該她承擔的擔子，她會挑起！盡全力得到三宮的認可，那是她額上的墜子，夭桃轉讓給她的責任！他不可能讓她改變主意。

“好！”青竹答應，“我要在屋外等！”

看似雙方各退了一步，晴天滿意地答應。

但是青竹已經不是當初的古板規矩的青竹，他和晴天相處了這麽久，學會了兩個字：變通。

——好，我答應你，明天，若是你我都活着，我一定做到這兩件事！

兩個人一起順着石階向山上行去，梧桐宮的大門如一只巨獸，恐怖地張大了嘴巴，想要吞噬周圍的一切。

死亡的陰影籠罩着她！

在一個喜怒無常，差點殺死她的人面前，她只想恐懼地逃開，而不是羊入虎口，前去送死！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死了，我會不會回到我原來的世界？也許我回去了，見到我母親，我的記憶就能夠恢複。”晴天有些神情恍惚道。

就像是一個不詳的預言，青竹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也許會死，她要回去，她動搖了，她一定會死！就像生死戰中的劍客，心一動搖，手就會顫抖，高手纏鬥間，相差一絲一毫，就會立斃劍下！

“你怎麽了？”晴天看見他停下來，問道。

——不！他一定要做些什麽！他一定要改變這個結局！他混亂地瘋狂地想道。

“青竹，你怎麽了？”晴天有些奇怪地問道。

“你曾經說過一個杠杆和支點的故事。”青竹說，“我想再聽一遍。”

“好吧。”晴天很樂意有一件事可以磨蹭時間，所以，她聚精會神地講到：“野外的旅游車出事後，只剩下一名女子活着，她受了重傷，又和外面失去了聯系，惶恐不安，幾乎活不下去。這時候，她發現有一名急需她照顧的小孩子也活着，她忽然充滿了動力，療傷，尋找食物、水源，躲避危險，想法設法撐下來了一個月，最後獲救。如果說她本人就是一根足夠長的木棍的話，那名小孩子就是最重要的支點，木棍放在支點上，在一端稍稍一用力，就能夠擡起整個生命！”

她一邊興高采烈地說着，一邊撿起一根樹枝，用一塊小石頭當支點，輕輕一按，就将樹枝那頭的泥塊彈了出去。

“這就是杠杆！用一點力，就能夠擡起幾倍重的物體！”她最後滿意地總結說。

青竹似乎在聽，又似乎在思考別的東西。

“晴天，你還愛司徒朗嗎？”

“不，已經不愛了。”晴天淡淡道。

——痛到了極點我才知道，原來我已經愛一個人付出了所有。我本以為他不愛我是因為我愛得不夠，等痛到極點，我才知道，那已經是我的全部！我不會再多愛一點，因為那是我的極限，再多愛那麽一點，我就會碎了，魂飛魄散，灰飛煙滅！那是我生命的極限！我再也不會那麽深愛一個人了，因為，那真的太痛了！

“我嫉妒他！”青竹坦白道。

晴天有些吃驚地看着她，她不纖細的神經終于發現了他愛慕的熾烈的眼神。

“我愛你！”他說。

——如果一定要有支點才能夠支撐起你的生命，那麽，我的生命和我的愛情，夠不夠？

“我知道，你不肯讓自己依賴我，但是，我，依賴你！在這個世界上，你就是我的支點，我沒有你不行！”他雙目血紅地說道，“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出來。否則，我會殺了他們，然後同你一起去死！”

晴天驚訝地呆愣愣地看着他。

她在受到傷害後，就躲進了一個殼子裏，她太冷太硬了，不是太炙熱的感情已經打不開那個殼子。

這世上并不是只有愛情。這世上也沒有十全十美。所以，即使沒有愛情，就算只有堅定的友情，她也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活得有滋有味。

然而，愛情和友情還是有區別的，朋友會為了她的死哭泣，愛人會為了她的死而殉情！

她震驚地看着他！

——不用依靠任何人，只有我自己，也可以活下來。

我可以死去，但是我至死，都擁有寶貴的獨立和自由！

在這個男尊為主流的古代，我不想依賴任何人活下來，成為別人的附庸！

如果我不死，我一定會回來找你！

“我要你現在給我答複，現在！”青竹激動地抓住她的手，逼迫道。

“我可以很輕易地接受一個朋友，但是很難再接受一個愛人了！

“因為太疼！

“我不想為了一個以後可能會分開的戀人而改變什麽。我學不會從暧昧中獲取享受或樂趣，我覺得，那純粹在耗費我的心神和精力，浪費我的寶貴時間！

“我不想随便地談談情說說愛，而是認真地考慮婚姻。

“我的性格已經定型了，很難再改變自己的弧度，去适應什麽。

“年輕人在熱戀時，可以把自己彎曲成任何弧度，即使再疼也不怕，去盡量适應那個愛上的人。可是，我的心已經老了，我不想再改變自己。”晴天語無倫次地說。

她也是期待愛情的吧！可是她不想再因為愛情而改變自己，那太難，也太疼了！

“你不用改變！”青竹大聲地說，“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疼，我來改，一直改到你滿意！”

晴天不好意思地看向他。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沒有以後的人。所以，她崇尚的那種生活方式是：享受每一天！因為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就會死去！

但是剛才他那些表白的話啊，她一點也不反感，她甚至開始憧憬以後。

她不懂得女人的矜持、欲擒故縱等小手段，她只想坦率地表現自己，然後踏踏實實地過日子。

“我，我一定會活着回來，然後好好地想一想。”她已經被他攪得心慌意亂了。

“嗯，我不逼你！不管你做出什麽選擇，我都不會離開你！”青竹認真地說道。

——這樣子，她活着的可能性就大大地增加了吧！不管最後怎麽樣，他只要她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