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合租嗎

薛忱猛然轉過頭看着俞燼。

俞燼目光平淡，在全班驚訝的目光中拿過薛忱的試卷。

李峤眼底閃過輕蔑的笑意。他倒要看看他們兩個次次墊底的學渣，究竟能整出個什麽花樣來。

但在俞燼開口的剎那，他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從俞燼口中發出來的單詞，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幹癟，吞吞吐吐，而是極其标準的英式口語。他的嗓音低沉，發音就像被語音詞典嚴格矯正過一樣，閉上眼睛的話，他甚至會懷疑自己是在做聽力。

他在巨大的震驚中和全班一起聽俞燼将整段念完，又聽他從容不迫地進行翻譯。如果說口語發音好未必能證明英語水平的話，那麽在聽到他語句嚴謹精準的翻譯後，他方才還抱有懷疑的情緒立刻像跌入冰涼的湖底一樣，蕩起新的漣漪，變成羞憤、嫉妒、不甘。

俞燼讀完坐下時，薛忱的目光還死死地停留在俞燼的側臉上。

這就是他的真實實力嗎？相比之下，自己的英語水平可能都要稍遜一籌。

不過，既然他有這樣的實力，當時又為什麽會複讀？發揮失常？

……

薛忱忽然有許多好奇。

何念冰冷優雅的聲音打破了全班的死寂，“還不鼓掌？”

全班猛然回神，掌聲雷動。

“草……好牛逼。”

“他不是英語從來只考0分的嗎？”

“難道是隐藏的學神……0分原因是因為懶得寫？”

“那也未必，說不定只是就英語這一科好。”

“啊啊啊我好幾次悄悄的看見他在看英語原著，好厲害。”

聽着全班熱烈的小聲議論，李峤覺得自己臉都丢盡了，黑着臉坐了下來。

薛忱還站着，何念看過來：“還站着幹什麽，托你搭檔的福，不用抄卷子了。”

教室裏的注意力順着何念的話被吸引到薛忱這裏，又安靜地看過來。

這正好是個讓全班對他們關系印象改觀的好機會，于是薛忱當着全班的面，對俞燼伸出手說：“謝了，學霸～”

俞燼皺眉，看着他沖自己眨眼，很快會意。

再度起身，伸出手，同以往一樣冷着臉“敷衍”地回握了一下。

全班不知道跟着誰帶的頭起哄：“哦哦哦哦哦~！！！”

兩位大佬這是化幹戈為玉帛了嗎？

恢複正常上課後，薛忱則轉過頭，笑着挑了挑眉，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俞燼說：“多謝學霸同桌，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救我于危難之中，今後的補課也拜托了。”

俞燼已經翻開了高難度的課外書，入神地看着，看樣子并沒聽到自己的話。

薛忱又叫了他兩聲，還是沒反應。

薛忱嚴重懷疑，傳聞中說他上課被點到直接不理，其實是因為他全神貫注地做自己的事情做的太入迷。

于是他也轉過頭去，不再看他。随後便聽見旁邊的那人輕聲地說了一個字——“好。”

舒潤低沉的嗓音，輕得像一種飄渺的幻影，好聽極了。

俞燼又翹了一個晚自習的課，被教導主任逮住，在教室外面站了一上午，并且隔幾分鐘就來巡視，愣是讓他第一次沒有逃成。

好不容易下了課，俞燼避開蜂擁着趕去食堂的人群，從反方向往外走。

這時薛忱剛好從教室出來：“你不去食堂吃飯嗎？”

見他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薛忱又補充道：“一起呗，我也去校外。”

俞燼神情冷淡，眼皮底下有很重的黑眼圈，表情生人勿進，看起來不想說話。薛忱當他默認了，用胳膊肘輕輕撞了他一下。

“走，請你，給你安利我最喜歡的那家店。”

薛忱一般都不在學校裏用餐，而是去校外一家固定的店，那家店幹淨整潔，口味清淡，米飯香軟，很适合他這個胃病患者。

看見俞燼真的跟着自己走過來的時候，心裏有點小得意。

店裏，俞燼一直在看手機，不停地回複着消息。

薛忱特意點了幾個又貴又好吃的菜，老板娘熱情地端上來：“來，小帥哥，慢慢吃啊。”

薛忱應：“好。”

老板娘又看着俞燼問：“這酷酷的帥小夥是你朋友啊？哎跟你一樣帥，以後你倆得常來啊。”光他一個就給我這兒帶來好多姑娘呢，兩個一起還得了。

薛忱說：“诶，那肯定常來，這是我最近剛認識的哥們兒，特投緣，人賊好，還是超級大學霸。”

聽到這疑似彩虹屁的話，一直低着頭的俞燼終于擡頭，關掉手機看了他一眼。

“有事直說。”

“你是不是……欠了校園貸？”雖然覺得不大可能，俞燼不像是那種會碰校園貸的人，但薛忱這樣問了，其實就是想調侃他。

俞燼：“……”

“因為你看起來很缺錢，做那麽多方兼職是要還債？”

還債？

确實是還債。

還的是血濃于水的債。

俞燼淡淡道：“與你無關。”

薛忱放下筷子，“怎麽與我無關了，你現在依然算是我家教。成了我同桌明明剛好方便給我補課，你卻老曠課，怎麽補？”

薛忱通過這一周的觀察，大致了解了俞燼的曠課頻率，沒有老趙的自習課他必不在場，語數生選擇性逃掉，正常情況下必定早退和遲到。

這樣下去，人不常在學校，鬼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遇見女主。

同時，他也必須想辦法和俞燼關系更親近一點，以便日後制造助攻時機。

俞燼聽着他着急的口吻，忽然就笑了：“你這麽愛學習的話，認真聽老師講課也可以。”他頓了一秒，”而不是在課堂畫別人的肖像。“

“……”

意思是自己偷偷拿他當素材，畫完之後還改成閻王的事情他都知道？！

“不懂的就找老師，我年級倒數第一，教不動你。“俞燼剛才還冷沉的情緒忽然愉悅起來。

“……”

行，想聽彩虹屁是吧。“你長得帥啊，而且是有過高考經驗的大學霸，相比那些講課太深的老師，我更喜歡你多一點。“

我更喜歡你多一點。

這句話就像産生了一種微妙的化學反應，話一出口，不論聽者還是說者都感受到了一種不知名的微妙。

“啧，看來你現在還沒把我當真朋友，也沒當有潛力的學生。這樣吧，我把你補課的時薪調到400一小時，在學校裏，就拿每天3小時來算吧，一周4800，再四舍五入湊個整給你五千，還包兩餐。”

俞燼沉默了一會兒，“你錢沒地方用嗎？”

“嘿，從小到大的零花錢我都存着，就花了四分之一，還剩7位數，确實沒地方花。”

确實，小惡霸最大的特點就是錢多，但他不愛花也不招搖。現在這錢是他的了，不用可惜，薛忱便打算用這錢助攻男女主，然後在男女主角在一起之後，用剩餘的錢給自己先來個180天環球旅行，享受完再穿回去。

“……”俞燼凝視他片刻，想看某個奇葩品種，“再說吧。”

吃完飯，薛忱跟着俞燼一起回學校。

秋後的日光依然毒辣，從樹葉間穿行而過，在地上投射下斑駁的陰影。

“……然後，我就是這樣一直悄悄地學畫畫，我爸媽他們根本不管我。”

路上薛忱閑得無聊，把自己當初學畫的經歷跟他講，一半真一半假。

聽見薛忱的語氣變化，俞燼反饋到：“畫的挺好——如果不在我臉上亂添的話。”

“啊……下次認真給你畫，诶！有只貓。”

灌木叢旁邊有只胖橘。薛忱很喜歡貓，想都沒想便悄悄伏低身體，忍不住想去撸它，結果撲了個空。

但他聽見隐蔽的灌木叢後面傳來帶着哭腔的女聲，小聲而壓抑：“媽，你就先給我轉五百吧，這學期的費用已經欠很多了……你問舅舅借一些吧，以後我考上大學……媽！媽！“

薛忱頓住了，因為他聽出了那是簡莘的聲音。

他瞬間腦補一個家中欠債無數，無力負擔學費，母親不作為的凄慘女主。

女主人設實慘……

“發生了什麽？”俞燼見他遲遲站在那兒，走到他身邊，聽見是女生的哭聲，微微皺眉。

俞燼聲音不小，估計很快就會被簡莘聽見，他反應迅速：”快，有紙沒？去安慰她。“

“沒有，自己去。”俞燼聲音低沉了幾分。

但仍是口嫌體正直地從兜裏拿出一小包嶄新的紙巾遞給薛忱，薛忱接過，算準了簡莘轉過頭的時機，借花獻佛。

“別哭，給你。”薛忱在簡莘面前蹲下來，表情溫和，還帶着撞破別人秘密的切實歉意。

簡莘吸了兩下鼻子，大概是哭得太厲害，臉更紅了。

簡莘很快調節好情緒，站起身來，沖薛忱擠出一個感激的微笑：“謝謝你。”

“不用謝，這是他讓我給你的。不過他見着你就害羞，你要謝就應該謝……”

薛忱邊說邊轉身，”他“字還沒說完就發現俞燼早走了。

薛忱立即就想擡腳追上去，離開前以上帝視角真誠地向簡莘建議道：“你這麽努力和優秀，一定可以考上研州交大，改變自己的未來的，相信自己，事在人為，女主我看好你。“

簡莘沒聽清“女主”兩個字，薛忱走後，她拿着紙巾，後知後覺地回味他的話。

他怎麽知道自己想考研州交大的？

遇見簡莘後，俞燼下午晚上都沒來教室，直接曠課半天順利迎來周末。

薛忱回到小惡霸的別墅，邊洗澡邊在心裏尋思：主角光環如此強大的嗎？曠課成這樣都不被開除。

但是想不通他前腳那個“再說吧”的語氣看起來像是要答應了，後腳不知為什麽突然曠課，也不說一聲。

洗完澡後，他翻出好久沒逛也沒上傳過畫的微博。

無數個未讀的紅色标記彈出來，差點吓得他手機都沒拿穩。

半個多月間，他的粉絲漲到了一萬，評論轉發數激增。

他翻了好一會兒才弄清楚來龍去脈，原來，他的微博被一個叫sea-heart的大觸轉發了，這位大觸擁有五百萬粉絲。

此外他還收到一條私信：[太太，加群麽？裏面有超多繪畫愛好者，大家都很厲害，加進來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下個月還有比賽奧，筆芯]

薛忱不喜歡水群，便禮貌地回複拒絕。

傳完圖後，已經十一點，是薛忱平常準時入睡的時間。

可不知為何，今天他卻沒有困意。

一閉眼，就會想到男主，還有女主。怎麽合理助攻呢？跟女主說男主喜歡你，同時也跟男主說女主喜歡你麽？

不現實……

薛忱起身，決定整理一遍房間。他在這一點上和小惡霸出奇地一致，都不喜歡別人碰自己房間。

他把書架上所有書籍拿下來重新擦拭，放回去的時候不知從哪本書裏掉了一張白色便簽下來。

上面只有一行字：【願你替我重新開始】

這句話是小惡霸寫過的嗎？為什麽他沒有印象？

而且——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看到這幾個字的剎那他的心情會忽然沉重，是小惡霸以前殘留的情緒嗎？

感覺好陌生。

這時，電話響了。

厲華盛說：“對了忱哥，你出租屋是不是有兩間房啊？”

“怎麽？”小惡霸租的是教師公寓的套間，兩室一廳，還有廚房，衛浴分離。

“我想搬過來和你一起住，宿舍洗澡太麻煩了，就讓我搬過來吧，你空着也是空着，我搬過來還可以幫你分攤房租。”

“又來了，等你媽同意了再說吧。”說完，他在厲華盛頓時焉掉的語氣中安慰了幾句挂掉了電話。

厲華盛每學期都想搬來和薛忱一起住，蹭大床，随時都可以洗澡。但是他媽不讓他走讀，他想搬也沒辦法。只是心癢癢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癡心妄想一下。

不過，這倒提醒了薛忱。

薛忱忽然茅塞頓開，覺得自己頓悟了。

他拿出手機，點開了【野火】的微信。

“對，近一段時間都不能來替班了，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嗯好的。不客氣，再見。”

俞燼挂掉電話，回到空曠的出租屋。

燈是最便宜的白熾燈，地面是水泥地，屋裏空蕩蕩的。簡單的一張床，一個只剩半扇門的衣櫃，衣櫃裏的衣服少得可憐，旁邊還有一張略顯老舊的木桌。相比之下，木桌上整齊疊着的幾十本色彩斑斓的書，以及那盞臺燈的明亮燈光成了整間屋子裏最亮麗的色彩。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

正要去洗澡的時候，他收到了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聽說你又翹課了？］

［你以為就憑你掙得那點錢，就能還清我把你養這麽大的費用了嗎？]

[還不滾回去好好上課！]

他倏然間眉目陰沉起來，飛速回了信息：［按當初約定的，這半年的10萬，下周彙給你］

發完，拉黑。

條件有限，洗澡只能在那間窄小的廁所裏完成，所以俞燼平時洗得很幹脆利落。

但這次，他洗澡的時間格外的長。

洗完澡出來時，手機的呼吸燈亮着。

他以為又是他爸發來的消息，未曾想點開後是一條微信。

忱：【恭喜發財，大吉大利】

忱：[上面這個是之前的補習費]

忱：[我在學校教師公寓租了房，兩個房間,一直空着一個]

忱：[有興趣合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