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江可卿送到醫院後,流産加上大出血,數次在生死邊緣徘徊。

由于父母無法及時趕過來,是請學校領導出面幫忙簽的字。

孟雲把電腦帶在身邊時刻陪伴在病床前。

這件事顧家對消息進行了封鎖,半點風聲都未曾透露。

孟雲把手中所有收集到的有關宏升科技的資料轉給穆青,由他來主導宏升科技的收購。

一月中旬,警方在東區海灣打撈到一具無名屍,引爆各大媒體。

打撈地點又正好是顧家私人海灘所在區域,随着小報記者的深入挖掘,逐漸挖出顧家小少爺非法綁架□□他人的新聞。

各個新聞媒體像被臺風席卷一樣,一窩蜂的深入報道追蹤這件事。

顧城西從中學到大學都是校霸,欺淩同學,搞小團體,作惡多端,很多以前被欺負過的同學,老師都在媒體上匿名揭露他的惡行。

随着事件的發酵,顧城西非法綁架□□他人,毆打侮辱他人的案件逐漸被社會大衆所關注。

時顏不知道那具無名屍是哪裏來的,為什麽會正好在顧城西出事後被發現,關于這件事孟雲什麽也沒跟他說。

江可卿的家人一直未曾出現,時顏這才知道他們兩個真的是一無所有離開家鄉來到這座城市,讀書、打工、相依為命。

江可卿蘇醒後精神一直不穩定,負責心理疏導的醫生無法靠近,孟雲決定不在醫院接受治療,把人接回家,開始自學心理學知識,嘗試與得了抑郁症的江可卿溝通。

時顏經常去看他們,在百忙之中也會抽時間看心理學書,免得在與江可卿相處時刺激到他。

曾經那個開朗愛笑的少年已經完全變了樣,成天蜷縮在房間角落裏,一句話不說,稍微大一些的響動就會吓到他。

時顏讓孟雲暫時不要在家做飯,他每天做好後送過去給他們,孟雲在地板上鋪上地毯,小心翼翼的靠近江可卿,總是耐心的哄他吃飯,在他睡不着覺的時候抱着他哼歌給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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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放假後,年關越來越近,時顏抽空回家把家裏收拾幹淨,奶奶要回來了,晚俞會和他們一起生活,得多收拾一間房出來。

不大的小院子,兩層小樓房,主人家不願意租給外人,去海外前跟時顏他們簽了十年的租約,當時時顏他們幾乎掏空賣房子留下的錢。

穆青不同意時顏搬回去,說要讓時奶奶和他們一起住,時顏說什麽也不願意。

兩個人現在不過是談戀愛同居的關系,哪有把自己家人都帶過來一起住的道理,況且,現在的工作工資還算高,時顏認為自己有能力贍養奶奶,陸晚俞不需要他操心,陸荊陽一直有打生活費給他。

兩人破天荒地打起了冷戰。

說起陸荊陽,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系,最近卻接二連三給他電話。

時顏偶爾接起來跟他寒暄兩句。

經過近兩個月的細心調養,最近江可卿的狀态越來越好,在時顏拜訪時已經會主動跟他說話。

再過兩天就要接奶奶出院,公司也要放假了,時顏邀請孟雲他們一起去過年。

下午下班前接到穆青的微信消息,說要一起吃晚飯。

因為冷戰,加上年底工作忙,穆青時不時出差海外,家裏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開火,而且時顏覺得也差不多該緩和兩人現在的關系了。

整理好今天的事,發現晚上不用加班,于是回複說可以。

穆青發來餐廳地址。

距離住的地方不太遠,早早收拾好辦公桌先回家去洗漱換衣服。

穆青要開完會才回來,時顏打算坐兩站地鐵先過去。

從小區出來便接到陸荊陽的電話,時顏原本打算不接的,但是看到微信上陸荊陽提前發的信息,說是想跟他和陸晚俞一起吃頓飯。

陸晚俞跟陸荊陽聯系了?

時顏心裏一跳,接起電話來,這幾個月,陸晚俞從來沒在他面前提起過陸荊陽和張巧,難道是年關将近,他想父母了?

“喂,陸先生。”

“啊,時顏!”陸荊陽接通電話後喘了好大一口氣,故作輕松的說:“我還以為你不會接我電話呢。我現在在你們小區門口,你下班了嗎?一起去吃個飯。”

“抱歉,陸先生,我有約了。”陸荊陽在小區門口?時顏有些厭煩地左右看看,濱海這個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看不太清楚路人和車輛。

突然前面一輛奔馳響了一下喇叭,時顏走過去,挂斷電話,“陸先生,實在不要意思,我跟人有約在先,實在不方便——”

陸荊陽打斷他,打開車門,笑着說:“晚俞也來了,上車吧。”

時顏彎腰看車裏面,發現陸晚俞坐在後車座上,人似乎不太對勁,于是探頭進去,突然背上被人用力一推,跌進車裏面,腿也被迅速擡起塞進車門,緊接着陸荊陽跟着一起擠進後車座,關上車門。

“陸先生,你想做什麽?”時顏狼狽倒在座椅上,發現陸晚俞是昏迷着的,立刻轉身質問陸荊陽,卻看到一雙瘋狂扭曲的眼睛,随後一股濃烈的□□味道沖入口鼻,不久後便失去了意識。

陸荊陽迷暈時顏後,用手铐将他铐起來,脫下身上的外套蓋在他身上,旁邊的陸晚俞也是同樣的處境,只不過他一只手被綁在座椅下面的伸縮杆上。

重新從車上下來,陸荊陽拉了拉身上弄亂的衣服,将掉落的頭發捋到腦後,擡眼間看到穆青的車此時正開進大門口,咧嘴微微一笑,打開車門坐到駕駛座,調轉車頭離開。

時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睜開眼後看到自己手腳都被拷在一起,嘴巴也被膠布封着,旁邊陸晚俞也已經醒過來,側身看着窗外。

陸荊陽從後視鏡看到他醒過來,說:“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只是想帶你們回老家過年。”

時顏動了動身體,發現手機和錢夾都不在身上,看來是被搜走了。

現在是什麽時候?

車窗外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清楚。

陸荊陽的老家在哪裏?

他要帶他們去什麽地方?

陸晚俞怎麽了?

他似乎沒有被綁着。

時顏目光落在陸晚俞身上,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他的臉色,但是直覺的,感覺他不太對勁。

挪動身體用頭碰了碰陸晚俞,“唔唔——”

陸晚俞回過神來,問前面開車的陸荊陽,“爸爸,我可以扶哥坐起來嗎?他看起來不太舒服。”

時顏驚訝睜大眼,陸晚俞為什麽這麽平靜,他在說什麽?

難道他們是合夥的?

為什麽?

“可以,小心點,別被人看到。”

陸晚俞把時顏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冰涼的手顫抖着擁緊時顏,“哥,你別怕,爸爸不會傷害你的。”

“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們一家一起回老家過年好不好?”

陸晚俞在說什麽啊,他瘋了嗎?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陸荊陽為什麽要綁架他?陸晚俞是被迫的嗎?

時顏靠着陸晚俞,無數念頭在腦中轉過。

目前看來他們仍在高速路上,但是目的地不清楚,偶爾閃過的路牌上地名也很陌生。

“哥,你睡一會兒,很快就到了。到家之後我做飯給你吃。”陸晚俞疲憊地抱着時顏,親吻他的臉頰,“我最喜歡哥了,哥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嘴巴被封着,時顏無法開口詢問,只能放棄,閉上眼。

不知道穆青發現他失蹤沒有。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身體突然一晃,差點撞到前面的座椅,被陸晚俞抱住。

随後車門打開,陸荊陽站在陸晚俞那邊,“你下來,我抱他出來。”

陸晚俞低頭下車,頭暈得沒有立刻站穩,跪在地上好一會兒才搖搖晃晃起身。

陸荊陽彎腰抱起時顏前親了一口他封着膠帶的嘴,“你終于不會推開我了,時顏。”

時顏厭惡死他了,簡直想一腳踢過去,無奈雙手雙腳被困,行動困難。

被抱下車後立刻觀察四周,是山區地帶,溫度很低,而且他們現在在一座山的半山腰上,面前一棟破敗的石頭平房。

“這是晚俞姥姥的房子,老人家去世好幾年了,沒人打掃收拾,可能比較髒,你忍一忍。”

說話間,陸晚俞已經在門縫裏找到鑰匙打開門。

寒風之中一股陳舊的味道撲鼻而來,陸晚俞摸到電燈開關,打開燈。

燈還是十幾年前那種瓦數不高的燈泡,昏暗燈光下,陸晚俞臉色蒼白如鬼,晃悠悠看着他們,“爸爸,你們先進來,我去看看房間還能不能用。”

地上有老鼠在聽到人聲後飛竄着離開房子,空氣中一股濃重的黴味。

陸荊陽抱着時顏走進堂屋,在一個蒙着白布的躺椅邊停下,單膝跪下,将沾滿灰塵長滿黴菌的白布掀開,說:“你在這裏坐一下,我到屋後打一桶幹淨的水過來擦。”

“肚子餓嗎?天氣冷,衣服蓋好,我後車廂有帶生活用品,打掃幹淨屋裏就去拿。”

把時顏放在躺椅上,陸荊陽情不自禁将他緊緊擁抱在懷中,“時顏,你是我的,以後我們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令人毛骨悚然的語氣。

“爸爸。”陸晚俞從房間出來,眼神陰沉看着抱在一起的兩人。

陸荊陽松開時顏起身,“晚俞,你把地掃幹淨,房間的床和被子還能用嗎?”

陸晚俞搖頭,由于房間陰暗潮濕,已經成了老鼠窩了。

“那掃幹淨地面,今晚我們就在堂屋打地鋪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去集市上采買。”撫摸了兩下時顏的頭頂後,陸荊陽到廚房取了兩只水桶出門。

陸晚俞走到時顏面前,蹲下,看他被手铐磨破皮的手,“哥,你不要再掙紮了,手會受傷。你不要出聲,我幫你把膠布撕掉,好不好?”

時顏點點頭。

陸晚俞手指冰涼,噴出的呼吸在空氣中化成白霧,膠的粘性很強,陸晚俞小心翼翼一點一點揭開,一直問:“疼嗎?哥,疼不疼?”仿佛痛的是自己一般眼淚滾滾而下。

時顏默默看着他。

陸晚俞在那樣的目光下怕得不停顫抖,“對不起,對不起。哥,你不要怪我。”

“發生了什麽事?晚俞,為什麽要綁架我?”時顏聲音沙啞的問,一個晚上的奔波和擔驚受怕,已經讓他疲憊不堪。

陸晚俞低下頭,臉色蒼白搖搖頭,“哥,你休息,我掃地。”

“晚俞!”時顏加重口氣,“你這是在犯罪,你知道嗎?發生了什麽事,你好好跟哥說,哥會幫你的,晚俞。”

“沒用的,哥,沒用的。”陸晚俞站起身背對時顏,不停抹眼淚,“爸爸他,他,把媽媽——”

“晚俞!”陸荊陽提着兩桶水出現在門口,神色倉皇恐懼,“你怎麽還沒掃地?”

陸晚俞渾身一抖,低下頭弓着腰出門去找掃帚。

陸荊陽把水放進廚房後端了一盆水出來放在地上,再次抱起時顏,“晚俞,你進來擦椅子。”

陸晚俞拿着掃帚進來,擰幹毛巾将躺椅仔仔細細擦幹淨後,看着陸荊陽把時顏放回去。

“車上放着生活用品,我下去拿,你趕緊掃地,掃幹淨後再用水擦一遍地面,把泥土擦掉。”陸荊陽急切說完後轉身出了門。

陸晚俞沒再說其他的,快速埋頭掃地,掃完地後用濕毛巾擦地面。

雖然是水泥地面,但是積了多年塵土,一時半會兒根本擦不幹淨,陸晚俞來來回回倒掉好幾盆水,累得滿頭大汗,脫掉身上的大衣,才把地面擦出點樣子來。

陸荊陽回來後回房間找到兩床勉強可以用的竹席,擦洗幹淨,放在門口等風幹,之後到廚房燒水。

陸晚俞擦完地後将陸荊陽搬進屋裏的東西拿出來,有兩床厚毛毯,小型取暖器,幾套衣服和很多吃的。

看樣子,他似乎對這次綁架早有計劃,家用生活用品準備得很仔細,連剃須刀牙膏牙刷都有。

屋裏很冷,陸晚俞将取暖器插上電打開對着屋裏三百六十度旋轉吹。

時顏實在太累,又動彈不了,躺在躺椅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的。

陸荊陽燒好水出來,兩父子泡了兩杯泡面吃掉,原本想叫醒時顏,但是陸荊陽說讓他睡,明天一早給他煮粥。

吃完飯後将泡面桶扔到門外時,發現天空不知道何時下起了雪,鵝毛飛雪穿過昏黃的燈光落在慢慢幹掉的地面上。

陸荊陽把竹席取回來鋪在地上,等屋內溫度升起來。

陸晚俞關上門,找了張小凳子坐在時顏身邊,心疼的看他破了皮的手腕,“爸爸,接下來我們要怎麽辦?”

“就這樣吧。白天盡量不要出門,晚上夜深之後才能開燈,生活用的東西,我會想辦法,你好好陪着他。”

陸荊陽捏了捏眉心說,頭痛劇烈,他已經很長時間未曾好好睡過一覺了。

這個地方原本就是偏遠山區,人煙稀少,戶與戶之間相隔很遠,再加上年輕人都外出打工,家裏只有老人,交通閉塞信息滞後,應該可以過很長一段時間清淨日子。

至于未來——

現在的自己哪裏還有未來啊!

陸荊陽絕望地看向時顏,即便是這樣,也想與他再好好相處一段時間,都怪自己以前太心急,吓到他了,應該慢慢來的,他心這麽軟,最是好哄。

屋內的溫度升起來,竹席晾幹,兩床毛毯一床鋪下面一床蓋在身上。

陸晚俞幫時顏脫掉鞋子,陸荊陽把人抱到地鋪上放好,為他打開手铐和腳铐,将自己的手和他的手铐在一起後躺下來。

陸晚俞睡在時顏身後,依賴抱住他的腰,“哥——”

陸荊陽側身擁着時顏,親吻他嘴角,“晚安,時顏。”

三個人擠在同一床被子裏,屋外大雪紛飛,屋前竹林沙沙作響,淋漓的雨露滴答聲響徹整個寒夜。

第二天時顏是被手上的刺痛痛醒的,睜開眼,手腳還是拷在一起,堂屋的門敞開着,屋外的積雪堆到門口。

看來這個地方靠北,具體是什麽地方就不太清楚了,屋子裏也沒有其他可以識別的标識。

屋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陸晚俞提着一桶冰走進來,看到他坐着,呼出一口氣,“哥,你醒了啊。爸爸應該快回來了,等會就能吃飯,你先吃點餅幹。”

關上房門,陸晚俞為時顏披上羽絨服,“現在氣溫低,小心別感冒了。哥,我給你泡一杯奶茶。”

把餅幹放在時顏面前,陸晚俞起身去廚房。

時顏沒什麽胃口,但是想到現在的處境,要是生了病就麻煩了,正好陸晚俞沖泡好奶茶回來,時顏便就着奶茶吃了一些餅幹。

“晚俞,現在幾點,你知道時間嗎?”不知道陸晚俞有沒有手機,先試探試探吧。

陸晚俞不疑有他,搖頭,“爸爸拿走了。”

看來陸荊陽很小心啊。

時顏默默想。

陸晚俞說完後就蜷縮起身體抱着膝蓋坐在時顏面前一言不發。

時顏手上疼痛,精神恹恹也沒有說話的欲,,望。

沒過多久,陸荊陽提着兩個大袋子回來。

陸晚俞跟他到廚房去幫忙。

時顏特地看了一眼袋子上的logo,發現只有超市名稱,并沒有地址。

“哥,爸爸買了肉包和豆漿,這家店的肉包可好吃了,我小時候最喜歡吃了。來,給你嘗嘗。”陸晚俞跑出來,手裏拿着兩個大肉包,撕下一塊喂給時顏。

時顏安靜看着他,不肯張嘴,陸晚俞心虛地垂下目光,哀求,“哥,求你啦。”

陸荊陽走出來,“時顏吃點吧,別跟自己身體過不去。”

時顏擡頭看他,“陸先生準備這樣把我關到什麽時候?”

陸荊陽比幾個月前瘦太多,臉頰都凹陷了下去,顴骨凸出,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落拓狼狽之感。

用手背觸摸他的臉頰,剛剛才從外面回來,手還是冰冷冰冷的,時顏偏頭避開。

陸荊陽眼神深沉看他,在一旁坐下來進食,沒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陸晚俞也沒滋沒味地吃着,眼淚吧嗒吧嗒落在毛毯上。

見他這樣,時顏心裏也不好受,自己這麽全心全意對待的孩子,卻反咬自己一口,任誰心裏都會覺得膈應,就算他不是自願的。

不過,終究沒能忍心讓他繼續傷心下去,時顏移動身體,将面前無聲哭泣的孩子圈入懷中,“好了,不哭,晚俞。”

“對不起,哥。”陸晚俞埋頭在他懷裏,“哥,你就陪陪我們吧,不會很久的。”

他和爸爸,都已經沒有未來了。

時顏深深嘆息一聲。

陸荊陽三兩下吃完東西,回廚房端了一碗清粥出來遞給時顏,“涼好了,可以吃了。”說完将碗放在小凳子上,解開時顏手上的手铐。

時顏注意到他把鑰匙放進了衣服內袋中。

陸荊陽從兜裏掏出紗布和碘酒,幫時顏處理破掉的皮膚,洗幹淨傷口後,塗上止痛藥膏包上厚厚的紗布,這樣一來再次戴上手铐就不會再受傷了,腳上的傷也如法炮制。

不知道陸晚俞是怕時顏暴起逃走還是怕他痛,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頭。

時顏內心一片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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