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一夢

齊曜遇見路之遙的時候, 他二十五歲。

夏日的驟雨洗刷着這個世界,那棵楊樹的葉子褪去一身的灰色,枝葉嫩綠欲滴。

濕潤的空氣中夾雜着一些灰塵的味道。

齊曜将傘收好, 走上講臺等待片刻, 直到整個教室都安靜了, 他才開始進行授課。

他從事了制藥學領域, 并且取到了極高的成績, 年僅二十五歲就成了被學校邀請成為了制藥工藝學這門課的講師。

即便制藥工藝學是個十分專業且略顯枯燥的課,但今年這門課爆滿了,理由卻不言而喻。

課上到十分鐘, 教室門突然被推開。

齊曜一擡頭, 第一眼看見的卻是她微微濕潤的頭發。

她穿着透明灰邊雨衣,頭上戴着雨衣帽子,濕潤的黑發翹起,紅唇微微噘着。

路之遙拄着傘站着,褐眸彎彎的, 漂亮的面容立時盛放出一個燦爛的笑。

一枝玫瑰, 挾風帶雨。

“老師好,我叫方媛媛, 不好意思來晚了。”

“坐下吧。”

齊曜繼續講着課,即便心不在焉, 熟記于心的理論也能脫口而出。

他的眼睛總是不自覺飄向路之遙,随即又移開。

“鈴鈴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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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鈴打響。

“方媛媛,來下辦公室。”

齊曜叫上了路之遙。

兩人穿過人群, 穿過一棟棟建築,終于到了辦公室。

齊曜坐下,看向她, “路之遙,你來這裏做什麽?”

“诶?你還認得我啊?”

路之遙全然驚訝似的,笑眯眯地找了個地方坐下。

她兩手交叉在一起,仰臉看向齊曜,眨眼,“沒啊,我認識的小妹妹說有事不能去上課,我想着剛好無聊就替她來上個課,沒想到是你啊。”

兩人的家住的很近,也算是青梅竹馬,不過他們交流并不多,不熟。

齊曜微微蹙眉,“沒有這個學生,你到底來做什麽?”

“不是吧,你都背下來學生名單了啊?”路之遙嘆了口氣,又露出了好看的笑,“好吧,其實是這樣的,我在練書法,你也知道的。”

齊曜垂眸,蜷縮的手指猛地痙攣了下。

路之遙沒注意他的不對,繼續絮叨:“但是哦最近感覺寫出來的字沒什麽靈感,然後我看到一個你高中時候寫的一副字。”

路之遙從包裏拿起一副卷軸,一甩開,“就是這幅,感覺寫得蠻好的,想讓你再寫一副,我在旁邊看着看看能不能找到靈感!”

齊曜呼吸有瞬間的停滞。

他黑眸淡漠,“這些問題你可以找我爺爺聊聊,我沒有興趣。”

齊曜站起來,轉身收拾了下桌面,話音卻愈發冷了起來。

“沒什麽事的話你可以出去了。”

路之遙眨着眼睛,全然不懂為何,只是耷拉着表情出去的。

她剛走出辦公室的門,便陡然聽到辦公室內傳出一陣巨響。

路之遙吓了一跳,輕輕敲門,“齊曜,你摔倒了嗎?沒事吧?”

“滾。”

低沉的話音隔着門摔到了路之遙的耳邊。

路之遙皺着臉,小聲抱怨,“我走就是了,這麽兇幹什麽啊。”

******

路之遙沒有放棄。

路之遙不願放棄。

齊曜發現了這點。

她幾乎成為了他的小尾巴,光明正大的蹭課,出現在他的學校裏,公司裏,甚至是家裏。

路之遙用着她仿佛跟蹤狂的精神一樣騷擾着齊曜,起因只不過是為了和他聊聊那副字。

在一個月又一個星期的第三天裏,齊曜終于按捺不住了。

他一把将她按在辦公室的門上,手指按着她的肩膀,“路之遙,我寫了你可以滾嗎?”

路之遙像只受驚的兔子似的,一副子受害者的樣子。

她眨着眼睛,連連點頭,“可以可以完全o幾把K。”

齊曜深呼了口氣,他一把拉着路之遙将她塞進車裏,一路風馳電掣到達了他的家中。

他将路之遙帶到書房。

齊曜脫下西服外套,兩根手指勾住領帶扯送領帶,解開了襯衫扣子。

他拿出筆墨,展開長長的紙,蘸墨揮毫,洋洋灑灑的一副字便在紙上顯現出來。

齊曜收筆,墨汁沾染到身上,他黑眸沉沉地看着她,“可以了嗎?”

路之遙看着他新寫的字,仔細端詳了下,褐眸有些詫異。

齊曜看見她這樣的表情,卻露出了些自嘲似的笑,“幾年沒寫過的字就是這樣。”

“路之遙,我不是你,沒有可以浪費的天賦。”

齊曜仰頭,白皙的脖頸顯出好看的弧度,喉結微微滑動。

路之遙有些茫然似的,“什麽……”

“沒事。看完了嗎,走吧。”

齊曜面上恢複了冷漠。

路之遙思索幾秒,褐眸卻盯緊了他,“我确實有過一年沒寫字的時候,你怎麽知道的。”

齊曜像是聽到了好笑的話似的,湊近了她,黑眸透着嘲弄,“路家的小女兒,草書一絕,十二歲拿下書法國賽青少年組冠軍,整個書法界都在等着長大的天才,怎麽,我知道很稀奇?”

路之遙面對他這樣的嘲弄和接近,卻全然不怕。

她反而貼近一步,兩手勾在了他的脖頸。

齊曜喉嚨瞬間幹涸了起來,“你在幹什麽?”

路之遙斬釘截鐵地道:“你在嫉妒我。”

齊曜微怔,黑眸有些發紅,手扶着她的頭一把将她撲倒在沙發上。

他話音沙啞,“不僅嫉妒,還愛慕,甚至于仰望。”

齊曜低頭看她,“這樣的答案你滿意嗎?”

路之遙看着他,呼吸有些急促,“你這樣讓我突然有靈感了。”

齊曜:“什——唔——”

路之遙反客為主勾住他的脖頸陡然吻了上去。

齊曜心中的躁動和欲念在瞬間被點燃,他扶着路之遙的頭,一把扣住她的腰部。

兩人綿長的的吻結束後。

路之遙面色微紅,褐眸波光粼粼。

接着,一室狼藉。

*******

“齊曜,我好無聊啊,我們分個手吧?”

分手源于她開玩笑似的話。

兩人的戀愛開始的莫名奇妙,也結束的莫名其妙。

齊曜已經二十五歲了,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他很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的結束。

但是,接受不代表什麽。

齊曜常常忍不住思索,如果,換一種方式開始一切會不會好一些。

即便在理智上,齊曜知道自己需要一些時間來處理自己由心的情緒,但他仍然無法去正視這段短暫的感情。

他日漸消瘦了起來。

再後來,齊曜參加了一個游戲的設計。

或許是為了報複,亦或者出于一些隐秘到不可探究的心理,齊曜設計讓他們相遇在那個記憶遙遠的高二。

他進入游戲時,最終還是在想。

如果,是那個十七歲的,齊曜。

如果,是在那個時候就表達出所有不甘,一切會不會有一點的不一樣。

十七歲的齊曜過于敏感、脆弱、別扭,讓十六歲的路之遙吃了好多苦。

二十七歲的齊曜卻只覺得好笑。

原來在那年我未曾接觸過,只能遠遠觀望的,心裏始終對之抱着複雜情緒的路之遙,是這樣的。

人的感情本就複雜,在系統也無法檢測到他那些紛亂的感情時,齊曜自己也未能理清。

齊曜看着仍在游戲艙中沉睡着的路之遙,手指點了點玻璃。

最終齊曜離開了,游戲艙旁,是一朵餐巾紙折的玫瑰。

齊曜走出大樓的時候,仍是一場雨。

淅淅瀝瀝的雨打到傘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碎雨敲傘,無事惹心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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