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對質
沈提昏昏沉沉中醒過幾次。
苦澀藥味萦繞房中,在鼻端揮之不去。随侍照料的侍女步履輕緩, 行走悄無聲息。
沈月檀臨行時托他照料的谛聽鳥在窗外啁啾, 伴随風拂葉落聲與房中絮語, 斷斷續續傳到他耳中。
一時是貼身侍女在叮囑下人仔細熬藥;一時是麾下管事、亦或阿蘭若堂弟子在外頭禀報事務;一時又有難以厘清的吵鬧喧嘩,沈月檀、葉鳳持等人聲音混雜其中。
沈提再醒來時, 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刻, 暖橘光芒斜斜照着窗棱, 牆角仙鶴銅爐點着沈月檀送來的香錠, 馥馥香氣沁人心脾。
窗外有名穿着淺綠裙子的侍女正在喂谛聽鳥, 一面喂着,一面小聲哼唱。
山之高, 月出小。月之小, 何皎皎。
我有所思在遠道,一日不見兮,我心悄悄。
那少女唱功不佳,卻勝在嗓音甜美,就連谛聽鳥也仿佛同她應和一般,時不時叫上幾聲。
沈提大夢初醒,神智尚在混沌之中,就比往常少了些防備,順着那歌聲陷入怔忡。
他隐約記得年幼時身體羸弱,時常卧病在床, 母親衣不解帶守着他。
也隐約記起母親一面輕輕拍着他, 一面望着窗外, 小聲唱着的便是同一首曲子。
分明是早已記不清的模糊情景,如今卻兀然在眼前清晰起來——當年母親癡癡望着的,正是養在窗外一只極少見的青色谛聽鳥。
在天則謂之大鵬金翅鳥,是佛祖坐騎,亦是吞毒降魔、祛邪除妖的聖物;在地則謂之谛聽鳥,是佛祖聆聽蒼生悲願的耳目。亦是沈青鵬得乃父賜名的真意。
沈提望着懸在頭頂,繡着松鶴延年圖樣的藕色織錦簾帳,不覺間低聲一嘆,“原來如此……”
難怪那些年來,縱使沈鴻姬妾成群,連她貼身的丫鬟也讨了去,夫妻離心離德,母親卻仍舊泰然處之,寬厚持家,從未有過半句怨言。
Advertisement
并非是受盡冷落的忍辱負重,而是既有所思在遠道,便不必将這些瑣事放在心上的緣故罷了。
沈提無意間窺破生母心事,反倒對當年父母間的恩怨釋然了幾分,一旁侍女聽他發出聲息,已上前來扶他坐起身,語調中藏着壓不住的欣喜:“大公子終于醒了。”另一人則捧了個玉碗來,柔聲道:“大公子請喝藥。”
沈提接了藥喝,一面問道:“我睡了幾日?可曾有事?”
攙扶他的侍女便低聲絮絮禀報:“睡了五日了,有月檀公子與葉公子在,不曾出過大事。”她頓了頓,又道,“大夫人來過兩次,小公子來過兩次,俱被月檀公子同葉公子一道,攔在門外了。”
沈提笑了笑,倒也無所謂:“到底是撕破臉了。月檀現在何處?請他過來,将葉公子也請來。”
門口就有侍從忙應了一聲,急急去請人。
沈提這才問道:“梅梅,方才何人在唱歌?”
那被喚作梅梅的侍女正是攙扶他那一名,忙應道:“是蘇回向,大公子。回向被選進院子裏伺候不足半月,經驗尚淺,笨手笨腳,婢子便讓她去照料谛聽鳥了。是婢子監督不周,吵到了公子。”
沈提輕輕搖頭,反倒露出了淺淺笑容,“唱得倒有趣,算不得吵。”
另一名侍女捧着鞋走過來,跪在床前為他穿鞋,一面噗嗤笑道:“大公子心善,連小丫頭唱歌荒腔走板也能誇一誇。要不是識得這詞,婢子當真聽不懂她唱的是哪一出。”
梅梅板起臉斥道:“放肆,大公子心善,也輪不到你油嘴滑舌,柳柳,還不向大公子磕頭請罪?”
那侍女吐吐舌頭,言聽計從地往後膝行半步,當真磕頭道:“柳柳見大公子醒了,一時歡喜忘形,失了分寸,求大公子饒了柳柳這次。”
沈提嘆道:“起來吧,梅梅吓唬你罷了。”他原想将蘇回向叫進來問問,轉念遲疑一瞬,遂又作罷,只道:“更衣。”
那喚作柳柳的侍女忙磕頭謝恩,伺候着沈提起身,又喚了人進來一道為沈提淨身更衣,以便去書房會客。
才将頭發梳起來,一名侍從便立在門外,禀報道:“大公子,大事不好,月檀公子被沈四長老帶走了。”他所說之事十分緊急,卻仍是輕聲細語禀報,都是沈提院子裏的下人長年累月遵循的規矩。
沈提皺了皺眉,嘆道:“四叔如此糊塗。罷了,我也走一趟。”
遂乘了紫雲軟轎,前去救人。
實則沈翎并不糊塗,這外室子雖然出身卑微,運道卻好得驚人,極難拿捏。沈夢河不争氣,原想着找個不入流的煉香師随意糊弄那小子幾年便罷了,不料卻請來了碩果僅存的香宗嫡系。
如今香大師不幸罹難,身份卻也随之公之于衆,沈月檀搖身一變,竟成了華氏一族唯一的嫡傳弟子,可謂身價水漲船高。
他有供奉食香之神的本事,闖十絕關時得了沈提、沈雁州等人青眼,連竹林宗新任的宗主也會問及其人——這小子是再動不得了。
無奈沈翎縱然心裏有數,卻拗不過妻子整日整夜的哭訴糾纏,一時沖動,就将沈月檀“請”回了府。
如今望着跪在座下的青年,沖動不再,便只剩下滿心懊悔——這燙手山芋該如何處置才是?
沈月檀神色沉靜如水,淡然問道:“不知父親有何吩咐?”
沈翎将“無事無事,你回去罷”一句生生咽了回去,笑道:“不過是你我父子許久不曾見面了,何必拘謹,快起來說話、起來說話。”
沈月檀仍跪得端正,回道:“孩兒當日因被離難宗主所阻,未曾聽從父親命令前來伺候,如今心中愧疚,不敢起身。”
沈翎頓時心中一驚,是了,那沈雁州同這小子也是過從甚密。若只是個離難宗,他尚能抗衡一二,然而如今沈雁州貴為羅睺羅阿修羅王,他在心中一衡量,兒子算什麽,自然比不上自己的性命,愈發堅定了心念,這人是萬萬動不得了。
想通此節,沈翎再不擺什麽父親架子,忙起身走到沈月檀身邊,滿臉慈愛道:“為父知道月檀孝順,快起來。來人,還不給小公子上茶。”
前倨後恭的做派,卻如同水到渠成一般問心無愧、流暢自如,令人擊節贊賞。
沈月檀被他拖着手臂,正微微皺眉,待要婉拒,身後便突兀響起了仆從刻意拔高的嗓音:“見過夫人!”
沈四夫人早在門外就見到了堂中沈翎的舉動,冷笑道:“我來得不是時候,倒耽誤了老爺同您兒子商議計謀。”
沈翎扶起了沈月檀,讪讪笑道:“什麽計謀,一家人何必如此生分,月檀,還不見過母親。”
沈月檀從善如流起了身,他打心裏不願叫這一聲母親,正犯愁要如何蒙混過關,沈四夫人卻先一步冷冰冰開了口:“不敢當,他縱肯叫,我卻是不敢應的……只怕這一應就要丢了性命。”
沈月檀只得道:“在下不敢。”
他含糊其辭,不料沈四夫人卻當仁不讓,冷笑道:“你有什麽不敢,你以為哄騙了老爺歡心,就能謀算我們母子性命?未免想得簡單了些!”
她突然疾言厲色,語出驚人,令在場者人人怔愣,沈翎皺眉喝道:“一派胡言!夫人,月檀是我兒子,豈可任人污蔑?”
沈四夫人望着丈夫翻臉,正是意料之中的變數。她縱使先前就未曾指望過丈夫,如今卻到底心中變得冷起來,利益取舍時,她這位丈夫終究還是選了獨善其身。
她深深吸口氣,擡手一揮,下令道:“帶上來。”
她身邊的人極有眼色,屏退了閑雜人等後,才命四名青衣小厮擡着軟榻進入大堂。
沈翎大吃一驚,急匆匆走上前去。
沈夢河病恹恹躺在榻中,面色發青,衣衫下鮮血隐隐滲出,浸透布料,竟好似整個身軀都在潰爛。待父親靠近,便小聲哭訴起來:“爹、爹……爹爹救我……”
沈翎手足無措,既憐惜愛子受苦,又嫌棄他滿身血污,肮髒不堪,小心翼翼拍了兩下未曾染到血水的床榻邊緣以示安慰,轉頭就朝随侍在側的仆從怒斥:“混賬東西!都怎麽伺候少爺的?來人,将這些廢物通通拉出去砍了!”
沈四夫人皺起眉頭,喝住了聽令用上前來的侍衛,這才嘆氣道:“老爺,罪魁禍首就在眼前你不處置,拿忠心耿耿的下人撒什麽氣?”
沈翎不由怔住:“就在眼前?夫人的意思是……?”
沈月檀突然輕輕笑起來:“夫人的意思是,能将沈夢河害成這般模樣的人,在這廳堂之上,舍我其誰。”
一邊是如旭日東升的未來權臣,一邊是咄咄逼人的妻子,沈翎只覺當前這難事乃生平僅見,輕輕撫着額角,嘆道:“茲事體大,定要查個清楚……阿月,你當真——”
沈月檀緩緩轉過頭,面色無喜無悲,難辨心意,只沉聲道:“此事非在我做與不做,全在父親信與不信。”
沈四夫人厲聲道:“孽種,如今證據确鑿,容不得你狡辯!來人。”
她雷厲風行,早将人證物證準備妥當,如今一聲令下,心腹便依次押着幾名穿着煉香居服飾的弟子并幾個托盤,魚貫而入。
沈翎見狀不由更信了幾分,臉色陰晴不定,看向沈月檀時,卻見那少年依然面不改色,目光沉沉不見半點動搖。
苦主也罷、被告也罷,竟是個個篤定。沈夢河病痛纏身,只顧得上呻||吟,四夫人已命人将其擡回去照料。
沈翎幼時嬌生慣養、少年不學無術,哪怕娶妻生子,也整日裏花天酒地。纨绔了一世,如今情勢複雜,他愈發滿腦子漿糊,看不出半點端倪,頭痛不已,望着長得愈發與沈青鵬有幾分相似的沈月檀,難免懷念起他那處事精明的兄長來。
沈四夫人轉身坐下,對身邊一個裝扮利落的婦人略略颔首,那婦人便走上來,依次提了人詢問。點滴線索編織交錯,便漸漸指向了沈月檀。
而其中最有力的一條,便是害沈夢河落入如今慘狀的毒香殘留物裏,發現了龍髓的痕跡。
一提龍髓,衆人的目光便下意識落在了沈月檀身上,沈月檀卻視若無睹,反倒品起了奉送上來的茶點。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