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罪案片修羅場（9）

雖然袁森跟着林歇一起走到了樓梯間, 但實際上只有林歇在對着媒體發號施令。媒體們大都有一顆叛逆的心，你越是不讓他們報道的東西, 他們就越是要報道。

但這一刻, 袁森卻奇異地發現, 林歇很好地控制住了他們，媒體中間竟然沒有一道反對的聲音。

“你先過去。”林歇随意指了個人。

那個人點點頭, 帶着身後的攝像師走了出去。

就在他們兩個人出現的那一刻，王寧帶動着懷裏的林逸凡往前走了一小步, 那是難以抑制激動情緒下才會有的舉動。

“你是記者？”

“是。”記者的聲音還有些緊張。

“現在，我要對你進行采訪了。”記者咳了咳。

王寧站定在那裏，竟然真就乖乖等待起了采訪。

但記者卻表現得仿佛新手一般，說話颠三倒四，問的問題也都僅僅停留在表面, 沒有一個是王寧希望他問出來的。

王寧有些急躁了, 他勒緊了林逸凡, 林逸凡因為呼吸困難, 臉色變得更白了。

校長急得大喊了一聲：“別沖動啊！有話好好說, 別沖動……”

記者更緊張了, 幾乎握不住手裏的話筒。

“你是個新人？”王寧問。

記者點了點頭。

“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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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瞪大眼，一臉不可置信，眼底還帶着隐隐的畏懼。他在害怕像林逸凡一樣, 被王寧一把拉過去，再被帶着一起跳樓。

王寧看出了他的畏懼，目光立刻變得嘲諷尖銳起來。

“過來。”王寧厲聲道。

這大概是他唯一能找到自信的時刻了。林歇看着這一幕心想。

剛才校長告訴了他更多的信息。

王寧成績中下, 在尖子班裏混得很艱難，他的父母給學校捐了不少錢，等王寧回家以後就會遭到斥罵，他的父母不停向王寧強調，都是因為他，他們才會将辛辛苦苦賺來的錢交出去。

父母永無休止的指責，和班主任的壓迫，将王寧逼上了另一條路。

記者走近了，顫巍巍舉起錄音筆遞到了王寧的面前：“請、請問……”

“你應該問我，為什麽要尋死呢，是誰害了我呢。”

記者顫聲道：“請問，是誰害了你，才會讓你一心想要尋死？”

“是他們！”王寧指向了他的父母，又指向了他的班主任。

他的情緒瞬間打開了一個缺口，全部傾瀉了出來：“是他們害了我！”王寧厲聲道，他的脖子微微前伸，脖頸上青筋突起。

因為過分激動而脖子前傾的緣故，他的重心在往前偏移。

就在這個時候，記者伸手猛地拉住王寧的領口，往前一帶。

兩人都從跟前的小臺階上摔了下來。

“啪”，那是王寧和林逸凡毫無防備，身體生生磕到地面的聲音。

林逸凡痛呼了一聲。

王寧卻呆了一瞬，連痛呼也忘記了。

警察們趕緊一擁而上，将王寧死死扣在了下頭。

而校長則是快步過去，将林逸凡扶了起來：“沒事了沒事了，可算是沒事了。”校長顫聲安慰道。

林逸凡的目光卻越過人群，遠遠地投到了樓梯間的方向。

袁森正在低聲和林歇說話。

“如你所料。”袁森說這四個字的時候，臉上的愉悅濃郁幾乎快要将人溺斃其中。他充滿悍氣的五官，在這一刻神奇地擁有了溫柔的味道，而且比常人溫柔起來的時候，還更具有打動人的魅力。

“嗯。”林歇只淡淡地應了一聲。

袁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目光，又壓了壓胸腔內那顆不自覺滾燙起來的心：“走吧，帶回警局慢慢審訊。”

“好。”林歇跟在袁森身邊準備往樓下走。

這頭林逸凡的心猛地揪緊了。

林歇要走了。

他要跟着那個警察走了！

然而就在林歇剛邁出去的時候，他的腿突然一軟，整個人差點摔下樓梯。

那瞬間，袁森的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裏跳出去了。他想也不想就一把撈住了林歇的腰，将他緊緊抱在了懷中：“別怕，沒事吧？”

“沒事。”林歇低低地道。

袁森從這個角度望下去，才發現林歇的呼吸是微喘的，他的臉色也是微微泛白的。他在自己的懷中，幾乎站立不穩。

然而林歇剛才卻仿佛沒事人一樣，他在所有人的跟前侃侃而談，大家都自然地被他的魅力所吸引，專注于他說出來的話中，但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從他爬上八樓，他就透支掉了所有的體力，他虛弱，卻還依舊挺拔地站在那裏，完美了結了這個危機。

袁森沒有問他是否撐得住撐不住，而是将林歇扶穩以後，幹脆利落地在林歇面前半蹲了下來：“上來。”

林歇也沒猶豫，就這麽趴了上去。

既然能享受一下，又能拉近與主角的關系。那他為什麽不做呢？

袁森輕松地背起林歇，就這麽帶着他下樓去了。

警局其他人對視一眼，只低聲感嘆道：“林顧問的身體不是很好啊，之前說是有胃病，現在看起來心肺功能也不是很好……”

顧蓉蓉在旁邊點頭：“是啊是啊，以後可千萬不能累着他了。”

“嗨，以後那些雜活兒啊，重活兒啊，咱警局裏的人那麽多，都能給他幹了！”

韓景在一旁聽着，皺了皺眉。

不過他倒不是因為這些人的話而皺眉，只是他頭一次見到袁森這副表現，隐隐覺得有些怪異。

正如他們所說，警局那麽多人，哪裏需要隊長親自把人背下去呢。

當然，也許是他多想了。

韓景剛想到這裏，腦子裏卻不自覺地又滑過了林歇的臉龐。

這長得哪裏像個博士啊。韓景在心底輕嗤一聲，也跟着下了樓。

“你好，麻煩你也要跟我們去一趟警局，問詢過後你就能回去休息了。”警員來到了林逸凡的身邊。

“嗯好。”林逸凡微笑了下，很是配合。

只是當林逸凡目光轉向樓梯間的時候，眼底帶着隐約的陰霾之色。

“走吧，我一定會好好配合警方的。”林逸凡笑着說。

·

八樓，不高，至少對于袁森來說是這樣。

但他卻突然覺得這一條路漫長極了。

林歇也許是将臉埋在了他的背上，隔着警服，他都隐約能感覺到林歇鼻間噴灑出的熱氣，帶着灼燙的溫度……讓袁森有些難以維持平靜，甚至就連腳下的步子都不自覺慢了下來。

等好不容易走到樓下，有個警員望了他一眼：“林，林顧問睡着啦？”

袁森頓住腳步。

的确是睡着了，林歇的呼吸聲都變得平穩了起來。

袁森心底突然有種詭異的滿足感。

好像讓林歇在他的背上心安地睡着，是一件令人尤為滿足的事。

“開車門。”

警員拉開了車門。

袁森小心地将林歇放了進去。

不過經過這麽一折騰，林歇還是立刻就睜開了眼。

“抱歉。”林歇揉了揉額角，調整了一下鏡框，同時坐直了身子。

“這有什麽好抱歉的。”袁森笑了笑，笑容裏滿是包容。

“袁隊的背很舒服，靠着不知不覺地就睡着了。”

袁森的心跳幾乎漏了一拍。

明明只是在誇他的背而已，而且也僅僅只是說了一句“很舒服”而已。袁森卻覺得剎那間自己踩在了雲層上，快要飄起來了……

袁森發動車子，當先開了出去。

等車都開出一截路了，袁森才想起來他剛才竟然忘記回應林歇了。

那麽這時候回應還有用嗎？這時候應該說什麽？

就在袁森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林歇在後座出聲了：“袁隊，到了。”

袁森擡頭一看，他差點直接錯過了警局的大門。袁森忙收拾起外洩的情緒，若無其事地打開車門走了下去。

林歇和袁森這邊前腳剛進警局，後面王寧和林逸凡也被帶到了警局。

王寧的父母還多有不樂意，畢竟王寧剛被救下來，在他們看來，王寧的情緒是需要被安撫的，還去什麽警局？

然而王寧回頭，冷漠地掃了他們一眼，這對父母就立刻閉了嘴。

“現在安排審訊嗎？”顧蓉蓉走進辦公室問。

“現在吧。”袁森道。

林歇插了句嘴：“我能加入嗎？”

“當然。”

“袁隊去審訊王寧，我去和林逸凡聊一聊。”

“好。”袁森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按照條例，警察不能單獨進行問詢。所以林歇最後還帶上了一個顧蓉蓉。

顧蓉蓉有些緊張地跟着林歇進了會客室。

因為林逸凡并非嫌疑犯的原因，他被安排在了會客室進行問詢。

“林先生。”

在林歇剛踏進去的那一刻，林逸凡就立刻站了起來，臉上還帶着明顯壓抑不住的激動之色。

跟在林歇身邊的顧蓉蓉，自然是全然被他忽略了。

“今天害怕嗎？”林歇拉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

顧蓉蓉立刻倒熱水去了。

林逸凡抿了抿唇，從顧蓉蓉手裏接過了玻璃杯，他握着玻璃杯的手微微顫抖，低聲道：“本來是有些害怕的，但是……”他握着玻璃杯的手緊了緊，一下子就不抖了。

“但是在看見林先生走出來的那一刻，我一下子就不害怕了。”

林歇聽完這句話，并不覺得感動和震撼。他重新審視起了面前的林逸凡。

林逸凡演得有些過了，大概他自己并不覺得。

自卑和自信被奇異地糅雜在了林逸凡的身上。

真有意思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