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Chapter1

暮風微涼,一輪殘月高挂夜空。

耳旁傳來泉水流動的沙沙聲響,一陣短暫眩暈後葉翎費力睜開雙眼,滿是疑惑與驚訝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塊石板上。

那是塊通體黝黑的巨大石板,角落裏有一柄鋒利匕首,在朦胧月色下,刀背正泛着幽幽寒光;匕首旁有一個茶色瓷碗,和一段沾了血的麻質繩索。

葉翎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後背緊貼身後石牆,目光落在石板正中央處昏迷不醒的青年身上。

青年面色慘白雙眸緊閉,毫無防備地仰天平躺,胸膛起伏微弱,左手無力垂落,腕間有道一寸餘長的猙獰疤痕,血水順着修長指尖緩緩滑落墜地。

簡直是大型虐待的事後現場。

“你......”葉翎剛想開口,空氣裏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氣味勾的他胃裏一陣翻湧,生理性的惡心讓他有些狼狽地扶着牆幹嘔兩聲。

或許是他發出的動靜太大,石板上一動不動的身體突然開始輕顫,幾次痙攣後青年發出一道低沉的痛吟,眉心緊蹙着睜開雙眼,咬牙掙紮着起身,順着葉翎的方向扭頭看過來,一雙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葉翎默不作聲站直身子,低頭面無表情地打量一眼自己玄色的絲質衣裳,又看了看青年洗的發白的深藍布衫,心裏叫苦不疊。

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啊!

青年略微埋下頭,碎發擋住黝黑雙眸,自嘲般諷刺一笑,半晌後低聲喃喃自語,“師尊還想要什麽呢?”

不瞞你說,我比你更想知道。

“我......為師沒什麽想要的了,”葉翎咽了口唾沫,暗暗往後退了半步,艱難道,“你先自行離去吧。”

只見青年猛的擡頭凝視着葉翎,如一只傷痕累累的困獸般,眼裏滿是警惕與受傷;片刻後他再次掙紮着從石板上下來,腕間才止血的刀口再次崩裂,但他仿佛毫不在乎般,面無表情地朝葉翎走來。

随着青年不斷逼近,葉翎只覺冷汗已将後脊浸濕,緊攥着的雙手背在身後,指尖死死掐住掌心,逼迫自己同樣冷漠而絕情地平視着青年,露出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

“遵命,霜月仙君,”青年在幾步外站定,渾身肌肉緊繃,神情晦暗不明,咬着後牙将每個字挨個從牙縫中擠出來,“我的好師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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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畢,見葉翎還是沉默不語地注視着他,青年烏黑的雙眼一黯,行禮後轉身就走,背影在昏暗的密閉空間裏更顯寂寥。

葉翎背對着少年不敢回頭,後脊崩得筆直,直到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好一會兒後才雙腿發軟地扶着石牆穩住身子,邊環顧四周邊飛快運轉大腦,企圖從周圍環境和青年的話語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昏暗血腥的幽室、冰冷鋒利的匕首、受人迫害的徒弟、絕情冷漠的霜月仙尊......等等!這不正是他昨晚才看過的一本仙俠小說中,與自己同名的反派師尊迫害男主徒弟的場景麽!

原著主角景曦是原身唯二的徒弟之一,作為仙俠小說的典型案例,男主必定要出身凄慘且一路困難難重重,為日後成為天地共主奠定基礎。

而原身作為癡醉與修煉的反派師尊,本就性格孤僻待人冷漠,患上心魔後為了增進功力,竟不擇手段地吸食男主奇異血液,導致男主在遭受長達三年的折磨後成功黑化堕魔,成人之夜将原身一劍穿心,當場斃命。

擺脫反派師尊後的男主一路開挂,先是統一魔族,後又率領魔軍征戰四方,短短幾年時間成為四海八荒唯一不二的統領者——不過這些描述都十分籠統,整本書九成都在描寫男主是如何從受制于反派師尊到最後翻身做主的。

剛剛發生的一幕應該就是原身對男主徒弟取血的其中一次,而當務之急是弄清自己離既定死期還有多遠。

葉翎迅速起身,沿着青年離開時的方向大步走去,只聽水流聲越發清脆明顯,不過百步眼前便出現一幕巨大的水簾,将簾外世界遮掩的密不透風。

別淋我別淋我別淋我......心中飛快默念着,葉翎周身便出現一道淡淡的幽青色透明屏障,他屏住呼吸,緊閉雙眼便縱身一躍從水簾中沖出來,安然無恙地停落在水簾洞外一方柔軟的草地上。

屏障與他心有靈犀般,雙腳落地的一霎那自動化作星點光粒,飄散空中消失不見。

月色靜谧如水,晚間涼風夾雜些許涼意;葉翎緊了緊長衫,抱着胳膊欣賞眼前修飾整齊的斑竹叢和腳旁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空氣裏淡淡的竹香讓緊繃的身子略微放松了些。

原著中曾細致描寫過原身的居住環境,孤僻成性的霜月仙尊常年獨自居住在山頂的一處四方小院中,因喜愛斑竹便命人将整座山都種滿斑竹,水簾洞附近的斑竹叢更是親自打理修整,根根青翠筆直,自成一道風景。

伴着清淡竹香,葉翎沿着蜿蜒的青石板一路來到一處典雅樸素的小屋舍前;屋舍瞧着不大,卻不難看出其上好的建築材料。推門而入來到空無一人的正廳、又穿過長廊去往偏廳的卧房,看着屋內同樣大氣雅致的家具陳設,葉翎禁不住在心中暗暗感嘆。

這屋裏的陳設擺放無一不和他的品味喜好,甚至就像是他自己安排設計過的一樣。

轉身在榻邊的木桌坐下,葉翎看着銅鏡裏那張昳麗卻蒼白的面孔,雙眉輕蹙。

深邃的眉眼、筆直的鼻梁、淺淡的薄唇......這張一模一樣的臉他再熟悉不過,可過分蒼白而無故生出的頹靡和病态感又讓他覺得陌生。

不過說來也合理,作為天下第一大宗玄清宗最年輕的長老,天賦異禀的原身也曾是迷倒衆人的天之驕子,可惜造化弄人,意外患上心魔後再難突破,哪怕取食他人血液這樣的旁門左道也難以增進,最後還落得一劍穿心的落魄結局。

葉翎緩步來到角落的梨木桌案旁,刻有精細花紋的桌面上滿滿當當擺放着小瓷瓶和藥具,桌腳邊還立着一個半人高的鐵藥碾和砂鍋,用指腹劃過內膽還能撚起細小的黑色粉粒,聞着很苦。

這應該就是原身用來遏制心疾、給自己熬藥用的吧。

不等葉翎多做感概,一陣強烈的心悸突然襲來,溺水的窒息感伴随着劇痛卷席而至,痛得他不受控地蜷縮起身子,雙腿一軟便險些摔倒,只好右手指尖死死摳着桌面,左手緊攥成拳虛虛停在唇邊,劇烈地低咳着。

視線模糊不清,耳旁嗡鳴聲一下下砸在這具脆弱的身體,周遭空氣仿佛被人惡意抽離般越發稀薄,胸口處的灼燒感更是燒的人無法忍受。

葉翎狠狠甩了甩頭,眩暈中踉跄着轉過身,逼迫自己去看桌面上的瓶瓶罐罐,扒開瓶塞挨個嗅了下氣味,最後一咬牙,挑了個看着最靠譜的藥丸仰頭服下。

不知過了多久,悶咳聲停止,屋內重歸寂靜,只剩支持不住的葉翎跌落在地,捂着胸口大口喘氣,額間一層薄汗。

看來沒吃錯。

看着掌間一抹刺眼猩紅,葉翎虛弱的苦笑着搖頭,心道原身就算不被男主殺掉,光是這心疾也活不了幾年吧。

玄色袖口處有血跡斑斑,一身疲憊的葉翎換了件衣服就躺進柔軟的大床裏,本想好好做一番打算,結果腦袋一挨枕頭便立即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的很不踏實,夢裏有個人總在不斷的低喊着葉翎的名字,時有時無,斷斷續續地來回只能聽清一個“救”字。

葉翎在睡夢中有些不耐煩了,皺着眉頭無意識問着,“......誰?”

“......是我。”

一道溫和的男聲清晰在耳邊響起,葉翎身體一顫,猛地睜開雙眼坐起身子,警惕地環視室內。

四下無人,過了一會兒後門外才再次響起一道叩門聲,随後又是那道謙恭有禮的聲音,“師尊是我,餘憐。”

餘憐,自小便跟着原身的另一個徒弟。

“......是餘憐啊,”葉翎揉着太陽穴反應過來,邊攏衣服邊道,“進來吧。”

片刻後門被推開,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青年走了進來,人如其聲聲如其表,先恭恭敬敬朝葉翎行過禮後才直起身子,溫聲道,“師尊昨夜休息的可好?是否需要弟子為您束發?”

“好,”葉翎淡淡應了聲,下床起身披了件衣服來到桌前坐下,透過銅鏡打量着面相溫和儒雅的青年,拿起一把桃木梳,認真細致地垂眸為他攏發。

對于這個徒弟,葉翎只有“待人溫和”的印象,原著裏他上敬師長、下疼師弟,男主景曦滅門玄清宗時他是為數不多的幸存者。

“餘憐,”輕輕喚了聲青年的名字,葉翎猶豫再三,還是試探着問出口,“景曦的成人禮快到了吧。”

“是啊,”青年點頭,注意力全在葉翎的一頭青絲上,絲毫未起疑心,想都不想便随口答道,“再過一月便是師弟二十歲的成人禮了。”

葉翎聞言身體一僵。

他這才剛穿過來,就只剩一個月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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