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情敵
“嘶……”池雲非裸着上身叉開腿坐在椅子上,兩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弓着背,呲牙咧嘴可憐巴巴地道,“輕點,輕點,疼……”
溫信陽拿着藥膏小心翼翼給他塗抹,嘴裏冷冰冰道:“誰讓你去逞能了?”
“我那不是幫你嗎?”池雲非嘟了個嘴道,“這些人不服你是吧?給你找麻煩了?”
溫信陽挑了下眉沒說話,池雲非打了個響指:“我猜對了吧?瞧你昨天晚上滿桌擺着賬本,就知道是有人給你找麻煩了。否則你怎會一個人看這些?軍中賬務都是誰在做?”
溫信陽心裏好笑,想着這小子還挺會來事,在他肩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道:“不關你的事。”
“讓你不高興了就關我的事。”池雲非還挺有男子漢氣概,大大咧咧道,“誰敢欺負我的人,小爺要他好看!”
溫信陽有些吃驚:“你的人?”
“不對嗎?”池雲非側頭看了他一眼,他逆着光,那尚透着青澀的面孔藏在陰影裏反而有股說不出的男子漢氣概,顯得分外帥氣。
溫信陽心裏微微一動,說不出這是一種什麽感覺——可能是從小到大還沒人敢在他面前說要護着他的話,也可能僅僅只是池雲非給他的驚喜太多了。
他不動聲色的觀察對方的神色,目光慢條斯理描繪過那卷長的睫毛,帶着點紅暈的白皙臉頰,因為不服氣而撇向一側的嘴角……處處都透着一種生機勃勃,随性大方又無端可愛的感覺。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人?
溫信陽低頭收回視線,将最後一點藥膏抹完,站起身想了想道:“多謝,這事我自己能處理。”
“處理的方式就是硬碰硬呗?”池雲非哼了一聲,轉過身要拿衣服,被溫信陽按了下手背。
“一會兒藥該蹭掉了,先這樣晾一會兒吧。”
天氣雖冷,帳篷裏卻燒着旺火,汗都要被生生憋出來了。
池雲非轉頭看他,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心氣兒比天高,那些個軍漢也是,自覺高人一等,拿杆槍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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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撇了下嘴,道:“咱們正經的軍校沒幾所,來當兵的都是家裏窮苦或者一心想當人上人的,這種人最不樂意見着你們這些攀關系走後門兒的。在外人眼裏,你是溫司令的獨子,走路上別人都不敢和你挨近了,小老百姓見着你還得給你豎大拇指,說你打了勝仗,保家衛國……”
池雲非指了指賬外,比了個手勢:“這些人就不一樣了,他們都是奔着立功拿功勳來的。你這樣的來一個,來兩個,還有他們什麽事兒啊?他們只服強者,走關系的在他們眼裏什麽也不是。我說得可對?”
溫信陽收起藥膏,意義不明地笑了一下,在另一張椅上坐了,看他:“嗯,池少爺還有什麽高見?”
“哎,不敢當。”池雲非揉了揉肩膀,大大咧咧道,“這種人我賭坊……咳,我見得多了。你有真本事才服你,否則你說得話就當是放屁。現如今也沒什麽仗可打,邊境那頭也不歸你管,你要想短時間收服他們,不得硬碰硬?打擂臺……是個主意,但別人也就算了,我可舍不得你去跟他們車輪戰。”
池雲非唏噓道:“這麽大個軍營,這麽多人,我聽說還有新兵蛋子來吧?你得打到猴年馬月去?”
溫信陽點頭:“所以你就替我上了?”
“連我這關都過不了,還有什麽資格往你跟前湊。”池雲非翻個白眼,渾不在意,“我跟你們想法不一樣。深哥,在我這兒,你原本有的也是你實力的一部分,不用跟誰去證明你比誰強,他們就得仰頭看你,比什麽比?軍令如山,不樂意聽話的趁早給我滾出去,美得他們。”
溫信陽被這番粗暴簡單的話給逗樂了,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可按你說的,不服我的還是不服我啊?”
“不服就不服,你聽我的。”池雲非拍了下胸脯,“這事之後沒人敢找你麻煩了。你得把架子擺出來,要證明自己本事的機會多了去了,他們非得用這種手段——說實在的,這在我看來就是下下策,以後但凡給你找麻煩的,一句話不說踢了他,哪兒來的滾哪兒去。你看誰還敢多說一個字?”
溫信陽搖搖頭,但也知道池雲非所言不假。只是打擂臺也好,不管不顧也好,都是極端法子,能綜合一下自然是更好的。
溫信陽其實沒打算跟所有人打擂臺,他本意只是為了在軍中選幾個平時能蹦跶的刺頭,順便考驗一下他們的本事,心裏也才有個底。
池雲非顯然是誤會了,但這種誤會他并不打算糾正。
他佯作沉吟,點點頭:“你說得有理。”
池雲非果然開心起來,嘚瑟道:“是吧?!”
溫信陽發現自己還挺愛看他這洋洋得意的模樣,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仿佛要爆出光來。他眼底帶出溫軟笑意,轉開話題:“你的意思我會考慮,下午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嘛。”一聽要回去,池雲非立刻又耍賴起來了,“我疼,不能坐馬車。”
溫信陽打量他:“說實話,到底為什麽不想回去?”
“……”池雲非嘟嘴,手指繞來繞去,“想多陪陪你嘛。”
溫信陽從容不迫:“撒謊。”
池雲非:“……”
池雲非啧了一聲,道:“想多陪陪你是真的,但還有……你們這不是進了新人嗎?我有個熟人也在。”
溫信陽沒多想:“你想見他?讓劉哥去找人來就行。”
“別,我就……”池雲非撓了下脖子,也懶得找借口了,嗐了一聲,“實話說了吧,我跟他關系不怎麽樣,他從小就喜歡跟我比,什麽事都非得壓我一頭不可。我這不是進溫家了嘛,他那小子也摸進軍營來了,我就想……”
溫信陽琢磨出味來了:“你怕他是沖我來的?”
池雲非臉上有點紅,卻也大方承認了:“我吃醋!不行嗎?”
溫信陽聽得好笑:“我都不認識他,你吃哪門子……咳……”溫信陽握拳在唇邊擋了下笑意,池雲非的直接和坦率總讓他有些應付不了。
他深吸口氣,有些不自然地道:“除了你,我不會再納別的男人了。”
池雲非瞅他:“那別的女人呢?”
溫信陽好笑地看他一眼:“也不會有。我對這些事本就不感興趣……”
池雲非一拍手:“好了打住!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娶我也好,收了林氏也好都非你所願,是吧?”
溫信陽笑意微斂,嘴角繃成一根僵硬的直線,沒答話。
池雲非哼了一聲,道:“我自己去見他就好,你別趕我回去就行。”
溫信陽遲疑片刻,沒再拒絕,起身往外走:“我讓劉哥陪着你,有事找他就行。自己注意安全。”
“嗯。”池雲非目送他的背影離開,唉聲嘆氣地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語,“哪兒有自己承認對方不喜歡自己的,傻了嗎我?”
他卻不知,溫信陽出了帳篷後并未馬上離開,站在原地發了會兒愣,剛巧聽到他這聲自怨自艾,一時心中複雜,不知什麽滋味。
他以前一直覺得,雙方聯姻都是有利可圖,非要說什麽情啊愛的,很是沒意思。
林子清來時是這樣,池雲非來時也是這樣,林家在封城的前途得靠溫家,池家也一樣,彼此互惠互利。他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當然別人也沒有對不起他。
可如今他卻不自覺重新開始審視這樣的關系,對林氏,也對池雲非——雖說三家都有利益牽扯其中,但這樣做真的對嗎?
林氏會覺得幸福嗎?池雲非呢?
為了利益犧牲個人幸福,真的值得嗎?
會不會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呢?
随即他又一個激靈,覺得自己魔怔了。都是池雲非,天天叨叨叨的,把他也給帶歪了。
這沒什麽不對的,如今大勢如此,個人幸福在利益、權利以及人生安全的洪濤裏又算得了什麽呢?
幾代家族的心血,無數人背後的付出,單能用值不值去衡量嗎?
如果他真這樣想了,豈非對不起列祖列宗?
溫信陽搖了搖頭,眼神重新變得冷冽起來,大步流星離開了帳篷。
這一忙就忙到了晚飯之後,溫信陽匆匆吃了點肉湯配饅頭,同其他小兵一起在河邊沖了個澡,大冷天的一群糙漢子半點不覺冷似的,一個個肌肉鼓起,窄腰翹臀,伸長手臂時肌肉拉起好看的弧度,在月色下簡直是一副完美的“男子出浴圖”。要多性感有多性感。
其中有一兩個皮膚白皙,細皮嫩肉的小兵,還被其他糙漢這兒捏捏,那兒揉揉,嘴裏說着不着調的葷話,轟然笑聲随着河流卷向遠方,是遠離邊境戰亂時難得的和平。
沒人敢和溫信陽開玩笑,溫信陽聽着那些不着調的詞兒,轉眼看了眼被調-戲的小兵,目光掃過對方的身體,不由和池雲非做起了對比——唔,都沒有池少爺好看。
他沖了澡要上岸,順手撥開幾只鹹豬手,護着兩個快哭了的小兵離開,嘴裏道:“行了,洗完趕緊出來,一會兒感冒。”
衆人悻悻地“哎”了聲,那倆小兵上了岸就匆忙穿了衣服,紅着臉低聲道:“多謝将軍。”
“以後另外換個地方洗吧。”溫信陽沒再多看一眼,轉身走了。
剛繞過軍糧儲備點,圍欄圈養的幾頭豬哼哼唧唧搶食,溫信陽還沒抄近路走過去,就聽圍欄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你能嫁,我為啥不能?”
“姓白的!你別給臉不要臉啊!”
是池雲非?
聽另外一個人聲音,大概就是池雲非所說的“熟人”了。
池雲非背對圍欄,半個身子被堆起來的豬食擋住,插着腰道:“你嫁個屁啊嫁!只有我才是嫁!你他媽只能被納!你堂堂白家少爺,想當三姨太太?”
白家少爺,自然是白煌了。
他穿着制式的軍服,敞着外套,踩着軍靴,手裏還抱着喂豬的幹草,衣領敞着兩顆扣,露出白皙結實的肌膚。
他身材傾長,比池雲非高小半個頭,不服氣道:“當就當!怎麽的?我白家不比你家差,溫家會很樂意多一個合作夥伴的!”
“你要不要臉啊!”池雲非伸手戳白煌的肩膀,“看你爹不打斷你的腿!”
“我要做什麽輪不到他們管。”白煌抿唇,年輕稚嫩的面容帶着心高氣傲和說不出的焦慮,兩道濃眉皺着,其實是有些玉面公子的模樣,這身軍裝穿在他身上半點不像樣子,仿佛是手拿書卷的文人走錯了地方。
“你、你以為你嫁給他就很好嗎?他都有兒子了!”
“關你屁事啊!”
“你才是不要臉!”白煌惱怒道,“我明明聽說你之前鬧死鬧活不願嫁,轉頭就……你到底為什麽啊!”
“我喜歡他!”
“賭坊裏那個擲骰子的三哥你也喜歡!那你怎麽不嫁他?”
溫信陽眉角跳了一下,眼神微微眯起:什麽三哥?
“那是兩碼事!”池雲非跳起來捂住白煌的嘴,兩人一時貼得很近,“你別胡說!”
白煌任由他捂着嘴,也沒把人推開,含糊道:“你喜歡的男人多了去了,都要嫁你嫁得過來嗎?你腦子被門夾了吧?”
“跟你說不一樣!”池雲非惱火道,“你別跟我這兒犟啊!”
“你以為我不知道?”白煌嘴唇摩擦過池雲非的手心,眼神複雜,直直看着面前人,“你從小就想上前線,想當兵,當年你偷跑去報名,因為個頭矮又長得瘦,被刷下來了。你一直不服氣呢。”
溫信陽蹙眉,微微探出頭,看着那緊挨在一起的兩人。
他的目光落在池雲非捂男人嘴的手背上,不由握緊了拳,有股沖動想去将人拉開。
池雲非翻了個白眼:“你又知道了?”
“溫信陽是你的理想。個高體壯,長得硬朗沒有脂粉氣。沒人會說他像個娘們兒,也沒人質疑他當兵的資格。他穿着軍裝往那兒一站就金光閃閃,是你做夢都想成為的樣子,是吧?”
池雲非皺眉,聲音不由低了下來:“夠了啊。”
白煌卻不給他退縮的機會,道:“你瘋了嗎?就因為他是你想成為的樣子,你就嫁給他?你想過以後嗎?他也許對男人根本沒興趣,林氏有一個兒子,以後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他們一家其樂融融,子孫滿堂,有你什麽事兒了?你除了個正妻的位置還剩什麽了?你這輩子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池雲非狠狠推了白煌一把,怒道:“我說夠了!你他媽來勁了是吧?!”
白煌咬住下唇,恨恨瞪着他,一張臉漲得通紅,口不擇言道:“我進溫家不好嗎?等以後他們子孫滿堂,起碼你還有我呢!”
池雲非一愣。
溫信陽從圍欄後繞了出來,臉色黑沉,聲音冰冷道:“還有你什麽?”
白煌一驚,瞳孔驟縮。
溫信陽一步步踏過泥水,走到池雲非身邊,無機質般的眼瞳盯着白煌:“說清楚,還有你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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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