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刺激

一夜過去,他在窗邊睡着了,什麽也沒等到。

雖有些失望,但也并不灰心,早起帶着炀炀下樓吃早飯,大廳角落坐了兩個人,穿着樸素,腳下放着扁擔,挑着不知道什麽玩意兒,帶着一股子腥味。

寧婉香下樓皺了下眉,坐到池雲非對面,道:“昨晚睡得可好?”

池雲非喂炀炀吃泡餅,要了一份羊雜,拌着米線,随口道:“湊合。”

炀炀慢吞吞地吃飯,道:“哥,我夢到娘啦。”

池雲非幫他擦了下嘴:“還夢到什麽了?”

“娘和爹,陪我堆雪人。”炀炀道,“娘還帶我吃炸糕,茉莉唱曲兒,娘誇我說話比以前快了。”

池雲非吃味道:“就沒夢到我嗎?”

炀炀眨巴一下眼,肉乎乎的臉頰随着可愛的笑容帶起酒窩,蹭進池雲非懷裏撒嬌:“哥一直在啊,不用做夢就能見到。”

池雲非頓時笑了,将炀炀抱到膝蓋上坐着,邊喂他吃飯邊說:“林姐就在封城,說不定咱們能見着。”

“外公外婆也在!”炀炀興奮道,“我可以去看他們嗎?”

池雲非去看寧婉香,寧婉香想也不想拒絕:“逛街也就罷了,見林家的人不可能。”

池雲非想也知道會是這個結果,不過倒給了他一點新想法——撇開林家如何對他,對溫家不提,但對着唯一的小孫子總不會不管不顧。

只要能救下炀炀,讓自己去求林家也無妨。

只是要怎麽才能見到他們……?

林家都已經搬家了,但虧得之前林子清有過來信,他還記得信封上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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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雲非不作聲,心裏慢慢謀劃,喂炀炀吃飽了飯自己才慢慢吃起來。

寧婉香讓斷臂男人看着池雲非,同那司機一起出門了,估計是要辦什麽要緊事。他又分神地想,寧婉香在這兒能聯系什麽人?那些人是否會監視溫信陽?溫信陽現在在做什麽?是在聯系那鄭其鴻的私生子?還是在想辦法救他和炀炀?

可無論哪邊都危險重重,池雲非越想越心焦,只得暫時按下念頭,看着炀炀在桌邊轉圈數盤子。

小孩兒無憂無慮,撿了茶杯在手裏玩,又去櫃臺前撥算盤——大了一歲,又在池雲非身邊待了這麽久,在金福班認識了好朋友,這孩子性格愈發開朗了,膽子也比以前大了不少。

他嘴裏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大概是跟茉莉學來的,墊腳在椅子上将算盤撥得噼啪響,池雲非看着他,也跟着哼起來,那斷臂男人正用僅剩的左手艱難吃飯,吃得心頭冒火,一把扔了勺子,肉湯飛濺。

“你別得意!”男人壓低聲音道,“斷手的仇我遲早會報!”

池雲非不搭腔,權當沒聽見。

男人又獰笑道:“你以為給了線索,就能保命?想得美!等我們拿到證據,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你!總歸你不姓溫,是溫信陽的妻又如何?生不能生,性格如此惡毒,我就當是幫溫将軍解決麻煩!指不定将軍未來還得謝我!”

池雲非奇道:“你也就會個直立行走還真當自己是個人了?你見過人的生死能被畜生決定的嗎?做什麽白日夢呢?”

男人頓時一把掀了桌子抓住池雲非的衣襟就要踹,炀炀吓了一跳,回頭大喊:“你做什麽!”

他蹦下椅子,往這邊跑來:“不準欺負池哥!”

池雲非生怕這男人傷到炀炀,忙道:“站住!別過來!”

話沒說完,被男人膝蓋頂了下胃,雖不算重,但他剛吃了飯差點全吐出來。

池雲非一股酸水湧到喉嚨,嘶啞聲音道:“怎麽?腿也不想要了?”

男人沒敢用力,将人丢回地上,道:“看你能得意幾天。”

他轉身就走,炀炀吓得一個激靈,跑來抓住池雲非手臂:“哥!”

“不怕。”池雲非深吸口氣,道,“這點小傷還奈何不了我。”

炀炀一臉茫然:“可他為什麽打你?”

“我搶了他的肉。”

“真的?”

“嗯。”

炀炀扁嘴:“哥你吃不飽嗎?幹嘛要搶別人的?”

池雲非笑起來,那頭小二有氣無力來收拾桌椅,池雲非将炀炀抱起,怕他踩到碎了的碗盤,正要回房去,就聽角落裏的人道:“收錢。”

那小二又蔫耷耷地過去收錢,算來算去算不清賬,掌櫃的看不下去,罵罵咧咧過來,幾人杵在那桌前,将吃飯的二人擋了個嚴實。

池雲非回頭看了眼,見對方從扁擔裏掏出什麽東西來,随即一陣煙霧突然就從大廳裏爆開,嗆得人睜不開眼。

正在樓梯上的斷臂男人猛地回頭,直接從憑欄上跳下來。

池雲非被煙霧熏得眼淚直冒,被人從背後一把捂住嘴,對方在他耳邊快速道:“城南小柳葉胡同。”

說完就走,還塞給他一把袖珍槍。

池雲非飛快将槍藏在自己和炀炀中間夾着,那煙霧很快散了,角落二人早不見了蹤影。

掌櫃的正要扯開嗓子喊“吃霸王餐吶——”就見桌上丢着錢,于是又一臉茫然地閉了嘴。

那斷臂男人扯過池雲非,上下打量他:“來得什麽人?!”

“我怎麽知道?”池雲非睜大了眼睛,還在不停咳嗽,“我也是初來乍到,你問我,我問誰?”

“別耍花樣!”斷臂男人推搡池雲非上樓,将人推進房間,在外頭鎖了門。

他又下樓檢查,在那二人用餐的椅子下方發現一封貼在隐蔽處的信。

他取下來拆開草草看過,發現竟是北邊內閣右派暗線留下的信,約寧婉香幾人一見,有事商量。

池雲非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心說:這是什麽意思?

難得有機會,為什麽對方不直接帶自己和炀炀離開?只是留下一句口信?那地址是什麽意思?溫信陽躲在那兒?還是讓自己想辦法去一趟?

他琢磨不透,料想應是溫信陽有自己的主意,于是只記下地址,靜觀其變。

到了夜裏,寧婉香帶人回來了,身後多跟了幾個人,在旅館周圍埋伏下來。

池雲非在窗戶裏看見,心說:哦豁,這下恐怕等不來人半夜翻自己的窗戶了。想想也是,他真是異想天開,溫信陽怎麽可能冒這種風險來見自己?

若是寧婉香的人監視着他們,豈不暴露了?

池雲非這才打消了見面的念頭,關了窗戶,在屋裏吃過晚飯,不出意外地等到了寧婉香上門。

對方将信直接丢在桌上,讓池雲非看:“你有什麽想法?”

池雲非看了一眼,見落款是右派,還蓋着印章,眼珠子一轉,心裏有了底:自然不可能是真的右派來跟寧婉香接頭,但如今右派的劉慶川跟着溫信陽,之前他們還繳獲了袁翎留下的遺物,要模仿右派的做法并不困難。

“我怎麽知道?”池雲非翻了個白眼,“我一個成天吃喝玩樂的少爺,哪裏懂你們這些彎彎繞繞?”

“我們剛進城,就有人來接頭。”寧婉香琢磨,“右派……聽聞北邊的右派一直想和平統一,和左派是兩種不同的做法。但他們為什麽會找我?為什麽會知道我?”

寧婉香懷疑地看池雲非:“你當真不知其中緣由?”

“我是中途被你們綁來的,我能知道什麽緣由?我還能元神出竅提前來封城給你們設計陷阱不成?”

池雲非贏就贏在,寧婉香并不知溫信陽當日就在山寨上,也不知池雲非已見過溫信陽,簫棠更是能去求救,所以池雲非其實是能夠順利“通風報信”的。

寧婉香不知其中內情,左思右想自然也懷疑不到池雲非身上去,所以更覺稀奇。

“上面約了你們見面。”池雲非道,“城北栀子胡同。呵,有趣。”

寧婉香看他:“什麽有趣?”

“城北栀子胡同我不清楚,但你說巧不巧,我剛好知道城南有個小柳葉胡同。”

寧婉香頓時眯眼,只覺蹊跷不已:“那是什麽地方?”

“不知道。”池雲非靠在椅子裏消食,咂嘴道,“見過将軍往來信件上有這個地址而已。一個城南,一個城北,還挺有意思?”

寧婉香沉吟,捏着那信反複看,不知其意,愈發謹慎。

池雲非卻在看到信的第一時間就懂了溫信陽的意思,這兩邊一定有一邊是溫信陽的陷阱,左右各一邊,乃是煙霧彈,最終的決定就在寧婉香手裏。而寧婉香,一定會做出符合溫信陽期待的選擇。

他只需要透露出城南這個地址,別的就不用管了。

寧婉香最終沒同池雲非多說什麽,拿着信走了,隔壁又亮起了燈,估計有得他們焦頭爛額。池雲非竟是在這危機中找到了一點“幸災樂禍”的看戲心态,還挺愉快。

深夜,門外店小二逐一拍門:“需要夜宵嗎?”

他聲音有氣無力的,帶着虛浮,說幾句就打個哈欠:“需要夜宵嗎?廚房做了夜宵……”

等到了寧婉香門外,門內傳來不耐煩的男聲:“不要!去去去!沒叫你不許靠近!”

那店小二喏喏應聲,又打個哈欠,便來敲池雲非的門:“需要夜宵嗎……”

炀炀好奇地翻身坐起,池雲非便問:“有什麽?”

小二聲音很低,聽不真切,答:“泡馍、雞翅、鹵鴨脖、糖水……”

炀炀不太感興趣,卻又聽門外道:“炸糕、豆粥、酥餅……”

炀炀道:“我想吃炸糕!”

池雲非便去開了門,那小二低着頭,搭着毛巾,穿一身髒兮兮的粗布衣衫,彎腰駝背,但就這樣也比白日看着高了許多。

池雲非有點奇怪,去看他的臉:“要份炸糕和豆粥……”

小二應了聲,轉身走了,池雲非看着那背影莫名心跳有些快,直愣愣地看着,都忘了關門。

隔壁斷臂男人出來,要去茅廁,看了他一眼:“開着門做什麽?外面有人,別以為能跑。”

“……”池雲非翻了個白眼,砰地甩上門。

外頭人罵罵咧咧走了,片刻後小二端了夜宵來,池雲非開門,那小二便進門放碗盤,池雲非順手關了門,眼也不眨地盯着對方,炀炀卻絲毫未有注意,全幅心神都在炸糕上,洗了手便拿了一塊吃起來。

池雲非離得近了,心跳愈發快,等小二擺好碗盤轉過身直起腰來,他猛地咬住唇,将欣喜的聲音壓進喉嚨裏,不敢讓炀炀發現了,手指握拳,定定地看着對方。

那“小二”擡起臉來,臉上、脖頸、手上俱抹得髒兮兮的,但那眉眼化作灰池雲非也能認出來。正是幾日不見的溫信陽。

溫信陽也定定地看着池雲非,眼也不舍得眨一下,兩人就這麽隔着一段距離互相對視,恨不能用視線将對方扒光了抱進懷裏細細打量。

安靜片刻後,池雲非聲音嘶啞,道:“我要洗澡,你去打熱水來伺候。”

“小二”點頭:“是。”

兩人擦肩而過,手指不經意碰過彼此的,飛快地握緊又放開。

待人出了門,池雲非便摩挲着指尖,貪婪地感受那一瞬的溫度,心裏漲得滿滿的,又開心又發慌。

“小二”打來熱水,親自倒滿,池雲非拉過屏風,擋住二人身影。

池雲非脫了衣服卻不進木桶,和溫信陽緊緊抱了一下,又沖外間道:“炀炀,跟茉莉學過什麽曲兒?唱給池哥聽好嗎?”

炀炀立刻答應道:“好!”

随即便高高低低的哼唱起來。

借着這聲的掩蓋,溫信陽低聲道:“我身上髒。”

話是這麽說,卻沒舍得将人放開。

“你膽子也太大了。”池雲非在對方耳邊道,“萬一出了什麽事……”

“我有分寸。”溫信陽道,“那小二給一把大煙就什麽都忘光了。”

“周圍都是他們的人,你怎麽出去?”

“我跟着送菜的人進來的,明早跟着送菜的人出去。”溫信陽道,“消息給了嗎?”

“給了。”池雲非道,“趁此機會,要麽先把炀炀帶走?”

“不行。”溫信陽道,“只帶他走你會有危險,以我們現在的能力,也不足以帶着你倆全身而退。從我們進城的那一刻起,寧婉香的人,還有信裏的L都盯着我們,只能暫時委屈你們。”

“你也知道!”池雲非慌道,“寧婉香的人就算了,那L在暗你們在明,就不怕被發現?”

“我自然是有完全把握才會來。”溫信陽抱着他道,“只這一晚,沒事的。”

說完正事,溫信陽抱着人也不知是氣誰,道:“你就是不讓人省心。”

池雲非委屈巴巴:“我也不想。”

溫信陽手探進池雲非衣服裏,摸他肚子:“我聽說你被踢了肚子,讓我看看?”

池雲非立刻告狀:“我還被打了臉呢,你看!”

這幾日寧婉香給他上着藥,臉上的傷其實看不出來了,溫信陽卻聽得皺眉,捧着他的臉細看:“我聽簫棠說了,等事情結束,我幫你報仇。”

池雲非嘻嘻笑起來:“我已經報仇了。”

溫信陽手指滑過那嬌嫩的肌膚,不忍心疼不舍,眼裏的情意幾乎要滿溢出來。

池雲非也怔怔地看着他,二人對視,不知不覺就吻在了一處,似還不夠,池雲非稀裏糊塗就被架在了木桶邊,褲子半褪,兩人耳鬓厮磨,最要緊的部分被溫柔疼愛,池雲非咬着手背不敢出聲,滿眼都是情意。正因不知明日會如何,才更是火熱積極,唇舌你來我往,咂摸出聲,惹得外面炀炀好奇道:“哥,你在吃什麽?”

池雲非滿臉通紅,溫信陽低聲在他耳邊輕笑:“吃你。”

池雲非頓時心潮澎湃,明明場合時機哪兒都不對,偏就亢奮起來,惹得溫信陽呼吸漸重。

“喜歡這樣?”溫信陽問他,“刺激?”

池雲非眼角泛紅,渾身都要燒起來了,抓了溫信陽的手又将整個人都往對方懷裏送。

溫信陽喜歡他這樣喜歡得心裏發疼,吻着他的額角小聲道:“我一定會讓你們平安無事,信我。”

池雲非點頭,還沒能夠快活,就聽外面突然有人敲門。

“姓池的!”那斷臂男人恨恨道,“開門!”

溫信陽一頓,池雲非頓時被澆了冷水,慌忙穿上褲子,想系好衣服,溫信陽卻拉了他一下,默默搖頭:“記住你是在洗澡。”

池雲非反應過來,忙舀了點水将衣服、頭發打濕,又抹了把臉,繞出屏風道:“做什麽!我在洗澡!”

“開門!”斷臂男人道,“剛才是不是有人進你房間了?”

“是店小二!”池雲非道,“伺候我洗澡,你管得着嗎?”

斷臂男人不管:“開門!”

池雲非只得開了門,溫信陽垂下眸子,打濕了衣袖和褲腿,手裏拎着木桶。

炀炀全然不懂,吃着炸糕坐在椅子裏自己玩自己的,斷臂男人四面環顧,又看那小二:“你!出去!”

“小爺讓人伺候洗澡也不行?”池雲非不高興道。

“寧爺的意思。”男人懶得多說,目光滑過池雲非濕漉漉的衣衫和敞開的衣襟,看了那白皙嬌嫩的肌膚一眼,滿臉鄙夷。

池雲非沒答話,回去接着洗澡,溫信陽便低着頭提着木桶走了,那斷臂男人根本沒在意他。

待關上門,聽到隔壁傳來關門的聲音,池雲非才松了口氣,拉開褲子看了一眼,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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