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希望
之後的幾天,寧婉香似乎都很忙。池雲非連着幾日沒見着他人,早出晚歸的,不知道在調查什麽。監視池雲非和溫念炀的人換成了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人,是寧婉香從外面帶來的,大概是封城裏的暗線之類。
池雲非沒能從那人嘴裏套出話來,便也不再多問了,成天只帶着炀炀在城裏四處閑逛。那男人總是陪在身邊,端茶倒水提包,沉默寡言到偶爾會讓人忽視他的存在。
炀炀玩了幾天有些膩了,最近總是問同樣的話:“池哥,爹還不來嗎?還要等多久?我們什麽時候去看娘?”
池雲非一開始還能胡謅過去,時間久了,炀炀開始不耐煩起來,成日悶悶不樂,糖人和炸糕也哄不好了。
“我不想玩了,我想回家。”炀炀垂頭牽着池雲非的手,沒精打采的,“我想爹娘了。池哥,我們什麽時候回去?”
池雲非轉移注意力:“炀炀,那邊有戲臺,咱們去聽戲好嗎?”
“不聽。”炀炀難得任性起來,抿着唇很不開心,“我想聽茉莉唱戲。”
池雲非道:“晚上回去,咱們找寧婉香給你唱,他是茉莉的師父,唱得比茉莉好。”
“不要。”炀炀甩開他的手,眼睛紅起來,“我想回家!”
池雲非蹲下身哄他:“炀炀乖,咱們等等爹好嗎?爹已經在來的路上了,咱們現在回去,爹到時候找不到我們怎麽辦?”
“……娘知道我在這裏嗎?她都許久沒見我了。”炀炀捏着衣擺,小拳頭捏得緊緊的,“她為什麽不來見我?”
池雲非最近編得謊話太多,腦仁都疼了起來:“外公外婆搬家了,池哥也不知道他們搬去了哪裏,等找到他們,我就帶你去見他們,好嗎?”
“真的?”炀炀大大的眼睛裏盛滿了委屈,伸手拽住了池雲非的衣角,“你不要騙我。”
“不騙你。”池雲非心裏的愧疚都快水漫金山了,不忍去看孩子的眼睛,便摟過小孩抱在懷中,輕輕拍他的背,“等爹來了,咱們一起去見外公外婆,好嗎?”
“……嗯。”
說着話,那一直沉默寡言毫無存在感的年輕人走上來,買了只糖葫蘆遞給炀炀,道:“今日城郊來了雜耍團,小少爺想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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炀炀還沒見過雜耍團,頓時來了興趣:“那是什麽?”
“有訓猴的,訓狗的,還有老虎。”年輕人道,“它們像人一樣聽話,能鑽火圈,跳繩,還能騎車。”
“騙人!”炀炀大叫,登時将委屈抛到腦後了,“老虎能騎車?”
“猴子能騎車,老虎會馱着猴子鑽火圈。”年輕人道,“去看看嗎?”
炀炀立刻牽住池雲非的手:“池哥!我想看老虎!我還沒見過老虎呢!”
池雲非松了口氣,朝那年輕人看了一眼,對方長得平平無奇,丢人海裏都認不出來。想來最好的卧底也就是這樣的人了,連個特征都沒有,十分難記。
他主動道:“你叫什麽來着?”
對方垂下眸子,道:“小的姓王,單名一個琨。”
“真名?”
王琨沒回答。
那便是假的了,池雲非了然點頭,道:“謝謝。”
王琨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垂下頭,仍提着大包小包,家奴似的,絲毫不見監視人的神氣樣:“不必客氣。”
三人便一路行去城郊,空地上果然支着帳篷,幾個雜耍藝人吆喝聲極大,猴子吱哇亂叫,半空裏響起鞭子的聲音,抽得風嗡嗡作響,驚飛樹林裏的鳥雀。
老虎一聲怒吼,卻是瘦得皮包骨,沒精打采的,被鞭子抽在身上,疼得耳朵背起,蜷着尾巴,脖子上套着鎖鏈,立起身子沖觀衆打招呼。
小孩兒驚叫連連,大人的叫好聲喝彩聲不絕于耳,賞賜砸進藝人的鐵盤裏,那人穿紅戴綠,臉上塗着七彩色看不清面貌,行個禮又将身邊的猴子拉起來,讓猴子給衆人作揖。
炀炀被池雲非抱起來,但前面人來人往地看不清,王琨個頭長得挺高,便将炀炀接過扛在肩膀上,這下能看清了。炀炀“哇”地一聲,揪着王琨的頭發,看得目不轉睛。
池雲非擠在王琨身邊,心不在焉,正走神,身後衣服被人拉了一下,回頭,發現是之前給自己塞紙條的人,對方戴着藏藍色的破舊帽子,裹着破舊的棉衣,遮擋了身軀,低着頭在人群裏往他手心裏塞了紙條。
池雲非心髒砰砰跳,将紙條小心藏進袖口,王琨這時轉過頭來,一只耳朵被炀炀扯着,面容溫順道:“池爺看得見嗎?我還能扛。”
池雲非一愣,噗嗤笑出聲來:“你一人扛我們兩個,像什麽樣子?”
那人看着池雲非的笑臉,片刻後才道:“沒所謂。”
池雲非搖頭,在敲鑼打鼓的吆喝聲裏道:“沒關系,你帶炀炀就好。辛苦了。”
那人聽不清,便俯身湊過來:“什麽?”
池雲非轉頭,沒料到對方靠這麽近,差點撞到男人耳朵上,道:“我說你照看炀炀就好!”
對方點點頭,又回頭繼續扶着炀炀,只耳朵尖微微紅了。
池雲非看得分明,心裏納罕:這人還挺容易害羞。
正想着,身後又被人撞了一下。
他回頭,那戴帽子的男人居然還沒走。
對方又給他塞了紙條,他莫名其妙,見對方示意,便側身避着人偷偷看了眼,只見上面是熟悉的字跡,筆藏鋒利銳氣,一橫一撇裏似帶着怒意,寫着——招蜂引蝶事後算賬。
池雲非:“……”
池雲非擡眼,那戴帽子的人已不見了。他認得出,那人絕不是溫信陽,可溫信陽怎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莫不是就在附近看着自己?
他四處張望,又不敢太過明目張膽,人頭攢動,什麽也看不着。
他心裏好笑,想着那人吃味會是什麽表情,心裏一片酥酥麻麻的,便捏緊了紙條貼着心口藏好了,仿佛是要将那人一起貼在心房上。
待看過雜耍回旅館,寧婉香居然早早回來了,見了王琨便擡手讓他過去,又瞥了池雲非一眼,似笑非笑:“池爺,事情就快辦好了,托您的福。”
池雲非冷着臉:“見着人了?”
“見着了。”寧婉香心情很好,也不瞞他,“你家将軍斷不會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和對方見面時就沒避着人。”
池雲非想:那不就是為了讓你上鈎嗎?
池雲非轉頭就走,又聽寧婉香在後頭道:“就這兩日了,忍着點,等事情結束,我就放你和小少爺離開。”
池雲非看向那斷臂男人,眯着眼道:“這位可說了,等你事情辦妥,他就要我的命。”
寧婉香看了那斷臂男人一眼,似有不悅,道:“我說話算話,池爺可放心。”
斷臂男人露出猙獰面容,但到底沒說什麽,王琨也看了那斷臂男人一眼,跟着寧婉香進了房間,幾人看樣子又要商讨到深夜。
回了房,池雲非邊聽炀炀叽叽喳喳地說今日那老虎如何如何,邊掏出紙條查看。
就見上面寫了個時間:明日醜時來接。
池雲非一把捏皺了紙條,心情激動又緊張。看來明日醜時便能見分曉了。
到時候會如何?溫信陽會将寧婉香一網打盡?還是一箭雙雕,将那L也一起甕中捉鼈?
他又看了那紙條許久,确定是醜時沒錯,這才燒了個幹淨融進茶水裏,再次倒進角落那可憐的盆栽中。
炀炀還在說:“可那老虎好可憐,比狗都瘦。”
池雲非心不在焉:“人要吃飯養家,也就顧不得旁的了。”
炀炀垂眸,小小年紀不懂這些,只覺那老虎、猴、小狗都十分可憐,道:“為什麽不讓它們吃飽?還打它們?”
“畜生聽不懂人話,只能鞭打威懾。”池雲非回神,抱住炀炀晃了晃,“別想這個了,早點睡。”
炀炀哦了一聲,又說:“我還是更喜歡聽曲兒。”
池雲非捏了捏炀炀臉蛋:“炀炀心善,以後咱們不看這些了。”
“王叔倒是很喜歡看。”炀炀被脫了小褂,只着裏衣,抱着肉乎乎的腿在床上打了個滾兒,“那鞭子打在老虎身上的時候,他還喊好呢。”
池雲非當時根本就沒心思看雜耍,全程都在走神,聞言一愣:“是嗎?”
他見那王琨總是面無表情,又很低調,監視自己和炀炀這些日子總顯得十分溫和,看着不似個殘暴的人,倒沒想到對方還有這一面。
“是呀。”炀炀道,“那狗被猴子拖拽時,他還笑出聲了。”
說着他想起什麽,挽起褲腿給池雲非看:“他抓我抓得好緊。”
池雲非這才發現,炀炀柔嫩軟乎的腳踝居然被捏出了指印,他登時驚道:“你怎麽當時不說?”
“他只抓了那一下,就松開了。”炀炀道,“還跟我道歉來着。”
池雲非登時心疼愧疚,他當時滿心想得都是溫信陽,居然未曾注意這細節。
他忙抓了炀炀腳踝握在手心,拿濕帕蓋着輕輕搓揉,生怕将那吹彈可破的肌膚給揉壞了,道:“下回一定要告訴我,知道嗎?”
“沒關系。”炀炀小大人似地挺胸,“炀炀長大了,男子漢不說疼。”
“長大了還總嚷着要見爹娘呢。”池雲非使壞,笑話他,“白日是誰鬧着要回家的?”
炀炀頓時紅了一張臉,收回腿躲進床裏,拿臉埋了枕頭,要悶死自己似的:“我睡覺了!”
池雲非登時笑得不行,什麽煩惱緊張都被這孩子給拱沒了,将人拉出來道:“是池哥說錯話,炀炀長大了,等見了娘,也要這般硬氣。”
炀炀拿手捂臉,從指縫裏看人,樂得咯咯笑:“嗯!”
一夜無夢,翌日池雲非總想往窗外看,王琨伺候二人洗漱吃飯,還是那般沉默無言,垂着手立在門旁,仿佛只是個雕塑。
隔壁寧婉香等人天未亮就出門了,連樓下埋伏的其他暗線也一并撤了,小街靜悄悄的,偶有野貓竄過,發出拖長了尾音的叫聲,又軟又懶,仿佛等着迎接早春。
池雲非吃過飯尋老板找了象棋陪炀炀玩,他自己卻不擅長這些,下得極慢,炀炀不愧是溫家後人,小小年紀思路清晰,自小便被溫司令抱着學下棋:象棋、軍旗、圍棋樣樣都會,殺了池雲非一個片甲不留。
池雲非捏他臉頰:“你怎的也不讓讓池哥?”
炀炀脆生生道:“爺爺說過,交戰必使全力,不得輕視他人,不得恃才傲物,不得随意放水……”
池雲非比了個停的手勢,心說:跟你爹似的,從小便學一堆無趣的大道理,也就你現在年紀還小,又遇到了我,否則豈不又得出個溫信陽第二?
可一想到那面無表情,偶爾執拗古板似的将軍,他心裏又一片歡喜,怎麽想怎麽喜歡得緊,只想捂着不給任何人看。
對方的溫柔、專注、癡心都只能是自己的,對外人便就那般無情殘酷,寡言古板好了,這才合自己心意。
兩人下了一天棋局,真真是憋死了池少爺這個不學無術的纨绔,輸得褲子都沒了,不過倒也學到不少。慢慢琢磨出一點趣味來。
中途王琨也跟炀炀下棋來着,贏了兩局,之後便一直讓着小少爺,池雲非不怎麽看得懂,但也知道這王琨還挺厲害,讓棋都讓得十分自然,看不出半點放水的跡象。
再想起昨日炀炀所說,對方長得老實平凡,卻喜歡看那老虎被打,狗被拖拽,還捏紅了炀炀的腳踝,心裏慢慢狐疑起來,偷偷看了王琨好幾眼,心下後知後覺升起了警惕。
這人太沒存在感了,待人又十分溫和,十分容易讓人放下防備,失去警惕心。
可這是哪兒?封城,別人的地盤,又有那些不知深淺的洋人,有鄭其鴻的暗線,還有那神神秘秘的L。被寧婉香派來監視他們的人,如何會是個普通人?
池雲非登時心驚,才發現自己又犯了給自己挖坑的毛病,心裏驀然拉起了警鈴,卻不敢讓王琨看出不對來,便還是平日那副懶洋洋的樣子,陪着炀炀玩鬧。
待晚飯時,池雲非讓對方坐了一起吃飯,邊吃邊問:“寧婉香怎麽沒帶你一起出門?”
“我得守着你們。”
“你跟他很熟嗎?”
王琨搖頭:“我們有各自的任務,不到關鍵時候,一般不會互相聯絡。”
“那他這次聯絡你們,不會違反規則嗎?”
王琨看了他一眼,道:“事關國家大事,自然可以破例。”
池雲非慢吞吞嚼着飯,不經意似地道:“這麽說,他告訴你們是因為什麽事了?”
“不是你告訴他的嗎?”王琨道,“大家都知道了。”
“知道什麽?說來聽聽?你也不怕他騙你們?”
王琨卻是沒答話,只低頭吃飯。
又來了。
池雲非暗暗煩躁,每次到關鍵時刻,這家夥就不會上鈎。也怪自己套不來話,餌抛得太生硬。
于是他也不問了,免得多說多錯,吃完飯便哄着炀炀洗澡看書,他念書,炀炀趴在窗口邊聽邊玩挂在窗棂上的螞蚱。
夜涼入水,連野貓也不叫了,這般歲月靜好下卻藏着暗潮洶湧。距離醜時越近,池雲非便越是心不在焉,又提防隔壁王琨,豎着耳朵聽動靜,将一段話翻來覆去念了三遍都沒發現。
炀炀奇怪地看他:“哥,這裏念過了。”
池雲非沒心思念了,合了書又坐不住,起身來回轉圈,看那沙漏,看桌上的小燈,又看屏風上繡得仙山雲鶴。
炀炀将那螞蚱取下來拆開,又自己學着編回去,百無聊賴,正此時門外敲門,王琨道:“池少爺。”
池雲非警惕道:“怎麽?”
“寧爺傳來消息,要我今夜守着你們。”他道,“請開門。”
池雲非握緊了拳,道:“用不着,我帶着個孩子還能跑了不成?我困了,早些睡吧。”
“抱歉,寧爺吩咐。還請通融。”男人卻不離開,筆直地站在門口,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門板上,拉得又長又細,看着像個怪物。
池雲非站在窗口往下望,靜悄悄黑黢黢,什麽也沒瞧見,沒辦法只得去開門,見男人抱了枕頭薄被,進屋也不嫌髒,就在地上打起地鋪。
炀炀好奇看他:“地上不冷嗎?”
王琨拍了下枕頭:“不冷。謝小少爺關心。”
炀炀便赤着腳爬下來,小貓似的,坐在那硬邦邦的被褥上:“池哥平日只和我爹一起睡,爹要是知道你同我們睡一個房間,會生氣的。”
王琨看了眼池雲非,池雲非将炀炀抱起來,輕輕拍了下屁股:“就你話多。睡覺去。”
炀炀道:“本來就是,你去找白家哥哥,爹都要生氣好久。”
池雲非本來又緊張又不安,頓時被炀炀幾句話說得沒了脾氣,哭笑不得:“你爹就喜歡吃味。你能看出來?”
“??”炀炀不知道什麽是吃味,見王琨盯着他倆,道,“那你睡遠一點。”
他又比了個“噓”的手勢:“我不會同爹說。”
王琨點頭,看不出喜怒:“謝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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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