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別怕

太丢人了。

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上一世我嫁到皇宮,第一次在姜初照面前哭也是因為這惱人的月事,重活一輩子,在駭髒方面我竟一點長進也沒有,單單是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心态崩塌。

我一動也不敢動,努力了好幾次想把眼淚收回去,但收效甚微。

他的手指觸上我的臉頰,許是覺得不妥,又縮回去把絹帕掏出來,邊給我擦淚邊問:“不要去想這件事,去想一些別的,是不是就能好一些?”

“我控制不住,”我捏緊裙邊,哭道,“我為什麽不是男人?這樣就不會經歷這個,也不會把裙子染髒。”

他拿絹帕的手抖了抖,“別胡說,”就這樣蹲在我面前,把龍紋衣袍上的扣子一一給我系上,“朕這衣裳是紅色的,看不出來。你若是能走……”

“我走不了,”我擡手捂住眼睛,可淚澤還是順着指縫淌下來,“你剛才不還說能抱我回去嗎,現在怎麽又變卦了。”

他忽然笑出聲來。

都到這時候了,他竟然還笑。

“我好歹是你母後,今天出來看美人也是為了幫你長眼呢,就連侍寝的順序我都幫你想好了,”我委屈到崩潰,“你怎麽還笑話我?”

他眼睑微斂,當真不笑了:“再提這些,朕就把你留這裏自己回去。”

“那哀家找林果兒……”

“她年紀小,抱不動你。”

“哀家找蘇得意……”

“他太胖,自己走路都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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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宮裏還有十幾個丫頭,擡也能把哀家擡回去……”

他笑成狐貍模樣:“都在鳳頤宮呢,怎麽過來擡你?”

我愣了三秒,心裏湧上大片無助,哭成一抽一抽的:“你就是故意氣哀家!”

他扯了扯唇角,終于逮到了機會報複我:“誰讓你這麽迫不及待來看美人,還又誇又摸,當着朕的面跟她們嚼耳朵,”頓了頓,又冷笑着補一句,“就當朕不存在一樣。”

我吸了吸鼻子,想擡手抹一把臉,又怕弄髒衣袖。低頭發現我穿的是姜初照的衣裳,于是放心地擡起袖子照着臉揉了兩把:“那怎麽辦,哀家摸都摸過了,你要是覺得你這些媳婦兒吃了虧,要不改天讓她們到鳳頤宮摸回來吧。”

他又沉默了。

“這樣還不行?”我驚恐地看着他,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哀家還能怎麽樣,總不能摸了她們幾下,要讓哀家上她們床、陪她們睡吧?”

他僵了兩秒,審視了我一會兒,舔着牙道:“你倒是真敢想。”

最後姜初照這傻兒終于答應把哀家抱回鳳頤宮。前提是,哀家答應他離那些美人遠點兒,尤其是哀家的表妹餘知樂。

我真是太被動了。但凡今天不是趕上這一茬,我是絕不可能答應他這個條件的。

回去的一路上,他都在笑,還笑得很沒心沒肺,甚至拖着愉悅的長腔,對我說:“這是朕從西疆回京繼承皇位以來,最開心的一天。”

他娘的。

他當然是開心的,今天可是有二十一個活生生的美人嫁給他了呢。

我縮在他寬大的衣袍裏,想到二十一個美人都不能再随便摸,便覺得惆悵萬千沮喪難耐,甚至有一些能體會到他父皇面對百位嫔妃卻遲遲不舉的悲涼心情,于是一邊嘆氣一邊掉淚,同他商量道:“那你把林果兒和那些手嫩的小姑娘還給哀家行嗎?”

“……”

“這二十一個哀家就答應你不去招惹了,那下一批,哀家是不是就能……”

“你還敢想下一批?”他咬牙切齒地打斷我,腰上的手也收緊,甚至捏到了我的肉,低頭罵我,“你到底是有多寂寞,怎麽連女人都不放過?!”

我又縮起來,不敢回話,怕他氣急了,把我整個人撂地上,甩袖子就走。掉地上要是摔死了還好,如果沒死而是把血摔了出來,把裙子染得更髒,那我怕是要哭厥過去。

于是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捏住他綢衣的前襟,讨好道:“還有一段路,哀家要不給你講一講自己看美人表演節目時,幫你排好的侍寝順序吧?或許你願意聽這個。”

“……”

“排在第一的,肯定是餘知樂,”說到這些,我便稍微恢複了些氣力,也不覺得身心那麽難受了,“她長得是這些人裏最好的,雖然身材單薄了些,但興許跟陛下在一起時,運動量一上去,胃口就好了,不出半月,大概就能圓潤一圈。”

“……”

我悄悄擡頭看他,發現他目視前方沒有打斷我的意思,就放心大膽繼續道:“第二個,是娴妃。聽說楊丞相最近經常不配合陛下的工作,總是有自己的想法,陛下到底年輕,還要仰仗着他,所以娴妃那裏不得不去。當然了,”我咽了咽口水,補充道,“娴妃的衣裳瞧着很妙呢,陛下可以試試整個撕扯開來,會有振奮人心的作用。”

他低頭看我一眼,語氣像夜風一樣凉,面上什麽表情都沒有:“繼續說,讓朕聽聽你這一晚上跟她們眉來眼去之餘,都在想些什麽。”

我得到了鼓勵,于是越發自信:“陛下不覺得盧美人的哭聲很動聽嗎?這樣的聲音用來念詩當真是可惜了,若是用在床榻之上、雲雨之中,聽起來該有多美妙呀。哀家單是站在陛下的角度想想,都替陛下覺得心癢呢。”

“嗯。”

“再就是雲妃。趙太傅可是随着你皇爺爺建立帝王業的功臣,他的孫女你自然不能冷落。撇開這些不談,雲妃在哀家這裏也排得上前三。她那對酥峰當真是美,可謂是千年難得一遇,百世未見此觀。哀家看過的本子和某宮圖也不少了,即便是在畫上,都沒見過那麽好的形狀呢。”

他淡淡開口:“還有其他推薦嗎?”

“有的有的,”我從他懷裏舉起手來,搶答道,“高婕妤你有印象沒,今晚上她表演的節目是丹青。哀家看她畫得又快又好,寥寥數筆,便把哀家的形态給描畫出來。有一類房中趣事陛下可能沒聽說過,就是互相在對方身上作畫。陛下長得如雪一般白淨,不來作畫真是可惜了。且不說這場景旖旎,單說這毛筆接觸肌膚時的觸感,就叫人心馳神往,如墜銷魂窟。”

他卻突然不吭聲了。

今晚在長合殿時他也有些奇怪,其他美人表演節目時他雖然不滿意,但好歹也能耐心看完,唯獨到了高婕妤這裏,她才照着哀家畫了七八筆,姜初照就皺着眉頭打斷了,甚至有些生氣:“若讓朕再看到你畫太後,便回家去吧。”

高婕妤整個被他吓到傻,手中的筆也掉了下去,後來還是我打了圓場:“陛下這是覺得你沒畫他所以吃醋了,哀家覺得你畫得很好,哀家很喜歡。”

顯然,姜初照也想到了這一樁。

“母後,”他一本正經地叫我,恰逢晚風拂過,讓我不由瑟縮,“朕确實看不得旁人畫你。”

“看不得什麽?”我有些不解,又有點委屈,“該不會真的在吃醋吧?她可是你的人,以後畫你的時候多着呢,不過給哀家畫了一幅,還沒畫完,你就不願意了。”

他沒有接我的話,而是站定,輕聲說:“鳳頤宮到了。”

後來,我的裙子自然是沒法穿了。

但姜初照的龍袍卻被林果兒她們小心翼翼地清洗出來,林果兒捧着袍子來問我:“太後,陛下這衣裳要給他送過去嗎?”

我抱着白毛手爐,坐在床榻之上,看着日光散漫,內心萬般糾結。還回去還是不還,當真是個叫人頭疼的問題。

“讓哀家再想想,”我又倒回榻上,作躺屍狀,望着殿梁愁苦道,“陛下也不差這身衣裳,不如就不給了吧。”

說完這句,林果兒還沒回話呢,我自己倒是打了個激靈。

就這樣想起來年少時,好像也有一次,他把衣袍脫下來給我裹身上。

那是十二歲,我二人去禦園的海棠樹上掏鳥蛋。那棵樹不算太高,又有姜初照托着,于是我穿着一身裙子也爬上去了。

到了樹上,看到的不是想象中晶瑩剔透纖塵不染跟珠寶一樣的鳥蛋,而是沾着白色糞便和雜毛的鳥蛋,當即抗拒不已,連連發抖,并極力勸阻姜初照,讓他也不要碰。于是我二人放棄鳥蛋,摘了些海棠果就往下爬。

有一處樹枝斷掉了,我往下跳的時候,沒注意到,衣裙便被斷枝勾起,雖然沒傷到皮肉,但裙子卻從側腰處一路扯到後頸。

風吹到皮膚上,這沒有遮擋的感覺讓我懵了好幾秒,才怔怔回頭去看姜初照。

他也懵了。

目光在我的後背上停頓了很久,才重新移回我臉上,只是耳尖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

四目相對,兩顧無言,最後是他先反應過來,脫下龍紋紅袍裹在我身上,把盤扣一一系好,許是怕我哭,還耐心又小意地安慰我:“別怕,這樣就不會有人看到了。”

他低估我了。只要不碰到髒東西,哪怕是裙子碎成條,我也不會哭。

但我還是有點糾結,憂愁道:“阿照,你剛才看了好久,是不是我昨晚洗澡沒洗幹淨,背上有髒東西。”

他系衣扣的手頓了頓,過了好久才小聲說:“沒有,超幹淨。”停頓思索半晌,才道,“我發現你有一顆痣。”

我愣了愣:“在哪兒?”

他低頭,指尖隔着衣袍輕輕戳了下我後腰處那寸地方,“在這兒,”看着我認真道,“很特別,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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