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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屋之前,裴敘把蘇繡這塊粘人的狗皮膏藥給扯了下來,扔到了門口。

被抛棄的蘇繡當即發作,一屁。股坐在門口,捂着眼嘤嘤低泣。

到最後忍無可忍,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嗚爹爹不喜歡我不要我了!筱筱沒人疼沒人愛好可憐好難受!”

屋內的裴敘聽到她的聲音,氣得心口痛。

無可奈何之下,他臭着一張臉,又把蘇繡給提了進來,放到胡床上。

撐着她肩膀,他問:“你到底是誰?”

蘇繡:“爹爹的女兒啊。”

裴敘:……

裴敘:“我不是你爹。”

蘇繡當然知道。

但如今性命攸關,她不得不這麽做。

眼前這人,她雖與他見過,卻不知他底細,根本就不敢輕易地将真相告知與他。

就算她直覺相信此人不壞,願意開口,他也不一定會信她的話。

更何況,要救出師父和穆丞,絕對不是一件簡單事。

這世上怎麽可能會有人甘願冒險,去幫助一個萍水相逢的人呢?

蘇繡想清這其間的利害關系,也只能把這場戲繼續做下去。

“那能不能請你,先當幾天我的爹爹呢?”蘇繡說着,就嘤嘤哭泣着低頭,淚珠子就像是斷線一樣,一顆接一顆掉,“前些日子,我被人販子拐賣到這個地方來,我人生地不熟的,無依無靠。今天,那個人販子還想來抓我回去,我……我當時如果不那麽做的話,一定會被抓回去殺掉的嗚嗚嗚……”

裴敘聽後,愣了片刻。

良久,他問:“所以,你為什麽要叫我爹?”

他哪兒來的那麽老?

正在摸眼淚的蘇繡:……

難道還要她叫他兒子?

登徒子的身體裏大概藏了顆柔軟的心。

裴敘聽了她的話以後,臉色緩和了不少。

但放不下面子輕易原諒,于是他別扭地走到一旁坐下,長腿交疊伸出,抱臂胸。前。

分明是懶散的姿态,可他脊背卻格外挺直,還有那麽幾分裝模作樣的風骨。

在他的沉默注視下,蘇繡一陣心虛,忙避開了他視線,又繼續抹淚。

“你叫什麽名字?”裴敘看着她,問。

蘇繡反問:“你又叫什麽名字?”

裴敘本想學顧澤辰假名行天下,但他回神想了想,他又不是見不得人,好像沒甚必要這樣做。

況且,他就算報出了自己的名號,應該也無人知曉他是裴令安的兒子。

于是靜默片刻,他答:“裴敘,裴敘的裴,裴敘的敘。”

蘇繡當即捏造好了自己的假名:“我叫裴筱。”

方才,她一直自稱筱筱,現在冠個姓,也得圓上謊才是。

得到答案,裴敘長眉一挑,低笑着将她假名輾轉唇齒間:“裴筱,賠笑?”

大靠山是衣食父母,蘇繡扯了扯嘴角,如他所言,皮笑肉不笑地給他賠笑,讨他歡心。

見狀,裴敘眼底的笑意果真愈深,漆瞳似綴星光,有光華流轉。

極為漂亮。

蘇繡看着他,突然有些出神。

她想起了初遇時,他為逃亡男扮女裝,而她女扮男裝出診。

在青。樓,她與他狹路相逢,還被他非禮。

雖然大夫不該在意這些肢體接觸,但她終究還是失落的,并為此煩躁了好幾日。

以至于在之後重逢,她也秉着報複心态,把他往狠裏整。

可命運兜兜轉轉,這世界的另一面,總會讓人看到。

現在,蘇繡看着對面青年,唇角浮起淺淺笑意。

這人雖為登徒子,但心地還是很好的。

“還好我不叫裴睡。”青年眉眼舒展笑開,慶幸。

蘇繡:……

兩人這也算是冰釋前嫌。

但裴敘若知道了蘇繡的原來身份,就另當別論了。

為了護蘇繡周全,裴敘非常自然地使喚起顧家的護衛,多派了幾個人去守在蘇繡門前。

蘇繡有些感動,回屋之前多誇了裴敘幾句,直把裴敘誇得天花亂墜。

以至于接下來的好幾天,裴敘都是高冷不理人,擺出了一副你不配與這麽優秀的我說話的倨傲姿态。

不過剛好,顧家的人似乎也不是很願意和他說話。

這天夜裏,蘇繡憂心穆青和穆丞的安危,翻來覆去也睡不着。

雖然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下落,也知道他們如今無虞,但蘇繡還是格外忐忑,放心不下。

她敢肯定,那群人絕不是什麽善類。

尤其是那個陰陽怪氣笑嘻嘻的家夥。

思來想去,蘇繡還是決定冒險前往,去探一探虛實。

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她就順梁柱爬上了屋頂,掀開一半瓦片,一個一個房間地找。

這種窺視的不安感令她想起了之前,在青。樓為尋裴敘蹤跡,她所見到的種種。

現在回想起來,蘇繡還覺得自己的眼睛隐隐作痛。

天命難逃,沒曾想她到了這客棧,還能見到令人張針眼的一幕。

那兩人雖然沒光着,卻也是衣冠不整了,好不要臉地抱在一起。

蘇繡啧了一聲,正要将瓦片蓋回,她卻突然停了手下動作,震驚地張了嘴。

震驚的是,那兩個人都是男人。

更震驚的是,其中有一個,還是白日所見的那個毒蛇男。

若非是那身竹青直裰太有印象,蘇繡還真認不出那一臉潮紅、不知羞恥往人身上貼的男人是他。

“這次還多謝你……我才能意外獲得那兩個人。”毒蛇的手在那男人胸膛游移,低喘着說道。

那男人似乎也很迷戀毒蛇,在他發間輕嗅,道:“你我之間,何必說這些話……這次你回到長安,也不知及時才能再見。”男人的官話不太标準,有些饒舌。

聽着就不像是關內人士。

畫面看不太下去,蘇繡猶疑了片刻,還是決定把瓦片蓋回去,安靜聽牆角。

誰知那兩人的警惕性太高,蓋瓦片時落了幾點灰,她就暴露了行跡,被他們給打下去了。

“砰——”蘇繡從天而降,重重摔在了地上。

疼得她直哼哼。

看見是個孩子,關外人有些吃驚。

毒蛇卻笑了:“果然是蘇繡大夫……找過來了嗎?”

被他點明身份,蘇繡身子一僵,緊緊握住了拳。

毒蛇見她沒應,一邊整理衣襟,一邊向她走來。

正要再次開口時,蘇繡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毒蛇不是裴敘,不吃她這一招。

他半蹲在蘇繡身前,然後捏起蘇繡的下巴,迫使她擡頭,與自己對視:“蘇大夫就不要再裝了罷。你師父穆青……哦不對,是清暮,他的手裏,可是擁有這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歸真啊!得歸真者返老還童,看你服用後的效果,還是挺不錯嘛!”

毒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像是淬了毒,陰寒至極。

蘇繡害怕得直打顫,淚珠似斷線一般,掉個不停。

如同一般的小姑娘受到驚吓,害怕地哭個不停:“你是誰……我要爹爹,為什麽不是爹爹嗚嗚嗚……”

她裝得太好,一時間,毒蛇竟辨不出真假來。

愣了愣,他笑:“蘇大夫現在想不起來,那等一下,就什麽都知道了。”

說着,就叫人進來,把她帶了出去。

關外人沒看懂他的行為,擰眉問:“你這是做什麽,為什麽要對一個小孩子下手?”

毒蛇意味深長地看着蘇繡遠去,眼底笑意愈深:“那可不是小孩子,那是……歸真的作品。”

蘇繡被丢進了關有穆青穆丞的屋子。

看到她進來,兩人都有些驚訝。

穆丞忙過來将她扶起,問:“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麽被抓到這裏來了?”

而穆青則驚異地看着她,目光逐漸清明。

他張了張嘴,正要喚她。

卻被她突然打斷:“有壞人……有壞人在我爹爹房裏,把我抓了起來……我要爹爹,我要回去……”

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淚水漣漣。

沒有一丁點的重逢之喜。

就像是完全不認識穆青穆丞,不認識這朝夕相處、如同親人一般的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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