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在酒樓遇刺的事情把昌平吓得不輕。

身為一個向佛之人,她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帶自家的兩個小可憐去寺廟小住,以求佛祖庇佑,順便去去黴運。

但蘇繡并不是很想去。

她比較想留在侯府,等裴令安将毒蛇找出。

只是,她拗不過昌平。

昌平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不容蘇繡拒絕,就将她拎上了馬車。

連裴敘也沒能逃過她魔爪。

“你病了這麽久還不見好,一定是鬼魅作怪。我看你就是壞事做多了才落得如此下場,你這樣的人,還是乖乖地随我去佛門淨地,好生忏悔得佛祖洗禮罷!”

不明不白坐上馬車的裴敘:?

他做錯了什麽,他親娘竟然這樣說他?

“阿嚏!”裴敘裹了月白底暗銀紋大氅,吸了吸鼻子。

坐在旁邊的蘇繡沒忍住多看他幾眼,心底也有些疑惑。

都是落水染上的風寒,怎麽她的病三兩日就好,裴敘拖了這麽多天,非但不見好轉,反倒是更嚴重了?

蘇繡看他的眼神突然多了幾分鄙夷。

啧,莫不是他總在夜裏做些見不得人的龌龊之事,掏空了身體,這才弱不禁風久不見好?

看着他白皙如淨玉的俊美面龐,蘇繡覺得,這個想法可信。

于是她異常不屑地冷哼一聲,別開了眼。

虛脫的裴敘聽到她的這聲哼哼,沒忍住扭頭,視線落在她身上。

這什麽意思?

是他不夠美還是她瞎了?

竟然表現出這樣的舉止露出這樣的表情。

蘇繡正掀起車簾看車外情形,她睫毛很長,根根清晰,在天光的映照下投下一片小小陰影,就像是蝶翼一般,随她的眨眼輕輕顫動。

而在那兩片陰翳的映襯下,她的臉龐更如白玉幹淨,圓潤剔透,像極了上好的羊脂玉。

裴敘愣了愣,不敢示弱地回她一聲冷哼,轉頭看車外。

呵,死胖子。

兩個人就這樣,誰也不看誰,沉默地看了一路車外風景。

姿勢維持得太久,臨下車時,蘇繡的頭險些沒轉過來。

一動,脖頸就嘎吱嘎吱響,還有些犯疼。

反觀裴敘,他像個沒事人一樣,優哉游哉下了車。

這令蘇繡很是難受。

她氣悶地緩了好一陣,才在裴蔓的催促下,慢悠悠地步出車廂。

昌平擇的這處寺廟,是位于晉昌坊的大慈恩寺。

車停的地方離寺廟還有一些距離,一行人下了車,還得走一陣子。

來往大慈恩寺的香客不在少數,這一路上,他們撞見了不少往回走的人,也有不少的同行者。

裴蔓年紀小,精力自然旺盛些,牽了蘇繡的手就跑:“筱筱,這裏我以前來過,我知道有個地方特別好玩,你跟我來!”

昌平怕她們再出什麽意外,一巴掌往裴敘後腦勺拍去:“跟來吃白飯的啊,還不快跟上!她們兩個要出了什麽事,我非打死你不可!”

這下子,裴敘可算明白他的用處了。

他心酸地帶病跟來,就是為了給那倆黃毛丫頭當護衛的。

吃了昌平一掌的裴敘往前一撲,穩住身形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快步去追。

維持蓮步的昌平見狀,尤為滿意。

好在,昌平在早些日子就有了來此暫居的念頭,早就遣人過來,向主持知會了一聲。

所以他們來的也不算突然,起碼,居住的廂房是有了。

因為是來寺廟誦經祈福,昌平帶的人并不多,統共加起來,也不過十來人。

大人們收拾房間的空檔,裴蔓帶蘇繡去了寺廟後山。

山裏的自然風光自不是侯府後院所能比拟,蘇繡跟在裴蔓身後,不免發出了驚嘆的聲音:“這裏好美啊!”

裴蔓很得意:“那當然,我的眼光可比三哥好多了!”

跟在最後面的裴敘:?

這親妹?

親妹裴蔓并不想與他說話,一直走在最前面,給他們開辟探險的道路。

可憐裴敘拖着病體,跟她們在山間繞來繞去,險些沒兩眼一翻就此倒地。

要不是怕昌平殺了他,他真的很想丢下這兩個黃毛丫頭,轉身離開。

裴蔓回頭,看到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虛弱模樣,忍不住搖頭:“三哥,你這樣不行啊,太弱了!”

蘇繡在旁,不忘補刀:“看來,爹爹以後不能給我找很多娘親了!”

裴敘:……

他吃癟的模樣似乎讨好了裴蔓,她心情愉悅地轉過身去,蹦跳前行。

但山間的小路坎坷崎岖,她這一跳,就出了事。

“啊!”裴蔓一個不小心,就被石子絆倒,摔了個狗啃屎。

蘇繡離她最近,忙上前察看,見她只受了輕微擦傷,不免松口氣。

“你吓死我了。”她嗔怪道。

音落的下一刻,裴蔓那晶亮的眼睛就蒙了層淚霧。

她哭哭啼啼地指向路邊:“嗚嗚嗚大哥送我的玉佩掉下去了……”

路邊長滿雜草,為了幫她找回物什,蘇繡不得不走進了草叢,在裏邊慢慢摸索。

慢悠悠跟來的裴敘将裴蔓扶起,為她拍去身上塵土:“讓你貪玩。”

裴蔓一癟嘴,眼淚汪汪地看着他,裴敘頓時就沒了轍,不舍得再說她什麽。

與此同時,蘇繡也在草叢裏找到了玉佩,欣喜若狂地舉起手中物什,高呼:“我找到了!”

說着,就撥開雜草,艱難地向他們走近。

但草叢裏,的确不怎麽好走。

于是,裴蔓摔,裴蔓摔完蘇繡摔。

蘇繡應聲倒地的同時,裴蔓差點沒笑出來。

她牽了牽裴敘袖角,笑:“三哥,我覺得下一個就該你……”

在看到裴敘的凝重臉色時,裴蔓頓時噤聲。

三哥……他這是怎麽了?

下一刻,裴敘就撥開了她的手,亟亟向蘇繡奔去。

果然如他所料,蘇繡是被山間的蛇給咬了。

她細細的腳踝上,纏了一條暗色花紋的蛇,锃亮的毒牙正嵌在蘇繡的皮肉裏。

裴敘擰眉,旋即拔出了袖間短劍,直斬蛇的三寸處。

與此同時,蘇繡也沒忍住,痛苦地低吟出聲。

後知後覺的裴蔓趕過來,見到這般情景,驚叫出聲:“啊,有蛇!”

裴敘撕開蘇繡的褲腿,暴露出她細白腳踝上的兩個紅點。

蘇繡常在山間采藥,自然認得出這蛇有毒,要盡快吸出毒血才行。

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這種事,裴敘竟會為她做。

他半跪她身前,一俯身,微涼的薄唇就覆在她傷口。

他似乎不覺髒污,将毒血吸出吐地時,他還不忘教訓裴蔓:“好玩嗎?”

裴蔓哭兮兮:“不……不好玩。”

蘇繡腳受了傷,不能行走。

所以,裴敘還得好人做到底,再把蘇繡給背回去。

蘇繡趴在裴敘背上,扭來扭去的,沒個安分。

裴敘差點沒扶住她,忍不住要出聲訓斥。

但剛一張嘴,就有一只軟乎乎的小手捂住他薄唇,将一粒小小藥丸送到他嘴裏。

藥丸裹了糖衣,并不算苦,還在舌尖蔓延開一絲絲甜意。

蘇繡湊到他耳畔解釋:“解蛇毒的。”

而那只觸過裴敘嘴唇的手被她乖乖縮在胸。前,不敢有半點動作。

仿佛她一動,那殘留在指尖的溫軟觸覺就會蔓延開來,撥動她心弦。

裴敘似乎心情不錯,勾起嘴角,點了點頭。

但這點好心情來得快,去的也快。

在他突然黑臉的同時,蘇繡後知後覺地想起:“對了,這藥你得趕緊咽下,不然糖衣化開,會很苦的。”

裴敘閉了閉眼。

他-知-道-了。

還是非常清晰地意識到。

回去以後,裴敘漱了好幾次口,還吃了不少蜜餞,但舌尖的那點苦澀就是消失不了,殘留在唇齒間,幾乎要将他的味覺給麻痹。

裴敘很不爽。

他往嘴裏丢了顆蜜餞,目光不善地看向對面蘇繡。

正在包紮的蘇繡接受到他的目光,擡起頭來看他,露出甜甜笑意。

但裴敘還是覺得苦。

躲不了的蘇繡十分無奈,坐在藤椅上,長嘆了一口氣。

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麽這麽嬌氣,連點苦都吃不得?

正當她腹诽時,昌平姍姍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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