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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露了端倪……
蘇繡細想這話中意思,愣怔在了原地。
跟他們離開時,她并沒有多想,看到來人的郭氏腰牌後,就坐上了馬車,匆忙離開邊境。
屋外的腳步聲逐漸走近,就要走到她的跟前。
蘇繡聽到外邊的動靜,忙往後退去,重新躺在床上,佯作沉睡。
來人并未發現她的破綻,還以為她真的在睡覺,便放輕了腳步,緩緩地向她走近。
蘇繡靜靜聆聽那聲響,下意識地抓緊身上錦被,有些緊張。
但他們好像沒甚惡意,進屋的人在桌案上放下一樣物什後,就轉身離開。
臨行時,那人還細心地為她掖了掖被角。
待那人離開後,蘇繡終是睜眼,出神地看着頭頂帳幔。
是她多想了嗎?
這些人真是爹娘派來接她的嗎?
可他們若真是郭家的人,又怎會鬼鬼祟祟說出那樣的話?
因為裴敘的事情,蘇繡的思緒本就煩亂,如今因為這段插曲,她更是頭疼。
她和裴敘從皇陵死裏逃生的事情,毒蛇肯定知道。
毒蛇還沒有得到歸真,以他的性子,絕不可能輕易地放過她。
如果這些人是毒蛇派來的,她又該如何是好?
越往深處想着,蘇繡的思緒便越亂。
她緊閉了雙眼,伸手按住眉心。
可她離京時,并沒有對郭家告知去向,毒蛇又是如何知曉她處境的?
如果毒蛇一直有派人跟蹤,那她在邊境時,他又為何沒出手?
邊境的軍營裏混亂,那個時候動手,明明更輕易才是。
蘇繡左思右想,決定試探一番。
于是她假裝蘇醒,喚來了守在屋外的人。
聞聲進屋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相貌清秀,畏手畏腳地站在她身前,有幾分拘謹。
蘇繡看了她一眼,問:“我們還有多久到長安?”
那人答:“回小姐的話,不出意外的話,明晚之前就能到了。”
蘇繡點了點頭,沒有再問。
她看過他們的路線,确定是回長安的方向。
既然他們真要送她,那等到了長安再考慮,也不遲。
于是蘇繡心安理得地坐着他們的車,重回故土。
進城以後,那行人果然暴露,載着她往與郭府相反的方向駛去。
蘇繡見勢不對,當即迷暈了身旁婢女,和她互換了衣裳,然後挑起車簾,裝出一副難受的模樣:“大哥,我肚子疼,你能不能先停一下,讓我去方便方便……”
這樣的事情難免不好開口,所以她壓低了聲線,沒有擡頭,外邊的車夫竟被她蒙混了過去,停車等她:“那你可得快些。”
“好。”蘇繡一邊應着,一邊往人群之中躲去。
她本以為能這樣輕易逃脫,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那些人很快察覺到了不對。
車夫應是想查看車內情形,卻發現她和婢女身份掉包的事情,忙叫人向她追來。
蘇繡見狀,拔腿就跑。
街道上雖有人來人往,能掩去她身形,但身後的人窮追不舍,蘇繡怎樣也不能甩掉他們。
無奈之下,蘇繡胡亂闖進了一家賓客如雲的店面。
令她沒想到的是,這一闖,竟然闖進了青樓。
許是沒見過小姑娘闖到這裏,裏邊的人都有些驚訝,愣愣地看她在裏邊橫沖直撞。
在滿屋的脂粉味裏,蘇繡也很快意識到這件事,羞窘地紅了臉。
但身後的人已追了進來,她沒有辦法從這裏退出去。
她終究是女子,跑不過成年的男人。
不多時,他們就逼到了她身後的不遠處,眼見得就快追上她。
蘇繡咬咬牙,在轉角的時候,迅速躲進了一邊的房間。
她将耳朵貼在門扉,靜靜聆聽外邊的動靜。
那些人似乎沒發現她蹤跡,從門前走了過去。
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漸遠,蘇繡這才松了口氣,轉身靠在門上。
在轉身的同時,她也在不經意間跌入一雙盈盈秋水般的眸子。
“小娘子……是何人?”女子幾分驚幾分疑,詫異地站在她身後。
她應是青樓裏的姑娘,穿着打扮與外邊的小娘子大不相同,妝容秾豔,衣衫薄透,妩媚動人。
似乎對蘇繡的突然到來感到意外,她緊攥了衣角,做出了防備的姿态。
同樣驚詫的,還有蘇繡。
在看到身後之人時,蘇繡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
但她的背後是門扉,這一退,自然是不可避免地撞在門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吱——”
因為這聲響動,方才離去的人去而複返,敲響了這個房間的門:“裏邊發生了什麽事?”
聽到這熟悉聲音時,蘇繡睖睜了鹿眼,滿是驚懼和慌張,看向那女子的眼神裏,也多了幾分祈求。
對上她的視線,那女子愣了愣,然後拽過她手腕,帶她藏進了衣櫃裏。
“還請小娘子待在這裏,什麽話都不要說。”女子靜靜地看着她眼睛,如是叮囑道。
說完,女子輕阖上櫃門,轉身往門口處走去。
蘇繡躲在狹小的衣櫃裏,什麽都看不見。
但在一片漆黑裏,她的聽覺卻比往常更靈敏。
“嘎吱——”她聽到那女子啓開了房門,對外邊的人說:“多謝幾位公子關心了,奴家只是在找尋一樣東西時,不小心碰掉了首飾盒。幾位公子既然都來了,不如進來,讓奴家陪你們喝幾杯?”
蘇繡在聽到她後半句話時,緊張地揉皺了衣擺。
這個女子……信得過嗎?
萬一外邊的人發現了她,那她該如何是好?
蘇繡閉緊了眼,集中了所有注意去聽外邊動靜。
終于,她聽到了對方的回答:“不必了。”
話音落下時,便也轉身離開。
沉寂了片刻,她又聽到有人關門的聲音、有人逐漸走近的腳步聲。
下一刻,櫃門被啓開,天光射入,映亮了她的視野。
蘇繡下意識地擡頭,對上身前人的清亮眼眸。
“他們已經走了,沒事了。”那女子抿唇微笑,對她說。
蘇繡從衣櫃裏出來,自然沒能逃過她的追問:“小娘子,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呢?我看那群人不像善茬,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沒想到她會這麽問,蘇繡愣了愣:“我……應該是回家罷。”
那女子看着她,眼裏多了幾分歆羨:“真好。我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我爹娘了。”
似提到了傷心事,說着,她眼眸浮現起盈盈淚光。
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蘇繡對青樓女子的印象,向來都不太好。
她一直都以為,青樓女子就是專害人的狐媚子,勾走男人的魂兒,害其家破人亡。
但此時此刻,蘇繡看着眼前人,心底的有些東西,似乎在慢慢地崩裂了。
蘇繡猶疑地問道:“你為何……不能回家呢?”
那女子無奈擺首,嘆:“我已經……沒有家了。無依無靠的女子,就像是水中浮萍,被命運捉弄了。”
蘇繡聞言,久久不能回神。
對了,這世間的人,大都是身不由己,沒有誰願意遭遇不幸,被污泥染身。
如果當年,沒有師父将她救起,可能她就會落到人販子的手裏,被賣到這種地方罷。
她往深處想着,心底的情緒愈發複雜。
“你……叫什麽名字?”她擡頭看着那女子,問。
那青樓女子雖身處此地,卻未曾被風塵所染,依舊是秀雅清麗,明亮的眸子像是被星辰點綴,幹淨剔透。
“落玉,我叫落玉。”她對上蘇繡的視線,盈盈笑道。
蘇繡也笑:“你的名字……真好聽。”
怕那群人仍在此地,蘇繡也沒有急着離開,所以她就留在了落玉房間,等待恰當的時機。
恰巧落玉這陣子身體不适,媽媽也沒逼她接客。
所以落玉有大把的時間陪她。
蘇繡問她:“你……不是一般人罷?”
看落玉的談吐舉止,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倒像是……教養極好的名門之女、大家閨秀。
落玉聞言,輕笑着擺首:“這世間的每一個人都一樣,一樣會生老病死,會有各種各樣的情緒,又有什麽一般和不一般呢?”
蘇繡笑着沒答話。
她還是不要再追問的好。
如果落玉真曾是貴家小姐,那她跌落到如今的身份地位,心裏一定是不好受的。
她若繼續追問,無疑是揭開了落玉的傷疤,令落玉更加難受。
但蘇繡不願開口,卻不意味着旁人也會沉默。
就在下一刻,有一個醉鬼撞開了房門,口齒不清地念着:“落玉,我要見落玉……我要見,那個前朝的貴妃,哈哈哈哈哈!”
一時間,屋內的兩人俱是愣怔。
尤其是落玉,瞬間白了臉色,表情大變。
蘇繡察覺她異樣,忙起身去趕那酒鬼,使勁将他給推了出去:“也不知道你這種人還有什麽臉面活在世上,又臭又髒,還不如一個乞丐,說不定乞丐都比你體面。我要是你的話,早躲到棺材裏不敢見人,哪像你這樣恬不知恥地到處瞎晃、胡言亂語!”
說完最後一句,蘇繡也擡起一腳,把他踢倒在地。
解決完這一切,她拍了拍手,打算回去,好好地安慰落玉。
可剛一轉身,她就和不遠處的人打了個照面。
“郭小姐,請跟我們走罷。”站在最前的那人靜靜看她,如是說道。
蘇繡緊攥了拳頭,沒有說話。
“出什麽事了?”落玉見她久不歸去,沒忍住向她走近。
在轉頭看見另一邊的男子時,她登時愣在了原地,不可思議地低喚:“齊統領……”
聽到這個稱謂,蘇繡有些緩不過神,她扭頭看長廊另一頭的男子,微蹙了眉頭。
統領……
那他便不是毒蛇的人了。
所以,究竟是誰派他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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