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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采桑清月下

作者:蒜苗炒肉

文案:

元和十二年,蒼霞山新起之秀烏桑下山,從此江湖上流言紛傳。

吃瓜群衆:據說烏桑相貌俊朗無雙,貌美江湖第一!

朱離微笑:嗯,不錯。(群衆眼神雪亮!)

吃瓜群衆義憤填膺:烏桑殘酷暴虐,濫殺無辜!

朱離:各位,這中間只怕有誤會,烏桑行事有分寸!(怎麽濫殺無辜了?他明明很好!)

吃瓜群衆一臉暧昧:不得了哦,烏桑美女在側都坐懷不亂,不會……冷淡吧?

朱離:誤會誤會,烏桑身康體健,絕無隐疾!(你們沒實踐哪來的發言權!)

哎烏桑你拿劍幹嘛?你回來,這事兒是能講理的麽?打架更不行啊!什麽?實踐……不必了吧……

內容标簽: 江湖恩怨 懸疑推理 情有獨鐘 勵志人生

搜索關鍵字:主角:烏桑,朱離 ┃ 配角:青槐,朱諾,柳吹絮,靈棋等 ┃ 其它:溫馨,有點搞笑,是個小寵文

☆、月出皎皎

元和十二年五月初,亥時已過。

朱離身佩長劍,孤身一人上了逞州城外的黛山。天空深藍,一輪彎月旁傍着一顆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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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辰,南方的夏日還有幾分餘熱,但深山清寂,讓人不覺心生涼意,頭腦也清晰起來。

近來江湖中出了一件大事——逞州楊家一門二十七口,一夜之間被人滅了口。這兇手身手厲害,楊家住的打鐵巷裏左鄰挨着右舍,愣是誰也沒有聽到一點動靜。

楊家慘案,還是次日申時許被打鐵巷裏一個懶漢察覺的,這懶漢平日跟楊家的門子鬥嘴鬥慣了,那一日路過楊家,見楊家門庭寂寂,門子也不見了蹤影,也是他眼饞,趴到楊家門口一看,被門內的景象吓得翻了個跟頭,人都不正常了,楊家的事這才被嚷了出來。

這楊家本是籍籍無名,深居簡出,平日在南五省一個響兒也聽不着的人家,但與楊家交好的柳家卻是逞州世家,柳家家主柳城重情重義,聞此噩耗悲不自勝,誓要為楊家報仇雪恨。

可惜願望雖好,兇手卻毫無蹤影,為此柳城一路尋到了南五省首屈一指的江湖世家徐州朱家,請朱家助一臂之力,尋出兇手。

朱離是徐州朱家唯一的少爺,他聽了柳城敘述,也是義憤填膺,便自告奮勇,跟柳城一路從徐州回了逞州,來查楊家被滅門一案。

柳城悲憤交加,又加旅途奔波,夏日暑熱,一回逞州就病倒了,指派了自家公子柳吹絮協助朱離,探查楊家一事。

朱離今日去打鐵巷楊家宅邸查看,家宅中衆人屍首早被掩埋,唯有地上血跡無人清理,幹涸在地上,一團暗紅色,天氣炎熱,蒸着地上的血跡,氣味熏人欲嘔。

衙役在地上描出了屍首當時的情景,他一一點過,總共二十七口。

九口死在內院,血跡潑濺,顯是有過争鬥,十一口在前院,這些人大多死在睡夢中,床榻上。三人死在矮桌之下,想是當時畏懼之際,胡亂躲藏。四人死在門前,俯卧在地,應是要逃出大門,可惜未能如願。

其中有一人離門極近,只有三五步的距離。

這殺人狂魔顯然是目的明确,從內院的主人殺起,而後一路過來殺光家仆下人,一個不留。

楊家家什物件基本整齊未動,只有內院廂房桌案淩亂,筆墨狼藉,也是打鬥所致,他從開始也未想過劫財,尋寶或有可能,但從如今的跡象看來,也不是尋寶,只是單純殺戮,那麽是仇殺?

柳城提及楊家是胡人擄去的俘虜,後來逃回來的,他家來逞州城,也是約十年前的事,這十年來,楊家平日低調自守,甚少與人結交,那理應也難與人結怨,更何況是這等滅及全家的深仇大恨。難道是舊日仇怨?

與楊家十年前的事有關的人早已死了,就埋在黛山上,恰巧也是滿門被滅口!

他從聽說與楊家一起逃回來的羅家被滿門滅口起,心裏就埋下了疑惑,只是這疑惑隐隐綽綽,非但無憑無據,就連具體的影像,他都說不出。

不過黛山似乎與楊家幹系甚大,羅家的衣冠冢在這裏,楊家結識柳家,也是在這裏,他深覺這裏值得一看。

黛山山勢清秀,孤峰獨立,按着柳家父子的描述,那羅家的衣冠冢就在山腰偏上的地方,朱離裝着一腦門的官司,踏着月色,也不覺路長,不一時已到了山腰,他大概分辨了下方向,不一時便到了羅家的衣冠冢前。

十年之久,羅家的墓地卻整潔幹淨,一堵青黑墓碑孤立,只寫了幾個字——弟羅氏之冢,落款只有兩字,愚兄,并未著姓名,大概那時他們逃回國,楊家懼怕胡人追查自己下落,不敢具名。

月色照地墓地一片清寂,墓前一只用來燒紙錢的銅盆月色下粼粼閃着光,朱離坐在墓前,取過銅盆看時,盆裏積着前日下雨時的雨水,裏面還有灰黑的灰燼。

朱離望着灰燼,不禁心裏一動。

如今五月初,此前只有清明這一個祭日,柳家城曾說楊家每年清明必然拜祭羅氏之墓,可如今距清明已過去将近兩月,南方春日雨多,這銅盆淺淺,兩月間落得雨水定然能将銅盆裏的灰燼沖盡,何以這盆裏還有灰燼?

那定然是有人在清明之後還來墓上拜祭,且日子當不會太遠,他該回去問問柳家,逞州這些日子的天氣,說不定能把拜祭的日子算的更近。

但何人拜祭羅家?羅家與楊家一起從胡人手裏逃回,逃回後便隐居山村,也無處投奔,可見這裏并沒有故舊,即便有,也不親近。

且羅家逃回來不久便被殺害,時間倉促,又是逃難之中,也不應是新結識的人,那這拜祭之人難道與楊家被殺有關?

雖然事情還是撲朔迷離毫無進展,但得了這樣一條線索,朱離大覺鼓舞,墓地裏暫時也看不出別的端倪,他望一望天色,那半輪月牙陷進了雲層的棉被,天色透着朦胧的黑,想來過不久就要天亮,他該回去了。

他猛然站起,卻晃了兩晃,原來是在墓前久坐,腿也壓麻了,他不覺嘆了一聲,伸手扶住墓碑稍稍歇息。就在此時,四周寂靜,朱離聽出附近有急促呼吸聲響起。

這夜半三更,還有人來上黛山,且聽來人氣息,似乎是疾奔而來,朱離心念電轉,他呼吸略屏,已握住劍柄,凝神以待。

只是頃刻之間,一條黑色人影越過樹影,落在了墓碑前面。

此時月色暗淡,看不清來人面貌,只隐約見得其身修體長,略微瘦削,藏青色夜行衣衫,腰身緊束,顯得腿尤其的長。

來人顯然也不料深山有人,眸光一轉之間,如刀鋒般直指朱離,周遭的空氣像是被來人冷硬的棱角割破了一道口子。

朱離還不及開口,來人已解下長劍,招式淩厲,帶着勁風砸向朱離脖頸,朱離拔劍不及,連着劍鞘擋了一下。

沉悶的一聲撞響,兩人在一招之間已窺見彼此實力,各退後了一步,朱離收了長劍,對方這一招雖然厲害,但并未拔劍,可見并不是要取他性命,最多只是要砸暈了他,他想緩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彎月睡醒了,從輕軟的雲被裏躍出來,撒下一片清輝。朱離這才看清對面人的相貌,他瞬時唇角帶了笑意,在對方的逼視裏抱了抱拳:“烏桑?”

他的笑有如三月間一縷春風,柔而不燥,溫和有勁,讓來人勁厲的目光無處着落。

來人眸子裏透出訝異,但瞬間收斂,他眉心一蹙,戒備肅殺之氣再起,這次手已按上了劍鞘,看來起了殺心。

但還是點了點頭。

果真是他!

朱離今日與柳吹絮查訪楊家,途中焦渴難耐,去茶肆喝茶時便聽說“西湖三怪”被人在老巢格殺,殺他的是蒼霞山新起之秀烏桑,他的徽記竟是一枚盛開的梅花。

蒼霞山專營殺人生意,那裏出來的殺手各個武藝非凡,毅力驚人,據說這個烏桑是第一次下山接生意,卻如久經血雨般老練,擅使劍,慣夜行,來去無影。

還說這個烏桑年輕俊逸,又風流多情,頗能魅惑婦人女子,有一笑傾城之能,西湖三怪豢養的嬌妻美妾見家主身亡,這個殺手非但不牽連他們,竟肯放她們自由,當下竟有幾個願随烏桑而去,可見其魅力一般。

朱離暗自打量對面的人,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倒也不可不信,此人風流多情是未必,但年輕俊逸卻是真的。

朱離窺破烏桑的疑惑與警戒,他微微施禮:“在下朱離朱存之,幸會。”

烏桑聞言驀地松開搭在劍身上的手,匣中長劍似是解人心意,嗡地一聲輕響,他臉色瞬息幾變,深深望着朱離,眸中寒冰遇暖即化,如潋滟水光,卻極力克制,他迎上朱離含笑的眉眼,只點了點頭,便縱身一躍,要往朱離身後的樹林裏樹林裏鑽進去。

朱離不料他身法如此快捷,忙運起輕功,幾步搶過,已攔在了烏桑面前。

烏桑眉頭一蹙,冰冷的眼眸落在朱離臉上,但卻并沒有拔劍,反倒是身形微頓,收住了腳步。

朱離被他看得滞了一下,但臉上的笑意不落:“在下無意冒犯,但卻要請問閣下,這深更半夜造訪黛山,有何貴幹?”他正在想何人拜祭羅家,烏桑就上了山,他不得不問。

烏桑眼眸掃過地上,又落在朱離臉上:“你呢?”他的聲音也冷,語調又平,像是拴在腰間的玉佩輕輕的撞擊聲。

“在下是……”朱離話才說了一半,便聽到山裏腳步紛沓,離此并不很遠,他只一晃神間,肩上一緊,卻是被烏桑提住了衣衫,拖着走了兩步。

朱離雖猝不及防,但應變卻快,手臂一轉,只戳烏桑肋骨,要掙脫鉗制。

烏桑眼明手快,他并不硬接這一招,只是手掌一翻,捏住了朱離手腕,将人往身邊一帶:“別動!”

這話平和,倒不像烏桑能說出來的,朱離愣了一下。

只是瞬息之間,朱離已被帶進了墓碑後的密林,他尋棵枝繁葉茂的樟樹,提着朱離躍上了樹梢。

朱離身負武藝,豈能就範,趁着烏桑不妨,已飛起一腳踹在烏桑膝彎,烏桑吃痛,膝窩一軟,跌在樹杈裏,樹上空間狹小,朱離被烏桑困在身前,也被帶倒了。

朱離趁勢用手肘往後撞去,空兩人離得太近,烏桑施展不開,這一下沒擋住,他直擊在烏桑胸口只聽對方痛地哼了一聲,但烏桑也沒再反抗,只瞬時制住了他的手肘,又說了一聲:“別動!”

朱離的掙紮頓住了,烏桑這一聲說的威脅十足,好像他動一下就能立刻打他一頓一樣。

靜默之下便聽地紛沓的腳步已到了羅家墓碑附近,朱離壓低了聲音:“西湖三怪的親友?”

烏桑在他臉邊嗯了一聲。

西湖三怪在江湖上名聲不好,也與朱離素無交情,朱離不願插手此事,也就沒再掙紮,只想着還有問題要問,但還沒開口,烏桑已在他耳邊噓了一聲,癢地朱離後背一層雞皮疙瘩。正要埋怨,就聽外面有人喊了一聲:“烏桑小兒,躲着幹什麽,出來陪爺玩上一玩兒!”

這語氣輕佻,不似約戰,倒像調戲良家婦女,朱離心裏好笑,不禁回頭看了烏桑一眼,只見烏桑臉色分外嚴肅冷峻。

作者有話要說: 有人嗎?自帶防冷功能的作者君偷偷的問。

☆、蒼霞殺手

樹林外的人一邊喝罵挑釁,一邊搜尋,聽腳步聲,是往四周散開了。

“西湖三怪”這些狐朋酒友們能把嚴肅正經地罵戰弄成一出在煙花柳巷招貓逗狗的好戲,朱離聽得都怪不好意思,不料烏桑聽着這些污言穢語卻無動于衷,也不知是涵養過好,還是這一路過來聽多了習慣了。

“咴,大夥兒別走散了,這一路吃的虧還不夠長記性麽?都過來,一起搜!”外面有人喝了一聲。

應和着此起彼伏,不一時,人群集結起來,聽聲音正往他們藏身的這邊走了過來。

朱離被烏桑扣在胸前,後背挨着烏桑的胸膛,輕易感受到烏桑驟然而起的緊張,對方的心跳急促起來,跳的他頭皮發炸。

看來烏桑這人也不是什麽都不在乎,命還是緊張的。離得近,夏裳薄,朱離覺得背上有些濕熱,不自在也不舒服,他順手摸了一下,一手黏膩,這觸感不像汗水。

樹葉遮蔽了光線,看不大清,朱離将手湊在鼻子前聞了一下,是血腥味!他估摸了一下,烏桑身上本來有傷,他方才往後的一肘子大概撞在了烏桑傷口上。

烏桑竟然沒有發怒!會不會等會兒再算賬?但這流血的架勢,情況似乎不好!

搜尋的人進了樹林,距他們這棵樹不過幾步距離了,竟然舉着火把,仰着脖子往樹上看。

朱離覺得火把照過來時,烏桑的心跳就像鼓槌,他的後背就是那一面被捶打的鼓。

“烏桑乖兒,跑的像個兔子可不好,爺都追了你一路,你賞個臉出來打個照面呀!”

烏桑渾身戒備,氣息都放慢了,依舊不動聲色,留着別人在樹林裏轉圈圈。

就在這靜谧之中,啪,林子裏的樹葉上被砸出了輕響,底下的人聽到動靜,瞬時圍了過來,火把照亮,樹下的枯枝敗葉上一滴濺開的血跡。

躲了這麽久,竟然是烏桑的血驚動了人!也不知烏桑怎樣,朱離憋悶地想苦笑。

“呵呵呵!”底下有人笑了一聲,揚起頭來,火把照的人臉色都不正常,這人臉上一道刀疤從額角直到下巴,笑起來分外猙獰:“小寶貝兒,你下來呀,還是爺上去?”

朱離身後微動,烏桑要下去了!朱離拉了烏桑手腕一把,扯住了人,他自己衣襟敷面,嘩啦一下從樹梢上跌了下去。

要不是自己掙紮砸裂烏桑傷口,這時候他們也不至于因為一滴血發現烏桑,出來混,遲早要還,還是邊混邊還吧!

要是有人從樹上跳下來,滑下來,或者溜下來,底下的人一準兒刀劍齊上,但樹上的人衣襟遮頭,以後背着地的姿勢摔了下來,底下的人不覺愣了一下,才一擁而上——烏桑還沒這麽狼狽過!

刀劍聲叫嚷聲掩蓋了樹葉瑟瑟的顫音,烏桑倒是走得幹脆。

朱離劍走偏鋒,逼退了刀疤臉,仗劍挺身,落在幾步遠外,喝了一聲:“諸位,誤會!”

幾人已過了十幾招,火把照的透亮,人臉都看得清楚,豈有不知是誤會的,只是總要有人先停手。

對面的十數人一起喝問,朱離耳邊嗡地一聲,誰的話也沒聽清,那刀疤臉大手一揮,制止了別人,他舉着火把往朱離臉上湊了一湊:“喲,這不是朱家的少爺麽?”

朱離臉上微笑,心裏哂笑,他長得不難認,朱家在南五省聲名顯赫,對方既然認得他,就不可能是才認出來。他面上神色柔和,抱拳行禮:“正是在下,朱離,朱存之。”

刀疤臉十分敷衍地拱了拱手:“朱少爺在這裏幹什麽?”

朱離收起了劍,笑了笑:“諸位若要問烏桑蹤跡,在下可要抱歉了。”他扯了扯身上衣衫,後背處一道長長的口子,大片血跡染紅了衣衫:“在下技不如人,被人偷襲,逼到了樹上。”

衆人面面相觑,一時斷不出真假。

朱家盛名當前,他們這幫人很是不痛快,現在朱家少爺自承打不過一個蒼霞山的殺手,他們不免有些高興。這樣算起來,只要他們能将烏桑擊斃,那可也就能淩駕與朱家之上了。

學武之人,誰還不求個聲名?

刀疤臉哼笑了一聲:“朱少爺拿我們開涮,三更半夜,朱少爺在黛山上等着烏桑?”

朱離依舊臉上挂着三分薄笑:“諸位追烏桑,自然是聲勢越大越好。但在下的事,卻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恕不能告知了。”

他不論說什麽都是唇角帶笑,眉眼溫潤,不急不躁,逼得別人想跳腳都覺理虧。

朱離下巴朝外指了指:“在下為拜祭亡人而來。”

刀疤臉還欲再問,有人在他耳邊耳語幾句,刀疤臉的神色轉了幾轉,冷笑了一聲:“朱少爺可看見烏桑往哪邊去了?”

“不是在下打诳語,真沒有看見。”反正說哪個方向,他們都不會信。

刀疤臉哼了一聲:“烏桑那小兔崽子跑的再快,也不能一時三刻就蹿下山了!咱們在山下堵他!朱少爺可要一同下山?”分明是要監視他。

朱離點了點頭:“那再好也沒有。多謝諸位了。”

出去時才知追着烏桑的人遠不止這十數個,剩餘的幾個人都或輕或重受了傷,在山腳下等着,烏桑能跑這一路,逃命的本事也不錯了。

刀疤臉等人一直看着朱離進了逞州城,才與他分開,不免嘲笑:“朱家少爺本事要有臉蛋好看,朱家也不算浪得虛名了!指他查江湖血案,嘿嘿……”

随行之人都跟着笑了幾聲:“江湖世家行事的路數咱們不懂,随着他們折騰吧,咱們還是堵烏桑要緊!”

“咱們可還要上山尋找,萬一烏桑不下山呢?”說話的人又矮又瘦,臉色透着病态的蒼白,像繃了一層白布在臉上。

“山上樹木茂密,便于藏身,烏桑輕身功夫好,咱們要是逮不住他,他溜咱們跟溜傻子一樣容易!”刀疤臉氣哼哼地:“他要了卻這件事,只有早日回蒼霞山,不可能不下山!叫大家打起精神盯好了!”

江湖規矩,蒼霞山的殺手不涉及江湖恩怨,他們收人錢財,取人性命之後,會留下自己徽記,在殺手回蒼霞山的路上,別人盡可追捕逼問尋仇,就算殺手被死者親友擊斃,蒼霞山也不過問。

但若殺手這次回了蒼霞山,這次刺殺就一筆揭過,死者親友不得再尋殺手報仇,否則蒼霞山盡傾巢之力,當以十倍報還。

瘦子捏了捏刀疤臉的衣襟:“大哥說的對!我這就去吩咐……那朱家少爺咱們可要盯着?我總覺得他在說謊!”

“盯個屁!他說謊大家都看得出來,但你能怎麽辦?他是柳家請來的,你還想得罪柳家?”

瘦子被刀疤臉喝的打了個哆嗦,沒敢多話,心裏卻還對朱離憤憤不平。

被人惦念着的朱離回了柳府也沒再睡,回屋換下了帶血的衣衫,尚未洗漱,已有人請吃早飯了。

柳家武學傳家,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柳城與夫人張氏、柳吹絮以及柳家千金柳綿,連着朱離本都在一桌同吃。如今柳城病卧榻上,夫人張氏便去服侍柳城,留下三個小輩也輕松些。

朱離一夜未睡,神色憔悴,柳吹絮看了緊着央求:“朱大哥,你今日累了,歇上一日,明日再奔波吧。”

朱離笑着點了點頭,他這一夜上山下山,和烏桑打架,和西湖三怪的人扯謊,也夠累的。

柳綿一張臉埋在粥碗裏,聲音甕聲甕氣地:“朱,朱大哥為楊,楊家的事用不着這,這麽費,費心!”

柳綿才是豆蔻梢頭的年紀,長得很是嬌憨可愛,頗得柳氏夫婦寵愛,說話本是沒有問題,據說只有緊張的時候會結巴。

朱離來柳府兩日,頭一次見面柳城讓她叫人,柳綿倚在張氏身上,一張小臉紅地像是潑了一桶胭脂,頭埋在胸口說:“朱,朱,朱……哎……”沒叫利索,轉身跑了。

朱離是個寬厚溫和的人,本來不想笑的,那時候也沒繃住笑了。

柳吹絮說柳綿最恨旁人笑他結巴,他今天硬是繃住了沒笑。只見柳吹絮拿筷子敲了敲柳綿的飯碗:“不許胡說,這時候胡說,爹爹可不只是罵人了。”

柳綿幾乎把碗罩在臉上:“我不喜歡他家。”

柳吹絮笑了一聲:“因為楊公子笑你是個結巴?”

柳綿放下碗:“你不懂!”轉身走了。她對柳吹絮說話倒不結巴。

柳吹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朱大哥不要計較,綿兒被寵壞了!”

朱離笑了笑,他是獨子,看着柳氏兄妹,只覺羨慕:“我看她天真可愛。只是,綿兒為什麽不喜歡楊家?”

柳吹絮癟了癟嘴角:“我也不明白!楊伯伯對我們兄妹……确實不錯,但綿兒就是不喜歡他!小孩子的脾氣摸不準的。”

“楊家除了與柳爺交好,可還與別家交好?”

柳吹絮撓了撓頭:“好像沒有了!朱大哥啊,說好了今日歇息的,歇息的時候不談楊家的事好不好?”

朱離應了一聲,但覺柳氏兄妹對楊家的态度有些奇怪,柳吹絮雖不像柳綿一樣直言不喜楊家,但他對查清楊家一事,似乎也興致缺缺,昨日探查楊府境況時,柳吹絮似乎也不積極。

今日還撺掇他休息!

朱離近來奔波辛苦,确實需要休息。不禁想起烏桑,西湖三怪被殺,也有近十日光景,一群人追着烏桑,他一口氣為逃命奔了十日,不知是怎樣一種體驗。

烏桑其實沒有什麽特別的體驗,他昨夜承蒙朱離掩護,逃走後,就在山裏尋一處隐蔽的地方歇息,他在蒼霞山上十年,學的就是殺人,逃命,曠野裏也能安睡,風吹草動就能清醒,幾乎成了本能。

次日晴天,陽光透過樹木茂密的枝葉灑落在烏桑臉上,他這才慢慢轉醒過來,伸手遮住落在眼睑的陽光,閉目養神。

離這個人只在烏桑腦海裏溜了一圈,烏桑就不再想了。

似乎在溫暖的光暈裏攢足了力氣,烏桑翻身起來打尋野味,他天涯奔亡之人,逞州距蒼霞山那麽遠,他得攢足力氣,才能活着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hello,有人麽?雖然作為一個不高明的講故事者,開文的時候就做好了防冷準備,但還是希望有人的呀!

☆、尋疑問惑(一)

歇息一日,朱離精神大好,早起去探望柳城。

柳城還卧床休養,這人冗長臉頰,面白微須,年過不惑,卻依舊豐神俊朗招人羨恨,最近憂病交加,才顯出些憔悴和老氣,拍着朱離肩頭:“從徐州到這裏不過才幾日,賢侄就瘦了些,真是辛苦了!”

朱離忙道不敢稱辛苦:“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是晚輩應當的。”他說話間觑一眼柳城神色:“柳爺與楊家相交十年,楊家慘遭橫禍,不知柳爺心裏可有什麽猜想?”

就見柳城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愁上眉頭:“就是毫無頭緒,才請賢侄相助啊。”

他問的不是頭緒,是猜想,柳城是有所保留了。

朱離臉上笑容絲毫不變,語氣一如既往地誠懇:“誠如家父所言,探疑查兇也非晚輩所長……晚輩所說也只是猜測,不妥之處,柳爺只管說明。”

“賢侄已有了頭緒?”柳城激動地從床榻上半坐起來。

“頭緒算不上,只是……”柳城态度如此,朱離笑容依舊,斟酌之間,已換了心裏疑惑的順序:“楊家遭這等滅門之禍,賢侄能想來的,首當其沖便是胡人。”

柳城黯然搖頭:“不是胡人,我自得知楊兄一家遭遇,便着下人問過,近日逞州城內沒有胡人出入。”

朱離點了點頭:“是晚輩疏漏,原來柳爺已查問過了。”

自然不是胡人,逞州地處南方,與胡邦相隔甚遠,平常胡人罕至,胡人要尋到楊家并在夜間實施殺戮,不可能不露絲毫痕跡。

而況楊家是從胡人處逃回來的俘虜,他出了事,柳城第一個要查的就是胡人。

“晚輩的另一個猜想,卻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柳爺可知楊家有什麽珍重之物被人惦念,招致禍端?”

“什麽寶物值得上二十七條人命?!”

“我之□□他之饴糖,柳爺有君子之量,不重這些,難保旁人不會。”朱離說話不慢,但和穩溫柔,叫人聽了總多一份安心,柳城又慢慢靠坐了回去。

“賢侄的話是不錯,但我柳家與楊家相交十年,并不曾聽說楊家有什麽寶物。當初楊兄從胡人處逃回來,只夾帶了金銀錢財,并無其他。”柳城又看了朱離一眼:“而況楊家遇難後,我去看過,他家東西,并沒有被翻檢過的痕跡。”

朱離笑得謙遜溫和:“柳爺說不是,那就不是了。”

柳城聽聞此言,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偷眼看朱離眼神坦然,眉眼含笑,還是那一副溫潤的樣子,心裏放松了些。他說自己對楊家一事毫無頭緒,卻被朱離引着,說了不止一點的頭緒。

“那麽,楊家可是知曉了別人辛密?別人為守住秘密,就只能殺人滅口了!”

柳城嘆了口氣:“這個卻真是從未聽說……”他是老江湖了,及時打住了話頭。

朱離一雙亮如明星的眼眸看着柳城:“既是別人辛密,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楊家不與柳爺說,也是應當。”

“這……或者是一條線索。”

朱離也點了點頭:“為了保守秘密而在一夜之間滅掉一府二十七口人,這秘密的主人太不簡單!柳爺與楊家相交十年,可知道楊家是不是與這等厲害的人物有過往來?”

“這……”柳城撫了撫胡須,含糊道:“這倒未曾聽說過……”他看朱離還是笑得神色溫柔,但眼眸卻炯炯有神望着自己,也覺含糊不過了,只得又道:“據我所知,楊家在逞州交好的人家,只有我柳家一家。”

朱離臉上的笑意大了些:“柳爺的意思是,這十年裏楊家不管有意還是無心,能知道這樣厲害人物的秘密,可能性是極小的?”

“确實如此。”

“那柳爺覺得,十年之前呢?”

柳城被引到這話頭跟前,不能不說,心裏卻也有些不快:“十年之前他還在胡地!”

十年前楊家既然在胡人手裏做俘虜,楊家能知曉的大半是胡人的事,可柳城已親口說過,這事不是胡人所為!

到此足以,朱離笑意浸在眸子裏,退了一步,只道:“既然如此,晚輩能想到的,只有仇殺了!滿門滅口,也像是複仇所為,晚輩今日就去探問消息,看楊家可有結什麽仇家。”

柳城心裏舒了口氣:“讓吹絮陪着賢侄去吧,我這一病,真是太勞煩賢侄。”

朱離起身一揖:“柳爺莫要客氣了,朱離既然已應了柳爺來查此事,定當竭盡全力,又談何辛苦!”他笑望着柳城:“而況大家都是江湖中人,守望相助,也是應該的。”

朱離從柳城處出來時已過了巳時,夏日的大太陽已快升到中天,烘暖的熱意叫他身上一陣暢快,他方才與柳城交談,都聊地渾身僵硬了。

楊家在逞州十年,面上只與柳家交好,此次楊家阖府罹難,江湖上的懸案官府只是敷衍,柳家是江湖世家,在逞州聲譽隆厚,是出于與楊家的交情也好,出于江湖道義也罷,或者只是為顧及柳家聲名,他都不得不管此事。

大家都是江湖武士,誰也不擅長查案探案,以柳家在逞州經營數年的根基,他若無力查清這其中的恩仇,朱家就算在江湖上聲譽更勝,畢竟遠在徐州,又豈能理得清中間頭緒?

柳城此時找上朱家,公心之餘,不可謂沒有私心!這都在情理之中,他只是不想柳城欺他年輕,暗中把柳家從這件事中摘個幹淨!

朱離只在心裏嘆口氣,沿着柳府花廳曲廊散步,遠遠瞧見柳吹絮時依舊笑得溫和:“柳兄弟!”

柳吹絮圓圓的臉上沾了汗水,大眼睛滿是煩悶:“這麽熱的天,朱大哥還要去打鐵巷?”想來柳吹絮是被柳城揪過來陪同自己的。

朱離指了指日頭:“這才夏日頭上,你要等天不熱,可還得等三兩個月!”

柳吹絮臉色微苦:“楊伯伯家的事,我自然也是着急的,可這會兒将近午時,別家的人都躲在屋裏避暑熱呢!咱們等到傍晚,日頭下去了再去不好麽?”他看朱離笑了笑,以以為朱離松動,眼巴巴望着朱離。

朱離卻道:“不好!這事不易拖。”

柳吹絮長長嘆了一聲,跟在朱離後面,舉着袖子擋日頭:“朱大哥,我忘了拿扇子!”

他這樣拖延,朱離心裏好笑,還未做聲,就聽回廊裏柳綿叫了聲:“哥哥!”兩人回頭時就見柳綿頭頂頂着大大一片荷葉,捏着兩把折扇追了過來。

“天這麽熱,哥哥怎麽忘了拿扇子?娘讓我送過來!”柳綿不顧柳吹絮臉上的神色,已塞了一把折扇在柳吹絮手裏。

再看着朱離時柳綿臉上迅速染了一層紅霞,裝模作樣扇了兩下荷葉:“真,真熱!”見朱離含笑看她,柳綿差點拿荷葉把臉遮個嚴實,摸瞎戳了把折扇過來:“這是,是朱,朱,朱大哥的!”

等不到朱離拿穩扇子,她又頂着荷葉一溜煙跑回去了。

朱離捏着扇子扇了兩下,風都是熱的,卻笑看着蔫了的柳吹絮:“扇子有了,走吧!”

柳家在城北,楊家在城南,所幸柳城夫人張氏心細,馬車裏放了小半盆冰,兩人穿過大半個逞州城到打鐵巷時才沒中暑。

打鐵巷巷子裏有幾株高大的樟樹,枝葉葳蕤,撐出一片陰涼,有閑人聚在樹下賭錢,還有幾個只靠着樹幹坐着乘涼,正好問話。

兩人過去,有人認出柳吹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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