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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雖有涉獵,但知之甚少,只大致翻了翻。

按莫陽齊家人的說法,楊家結識這三家人應當都是有意為之,這三家人都與解密之事頗有研究,他自己也多讀這些書,可見是有疑難要解。

這疑難能是什麽?楊行天曾給齊家家主看過一個東西,齊家家主說那是武術心法,楊家的公子曾給柳吹絮看過家傳的劍譜——難道齊家說的武功心法就是楊家家傳劍譜?

朱離搖了搖頭,家傳的劍譜只怕楊家習武之人都能倒背如流,其中怎還會有未解之謎!

想是這樣想,他卻還是翻檢了一遍書架,但并未見着楊家家傳仰止劍法的劍譜。

或者祖傳之物珍貴,會藏在隐蔽之處?牆上暗格?朱離曲起手指咚咚咚把牆壁敲了個遍,也未見有何異響。

花瓶佛龛?他又把屋中擺件查看一遍。

遍尋不見,他都要放棄,忽見地上有一滴污漬,朱離蹲下去看,那污漬尚新,是血漬被人倉皇拭去後留下的輪廓,書架旁一滴,隔很遠的壁角裏一滴,他順着血跡尋過去,直到廂房一角的硬木長榻邊。

除他之外,還有人來過楊家宅邸,且這人受了傷!

朱離警覺起來,他人雖蹲着,手已握緊佩劍劍柄,一手在那血跡消逝處摩挲,碰到長榻柱腳,竟摸到一塊冰涼的突起,那材質與硬木明顯不同——楊家內院廂房裏別有洞天。

朱離環顧四周,心裏只猶豫了一下,便輕輕轉動了那個突起,紮紮之聲響起,長榻移動,露出的地面上一道入口。

楊家有暗室,且這等隐秘!

難道真如莫陽齊家家主暗示,楊家慘案不是他最初想的仇殺?而是有人為了守住秘密要滅口?

朱離站在密道入口處往下看了一眼,下面黑黢黢一片,他點燃半截殘蠟,定了定神,一手提劍,一手舉燭,凝神往下面走去。

這暗室竟然不小,布置猶如書房,朱離端着燭臺四處查看,架子上擺着一排排手抄的書籍,他還劍入鞘,信手抽了一本——《仰止書柒》!

朱離心裏一動,這便是楊家的家傳劍譜了!果然藏得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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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朱離忽聽左近有輕微的呼吸傳來——有人在地道,該是地面上那血跡的主人!

朱離反應極快,一手還穩穩舉着燭臺,一手已拔劍出鞘,刷得一聲,燭光映着長劍的淩光,照出書架旁蜷縮着的人的臉。

那人看見是他,眼眸微亮,微微松了口氣,往後靠着牆壁不動了。

朱離詫異地半天說所不出話來,劍尖還對着那人的臉龐,寒光映襯地那人臉色蒼白如蒙着白絹:“烏桑?你……”

他不是劫了馬走了麽?不是不回逞州麽?

朱離還劍入鞘,将蠟燭移近一些,立即聞到一陣血腥的味道,不覺皺了皺鼻子。

烏桑仰着腦袋靠着牆,眼睛閉着,睫毛輕輕顫抖,像是猜出朱離心中所想,他只道:“被他們截住,逼了回來。”

朱離舉燭環顧四周,由衷贊嘆:“你真會挑地方躲!”

烏桑輕輕哼了一聲:“這是殺手活命必備的本領”。

朱離點頭認可,寂寞中又聽铛地一聲,一盞銅鑄的燭臺從烏桑身後滾落出來,扶手上還沾着血跡。

朱離彎腰扶起燭臺,安上蠟燭,原來烏桑已到強弩之末,只剩燭臺防身,可見他這次脫身不易。

暗室通風慢,血腥味從烏桑身上散出來,讓人窒息。朱離撇了一眼,烏桑仰靠在書架與牆壁的夾角裏,身上還是黛山上初見時那身夜行裝束,他一腿微曲,一腿伸展,這個角度看過去,伸展着的那條腿又長又直。

朱離清了清嗓子,從懷裏摸出了傷藥放在烏桑跟前:“治外傷的。”烏桑擡起眼皮掃了他一眼。

“這是……”朱離頓了一下,這是什麽?江湖道義,扶危濟困?

這是他和烏桑第四次見,除了在醴曲羅家廢院被驚吓過度,朱離有些亢奮而問了幾句廢話,兩人之間基本沒什麽交流,根本算不上熟稔,他這贈藥之舉該怎麽解釋呢!

好在烏桑也沒等他解釋,摸過藥揣進了自己自己懷裏:“多謝!”

烏桑不知是昏昏欲睡,還是閉目養神,總之靠在那裏動也不動了,朱離便也撿起落在地上的那本手抄書來,就着燭光翻閱。

他不必避着烏桑,他所做之事也沒什麽不能見人,而況依烏桑的性子,別人便是拿刀逼問他消息,他看起來也懶得多說一句廢話。

靜谧裏只聽朱離翻動書頁的聲音越來越快,他幼年即拜名師,後又習得家傳劍法輕鳴劍,與武學一道造詣不淺,尤其在劍法上,甚至稱得上精通,但這本劍譜看下來,他卻一頭霧水,全然看不懂。

這倒并非這本劍譜裏心法招數繁雜超出他的理解,而是這本書字句之間全然不通,倒不像是劍譜,而是小孩兒習字時随心記憶,亂湊起來的文字。

若是這樣一本劍譜,楊家要費心研讀數算解密也還說得過去,朱離輕輕阖上書,看着封面上那幾個字,愣了一下,腦海中閃過莫陽齊家家主的話——那些片段是搗過鬼的!

這一本是《仰止書柒》,一本劍譜能到柒?那前面幾本呢?

他舉燭到密室裏的書架旁,抽出了最上面一排最前面的三本,分別是《仰止書》,《仰止書壹》,《仰止書貳》。朱離疑惑地挑眉,難道這本劍譜是一個系列?

他翻開了第一本,這本卻是簡單易懂,他一邊翻閱,一邊想着,柳吹絮其實所言不虛,若這便是楊家家傳武藝,那楊家武藝可當真是稀松平常的很。

想到柳吹絮說的楊家劍招,朱離翻閱地稍微仔細,看到後面,果然見到柳吹絮曾說過的那招仰身倒刺的劍招,叫做“飛雁回顧”。

這暗室中還有烏桑,他不便演練,只在心上過了一遍,這一招放在楊家劍譜裏,無論從哪一招轉換過渡,都覺得有些不流暢。這樣的劍法要殺死二十七口人,那還真是難。

朱離想着又翻開第二本,也許楊家這劍法浩繁跌雜,精髓都在後面幾本裏。

但他只翻了幾頁便覺出不對來,這《仰止書壹》并不是一本新書,他只是把《仰止書》裏的單字和雙字互換抄下來的!

朱離長眉微蹙,他一連從書架上取下一捧書來,這些手抄書本都是仰止書後面夾着數字,他将這些書與原書對照,但見這些書都不是新書,要麽是在原書的基礎上互換單雙字,要麽是隔三挑五,或者是相鄰兩字各取半邊,還有些規則複雜,他一時看不明白。

但可以确定的是,楊家研究數算解密周易八卦,就是為了解開這本“家傳”的劍譜裏的秘密!

楊家滿門遭殺戮,只怕和這本劍譜脫不了幹系!朱離不明白的是,若是為了劍譜,怎麽劍譜還好端端地留在這裏?

不知是密室陰冷,還是楊家深藏不露,欺瞞友人叫人惡寒,朱離只覺背上一陣涼意,他将《仰止書》原本收在懷中,又撿出了互換單雙字的一本,熄滅燭火,出了密室。

走上那條通道之前他往書架後面看了一眼,只看得見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影,烏桑呼吸均勻,竟然睡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數據這麽慘淡,估計這期榜單會輪空吧~心痛的無法呼吸啊喂~

☆、近在眼前

外面申時已過半,朱離走在豔陽下,一路想了無數種可能,只覺被太陽曬了半天,身上的寒意還退不下去,等他回神,從打鐵巷楊家到逞州城北柳家的路,他已步行走了一半,腿上的傷都疼的麻木了。

到柳家時已過了酉時初,他去探了柳城,又去探柳吹絮,柳吹絮已好了大半,只是柳家嬌慣,還叫他靜養。

《仰止書》的事,朱離暫時對誰也沒提。晚飯桌上時,朱離臉上神色如常,柳綿看了他一眼,他還回給柳綿一個笑臉,柳綿一看他笑,把頭低到了飯碗裏。

柳城還沒說話,張氏已一臉愧疚地開了口:“你這孩子怎麽受了傷也不吭聲,還亂跑?”

朱離頓了一下才明白她說的是自己腿上的傷,笑了一下:“并不礙事。”

張氏幫他夾了兩箸小菜:“吹絮被我們寵壞了,不知道照顧人的,要不是綿兒跟我們說,我們還不知道呢!我瞧你臉色差得很,得好好補一補。”說話間又幫他添了一碗湯。

他笑着謝了一聲。

柳城這才開口:“賢侄為楊家的事奔波地太辛苦了,明日暫且休息休息吧,老夫身子好了,也能助賢侄一臂之力。”

朱離忙起身辭道:“柳爺折煞了小輩,是晚輩盡綿薄之力,協助柳爺才是。”可能因為柳氏夫婦對他受了傷這事太過在意,吃飯時一直對他過分熱情,朱離也只得極近客氣,連說沒事。

這頓飯吃了比沒吃還累。

朱離回屋後并未就睡,強自支撐着,秉燭夜讀,把仰止劍法中那一招“飛雁回顧”前後幾招都抄了一遍,算計好次日的行程計劃,這才就睡。

這幾日太累,朱離挨着枕頭就睡,卻睡得極不安穩,夢境紛沓而至,一會兒是一個滿臉橫肉長相猙獰的人,這人自稱是楊行天,他帶人舉刀殺進了羅家舊址,只聽裏面哭喊喧天,轉瞬那羅家舊屋就起了大火。

朱離驚醒了,一身冷汗半天都下不去。

再睡過去又夢見一個矮瘦的男人一邊嚎哭着死得冤枉一邊沖他跑了過來,這人上身一道傷口從右下腹一直延伸到喉頭處,皮開肉綻,渾身是血,他才是楊行天,朱離跑也跑不動,被這人一把抱住,染了一身血。

朱離又醒了。

外面天色還是一片朦胧的黑,朱離無奈地閉目養神,等着天明,過了許久又朦朦胧胧中有了點睡意,半睡半醒地躺了一陣,直到聽見外面有了人聲,朱離才翻身起床,卻起了一半又躺了回去。

他頭暈眼花,渾身乏力而疼痛。別說照計劃去再去趟莫陽,就是起床都累出一身汗來。

這應該是昨日在楊家的密室裏着了涼了。

柳氏夫婦聽說他病了,都來探望,給柳吹絮醫病的大夫也給他瞧了一遍,開了許多藥。

外面是個陰天,微風習習,夏日裏難得的一天涼爽,朱離在柳家花庭裏散了半天步,柳綿蹬蹬蹬跑了過來:“藥,藥好了!”

朱離應了一聲往屋裏走,柳綿跟在他後面,兩人走了好一陣,才聽柳綿悶不聲兒地問了一句:“你……很難受麽?”沒有結巴,很順暢。

“不難受,你哥哥好了麽?”朱離一直往前走,也沒回頭,怕一回頭柳綿又會結巴。

“別管哥哥,哥哥有娘親和爹爹,你在逞州是一個人。”

朱離不想柳綿這樣小,還有這等體貼的心思。他和柳吹絮同齡,同是病中,境況對比太鮮明。他雖不為此難受,但柳綿能這樣說,他還是滿懷感激:“綿兒是個好孩子!”

柳綿頓了頓才笑了:“嘿,嘿,嘿!”笑得很有節奏。

柳綿盯着他吃了藥,堵在門口不讓他出門:“發,發汗……才能,能好!”她不看朱離時說話就能利索很多。

朱離不忍辜負她心意,只得打消行程,伏案寫了封書信,蓋了印章,托柳綿送到緣來酒樓,便順着柳綿的意思上床發了一身汗。

傍晚時候醒來,果然身上輕快許多,朱離帶着自己手抄的“飛雁回顧”去探望柳吹絮,這個時辰柳吹絮懶懶靠在床榻上端着本傳奇小說看着,見了他一下子坐了起來:“朱大哥!”像是多年未見一樣興奮。

朱離對他點了點頭,坐在一邊,這時候張氏和柳城都不在,他将帶來的手抄紙遞過去。

柳吹絮看了兩眼,瞪大了眼睛:“這是……”他往四周看了下,壓低了聲音:“這是楊家的劍譜?朱大哥,你從哪裏弄來的?”

朱離神色如常:“自然是楊家。”

柳吹絮咧了咧嘴,他看了楊家劍譜被柳城罵過,這時候還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指着那招“飛雁回顧”對朱離道:“朱大哥,我說的就是這一招,這一招若使得好了,便能在人身上劃出一道從下斜着向上的傷口來,不過得會左手使劍的人,才能弄出楊伯伯身上的那種傷口!。”他有看了一陣,喃喃自語:“原來叫‘飛雁回顧’,只是這和前面的劍招并不連貫。”

朱離笑了一下:“劍術精絕之人并不按着劍譜陳規出劍。”

柳吹絮愣了愣:“朱大哥的意思是……楊伯伯,真是被這套劍法殺死的?可誰能将這套劍法使得這麽厲害?”

這劍譜原來的主人,羅家的人,或者別的人,但這想法只在朱離心頭滾了一滾,他并未說出來:“柳兄弟也通密書,你看看這劍譜裏可還藏着密文?”

“劍譜裏……麽?”柳吹絮疑惑地看了眼朱離,但見朱離神色認真,他忙坐好,一邊看着,一邊手指在被單上輕輕畫着。

大約過了一柱□□夫,柳吹絮嘆了口氣,擡起頭來:“朱大哥,我試了十幾種密文的方法,全都不通。”說着将那紙片遞了過來。

朱離臉上還是帶着淡淡的笑,也看不出有沒有失望:“也許真沒有密文,就只是一本劍譜。”他說這話時眉峰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

柳吹絮湊過來問:“朱大哥,以前楊家兄弟給我看這劍譜,是不是也是想讓我從中看出端倪?你是不是已經查到了些別的東西。”

朱離略一斟酌,只道:“在莫陽齊家時你出去了,那齊爺說楊家家主也曾請他看過東西,他雖不記得那東西的具體內容,卻知道那是本武功心法。楊家的武功心法,只有仰止劍譜。”

他并未隐瞞,卻也并未說全。柳吹絮怔了一下,“若他真要解開什麽密文,爹爹可比我厲害啊!”

朱離笑了笑:“我只是猜測。”

晚飯時柳綿對他比了個手勢,是說信已送到了緣來酒樓,還沒驚動旁人,他感激地沖她笑了笑。

朱離托柳綿給緣來酒樓送信時已是下午的辰光,算着時辰,次日下午,那邊也該有了回音,是以午飯吃過,朱離知會過柳氏夫婦,便去了緣來酒樓。

朱家商號遍布南五省,平常都是管事上徐州報賬禀事,好一點是管家朱祥能來走一趟,朱諾親臨的次數實在是少,忽略不計,至于朱家這位少爺,聽說朱家生意上的事從來不沾手,那真是難得一見。

前不久朱家少爺着人來要酒時緣來酒樓的管事連酒樓地板都擦了一遍,但朱離也沒親自上門。

這回聽意思是朱離親臨,管事把酒樓裏清掃一新,恨不能在門口放上幾串鞭炮,昭示朱記的少東家來了酒樓視察,借着這噱頭大賺一筆。

朱離到時緣來酒樓大大小小的人都分立門口等着他,見了他齊齊行禮,他被這陣仗倒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好在素來就是笑意盈盈,也不至于倉促間失了禮數。

朱離被讓進包房裏,那昨日去辦差的人穿着簇新,已在房裏等待回話,管事更是親自侍立門口,端茶送水。

朱離寒暄幾句,打發了衆人,只留下那辦差的人,他還沒問,那人已極有眼色地彙報:“小的去過莫陽齊家,那齊爺翻了翻少東家送來的書,說那時候楊家給自己看的,就是這書裏的一段,小的特地問了,已将那些片段做了标記。”

朱離心裏往下沉了一點,“候家呢?”

“侯爺看了小的遞上去的書,瞧了小的一眼,說這書不是這麽讀的,小的冒着少東家的名頭在糊弄他,着人将小的趕了出來。”

“哦?”

那辦差的人瞧了眼朱離的臉色,奉承道:“小的記着少東家說的,候家城府深,便請齊爺将那書還原了一下,又去了候家。這回那侯爺沒趕小的,只說這書有些眼熟,但事隔多年,他也記不大清了。”

楊家蟄居十年低調行事,并不只是柳城說的那樣為躲避胡人追蹤,他是在潛心研究這《仰止書》的秘密!

朱離心裏煩亂,賞了辦差的銀子,辭了緣來酒樓管事的殷勤挽留,一路往柳家走去。

楊家的事是柳家求到朱家門上的,楊家結識候家,齊家,柳家三家是因為楊家以為《仰止書》中含有密文,從而刻意為之,他該把這件确鑿無疑的事告訴柳城了。

只是楊倆招來滅門之禍,是楊家已解開《仰止書》裏的秘密,與仰止書相關的人來竊取秘密麽?

還是這《仰止書》來歷不正,舊主找上了門?

似乎又都不對,若是以上兩種情況,那兇手都是熟知《仰止書》的,又怎會在殺了人之後還容《仰止書》好好地放在楊家密室?

朱離邊走邊想,忽聽前面一陣喧嘩,擡頭看時,是“西湖三怪”裏那刀疤臉正在喝罵着什麽,看來這幫人雖把烏桑逼回了逞州城,卻還未堵住烏桑。

朱離本不欲管閑事,但即将走過時,卻聽那本是叫罵着的刀疤臉忽然放聲嚎了一聲,悲切絕望,聞者傷心。朱離這才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刀疤臉跪在地上,雙手抱着一個細瘦的人放聲悲哭,那細瘦的人他也見過,是追着烏桑跑的人之一。

刀疤臉哭過一陣,感覺懷裏的人似乎動了一下,他忙放開了那瘦子,一把揪過旁邊一個胡子都白了的老者:“他還活着,你怎麽說他救不了?他還活着!你說啊!”

刀疤臉狀似瘋狂,還喊了些什麽,朱離一概沒有聽見,他只看到躺在地上那瘦子氣息奄奄,一道劍傷從右下腹斜着貫穿整個前胸,直到鎖骨,舊傷,沒及時救治,傷口潰爛更讓痕跡明顯。

猶如被一棒擊在天靈蓋上,疼痛從頭頂貫穿腳底,朱離驚地面色蒼白,他毫無意識地喃言:“烏桑,是烏桑!”

刀疤臉應和似的嚎了一聲:“烏桑,我不殺了你誓不為人。”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休息,後天繼續。後天就是換榜的日子,輪空就去哭一場,然後堅強地爬回來繼續更。今天有天使投了顆地雷,這是這篇文的第一顆地雷呢!感謝^O^(表示這位天使的ID 我不會畫,蠢哭)!

☆、瘦馬天涯

這日還是陰沉的天氣,朱離奔到楊府時卻已出了一身的汗,這次他毫不猶豫,提劍在手,徑奔楊家內院廂房的密室入口。

按動機括,聽着密室門紮紮開動時,朱離心裏一片狂怒前的平靜,他持着燭臺,拖着長劍走了進去,但環顧密室,已不見了烏桑的影子!

傷地那麽重,不過一兩天的時間,就能繼續跑路!蒼霞山的殺手果然本領非凡。

朱離忍着怒氣,放下燭臺,揮劍而起,他以朱家家傳劍法輕鳴劍起招,一招一式舞過去,直到“點水蜻蜓”這一招時,他就着單腳離地,挑撿而上的姿勢,錯步往前,劍交左手,腰身往後一仰。

他記得烏桑是個左撇子。

這一劍帶着奔雷之勢刺出,朱離人如展翅的雄鷹般卻極快地一擰腰身,左手一提,刷得一聲,密室牆壁上已被他劃出一道尺深的口子。

從右斜着往上,先深後淺,從齊腰高的地方劃到齊鎖骨高的地方。

這正是仰止劍譜的中的一招“飛雁回顧”!

他說過,劍術高明之人,從不按着劍譜出招!烏桑就是那劍術高明之人!

朱離一拳砸在密室牆上,那牆壁上被他劃了一道口子的地方登時簌簌往下掉了些灰塵。

過了一尚他才覺出手上的疼痛來,針砭火燒似的,他又往牆上擂了一拳,這次牆上落下幾點殷紅的血跡。

烏桑!

黛山羅家墓前,醴曲羅家舊宅,逞州楊家密室!他一直以為烏桑只是精于逃命……

他怎麽能把所有的一切都當做巧合!

他還在黛山上為烏桑掩護,在莫陽鎮外縱容柳吹絮給西湖三怪的人指錯路,在回逞州的路上借馬給烏桑跑路……還有就在這間密室,他送藥給烏桑!

他想起烏桑的眼神,三番五次在那麽可疑的地方相遇,他都不曾問過一句烏桑為什麽會找到那些地方,烏桑看着還有人能像自己一樣犯傻,言語都欠奉,只怕無奈極了吧!

他是個傻子!不止在于數次放過烏桑,還在于對烏桑莫名的信任,他一邊勸着柳吹絮說烏桑只是個殺手,一邊卻已将這個冷漠的殺手歸于同類!

這才是痛苦的根源。這痛苦,他自認為是自己活該。

朱離從楊家出來時,天色已擦黑,密雲遮裹着天穹,四周黯淡,亦如他的心境。

柳家已擺過了飯,張氏歉疚地看着他:“你這孩子怎麽了,臉色這麽差?你說去緣來酒樓,我們以為你今晚不回來了。你吃過飯麽?”

柳綿盯着地面小聲說:“我替朱大哥留了飯。”

楊家的事,烏桑就是兇手的事,自己的愚昧大意,和得知烏桑是兇手時自己的郁結心痛,種種都在朱離心頭盤旋,但這一路他卻還是拿定了主意。

他臉色蒼白,卻一如既往地挂着笑意:“柳爺可歇息了?晚輩有要事要面禀柳爺。”

張氏看朱離神情認真,支開了柳吹絮和柳綿兄妹,留朱離單獨去見柳城,卻不想朱離見着柳城第一件事,竟是一膝蓋跪在了柳城腳邊。

柳氏夫婦驚得來扶來勸,卻都沒有用。盞茶的功夫裏,這已是柳城第三次伸手扶跪在地上的朱離,但朱離一意孤行,就是不肯起身。

朱離臉色這樣差,柳城真擔心再跪上一盞茶的功夫,朱離會暈過去。

張氏看這孩子倔強,勸也勸不動,只端過一盞蓮子粥來:“存之,縱有天大的事,也該吃了飯慢慢說。這是綿兒有心,特地為你留的。”

柳城也勸他:“什麽事值得賢侄如此?萬事都可以商量嘛。”他又伸手來扶朱離。

朱離拜了一拜,才道:“柳爺信得過我朱家才把楊家這等大事托付我朱家,奈何存之少年輕狂,不識人心,卻是眼睜睜錯過了兇手,真是辜負了柳爺囑托。”

柳吹絮識得仰止劍法,識得楊行天身上的傷口,今日西湖三怪的親友們在逞州街頭大鬧,那瘦子身上的傷口那麽明顯,柳家是逞州大戶,總會聽聞消息,過不了多久,單憑這一招相似的招數 ,柳家也會知道烏桑是殺害楊家的兇手,他無從隐瞞。

柳城聞言已騰地站了起來,“這麽說,賢侄尋到了殺楊兄一家的兇手?!”

柳城臉色急迫地看着朱離,只見這個平日笑如和風的人臉上笑意不落,臉色卻一陣青灰,一陣蒼白,轉瞬換了幾換,但最終只見他臉色如常,目光堅定,仰頭答了一聲:“是!”

“是誰?”柳城沒有那等耐心。

“柳爺,這便是晚輩求肯之處——殺害楊家的兇手小侄不能說,非但不能說,還得請柳爺寬限時日,小侄親去将那兇手捉回來,只盼柳爺在我回來之前無論聽說什麽,都當耳畔秋風,不予理會。”

柳城又是心急又是疑惑,這會卻也顧不得朱離再跪上一時三刻會不會暈了:“這是為何?此人是賢侄舊識?是賢侄好友?還是賢侄親戚?”

舊識,好友,親戚!柳城每說出一個字,就見地上跪着的青年臉色蒼白一分,眉頭蹙緊一分,像是有人拿着鞭子打在他身上,他兀自忍耐着。

朱離雖然年輕,但他家教如此,總還沉得住氣,他穩了穩聲音:“他,他與小侄只打過照面,并無交情……小侄先時不防,他從小侄手上走脫過……”他都不想再去細數次數。

“先時不知他是兇手,那也怪不得賢侄,現在咱們去将他捉回來,不就是了。”

朱離堅定地搖了搖頭,“還請柳爺應允,讓晚輩去做個了斷。”

“那卻為何?小侄有什麽不便之處不妨講出來,咱們總可商量……”

滅門之仇哪是商量可以解決,他惱恨烏桑不假,卻也想要找到烏桑問個清楚,“并無難言之隐……小侄可對天發誓,絕不包庇賊人,只請柳爺先沉住氣,小侄定會将他帶到柳爺跟前,到時再憑柳爺處置。”

柳城一時沉默不語,朱離便也直直跪在地上。

雖然楊家看來底細不清,但在柳城眼裏,楊家還是與他交好的清白可憐之家,如今慘遭滅門,兇手已經出現,要他忍耐,确實有些強人所難。

張氏看着兩人僵持,挨在柳城身邊,捉住了柳城的手,輕聲勸道:“城哥。”柳城拍了拍張氏手背,應道:“那我随你去追兇,這樣可好。”

朱離又搖了搖頭:“還請柳爺多等些時候……”

柳城似乎有些忍不住脾氣,張氏輕輕拉了他一把,他才沒站起來,張氏握着他的手,“城哥,存之年紀雖小,但他的行事咱們都看在眼裏,楊兄一家的事我知道你憂急萬分,但禍已釀成,咱們此刻為難存之有何用?”

朱離感激萬分,張氏對他撫慰一笑,又勸柳城,“城哥,若沒有存之,你這樣病了一場,單指着吹絮,何時才能尋到兇手?你何不能等這一時三刻,到時存之的事了了,咱們明明白白地報仇,不是更好?”

柳城這才點了點頭,看住朱離,一拍桌子:“我可以等着你的消息,但你總得留下個東西做憑證!”

朱離從脖子上解下一枚小巧的挂墜:“這上面有朱家印記,若晚輩行事不當,柳爺只管去家父面前讨要說法。柳爺總該信得過家父。”

柳城接過那挂墜,拂袖而去。

柳城轉身而去的背影那般決然,朱離只覺嗓子眼裏透不過氣,他在心裏發狠念着烏桑烏桑,這番要是烏桑不給個說法,他先把這人收拾了。

張氏卻盈盈過來扶起他:“城哥與楊家交情深厚,一時轉不過彎來,你莫怪他。”

“不會,這事本是我魯莽,多謝夫人周旋。”

張氏在他背上拍了一下,“這值得什麽,你一路幫着柳家,一路照顧吹絮,綿兒又崇拜你,凡此種種,我還沒有謝過你呢!”她攜着朱離的手往朱離屋裏走去,“我再叫廚房弄點吃得來,你一定要吃過東西,休息好了再走。這是你們說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朱離點了點頭,他太累了,需要養足精神去追烏桑。

這一覺朱離直睡到第二日辰時末,中間竟不曾醒過一次。

他辭過柳城張氏,柳城臉色不好,張氏還算和善,他去辭柳吹絮,柳吹絮還和舊時一樣,反而安慰叮囑了好些話。

柳綿看着他時還結巴,卻要執意送他出城。兩人并肩齊驅,直到逞州城外,柳綿伸手遮着太陽,眼望着四周青山,慢慢地問:“朱大哥,楊伯伯一家,不是好人吧?”

朱離笑了一聲:“這世上的人,不能只以好壞分。”

柳綿撅了撅嘴,眼神還在四周游蕩着:“你是好人,哥哥也是好人,我也是好人。”她不知是有意無意,并未提起柳城和張氏。

朱離在她腦袋上拍了拍:“回去吧!楊家的事就交給我這個大哥,綿兒還小,學學針織女工就夠了。”

柳綿伸手撥了一下朱離在她頭上的手:“針黹女……女,哎,很煩的!”

朱離看地好笑:“學舞刀弄劍不煩?可得當心長大了沒人要!”

柳綿聽了啊了一聲,瞪着朱離看了好一會兒,拍馬回去了。

朱離孤身一人,即已錯過烏桑行蹤,此時無處可尋,只能往蒼霞山方向走,一路留意烏桑蹤跡,也不放過西湖三怪的親友的行蹤。

這幫人追着烏桑跑了這麽久,也沒捉到烏桑,武藝雖然不濟,但總能将烏桑迫地到處亂竄,尋人的本領總還有幾分,值得留意。

朱離一人騎一匹馬,備着兩匹駿馬,晝夜不停,餐風飲露,兩日過去已追去老遠,烏桑的蹤跡沒找到一絲一毫,卻聽了一路江湖傳聞,說什麽蒼霞山新起之秀相貌神俊飄逸,驚為天人,他的仰止劍法出神入化,連傷幾位江南大俠,一時竟無人能截住他……

既然仰止劍法已傳了出來,料想柳城一家也已知曉了烏桑就是兇手。當時柳城雖勉強答應信他,但他卻不敢放松下來,唯恐遲則生變。

這幾日過去朱離傷心已減了不少。他是查探真相之人,烏桑一個兇手,還背着西湖三傑三條人命,正被追的東逃西竄,躲避追殺,難道指望烏桑能在自己面前自承罪責,剖白真相麽?

那才是見了鬼了!

而況如今細細想去,他幾次遇見烏桑,烏桑雖然不動聲色,但也未曾誤導過他,阻攔過他,烏桑不過一個殺手,為利所趨,不講江湖道義,能做到這般,也算難得了。

話雖如此,他心裏對烏桑的氣恨卻依舊。

作者有話要說: 申榜,輪空,接着來更,心痛的無法呼吸。

☆、背燈和月

這日行路已近午時,朱離腹中饑餓,但離城尚遠,不遠處的路邊只有一個破陋的茶寮,他打馬過去,挑個陰涼的地方,要了碗茶水,就着幹糧裹腹。

烈日灼地他臉上一層一層掉皮,唇上幾道裂開的口子,憂急之下連嘴裏也長了許多燎泡,幹糧又硬,他每啃一口都戳着嘴裏的傷口,能疼出一串眼花,他忍着,長眉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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