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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揚起,露出一抹朱離還未辨清意味就轉瞬不見的笑意,只聽他說:“別再跟着我。”
而後烏桑長腿一夾馬腹,馬兒竄了出去,他還是,不能不手軟,在看到朱離眼眸裏的神色時。
朱離卻被烏桑這個笑定在了地上,烏桑這時候沖他笑是什麽意思?!
而且烏桑這個笑容的意味朱離雖然不明,這個笑容模樣朱離卻有些熟悉,他做夢要劃破烏桑臉頰時,烏桑就對他這麽笑了一下。
這……他之前沒見過烏桑笑,竟還能做夢做地這樣肖像!
只一瞬間,烏桑已不見了蹤影!
朱離已沒力氣再生氣了。
前面就是徐州城,烏桑往前走只能進徐州城,要回蒼霞山徐州也是要道,徐州城是他朱家的地盤,他就不信進了徐州城他還能讓烏桑跑了!
朱離緩了口氣追了過去。城牆下不遠處,烏桑的馬兒垂着頭頹喪地在野地裏站着,看來烏桑是棄馬進城了!
烏桑進得去徐州城,朱離自然也進得去,此時城中寂靜,烏桑身上又有傷,就循着這血腥味,他也找得到烏桑了。
但朱離不料他才下城牆走了不幾步,便被人迎面攔了個結實,朱家家仆撲過來,只差抱住他的腿:“少爺,小的們可等到你了!”像看到佛祖顯靈般興奮。
朱離伸手扯起地上跪着的人:“家中出了何事?母親可好?”
“老爺夫人都好,府上也好,是老爺囑咐我等,見着少爺立刻請少爺回府的。”
朱離夜半見到家仆等在此處,只道家中有了變故,卻不過虛驚一場,他長眉微蹙,只問,“方才進城的人往哪裏走了?”
家仆低了頭,“不曾看見有什麽人,只有少爺。”
朱離眼神掃過,那家仆吓得又一頭跪在地上:“少爺不能為難小的呀,老爺說了,楊家的事既然查出了兇手,咱們就不便插手了,請少爺速速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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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怎知查出了兇手?”
家仆望着他:“逞州的柳爺都來信了呀,老爺看了很是生氣呢!少爺,這事兒老爺知道地清清楚楚,您別抵賴。”
朱離心裏一頓,柳城終究等不及自己把烏桑帶回去!他拗不過自己,便搬出了父親!
父親命令他并不敢違抗,可……
朱離繞開家仆欲走,“你只消說不曾見過我!”
“哎,少爺!”家仆攔他不住,忙起身跟在他背後,這家仆只打一聲唿哨,暗處已腳步紛沓,竟還有五名家仆等在這裏!
朱離看着将自己團團圍住的六個人:“你們攔不住我。”他還笑着,看着仆人說的十分誠懇。
朱家家仆卻深知這位少爺的脾性,那聲音裏些微地冷意驚得六個人齊齊跪在地上:“少爺身手了得,小的們肯定攔不住少爺。可……老爺說了,帶不回少爺就提頭來見,少爺若不回去,我等只有以死謝罪!”那仆人說着,摸出身上短刀,抵在自己喉頭。
朱離還笑着:“這是以命相脅?”
那仆人腦袋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小的不敢!”
朱離說話間,已拔束發玉簪,在手心輕輕敲了幾下:“這有什麽……不……敢?”他話音落處,那發簪在他手心斷成均勻的六段,分別打在了六名仆人穴位,看那幾人都或癱或跪定在地上,朱離才又笑着拱了拱手:“那就勞煩各位多跪一陣,我有要事,暫不奉陪。”
作者有話要說: 啊!沒什麽人看,我也就沒什麽話說,寫吧寫吧,埋頭寫吧……
☆、急俠好義
朱離尋着烏桑蹤跡,一直追到徐州城西,城西主街後便是朱唇橋,朱唇橋後的巷子叫夜合巷,整個巷子裏都是青樓妓|館,最魚龍混雜的地方,烏桑能躲到這裏來,也算逃命有道。
但追到夜合巷,朱離也失去了烏桑的蹤跡。
這個時辰是夜合巷最冷清的時候,晨風裏飄着胭脂香粉的味道,還隐約聽見幾聲堂館裏未盡的歡宴上漏出來的絲竹弦樂之聲,幾個歡飲達旦的恩客趁清早人少回家,腳步踉跄。
各門上倚着的門子們都一臉倦怠,卻還撐着笑臉迎客,看見朱離時熱情地迎上來:“大爺早啊!”
朱離摸出銀子打問:“方才可有什麽人經過這條街?”
門子掂者手裏的銀子,笑得臉上折出幾層皺紋:“這麽早的天兒,爺是第一個這麽早的客,旁人都是回去的呢!”他拿牙試着咬了咬朱離的銀子,眼睛往朱離身上瞄了幾眼,“這麽早別家的姑娘們還沒起呢,爺來我們這裏坐坐?”說這話時眼神如絲。
朱離不動神色往後退了半步,像是要躲開門子纏人的眼神:“轎子呢?哪家出門的轎子回來過?”不會錯了,徐州城他太熟了,烏桑就在左近,就在城西這片地兒裏。
門子撅着嘴變了臉色,鼻子裏哼了一聲:“除了倚歡樓裏的那些人還能有誰!爺你不是……”說着拿眼觑着朱離,“爺喲,您可別跟着新鮮趟那一灘兒水,那些人再怎麽早也洗,晚也洗,到底還是……”
朱離眼神掃過去,算不上冷,那門子卻縮了縮脖子閉了嘴,但看着朱離的眼神裏那一抹深意還在。
朱離并未理會這個眼神,他道了聲謝,往前走了。
只有倚歡樓的轎子回來過,那麽烏桑就在倚歡樓無疑了!
朱離一徑走進去,走到巷子盡頭,往右轉過去,一條石子小徑穿進了鳳竹林裏,走上一陣才能看見幾盞風燈挂在竹林盡頭,照出一片昏黃的光暈。
那紗燈簡單樸素,并無彩飾圖畫,只寫了三個蒼勁大字——倚歡樓。
倚歡樓是南風館,背後不知靠着誰,在這徐州城經營了許多年,竟是屹立不倒,尋常人要進去不易,要出來就更難了。
但偏巧朱離對這地方熟悉,烏桑這一次,倒是躲了個好去處,正和朱離心意!
朱離抿唇輕笑,眼睛都微微一彎,信步走了出去。
倚歡樓的門子認得他,看他出了鳳竹林便迎了過來,行禮叫了一聲:“朱少爺。”
朱離看那門子的一臉為難和尴尬,以為靈棋有客,正要解釋,就聽有人叫了一聲:“少爺!”
“祥伯!你,你……”看朱家管家朱祥候在倚歡樓前,朱離覺得自己差點跟柳綿一樣緊張地結巴。
朱祥笑容可親,臉上都笑出了褶子,躬身行了個禮:“少爺一路辛苦了,老爺正在家裏等着,還請少爺趕快回府吧。”
朱離看了一眼倚歡樓高大而簡單樸素的門,對着朱祥深深行了個禮:“祥伯,我……”
朱祥還笑着,打斷了朱離的話:“老爺說少爺辦事認真是好事,可少爺家有雙親,出門這麽久,沒有過門不入的道理。”
朱離心裏嘆了口氣,祥伯這話,是說他辦事逾矩了!
管家朱祥在府裏舉足輕重,父親都敬重依仗的人,輕易小事勞動不到他,他既然站在了這裏,雖是笑意盈盈輕言善語地請他回去,朱離卻也不得不回去。
但烏桑的事未了,朱離怎麽甘心,他不顧祥伯在場,徑直問門子:“方才回來的是哪位倌人?”
門子垂着頭,只拿餘光偷偷觑他,卻不答話。朱祥咳了一聲,笑望着朱離,“少爺莫要為難他,咱們該回去了。”
這是問不出來了!朱離嘆了口氣,只得暫且跟着祥伯回去。
朱離勞累,加上朱府馬車寬敞舒适,朱離登上馬車,和祥伯說了不到三句話,已經睡了過去,被祥伯推醒時,馬車已到了府門前。
祥伯在車前看着他,還是笑盈盈地:“少爺先去換身衣服,老爺正在內院廂房裏等着呢。”
朱離暗中咬了咬唇內細肉:“我想先去見見娘親。”
朱祥彎起唇角笑得了然:“少爺還和小時候一樣。老爺最是親和不過,少爺聽話,便什麽事也沒有。再說見罷老爺再見夫人也是一樣的。”
朱離只得應了一聲,匆匆洗漱,換了幹淨衣裳,出門前交代屋裏貼身的小厮去知會他母親,這才收拾整齊了上內院廂房去。
朱離住的小院就在內院左側,幾步路的距離,一時就到了:“父親。”他請安行禮。
朱諾端坐在長案後面,也不知看得是賬本還是別的,頭也沒擡,只嗯了一聲,并沒有叫起。
朱離跪着,約過了盞茶的功夫,膝蓋都疼了,他偷偷換了一次膝蓋的位置,才聽朱諾閑閑問:“楊家的事怎麽樣了?”
昨夜在徐州城牆下堵他的家仆說柳城給父親去了信,那麽楊家的事父親心裏定然已清清楚楚,朱離只得如實回答:“殺害楊家的兇手,該是烏桑。”
“哦?”朱諾還看着案上的書本,卻像是頭一次聽到一般,帶了幾分疑問。
“柳家公子描述過楊家家主楊行天身上的傷口,與烏桑在別人身上刺出的傷口一致,使得正是楊家劍譜'飛雁回顧'這一招,且是左手使劍。另外,十多年前與楊家一起從胡人手裏逃來的還有羅家,這戶人家在十年前已遭人滅門,兒子查訪楊家的事,曾在羅家墓前,羅家舊宅和楊家密室碰見烏桑,這該不是巧合。”
朱諾這才擡頭看朱離:“這麽說,楊家的事,是已經弄清楚了?”
朱離怔了一下:“是該……如此,可是父親,兒子覺得烏桑這件事裏還有內情……”
朱諾嗤笑了一下:“看來別人說的沒錯,我朱家還開着官司鋪子!”
朱離不敢辯駁,只挑些別的來說:“楊家有本劍譜叫《仰止書》,這本書……”朱諾的眼神落在朱離身上,猶如有形,朱離略頓,又咬了下唇內細肉,頂着朱諾的目光說了下去:“這本書只怕不只是一本劍譜,還藏着別的秘密。楊家從何處得來這本書還有待……”
朱諾不耐煩聽下去,只問他:“你不如說說,楊家的事,柳家為何要求助朱家?”
“是……是柳家怕這事的真相萬一複雜,柳家一家承擔不起。”
朱諾點了點頭:“你原來還不算糊塗。”他從案上扔下一張紙來:“這是柳家的書信,你看過了再說話。”
紙落在朱離前方,朱離膝行兩步才夠得着,但一挪動之下更覺膝蓋疼的厲害。
信箋內容簡明精要,朱離足足看了三遍,只聽朱諾道:“楊家的事,兇手已查清了,柳家也堅持報仇之事自己承擔,這差事了了。你從現在起就留在家裏,學些生意上的事,陪陪你母親,去吧。”
朱離猶不相信,但看父親臉色認真,他才轉過彎來,他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個頭:“父親,楊家的事不能……”
他話未說完,已被朱諾随手扔過來的鎮紙砸在了肩頭,他忍着沒動,只停了一下又接下去:“不能草草結束,烏桑不能這樣被冤殺,且楊家那本劍譜……”
朱諾盯着他:“你是不罷休了?”
朱離跪直了,清俊的臉上慣常的溫柔神色裏透出幾分倔強,說話卻還是又慢又輕:“柳爺明知楊家一事有蹊跷,卻愛惜羽毛不願再查,草草為烏桑定罪,咱們朱家知道了其中內情,卻還要與柳家沆瀣一氣,直接歸罪與烏桑。兩家世家大族合力欺淩一個才出山的殺手,這世上可還有什麽正義可言!”
朱諾哼哼笑了兩聲,還鼓了鼓掌,笑看着朱離:“朱家少爺真是持公道之心,秉仁義之禮,急俠好義,我佩服的很!”
朱離咬牙別過頭,避開了朱諾的眼神。
“我死了,朱家自然可在你手上發揚光大,不過那也得确保我死之前朱家還是朱家!”朱諾起身活動筋骨,望着門口的管家道:“祥伯,将咱們這位大俠請去書房歇息,着人照顧好了!”
朱離心裏一急,往朱諾身邊膝行了幾步:“父親……”
朱諾踢開了他的手:“你若敢逃,我就打斷你的腿。”
朱離跪在地上半晌沒動,直到朱祥推了推他:“少爺,哎……”祥伯看他神色頹喪,安慰道:“小事少爺耍耍脾氣都無傷大雅,這等大事,少爺還是得聽老爺的話。”
朱離沒吱聲,小事他盡可以不耍脾氣,大事他才該在心中有個底線,可是父親卻要将他關起來。在府上要想仗着武力逃出去也不可能。
朱離被帶走了,朱諾站了好一陣,才将手上常年把玩的一只扳指砸在了地上,罵了一句:“不知深淺的混賬東西,真想打斷了他的腿,叫他還胡跑!”
管家朱祥賠笑勸慰:“老爺別氣了,少爺還年輕,不知江湖兇險也是應該的。”
朱諾半晌沒說話,過了一陣才問:“送給那位的東西可還滿意?”
“滿意,不過……”朱祥說着望了一眼朱諾:“那位想要的還是那本劍譜,咱們……”
朱諾哼了一聲:“這東西還是別沾手的好,人咱們也派出去了,力咱們也盡了,就說那個烏桑厲害,又有胡人幹擾,咱們無能為力。存之……你着人看好他,他要再卷進這灘混水裏,哼!”
朱祥笑道:“少爺知道輕重,看起來神情平靜的很。”
朱離卻是不得不平靜。
朱家的書房卻是真的書房,只是門窗牆壁堅實無比,要想出去只能從門裏走出去,可門上卻挂着一把黃銅大鎖,鑰匙在朱諾手裏,他越是着急,別人看他看得越緊,他只能平靜。
平靜地地等待他的救星。
作者有話要說: 呼呼哈嘿,冷文作者想去死!
☆、夜訪歡館
子時已過,朱離困在書房裏,他明明極其勞累,卻半分睡意也無,明知着急也出不去,卻還是坐立難安。
朱離在書房地上來回踱步,也不知走了幾圈,外面門鎖铛地一聲,敲在了門框上,他立刻停下了腳步,只見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進來的夫人已不年輕,略有些瘦,卻風韻極好,含笑看着朱離:“猴兒,急了吧。”
朱離眼眶微紅,兩步趕過去跪在來人跟前,聲音軟軟:“娘親。”他見朱諾之前已料到不好,以為要挨打,只等着母親秦氏來救,卻不想他父親根本不願和他多費唇舌,直接将他關了起來。
秦氏在朱離頭上撫了一把:“我乘你父親出去了才悄悄兒來的,現在可不是撒嬌的時候,你與娘親說說正事。”
朱離伏在秦氏膝上:“烏桑這人讨厭的很,兒子也恨他,見了面恨不得先把他打一頓,但一碼歸一碼,兒子不能讓他冤死,他确實……很冷漠,但卻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他殺楊家,八成是為了楊家的劍譜,楊家這本劍譜來路不正……”
秦氏在朱離脖頸裏捏了捏:“不管為着什麽,殺人就該償命。”
“這道理兒子知道,兒子并沒有回護烏桑,阻止柳家替楊家尋仇,兒子是想這個仇就算要報,也該報個清楚明白,不能叫烏桑受冤。娘親,楊家這本劍譜不簡單。而且烏桑一個第一次下蒼霞山的殺手卻被胡人伏擊,也是在他會仰止劍法傳開之後……”
秦氏抿着唇看了一眼朱離,自己這個兒子,家裏寵慣是寵慣,卻不是縱容的寵慣,他也争氣,年紀雖小,已甚沉穩,平日少有惶急的時候,今日卻連臉上那唬人的溫柔笑意也沒了。
秦氏心裏一動,打斷了他:“這個烏桑,你和他……”
朱離在秦氏膝頭蹭了蹭:“娘親!兒子在此事上絕無私心!娘親,我小時候你就教我,習武是為了匡扶正義,扶助弱小……”朱離拖長了調子。
秦氏抿唇笑了一下:“要耍賴了?我看你挺急的!”
朱離握着秦氏的手望着秦氏,“人命關天,由不得兒子不急。烏桑冷漠寡言,追他殺他的人又不給他機會辯解,兒子是想……娘親,你不要多想!”
秦氏看他這些日子奔波地憔悴,一雙望着自己的眼眸含水帶霧,心裏早不忍了,在朱離額上戳了一指頭,“你和倚歡樓那個靈棋來往好些年了,由不得娘不多想。這事你為着正義更好,可這世間的事,要正義也難!不過,娘不攔你,猴兒,你長大了,該有自己的主意,該扛得起事兒,娘放你出去,你自己小心。”
朱離埋首秦氏膝上,聲音有些悶:“兒子知道,娘親……”
秦氏提着他領子拉他起來:“別是要哭鼻子?快走吧,回來你父親收拾你,娘親可攔不住。”
朱離又在地上重重磕了幾個頭:“兒子多謝娘親。”
秦氏拉了他一把,交給他一方小小的布巾及一個包裹:“我來之前去了你屋裏收拾了細軟你帶着,這布巾是你屋裏那個腦袋尖尖的小厮給的,說是倚歡樓的東西。若叫你父親發現你還和那人往來,打斷你的腿。”
朱離接過了,有些臉紅。
秦氏笑着在他後頸子裏拍了一下:“還說你和那靈棋君子之交?君子之交你臉紅什麽?這東西我看過了,這回說的是正事,你臉紅什麽!”
朱離說不清楚,只低着頭。
秦氏推了他一把:“傻兒,還不走,等你父親來捉你!”
朱離這才一溜煙走了,靈琪遞了消息,他只要找到靈棋,烏桑便手到擒來。
無論外面的夜色多沉寂,徐州城西這片街都燈火輝煌,絲竹陣陣,朱離已換好了夜行衣衫,他緊一緊腰帶,繞過倚歡樓後門那一片樹林,輕巧地進了倚歡樓後院。
朱離穿過倚歡樓裏假山的陰影,躲過來往穿梭遞酒送菜的小厮,一徑潛到倚歡樓西偏院,那裏有幾座精巧閣樓,是倚歡樓裏有身份的幾個小/倌兒會客休息的地方。
朱離輕車熟路,潛到最邊上一棟小院邊,翻了進去。
這院子裏一座假山,幾株青樹,屋裏燈火熄滅,只有廊檐上幾盞紗燈,看來人都睡了。
朱離在正中小屋的窗扉上輕輕叩了兩下,又伸手指在窗棱彈了三下,學了一聲貓叫,屋裏立刻有一把輕巧曼妙的嗓音響起來:“存之?”幾分欣喜幾分期盼全在裏面。
朱離又叩了叩窗扉當做回應,屋裏很快燃起一豆燈火,有人開了門請他進去,這屋子的主人卻斜歪在榻上并不起身,他青絲披肩而下,沉得膚色雪白,兩彎眉毛又細又長,眼角微微斜吊着,明明是男人,卻生的妩媚又多情,望着朱離又叫了一聲,“存之!”
朱離在他兩步遠處坐定了,這屋裏能貼身伺候的,都是可以栽培以備以後能撐起倚歡樓臺面的小童,這時早乖覺的端上了茶水,輕輕笑了一聲,“少爺可有些日子沒來了,我們倌/人昨兒還念起呢!”但他并不多話,說完這句便退了下去。
朱離看靈棋容色蒼白,添了幾分病中的嬌弱不勝,不由別開了眼:“我看你身體不好,只可惜這次出門匆忙,沒來得及帶些補品給你。”
靈棋眼光往斜對面的壁櫥極快地瞥了一眼:“無妨的!存之半夜才來,定然也脫身不易……”他與朱離相識已久,頗有默契,朱離也往壁櫥那邊瞥了一眼,靈棋便微微側轉了頭,在燭光的陰影裏對朱離點了點頭。
朱離已然明白,卻接着話茬道:“前些日子為他事奔忙,不在徐州,昨日回來先回了趟府裏,這才溜出來看你。”
朱離說話時眉目含笑,甚是溫柔,靈棋也跟着臉上帶了幾分溫情的笑意,見朱離眼色往自己身上瞥過來,他也眼波輕動,烏黑的眼珠劃出一個圓潤的弧度,朱離便起身往他跟前走了幾步,似乎從袖中摸出些什麽東西來:“我帶了幾味好用的脂膏給你。”
朱離這一動,恰站在靈棋與壁櫥之間,烏桑若是有什麽舉動,他盡可護得住靈棋。
靈棋罩在朱離的陰影裏,對着壁櫥肯定地點了點頭:“這味道真好聞,是我喜歡的,多謝你費心。”滿是歡喜滿足,手上卻一刻也不停,指了指自己,做了個吃藥的動作,又指了指壁櫥,在前胸後背手臂上各劃了一道。
朱離笑了笑:“你我之間多年的交情,何須……”說着倏爾轉身,幾枚鐵菱子已激射而去,打在壁櫥上,壁櫥正開了一條縫,燭光下只瞧得見銀光一閃,朱離拔劍一擋,叮叮幾聲,擋落了暗器。
他這時尚有餘暇說出最後兩個字:“言謝。”瞧着被自己長劍撥落在地上的暗器,朱離笑了一聲:“落魄到拿繡花針當暗器了?”
烏桑一擊落空,再要出手也是白搭,他覺得脖頸上一陣麻癢,伸手一摸,指尖有些許血跡,原來是方才被朱離的暗器打中了!
烏桑只恨自己大意,沒料到朱離在南風館裏還有相好通風報信,他一聲也未吭,只瞪了一眼朱離,鑽出壁櫥,看架勢是要穿窗而出。
朱離氣得滞了一下:“倚歡樓不比外面,你敢亂闖只有死路一條!”他出手如電,已探向烏桑肩頭,烏桑躲了一下竟沒躲開,被他牢牢牽住了肩臂,一時不能相信自己這樣不濟,又掙了一掙。
朱離哼笑了一聲:“這鐵菱子上有麻藥,一匹馬也能給他放倒了!”他一手提着烏桑衣領逼他到牆角,“你給靈棋喂了什麽□□,解藥交出來!”
烏桑只覺遲緩的僵直從脖頸處蔓延而下,肩頭手臂,連着半邊臉都有些麻木。
他是殺手,除了買賣還背了兇案,身後追着他的人一幫接着一幫,被捉住了,即使是被朱離捉住了,也只有死路一條,哪還有心思管什麽解藥。烏桑偏過頭盯着地面,一聲也沒吭。
朱離被這态度激起了脾氣,那種一開始毫無根據便引烏桑為同類,卻被楊家兇案真相戳破幻想的憋悶,夾雜着連日來追烏桑的辛苦和委屈一起湧上心頭,見着烏桑先打他一頓的想法再也控制不住,朱離出拳如風,重重砸在了烏桑腹部。
這一拳下去,烏桑預料不及,被打得弓了下腰,重重地喘了口氣,但他并沒有吱聲。
他料不到朱離看着溫潤可親,下手竟這麽重!且是為件莫須有的事對他刑訊逼供!
朱離只見冷汗像滴露一樣從烏桑鬓間滑了下來,他的臉色白裏透着青,微垂的眼睑下一道青黑。
朱離看着他這副模樣,握成拳的手漸漸松開了,只是還逼着烏桑:“你交出解藥,我就帶你出去,這倚歡樓你想自己闖出去,只會死地更快!”
烏桑只眼神清冷地掃了他一眼,便又別開了頭,對朱離的勸告威脅皆充耳不聞。
兩人僵持之間忽聽倚歡樓前院人聲嘈雜,有人邊跑邊喊:“快去禀告白衣管事,有人闖了進來。”
另一人哼了一聲:“慌什麽,他們不是要找個什麽桑樹,引他們到後面林子裏去,桑樹槐樹白楊樹,多的是!”
“你去引?也不看看……”吵架鬥嘴的兩人漸漸走遠了,朱離看了烏桑一眼,烏桑這時也看着他。
“我……”朱離被烏桑眼神激了一下,有些冒火,但這是倚歡樓,他不是正門進來的貴客,他自己是翻後牆進來找人的,烏桑更是藏在轎子裏混進來的,他們還得悄無聲息的混出去。
那些追着烏桑的人闖進了倚歡樓,倚歡樓要是任誰都來去如風,早都關門歇業了,他不擔心他們鬧事,但得在倚歡樓閉樓清人之前溜出去,時間緊迫,他又壓低聲音逼問了一句:“解藥交出來!”
烏桑側首立着,除了他喝問時眉頭皺過一下,連看他都不看他一眼。但外面喧嘩之聲漸近,朱離不覺有些急:“你再不交出來,我就搜身!”他說着,手已落在烏桑腰上。
烏桑這次反應迅捷,猛地蹙眉擡頭,看了朱離一眼。
朱離被看得呆了一下,烏桑這一雙眼睛厲害,他就算是個啞巴,有這雙眼睛也夠了!
朱離咬了咬牙,收回了準備搜身的手,他轉身安撫靈棋:“你放心,我盡快送解藥過來!”
靈棋臉上雖然失望,唇角卻仍噙着笑,看着朱離時柔和溫馴:“我信你。一直都信的,你快帶他走吧。”
朱離點了點頭,提着烏桑準備翻窗而出,靈棋又叫了一聲:“存之!”朱離回頭時只見他笑得十分凄楚:“你千萬保重,千萬小心。”
朱離半個身子已探到了窗棱外面,又扭回來應了一聲:“你也小心應對,我盡快送解藥給你。”
朱離出去時也不走正門,還是是翻過後牆。
倚歡樓這時人聲鼎沸,門子侍童和樓裏養着的武士來往奔走,燈火下人影憧憧,朱離對這裏極為熟悉,拖着烏桑一路東藏西躲,直到靠近倚歡樓後的那一片林子,也未被任何人發現。
只是烏桑中了麻藥幾乎不能行動,朱離半拖半扛着,他這一路也走得極為辛苦,到林子邊上時背上汗濕了一片。
倚歡樓的林子是院中重地,內裏機關重重,行差踏錯一步,輕則中毒受傷,重則殒命,朱離不敢大意,靠在一邊緩了緩攢了點力氣,才又拉起烏桑,他怕烏桑半路掙紮,盯着烏桑一張沉如寒潭水的臉色問了一句:“你……能動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賣個萌~有人評論麽?收藏麽?看文麽?喵~
☆、針鋒相對(一)
“你能動麽?”朱離才問完就有些後悔,烏桑半個身子都搭在他身上,大概是還不能動。
烏桑的聲音果然又冷又平,“本該能!”
朱離被噎了一下,卻卻并不生氣,含了三分輕笑:“對付你這等非常之人就要用非常手段!你這樣……”忽然覺得脖子裏一陣溫軟的濕癢,極輕極快,朱離背後打個激靈,後半句話都吓得忘了。
是烏桑在他頸邊嘆了口氣,朱離剛才差點就一胳膊肘砸到了後面,他忍住了,但也從耳後燒到了臉頰,幸虧林邊黑暗,誰也看不見,只聽烏桑的聲音特別低,響在耳根低:“有人,西北方向,二十步……”
不等烏桑說完,朱離也聽到了聲音,他行動迅速,拖着烏桑躲在了樹後。
不遠處幾個倚歡樓的童子結伴而行,一邊輕輕咒罵着:“不知輕重,倚歡樓也敢闖!”
“他們不知道這林子的厲害,哼,這下吃了虧了吧!”
“嘿,白衣管事也氣得夠嗆,那個什麽桑樹也不知到底在不在咱們這裏……”
“這還用你說,白衣管事就算掘地三尺也會找出來,管他桑樹槐樹,到時都劈成柴燒……”
而後是一陣低低的嗤笑聲。
朱離心想,烏桑這麽瘦,劈成柴也燒不了多久!
等那幾個童子走遠了,朱離才稍稍放松,他伸了伸筋骨,把烏桑靠着他的半邊身子往遠扯了一下,他的脖頸是禁地,烏桑這樣,一說話氣息就在他耳根下脖頸裏,他全身都是僵直的。
弄好了位置,朱離伸手攬住烏桑腰身,這回換烏桑極明顯地僵了一下,帶累的朱離都有些尴尬,他尴尬時就想摸摸自己額角,可這會兒手都忙着,只得提醒烏桑:“我要帶你出去,你不許亂動!”
烏桑聲音淡淡地:“我倒是想動!”不逼問解藥的事,烏桑倒不似在靈琪屋裏時那樣冷峻。
朱離忍了一下,沒再說話,他将烏桑一條手臂繞在自己肩上,這樣方便兩人借力,略一凝神,便帶着烏桑鑽進了樹林。
這樹林裏機關密布,朱離帶着烏桑,一會兒往東走三步,一會兒往西走五步,一陣兒又向後倒兩步地走着,好一陣兒才走了一半。
這林子的中間位置特別複雜,每隔半個月便重新布置機關,方才有人闖進倚歡樓的這片林子,朱離已看出這機關和自己進來時不一樣了,他略略歇息,凝神想了一陣,才擡腳準備走下一步,忽聽烏桑壓得極低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如入無人之境!”
朱離不妨,被烏桑吓了一跳,腳下步子一亂,差點踩錯地方,烏桑情急,只拼力挪動自己麻木的腿,一腳給他踢了回去。
朱離驚魂未定,也不敢分神,直到順利走過來中間這一段,他才得空細想烏桑的話,是諷刺他對南風館的重地這樣熟稔?
他無暇争辯,只哼了一句:“你懂什麽?”他怕烏桑再說點兒什麽讓他分神,側頭對烏桑叮囑了一句:“你別說話。”
烏桑嗯了一聲,其實他壓根兒就沒打算再說話。
兩人一路順遂地出了倚歡樓,只見夜合巷背後停着一輛小小的馬車,車夫見着朱離,立刻驅馬近前。
朱離負着烏桑登上馬車,打發了車夫,他親自趕車,一揚馬鞭,馬車疾馳出去。
這馬車地方小,烏桑渾身麻木地靠在車廂上,他極力想側頭看看窗外的景象好記着走過的路,卻只看見徐州城還陷在黎明前的夜色裏,四街空曠,不見人影,單調的景色讓他困得眼皮都撐不開了。
麻藥的壞處是讓他不能動彈,想法遲緩,好處是麻藥讓身上的傷口不論新舊大小都不再疼了,這感覺已經好久都沒有了,烏桑覺得他不乘着這點功夫好好地睡一覺都對不起自己。
醒來時朱離正從背後抱着他,要把他拖下馬車,烏桑想伸手把住馬車扶一下,卻沒能成功,先前在倚歡樓時他還能費勁地挪動四肢,現在卻連手指都動不了了!烏桑只能擡起眼皮看一眼天色,應是辰時初的光景,他看見升了一小半挂在天邊的太陽,還有晃在他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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