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上的傷口,柳城刺在他肩上的那一劍雖不致命,但卻血流不止,他直覺整條手臂漸漸麻木,再不止血只怕這條手臂會保不住,朱離側着臉沒有回頭,聽見烏桑的笑,直覺怒火燒到了頭頂。
生死一線的時候,他不明白烏桑對自己笑什麽,烏桑今天笑得次數比過去所有的時候都要多,他卻只覺得憤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憤怒!
憤怒到他對着烏桑時,都維持不住他平時總挂在臉上的笑意。
朱離分出一份理智來平複心境,此時唯有冷靜,或可找到一線生機,他的憤怒,是對目前境況無能為力的心焦。
但他才在肩上的傷口上打好結,那刀疤臉已走了過來,他對着朱離抱了抱拳,笑着叫了一聲:“朱少爺!”
朱離挺直脊背,笑着點了點頭:“這麽巧,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是!”刀疤臉的目光掠過朱離,掃在烏桑臉上:“我們哥幾個打從黛山上起,就和朱少爺結下了不解之緣。不過今日不是為了和朱少爺敘舊,今日是為了……”他的目光重新回朱離臉上,又陰又冷,滿含仇恨:“尋仇!”
朱離往前邁了一步:“為西湖三怪?”
刀疤臉揚聲長笑:“不止,我說過,新仇舊怨,一個不能少!殺人償命,烏桑與我有深仇大恨,此仇不報誓不為人,朱少爺通情達理,還請不要阻攔!”他說着倉啷一聲拔出了大刀!
朱離被他逼得退了一步,幾乎要撞在身後的烏桑身上,但只一瞬,他已收住腳步,唇角含笑,眼神看住了刀疤臉:“今日不行!”
“哦?”
“烏桑有今日虎落平陽之勢,皆因在下一時沖動害他如此,各位不怕日後落個勝之不武之名,在下卻怕悠悠衆口述說我夥同旁人欺辱孤苦!是以各位今日要找烏桑尋仇,不行!”
“好!”刀疤臉不再廢話,大刀卷起一陣風聲,已往朱離刺了過去。
這一招朱離若擋,已太過倉促,若躲,身後的烏桑必然遭殃,若硬接了,他只怕再無力氣站起來!
朱離無暇思考,也不必思考,他往後一倒,一手徑探刀疤臉下颌,一手在背後扶着了烏桑腰身,帶着烏桑一起閃避。
刀疤臉回刀自救,大刀切向朱離手指,眼見他刀刃貼着朱離手指而過,朱離若不回招,手指定然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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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西湖三怪的親友已提着武器逼了過來,他和烏桑身後刀風呼呼,他往後并無退路。
身後被人狠狠拽了一把,是烏桑将他帶倒在地,攜着他在地上滾了兩圈,躲過了一陣刀風劍雨,另一陣刀劍卻又浪頭一樣湧了過來,朱離一邊肩頭受了傷,無力抵抗,只一只手執劍抵擋,已落了下風。
烏桑比他不如,他半邊身子擋着自己,手中沒有武器,只拿血肉之軀護着他兩個人的要害,刀刃劍戟刺傷烏桑身體時的輕響像是炸在朱離腦海的悶雷,他和烏桑挨着的半邊身子覺出烏桑身上幾乎被鮮血濕透。
就算他還能堅持,烏桑卻已不行了!
朱離使勁推了烏桑一把,将烏桑推開去,他獨自起身,在刀疤臉密集的刀風裏伸手喝道:“且慢!”刀疤臉也伸手制止了他的人,擡眼盯着朱離:“朱少爺,此事本就和你無關,朱少爺年少出名,朱家更是顯赫之家,我等無意冒犯,請朱少爺自重。”
朱離摸了一下唇角,手上一片殷殷血跡,也不知是手上本就有血,還是唇角的血跡,“各位既然還講江湖道義,不如我們來協商協商!”
刀疤臉點了點頭,退了一步:“朱少爺要如何協商!”刀疤臉并不想協商,但他清楚,朱家少爺不能死在自己手上,他要的只是烏桑。
朱離望了一眼已被人攙扶在一邊坐着的柳城,又看了一眼柳城邀來的幫手,他抱了抱拳:“柳家是江湖世家,各位都是江湖豪傑,一言九鼎的好漢,咱們今日就且打個商量,如何?”
柳城閉口不答,他已失了先機,得罪了朱離,還被嚷出了楊家十年前的舊事,不論楊家的事真相如何,他都得不到好處了,此時唯有指望西湖三怪的人能将烏桑置之死地。
但正如朱離所說,他是江湖世家,朱家也是江湖世家,身邊這麽多人看着,朱離的請求,他不能說不。
柳城還在沉吟,刀疤臉已先點了點頭:“朱少爺請講!”
“好!”朱離看了一眼在他身後掙紮了好幾次才站起來的烏桑,他二人被圍困在中間,真是毫無退路:“各位今日要取烏桑性命,那定然不行!除非先将我朱存之置之死地!”
朱離退了一步站到烏桑身邊,他看着柳城時眼神傲然,神色卻還親和:“柳爺要為楊家報仇,存之不能阻攔,但不能是今日,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存之請柳爺再查楊家一事!但請柳爺劃出道來,如何才肯信我,信朱家!”
他一句話将柳城陷入被動,柳城咬牙幾次,冷冷道:“楊家有什麽事值得查?!”
“這話請柳爺查過再說!若存之今日是空口白牙,诓騙柳爺,到時便依江湖規矩,烏桑任由柳爺處置,存之三扣九拜,三刀六洞,來向柳爺請罪!”
三扣九拜,三刀六洞!
烏桑心裏像是被重錘擊了兩下,側頭看去,朱離從沒有這樣狼狽過,發髻淩亂散落,衣衫破敗,臉上都是斑斑點點的血跡,但他此時還有的這份處變不驚的氣質,他唇角的笑意和眸中的光彩,像是在烏桑心裏點了一把火。
烏桑說不出話,他握了握拳頭,才覺不知是何時,他手裏捏着朱離的手腕。朱離似乎毫無知覺,還目光坦然地看着柳城。
這等大禮,柳城不能拒絕,何況這裏還有他邀來助拳的人看着他,他擺了擺手:“就如賢侄所言!”
“好!那便請各位做個見證,在此之前,柳爺不能為難烏桑,各位也不能!”
等衆人應了,朱離才轉向西湖三怪的親友,他腳下不穩,眼前一陣金花,但還堅持住了,看着刀疤臉時笑容有幾分譏诮:“你們要為西湖三怪報仇,找烏桑何用?烏桑不過一個殺手,拿人錢財,□□,你們若真心報仇,怎不找幕後主顧?”
刀疤臉哼笑了一聲:“朱少爺問得好!要問幕後主顧,也得找烏桑來問,請朱少爺将烏桑交出來,讓我等問問!”
朱離側頭看了烏桑一眼,卻輕輕笑了:“問他倒是不必,他不會說的!”
“你!”刀疤臉刀尖指着朱離鼻尖:“朱少爺,我們與朱家是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但朱少爺若存心挑釁,也怪不到我們!”
朱離笑了一下,刀疤臉這話說的冠冕堂皇,可今日之事,哪裏能算得他挑釁!
“冤頭債有主,要殺西湖三怪的人不是烏桑,你今日殺了烏桑,算不得報了仇!以多欺少,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就算殺了烏桑,也得不了名聲!”
刀疤臉嗤笑了一聲:“朱少爺忘了,不止西湖三傑!”他自然不會稱“三怪”。
朱離心裏明白,還有那個臉色蒼白的瘦子,那只怕才是刀疤臉的心結!他神色不變,續道:“舊怨也罷,新仇也好,要殺烏桑,就先殺了我!”
刀疤臉盯着朱離看了好一陣,才咧着嘴角笑了:“朱少爺拿性命,拿朱家威脅我等!”
“不,我只想問各位一句,要怎樣,才肯暫且放過烏桑?”
刀疤臉不可思議地瞪着眼睛:“暫且放過?今日放了烏桑,我兄弟之仇,何時能報?烏桑不能死,我的兄弟,就該死?!”朱離看他後半句說得咬牙切齒,明白那瘦子的死,才是刀疤臉的切骨之恨。
“那就看日後各位的本事!”朱離還笑着,卻絲毫不讓。
“好,好!”刀疤臉擊掌叫好:“各位英雄見證,我等找烏桑尋仇,多次聲明和朱少爺沒什麽牽扯,非我等不饒人,是朱少爺要執意阻攔!”
“那我今日就劃下道來,也請各位做個見證!朱少爺,今日你要麽留下烏桑的命,要麽,就留下你一條手臂來!”
一剎間,朱離覺得烏桑攥着他手腕的力氣足以捏斷他的手腕,但形勢如此,容不得他有半點軟弱,他環視四周,除卻柳家兄妹,人人都虎視眈眈,他緩緩點了點頭:“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要說我在拼命碼字你們肯定不信,但真的是在拼命碼,只是手速渣,還要回頭檢查一遍,所以特別慢!
那啥,據說鞭腿榜單的及格線是收藏多一百,我連一半都沒有,下期不知道還有沒有榜單,但不管怎樣,我總是會寫的。
特別感謝留評的,看文的,收藏的各位親們,我知道我之所以這麽冷,和自己的文風脫不了幹系,但你們還是看了下來,鼓勵我啊我就特別感謝!其實我寫的第一個耽美比這冷多了,我也寫完了,這個也一樣,不管數據最終怎樣,我都會寫完的。
我有很多故事,都想講給別人聽,希望你們能聽到,能喜歡,就夠了!
媽呀,我好啰嗦,說了個啥我也不知道。
最重要的就是隔日更,隔日更,隔日更!我能說我寫完這幾個字的時候已經五點四十了麽!沒存稿好憂傷。哭暈在鍵盤上。
☆、生死與共(三)
朱離這一個“好”字出口,柳綿輕輕喚了聲“朱大哥”,險些跌坐在地上。
柳吹絮陪在柳城跟前,聞言捏緊了拳頭,往前竄出了一步,卻被柳城不動聲色地揪了回去。
柳府門前這些人心思各異,但朱離這一個好字卻如號令一般,衆人一時都瞪大了眼睛盯住了他。
年輕俊逸,溫潤如玉的朱家少爺,要用自己一條手臂來保烏桑一命!
刀疤臉眼角抽動,卻還對朱離拱手行了個禮:“在下敬朱少爺是條漢子!但一條手臂不是一根手指,朱少爺可想好了?”他猶不信朱離能舍一條手臂!
朱離卻只點了點頭:“不錯,一條手臂!今日之事是我朱存之甘願承擔作保,無人逼迫!也請你給句準話,今日不再為難我和烏桑!”
刀疤臉使勁扯着嘴角露出笑意,“我從未逼迫過朱少爺,我要的,從始至終都是烏桑!”
這是自西湖三怪被烏桑殺死後,他最志得意滿的一次,烏桑只剩半條殘命,朱家少爺被自己逼得要自斷一臂,但不知為何,他心裏并不高興。
他自認要朱少爺一條手臂是為逼朱離交出烏桑,不是真要朱少爺的手臂,他要朱少爺的手臂,除了得罪朱家,還有何用!
可朱少爺已做到了這一步,逼得他也失去了反悔的餘地。他憤然看着朱離握在手裏的長劍,伸了伸手:“朱少爺,請吧。”
朱離往前邁了一步,卻覺烏桑死死拽着自己手腕不松手,他此時不欲去看烏桑的神色,只低頭掙了兩下,但他越掙紮,烏桑握地越緊。
朱離這才擡頭去看,烏桑的目光纏在自己的臉上,他眼眶幾欲崩裂,眼中一片血紅,那神色猶如困獸,蒼白的臉上兩頰輕輕纏着,痙|攣一樣,就連唇上也有一道被咬破的口子,殷紅的血跡湧出來,彙成血珠。
烏桑神色這般可怖,朱離不禁叫了他一聲:“烏桑?”
烏桑這才像是突然洩了一口氣,放開了朱離被捏出紫痕的手腕,手在朱離肩上一帶,将他罩在了自己胸前,“你何以至此?”
朱離背靠着他的胸膛苦笑一聲,“若非我執着于真相,非要帶你來此,還給你喂毒/藥,就不會……”
烏桑手指搭在朱離頸邊輕輕摩挲:“我不止問這個。”
朱離脖頸裏一陣冰涼一陣癢,像是緩解了身上所有的痛,他側頭看了一眼烏桑放在自己脖頸裏的手:“我說過,我會保你周全!”
“你記性不好,你不是這麽說的。”烏桑放在朱離頸窩的手指一動,朱離毫無防備,此時只覺脖頸下側一麻,他腿一軟徑往地上墜去,心裏頓時明白過來,驚叫了一聲:“烏桑!”
烏桑一手搭在朱離腰間扶住了他,一手招了招,叫來不遠處的柳綿,那小丫頭不顧衆人目光,不顧柳城呵斥撒腿跑了過來,臉上淚痕猶在,望着朱離時哽咽地幾乎說不出話:“朱,朱,朱……大哥!”
朱離站立不住,幾乎連擡頭的力氣都沒有,烏桑這是送死,但他一腔話都不知從何說起,烏桑把他推向柳綿時,朱離只來得及問一聲:“烏桑?!”
烏桑嗯了一聲,毅然将朱離交在柳棉手裏,他目光陰冷掃過衆人,落在柳城臉上。
若非一早就看見他使不出力道,若非明知他此刻是強弩之末,便是他這一道目光,也叫人心生怯意。
“柳家與朱家在此事上牽扯不斷,柳家一定能護朱家少爺周全!”烏桑看着柳城,毫無詢問的意思。
柳城撫須笑了:“那是自然。”今日一役磨去了他對朱離的所有好感,但礙于朱家的面子,他自然希望朱離從這裏走出去時完好無缺。
除去還能叫出“烏桑”這兩個字,朱離此時找不出別的言辭,柳棉半扶半托着他,烏桑再也再也沒看他一眼,而是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柄劍,眼神落在刀疤臉的身上:“尋仇?可以,若你們還講規矩,就一個一個來,只比招數,不使內力,我奉陪到底!”
“他們不會,不會!”朱離聞言驚叫出來,在柳棉手裏掙了兩下,喊出來的聲音都破了,他看烏桑對他的話充耳不聞,使勁推了柳棉一把要掙脫柳棉的攙扶,卻毫無效用,而烏桑已捏劍擺起陣勢,與刀疤臉對峙,朱離心裏急痛相交,他仰天長嘯,難平心頭憤恨悲痛。
烏桑這時卻回過頭來看他,神色誠懇而認真:“我知道他們不會守規矩!這世上,只有你朱離朱存之,才會守這種規矩!”烏桑說着笑了一下:“那已夠了。”
朱離不明白烏桑這個夠了是指什麽夠了,他看到刀疤臉刀刃帶着寒光刺向烏桑,聽着刀劍相撞的锵鳴聲,頹然閉上了眼睛,他只覺這刀劍撞擊的聲音刺破了自己胸膛,心裏那股支撐着他強撐到此刻都沒倒下的力氣都從胸口的漏洞裏洩了出去,他臉上一陣濕熱的麻癢。
他頹然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不能再看,任由柳綿拖着他越走越遠。
柳府門前此時靜的落針可聞,偶爾夾着刀疤臉一兩聲呼喝,和旁人幾聲哀婉嘆息或叫好,一下一下砸在朱離耳邊,像是刀劍在他身上重新過洗禮一遍。
“賢侄,烏桑是自作孽不可活,你少年英俠,已盡力了,不必自責!”
朱離聽出是柳城聲音,綿兒竟然将他拖到了柳城跟前,他說不出話,只在這間隙聽得烏桑哼了一聲,張目看時,烏桑已被掀翻在地,刀疤臉背對着他,揮起大刀往烏桑頸間橫切過去。
不知怎麽,這一眼還看到柳城嘴角的獰笑和柳吹絮驚得瞪大的眼睛,以及從柳吹絮手中擲出的劍。
這一劍力道不足,太慢了,救不了烏桑!朱離眼神瞬也不瞬,只盯着刀疤臉的刀刃。
就在刀刃已劃破烏桑脖頸之時,刀疤臉的刀刃卻忽的一傾,斜着從烏桑肩頭劃了下去,朱離只來得及松出半口氣來,便聽砰然一聲,刀疤臉竟直直倒在了地上,喉嚨處的鮮血如泉眼裏的活水一般汩汩湧出,而柳吹絮擲出去的劍,擦着刀疤臉身側掠過,跌落在了地上。
誰打歪了刀疤臉的刀刃?誰殺了刀疤臉?
這變故倉促,一時之間誰都反應不及,就連西湖三怪的人都愣怔了一下。
與這忽然的寂靜裏傳來一聲極柔媚的笑聲:“呵呵,同歸于盡!這才不愧是烏桑,不愧是我蒼霞山的人。”
聽這意思,刀疤臉是烏桑所殺了!那打歪刀疤臉刀刃的,只能是說話的人了。
衆人循聲望去,卻見不知何時,柳府門前來了這樣一個女子,她頭戴幂蓠,垂到頸間的白紗遮住了容貌,一身勁裝紫衣卻只遮住要害,勾勒出曲線起伏的身姿,還露出胸前一片白膩的肌膚,腰間一段柔韌的腰身,一截細瓷一樣的腳踝。
這樣裝束,戴着幂蓠實屬多餘,難道臉上容光還能勝過衣間透出的春!色?
這女子卻混不顧別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何,她自風擺楊柳搬扭着腰肢走到了烏桑跟前,手指在烏桑臉上摩挲過一道,看着烏桑搖了搖頭:“啧啧,這樣俊朗的人他們也舍得下了手!”
烏桑費勁地撥落了她的手,掙着叫了一聲:“青槐。”
西湖三怪的人這時總算收回神智,一個紫色臉膛的漢子指着青槐罵道:“妖女,你到底是何人?”
青槐笑着回頭,姿态婀娜,語氣嬌媚:“大爺,妖女嘛,還能是何人?”她目光透過隐隐綽綽的白紗巡視四周:“尋仇的快些過來呀,奴家忙的很呢!”
刀疤臉死了,西湖三怪的人群龍無首,又弄不清她的底細,不敢貿然動手,只是團團圍着她。
她輕笑了一下:“奴家只數兩聲,再不過來,奴家可就帶着他走了!”她伸出纖纖素手,比出兩根手指:“二!”收回了一根:“一……”
西湖三怪的人終歸在衆目睽睽之下講究面子,雖知此時貿然出手不智,卻也被激地一擁而上。
青槐端立不動,直到別人離她極近時,才手腕輕顫,兩手手指驟然長出一尺,徑往來人臉上抓去,那假手指在日光下閃着粼粼綠光,就如長在她手上一樣,她使得娴熟而自然,離得又近,已在一人臉上劃了一道口子。
這一抓之後青槐便蓮步輕移,躲了開去,笑對着對着手心呵了口氣:“有毒的,這位大爺可得小心些呢!”
那人立刻在臉上摸了一把,臉上雖未有異常感覺,但是傷口處的血色卻發青發黑,這人登時有點慌神。
青槐對着西湖三怪的人咯咯一笑:“瞧,你們的人中了毒,還要打麽?”
幾人七嘴八舌,呵斥她:“妖女,交出解藥!”
青槐豎起食指噓了一聲,“解藥嘛,你們先回去,今晚必定送到這位大爺下榻之處!”
她這話輕佻戲谑,誰肯信她,只當戲言,刀劍霍霍有圍了上來,這邊青槐邊戰邊調笑,言語孟浪處比勾欄之地的女子有過之無不及,柳城和他邀來的拳手都不忍細聽,蹙了眉頭。
但此事與他們無關,也不便插手,只是圍觀,只見柳棉拽了拽柳城的衣襟:“爹爹,朱大哥暈過去了,他流了好多血!”
柳城目光陰鹜,在朱離臉上掃視了一遍,才從齒縫間哼出聲來:“請大夫!”又頓了一陣,招手叫來一名家丁:“往緣來酒樓漏個消息,說他們少東家受了重傷,在我這裏醫治。”
他再擡頭時西湖三怪的人已灰頭土臉地散了,只有青槐架着烏桑準備離開,柳城喝了一聲:“且慢!”
青槐笑盈盈回頭:“奴家記得,大爺明明答應過今日不為難烏桑,難道竟要反悔麽?”
柳城打量着她:“如老夫不曾記錯,蒼霞山是不涉江湖紛争的。”
青槐嬌笑了一聲:“可不是!不過事涉烏桑,奴家可舍不得不管呢。”
柳城瞥了一眼朱離:“他可暫時不能走。”朱家少爺不會就此事罷休。
青槐足尖一點,已掠到了柳城跟前,眼神掠過柳城臉上,聲音如酒般醉人:“大爺盛情挽留,奴家可就為大爺留下了!”她越說離柳城越近,最後幾個字幾乎是貼着柳城耳邊說出來的。
柳城臉色鐵青,沒能說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哎,我想寫青槐的衣服露出了肚臍,于是樂颠颠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肚臍以确定位置,可是手殘的我打翻了桌子上的黑芝麻糊,濺了一身就算了,蓋在腿上的毯子啊,地上啊都濺滿了黑芝麻糊_
就我這智商,我下本一定寫範二小白癡的故事!嗯哼!
☆、似是故人
緣來酒樓的雅間裏靜默一片,唯有茶香順着茶壺裏袅袅的茶煙飄散着。
輪流往裏遞消息的人走路都時腳板輕擡輕放,生怕弄出一點消息而被遷怒。
“少爺肩頭被柳爺刺了一劍。”
“少爺要用一條手臂來保烏桑。”
“烏桑不讓少爺舍棄一臂,封了少爺穴位,将少爺托付給了柳爺照顧。”
“來了一個女人,救了烏桑一命。烏桑用繡花針在刀疤臉喉頭劃了道口子,那人死了。”
“來的女人是蒼霞山上殺手青槐,解了柳府門前困局,少爺和烏桑,還有那青槐,都被帶進了柳府。”
茶碗磕在桌面上時一聲輕響,朱諾揮了揮手,雅間內外的人瞬時都散了個幹淨,只留了朱祥,他擦了擦額頭的汗:“少爺太莽撞了!好在這個烏桑還不是個懦夫,知道自己的事自己扛。”
朱離離家逃脫,朱家家仆沿路攔截,朱家家主卻帶着朱祥來逞州守株待兔,原拟朱離一進逞州城便将他捉回去,誰知朱離又跟烏桑混在一起的消息竟傳到了那人耳裏,朱諾再接到那人密信,就不得不改主意。
朱諾手指撚着胡須,臉上一點表情也無:“存之再不得個教訓,遲早把自己小命兒連着朱家一起賠進去。”
朱祥陪着笑:“少爺還年輕。”他沉吟了一下:“咱們要不要……”
朱諾搖了搖頭:“現在帶存之回家?晚了!人家主意都打到了存之頭上,這時候帶存之回家,顯得咱們心虛了!”
朱祥要說的并不是帶朱離回家:“可是少爺對此事一無所知,咱們一直拖延下去,只怕那人等不及。”
朱諾蹙眉看了朱祥一眼:“《仰止書》存之不能沾手!”朱諾挑了挑眉毛:“胡人不是也在找麽,就在胡人身上下點功夫!他們的事,他們自己去争,咱們盡量不要摻和。”
朱祥應了一聲:“是。那少爺……”
朱諾嘆了口氣:“不能帶他回去,且讓他在烏桑身邊待着吧,不要引人懷疑。”說着氣不過,茶碗被他狠狠扔在了地上:“等他回家,打不斷他的腿,不聽話的東西!”
茶碗裏的茶水濺起來,朱祥沒躲,身上都濺了許多,朱諾撩起眼皮看他:“我知道你疼他,可《仰止書》多大的事,三令五申他都不聽,他逃家出走也要摻和進來!現在人家指望他從烏桑身上弄來《仰止書》,我護他都護不及。”
朱祥也嘆了一聲,“只怪少爺不知其中關竅。還有,小人以為,楊家的宅子也留不得了。”
朱諾氣的吹胡子:“烏桑也留不得!倚歡樓裏有一個不夠,還要再來一個,這一個更厲害,存之胳膊都不要了!”
倚歡樓裏那一個朱少爺一直說是君子之交,因為那人救過他的命,便一定要湧泉相報,朱家少爺為此沒少挨打,卻拿定了主意絕不肯斷絕往來。
朱諾氣雖氣,卻并不放在心上,倚歡樓那一個不過歡館郎罷了,弄不出什麽風浪來。
可是烏桑卻不一樣。
朱祥笑了一下:“按說少爺年紀不小了,定個親事或者能收收性子。”
朱諾哼了一聲:“糊塗!《仰止書》這檔子事兒不完了,存之的親事那位還不是要插手,自找麻煩!”
朱祥重新為朱諾斟了杯茶:“還是老爺思慮周詳。”
朱諾搖了搖頭:“這已經是那位這幾年太順風順水,手底下有些松了,咱們才能這樣把存之摘出來,哎!”
朱祥也嘆了口氣:“少爺這一次吃的虧大,望着以後能得個經驗。”
朱諾不語,只重重嘆了口氣。
朱家少爺并未想得不得經驗的事,他從昏睡中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想去找烏桑。但柳家下人卻攔着他,第一時間通報了柳城。
朱離與柳城此時相見,尴尬之外還有敷衍,兩人都直說是誤會,柳城更誇朱離義薄雲天。
送走了柳家下人,朱離已掙紮下了床,柳家的下人見他執意如此,先強迫他吃了一碗藥,才許他過去。
烏桑比他傷得重,被安置在柳家後院的左廂房裏,他去時烏桑還沒醒來,那救人與危機的妖冶女子已經不在,傍晚的斜陽照進廂房的窗格,在烏桑蒼白的臉上塗上一層濃厚的金色。
烏桑仰卧着,身上一股濃郁的藥味,朱離查了一遍他身上的傷口,都已上過藥,包紮妥當了,他才松一口氣。
烏桑身前的傷不多,他的傷都在後背,朱離小心地将烏桑翻了個個,觸及烏桑傷口時烏桑皺着眉哼了兩聲,便又沒了動靜。
烏桑身後的傷口也都被包紮過了,但仰卧時壓到了傷口,好幾道口子上的繃布已被鮮血浸透了,連着中衣上都是血跡。
朱離坐在一邊,掀開烏桑中衣查看傷口,烏桑人有些瘦,背上更看得明顯,練武之人雖不至于瘦到皮包骨頭,但那勁道的肌肉只有薄薄的一層,如今也被橫七豎八的繃布裹着,只露出零星的幾塊好着的地方,也有舊傷痕留下的細細的白道子零星密布。
朱離看中烏桑背上血漬最多的一塊繃布,橫攔在腰窩的地方,他輕輕往上推了推那塊繃布,但只推了半寸,便頓住了。
烏桑腰窩上那道傷口附近,舊傷痕泛白的印跡像是老梅橫斜的枝丫,而在那枝丫旁邊,是一朵烙上去的含苞待放的梅花,一枚半彎痕跡焦痕停在花苞上頭,也是烙上去的。
朱離摸了摸自己手心那半枚燙傷的舊痕,又伸手撫上烏桑背上那枚烙印,霎時像是開啓了記憶之門。
十年前祥伯接他回府,途中有人撞到朱府馬車前頭,是個衣衫褴褛,傷痕遍布,被人追殺的少年,他做主救了那人。
那是秋天,他風寒嚴重,不能趕路,一行人耽擱在旅店裏,那時他病中無聊,專愛給人家上藥,但上藥時見人家背上的傷口橫七豎八,像長野了的樹枝,硬是提筆在人家一道傷口邊畫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說是應景。
他想起自己手心都是因為這人忽然撞到車前逼得馬車驟停,他才撐在火盆上燙傷的,便要在那花苞上也畫上半枚傷痕樣的印跡。
他一本正經,對人家說只當那半枚彎痕是采花的蜜蜂,全然不顧梅花開時可有蜜蜂這件事!
十年前那少年便不善言辭,由着他擺弄,也不辯駁。
他還曾騙人家說,等他背上傷口長好了,那朵含苞的梅花會綻然開放……
烏桑就是十年前不辭而別的那人!
烏桑迷蒙覺得背上一陣火燒般的疼,又一陣溫熱的濕,夾雜着一陣流動的冰冷的癢,他想背過手去摸一下,手卻先碰到了一個人身上,他立時清醒過來,翻身而起時看到朱離,忙将朱離上下打量一遍,親眼見得朱離四肢完好,才覺踏實。
他生怕是自己逼到絕境幻想出了青槐,生怕在他倒下之後,命懸一線之際,朱離又用一條手臂換了自己一命!
朱離完好,卻眼眶微紅,臉上兩道淚痕猶新!
烏桑一手搭在朱離肩頭,“你,你怎麽……還哭了?我……”他又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傷的慘不忍睹,卻并未殘缺,這才問出來:“傷口很疼麽?”
朱離被這一問又噎出了兩行眼淚:“你背上為什麽會有梅花烙印?”
烏桑下意識伸手摸了一下後背,并未摸到,傷口卻像被他這一個動作從沉睡中喚醒了一般,一起疼了起來,疼得他頓了一下才能移動,摸出手巾遞給朱離:“蒼霞山的人都有印記。”
朱離盯着他,一字一頓:“只是如此?”
烏桑迎着朱離目光,心裏明白過來,他搖了搖頭:“也不是。那是……”
“你是十年前那個不告而別的‘程大哥’,是不是?這一路你忍我,讓我,跟我來逞州!在柳府門前推開我自己去送死,都因為你早就認出了我,對不對?”
是,卻也不全是。
烏桑看着朱離一雙水霧迷蒙的眼眸,一時不知該先說是,還是先說不是。他頹然嘆了口氣:“我……哎,你沒事吧!”
朱離一面心裏有些不快,一面卻覺自己失态,故人相見,且歷經惡戰保全性命,本該歡欣鼓舞,他一時理不清自己毫無由來的眼淚和心底的煩悶。
大概是大劫過後的餘韻,他今日險些失去一臂,卻還未有暇害怕哀傷。
他抽過烏桑手裏的手巾在臉上胡亂摸了一下,眼淚擦盡了,還餘兩只通紅的眼眶,他站起來:“黛山上我自報姓名時你就神色有異,你那時就認出我了,可對?後來每次見我,你都對我還算客氣,羅家舊宅還為治腿上的傷,都因為你認出了我,對不對?”
烏桑的手在他肩頭輕輕揉了揉,點了點頭。
朱離長出了口氣:“是以你所做的一切都為了報恩,其實你根本就不信我能為你讨回公道!”
烏桑看他有些激動,他雖未想明白為了報恩和相信朱離這兩者之間深處的不同,卻還是誠摯道:“并不全是。你很好,和十年前無關的好。”
朱離頓了一下,眼淚大有再次洶湧之意,他既不明所以,也為掉淚尴尬,臉上常挂的笑是再也擠不出來了:“是麽?你不怨我害你差點丢掉性命?”
烏桑指摸了摸朱離手腕上被自己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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