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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起油燈,被油燈裏的味道熏得皺了皺鼻子,只見烏桑和另一個青衣蒙面的人倒在地上,身下一片殷紅的血跡。
這些人的目的,果真就是烏桑!
朱離心裏又恨又悔,看着烏桑身下那一大灘血跡,他掌着燭臺的手都有些顫抖,此時再看見烏桑在地上伸了伸腿望向他,他幾乎是一步就撲到了烏桑跟前:“你傷了哪裏?”
烏桑眼神往朱離臉上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肩頭和大腿,卻說不出話來。
朱離跟着烏桑的眼神檢視他的傷口,肩頭的傷口有些深,卻并不要緊,大腿上的傷痕只是淺淺一道,卻腫的有些厲害,也并不致命,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烏桑眼神又往朱離肩上看了一眼,朱離側頭看了眼自己肩上的傷口,也只是淺淺的一道,卻和烏桑腿上的傷口一樣已經腫起了老高,一片麻木,都不覺得疼了,他搖了搖頭:“這不礙事。”
烏桑沖他笑了一下,揚着下巴指了指跟他同在血泊中的另一人,朱離于是翻過了俯卧的那人,只見他頸側一道深深的口子,已沒了心跳。
這地上的血,就是從這人身上流出來的了,朱離這時才徹底松了口氣,他扯下那人蒙面的青布,只見這人高鼻深目,眸色淺藍,朱離看着烏桑,有些嘆息:“是個胡人!”
烏桑點了點頭,一雙眼眸望着朱離,朱離忙放下燭臺扶他起來,心裏敬服烏桑這一雙能說話的眼睛,儉省了許多語言,可是還這樣看着他做什麽?
“要包紮傷口麽?”朱離試探着問了一句。
烏桑眼眸輕掃,別開了目光。
看來不是了,那還能……朱離忽然頓悟,在烏桑穴道上拍了一掌,烏桑這才清了清嗓子:“他們的暗器上有毒,快放血,運功逼出來,再敷些藥。”他說着吹熄了油燈,“換盞燭臺,這油燈裏的香味也有毒。”
朱離哼了了一聲:“難怪香味這樣詭異!你等着,我先去拿藥給你包紮傷口,你小心些。”他忙亂之間都忘了寫油燈的異樣!
烏桑嗯了一聲,過去推開了幾扇窗子透氣:“他們應該走了,我不會有事,你去吧。”
朱離飛快地出了門,似乎只是一息之間,已拿了包裹回來:“胡人也這麽奸詐了,又是下藥,又是調虎離山!”
烏桑看了眼地上那人的屍首:“這不是之前那幫胡人。這個我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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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朱離蹙眉:“或者是他們又叫了幫手?”
烏桑沖他勾了勾手:“別想了。我先給你上傷口放血。”
朱離應了一聲,看了一眼烏桑手裏的劍刃:“你輕一點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是這樣:明天可能沒更新,因為要請一個阿姨去吃飯,還要幫別人寫先進材料,當然上班是沒跑了::>_<::
我真是個為別人做嫁衣裳的勤勞的小蜜蜂啊~
也不知道下期有沒有榜單,不管怎樣都是會更的,我這數據入v是沒望了,就好好寫完,認真的講故事,我有很多故事,都會講完的,就算成績一直不好!
如果更的慢,那是因為真的忙,忙的我連下好的“提神醒腦小片片”都沒時間看(捂臉奔走)
“提神醒腦小片片”一詞引用自巫哲大神的格格不入。
☆、尋訪舊事(一)
朱離傷口在肩上,烏桑處理傷口又娴熟無比,只一會兒功夫已包好了,“不舒服就說,不要強撐。”朱離笑着應了一聲,“知道了,不過這點傷口,不必放在心上!”
烏桑看他神色輕松,全沒當回事,不由伸手捏着朱離肩頭,認真道:“外面有很多□□本身并不霸道,和別的東西混起來才有劇毒,這不是玩的!”朱離聞言神色微變:“那你說這屋裏的油燈也有毒,是說……”
烏桑點了點頭:“那油燈的香味應該也是其中一種!”他往後靠了一下:“那香味有安眠的效用,我醒來時只覺頭腦昏沉,四肢無力,中了他們這啐毒的暗器之後,症狀愈加嚴重……”
烏桑只見朱離在一盞油燈的光焰下看着自己,目光亮如明月,他不禁有些愣怔,停了一下才問:“你有沒有……難受?”
朱離不答反問:“你很難受麽?”
“可以忍受。”烏桑答得雲清風淡,實則着實難受,若是不難受,若是還有反抗之力,他怎會給人機會封住自己啞穴,怎會跌在地上需要朱離扶起來。
朱離搖了搖頭:“我不難受,那油燈的香味我只聞了一點。”朱離将烏桑屋裏那盞熄滅的油燈挪到了外面,仔細看了眼烏桑的臉色,并不太好,“你的傷口,我來幫你吧。”
“好!”烏桑舒展開身子靠坐着,伸直了腿放到朱離眼皮底下,他看朱離臉上神色雖然平靜,卻沒有一點可親的笑意,頓了頓才說:“我沒什麽要緊,透透氣就好了。”
朱離嗯了一聲,将自己屋裏拿來的油燈舉得近了一些,烏桑腿長,朱離第一次在黛山上見他就注意到了,此時燈影昏昏,照的烏桑腿上露出的傷口腫地猙獰,而傷口周邊的皮膚又瑩潤而有光澤,朱離眼神從烏桑腿上掃了幾個來回。
“少俠,下手前先看着點兒!”烏桑含着笑意提了一句,朱離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劍刃就懸在烏桑傷口上。
“哦……好!”朱離摸了下額角,全神貫注,他如法炮制,割開烏桑傷口放血,待黑血流盡,才上藥包紮,又幫烏桑處理了肩頭的傷口。
他弄妥出門時正碰上柳城等人,各個臉上冒着火氣,可見這夜半追蹤并無成效。
柳城看着從烏桑屋裏出來的朱離,眼神別有深意,“還是賢侄有遠見,沒跟着我們白跑這一趟。”他說這話時臉上還笑着。
朱離面上禮數周全,卻沒搭着柳城的話說下去,反問衆人:“諸位前輩可有發現線索?”
伸手不打笑臉人,而況朱家這位少爺周到有禮,又是芝蘭玉樹般的人,別人對他印象不錯,當下便有人回答:“咳,追了許久,只追上一個帶傷落後的,不及詢問,那人便自盡了,只看出是個胡人!賢侄這邊可有線索?”
朱離只道:“晚輩看了屋瓦上的腳印,來人不下四個!有一個武藝低微,已死了。這些胡人慣于使毒,他們的暗器上便有毒,各位前輩若是遇上了,還請小心。”他只揀事關衆人安危的來說,至于這些胡人和先前追烏桑的胡人不是一撥人這等關鍵之事,他一句也未透漏。
“咱們出了寒舍才一日,便有胡人找上了門!賢侄,這個烏桑麻煩纏身,卻沒一句解釋,老夫勸賢侄還是謹慎為上,莫遭了賊人算計!”柳城看着朱離,語氣涼涼。
朱離笑了一下,“柳爺說的極是,烏桑一個才下蒼霞山的殺手,只做了西湖三怪這一樁買賣,身上的官司原本最簡單不過,可自從他會楊家的‘仰止劍法’這一消息傳出去後,胡人卻接二連三地找了過來,柳爺心裏難道還不疑惑楊家這劍譜來歷不明麽?”
柳城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回答來:“賢侄不愛聽老夫勸告也罷了,何苦攀扯別人!”
朱離還笑着,對柳城拱了拱手:“柳爺的拳拳愛護之心,晚輩銘記在心裏。”他不顧柳城臉色變化,依舊唇角笑意溫柔:“今晚諸位前輩都辛苦了,還請回去歇息,諸位前輩請放心睡上一覺,晚輩會在外間巡邏,決不讓胡人再來驚擾諸位前輩。”
別人都謙讓:“大家都是習武之人,功夫雖不濟,自保尚足,不必巡邏。”柳城卻往烏桑屋裏看了一眼,才盯着朱離:“賢侄辛苦了!”
朱離看着柳城進屋,還笑盈盈地回了一句:“柳爺客氣了!”
柳城一心将胡人搗亂的事往烏桑身上推,明着提點自己,實則何嘗不是告誡在場所有人,烏桑身上不清不白,攤上烏桑的事便是惹上了麻煩,這些人都是受他邀請來為烏桑的事作證,若跟着柳城的暗示對烏桑起了誤會,自然與他此後的計劃不利,他豈能讓柳城詭計得逞!
不如辛苦一些,得個人情——《仰止書》引來胡人連番争奪,烏桑不提此事,他便沒有尋根問底,可他心裏怎麽會有懷疑思量,他心裏有的懷疑柳城自然也會有,只是事涉胡人,他們無法求證罷了。
而他一旦證實楊家為了《仰止書》屠殺羅家一家,烏桑滅楊家滿門只為複仇,便不能再幹涉柳城行動,柳城恨烏桑入骨,對他也不甚待見,若到時柳城還一意孤行要将烏桑殺之而後快,他就不得不借助這些前輩的地位和臉面為烏桑嬴一線生機了。
朱離呼出口氣,回屋穿戴齊整,喝了口冷透的茶水,才又出了門,他既說了巡邏,自然不能偷懶。
出門卻見烏桑正伸着長腿斜依在門口,身上也已穿戴齊整,能出門上路的架勢。
朱離不禁笑問了一聲:“你這是……”
烏桑跟他并排走着:“透透氣。”
朱離笑得露齒,卻還勸他:“你不是難受?歇一歇吧,天快亮了。”
烏桑跟着他走到外面,便坐在了客棧門口低矮的兩層石階上:“透透氣才會好!”
朱離笑了一聲,“你警醒些!”他提劍将整個街道都巡視了一遍,見無異樣才回了客棧,只疑惑這些胡人身手恁的了得,這客棧四壁落腳地少,他們倒能毫無聲息攀上屋頂!或者是胡人先進了客棧,才上的屋頂?這等小鎮子上的客棧想來也沒什麽厲害的護院,別人混進來也非難事。
回去時只見烏桑換了個地方,依着客棧的牆壁靠坐着,像是睡着了,朱離輕手輕腳走過去,靠坐在客棧另一邊的牆上。
朱離想到顯赫人家的門口立着鎮宅辟邪的石獅子,他和烏桑現在權做了一回這家客棧門口的石獅子,他想起那石獅子憨态可掬的模樣,不覺低低笑了一下,往烏桑那邊看時,只見烏桑正側頭看着自己,眼神裏映着兩點光,像是兩點火星迸濺到他臉上,他覺得有些臉熱,硬問了一句:“你還難受麽?”
烏桑也別過了頭:“不難受了。”
“要上去睡麽?我在這裏守着,你可以放心的睡一會兒。”
“不用,這裏很好。”烏桑言簡意赅。
朱離看烏桑又合上了眼睛,他也靠着客棧牆壁閉目養神,這樣像兩頭客棧門口的睡獅。
到底路上辛苦,這樣靠着牆壁竟然也能睡着,直到客棧小二早起,去後院給馬匹添置草料,朱離才聞聲醒來,見烏桑正揉着眼睛站在兩級石階上,望着此時還空寂的街道,臉上神色有些茫然,他翻身站起來伸了伸筋骨,“你……”
烏桑回過頭來,不等他問完:“不難受了!”臉上的茫然像被清風卷走的雲彩不見了。朱離笑着點了點頭,兩人進客棧門時正碰上一位同行之人出門,朱離笑着招呼:“胡爺好早!”
那一位伸手扶着有些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人老了瞌睡便少,硬躺着倒不如出來活動筋骨!”他往朱離臉上瞄了一眼:“朱少爺在外面守了半夜,辛苦了!”
朱離笑了笑:“晚輩請各位前輩來的,自當負責各位前輩的周全,算不得辛苦。”
那位胡爺爽朗一笑:“你是個好孩子!”他去活動筋骨了,自始至終也為看烏桑一眼。
朱離和烏桑回去洗漱一番,他出來時各人都已在大堂擇定位置坐好了,有人招呼了一聲:“客棧的早點只有白粥,我看着街上有賣包子點心的,要了一些!”
朱離笑着道謝,不一時早飯端上桌來,柳城撩起眼皮看了朱離一眼:“烏桑呢?”
朱離只聞着放在旁邊的一屜小籠包裏一陣辛辣的姜味,他一邊答柳城的話,一邊趁着別人不注意将那屜包子和自己面前的那一屜掉了個個兒:“他就來。”他話音才落,烏桑已走了過來,坐在他旁邊時,他看見烏桑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白,礙于有人在場,他沒再問。
衆人正要動筷,忽聽門外叫嚷聲起,只見對面街上一個老漢一邊說着什麽,一邊護着一個小女孩兒往屋檐下退,幾個身形高矮不一的人正一步一步緊逼,嘴裏不三不四地罵着,朱離看地眉頭微蹙,那幫人卻已一把從那老漢手中拽過了那小女孩兒,老漢要去搶時,被人一腳狠狠踹在了地上。
客棧裏的幾個人看不過眼,都站了起來,那邊也圍了幾個早起趕集的路人,都在指指點點,卻沒人敢上前阻攔,這倒縱容了那幾個漢子,一人不顧小女孩的哭鬧,拖着小女孩的頭發往前拽,剩下的幾個一邊笑着一邊使勁地将那翻身起來的老漢又踹到在地。
朱離握劍在手,已走了出去,烏桑在桌邊踉跄了一下,跟了上去,剩餘幾人看那幾個漢子存心玩鬧一般,笑嘻嘻盯着那老頭,只等那老頭站起來時才一腳将人踹翻在地,都已忍耐不住,紛紛起身出門。
地痞無奈最是欺軟怕硬,對付那老頭時一副嘴臉,看朱離相容俊逸,說話又平緩,還調笑了一句,但看着烏桑神色,都有些愣怔,只是還能強撐,再看着從客棧裏絡繹而出的幾人都神色不善,提劍在手,他們立即就要開溜。
卻被柳城堵住了,教訓了一通才放走。朱離摸了摸那老人被踹的地方,好在骨頭都沒斷,他才摸出一些散銀子交到老人手裏,打發他們走了。
回去時正見一個夥計從他們一桌擡起頭來,看見他們時笑了一下:“老板說各位爺行俠仗義,叫人佩服,這粥都涼了,着小的換上熱的來。”他一邊說着一邊往衆人面前的碗裏盛了些熱粥。
朱離道了聲謝,喝了兩口白粥,直覺胃裏一陣翻騰的惡心,想是近日勞累,未曾歇息好,他也無心再吃那姜味沖天的包子,只在烏桑面前的蒸屜裏取了一個素包子咬了兩口,才覺好受了些,這才低頭喝了半碗粥。
衆人吃過早點,已近卯時末,這才牽出馬車,一路打聽着去尋舊日羅家的鄰裏。
作者有話要說: 掉了三個收藏,苦笑一聲。
今天更兩章,彌補昨日的頹廢。這一期依然在榜,沒存稿,要更一萬五有點小壓力,昨天總覺得碼出來的文字幹巴巴的,所以對着電腦看了一個小時後就放棄了,嗯哼。
昨日斷更時看到有位同學說大大加油,啊,我今兒六點五十起來,八點半開始碼字,到現在剛好碼完一章改完錯別字,渣手速就是這麽的苦逼,但是斷更沒被罵好高興。
接着碼下一章了~哦,APP上的作者有話說顯示不完整,也不知道我唠叨這麽多你們能看到多少。拜謝準備拿地雷養活我的葡萄瑪芬同學,我很透明,很冷,可是最近兩篇文都碰到你這樣的天使,你們簡直是透明碼字路上指路明燈啊
☆、尋訪舊事(二)
聽聞他們打聽羅家舊日的鄰居,醴曲鎮裏人年輕些的一臉茫然,直問是哪個羅家,上了些年紀的卻是一臉疑惑,直問他們是羅家什麽人,怎麽十年過去才來問詢。
朱離笑容可親,只說是遠親,多年沒有羅家音訊,最近才得了一點線索,先來探問,這般輾轉半日,才問到一戶從前住在羅家隔壁的人家,這戶人家如今搬到了醴曲鎮外的村子。
雖然路遠,但有了線索,衆人都精神鼓舞,朱離要做東,請衆人在醴曲有名有望的酒樓裏小聚,以慰勞衆人半日辛苦,衆人都欣然前往,柳城縱使不願意也不能在臉上擺出來,只能笑呵呵和幾位同伴寒暄着進了酒樓。
飯罷烏桑在朱離之前擲出了銀子付了賬,朱離也不與他争,只在去醴曲鎮外的馬車上問烏桑:“你有多少銀子能這樣揮霍?”
烏桑想了一下:“我才下山,銀子不多,大約三百兩。不過,還剩下很多!”
朱離問的哪裏是具體的數目了?烏桑竟也不知藏財,就差把日常花費都報上一遍,他難掩笑意:“那也該節省些!”
烏桑大概才反應過來朱離問的不是他真有多少銀子,有些赫然:“我使錢不多!”他看着朱離的笑臉,只見朱離眼睑下隐隐一道極細的青線,烏桑心裏一驚,直湊近朱離:“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朱離倒吓了一跳:“怎麽?”
烏桑神色沉重而認真:“有沒有?”
朱離放輕了聲音:“有些……惡心,并不嚴重,大概是飯菜不合胃口,怎麽了?你不舒服麽?”
烏桑重新靠了回去,聲音有些沉:“我只覺得有些累,并無大礙。”他将日常的飲食想了一遍,心裏疑惑叢生,卻沒再說別的。
朱離掀開車簾望着外面閃過的田野樹木,“這事很快就能了結,到時你回蒼霞山,就可好好歇上一歇!”他說着回頭看烏桑:“到時還可收回這買賣的另一半銀子!”
他也是聽說,上蒼霞山做買賣,先付一半定金,事成之後再付另一半。若事不成,也不退回定金。
烏桑嘆了口氣:“另一半銀子是領主的,我該拿的,都已經拿完了。”
這是烏桑說過的話中,情感最強烈的一句,悵然不加掩飾,朱離笑得靠在車壁上:“才說你不使銀子的!”
烏桑也笑了一下:“銀子總是好東西。”
朱離嘆息似的:“你竟如此愛財!”
車程似乎極短,說笑了幾聲就到了,朱離下馬車前看着烏桑:“你……他們,羅家舊日的鄰居,會不會認出你來?”
烏桑眸色一黯,搖了搖頭:“大概不會。”他跟着跳下馬車,看朱離的目光還時不時地瞟在他臉上,他并沒回頭,只淡淡道:“我沒事。”
朱離低低應了一聲,等齊了另外幾人,始終與烏桑并肩而行,只至一戶農家小院跟前。
這時家中青壯都已出門勞作,只餘一個老婦,端着半碗麸皮喂雞,朱離輕叩柴扉:“大娘,打擾了,敢問這可是趙家?”
那老妪回過神來,看着院門外站着的一群人,顯然有些驚愕:“你們是什麽人?”
朱離笑着作了一揖:“我們從逞州過來,只是來問些消息,大娘莫怕。”
那老妪狐疑的看了朱離一眼,目光在衆人臉上挪了一圈兒,移到烏桑臉上時停了一下,朱離直覺烏桑渾身都有些僵硬,忙伸手捏了捏烏桑手腕,烏桑咬了咬牙,看着那老妪,一字字道:“趙大娘,我們不是壞人。”
烏桑說自己不是壞人,柳城聽罷哼笑了一聲,朱離唇角微彎,卻有些歡喜。
那老妪遲疑了好一陣兒,才過來拉開了破敗的門,小心翼翼地道:“你們要問什麽?”
朱離上前一步行了個禮:“大娘,我們打聽些舊事,并無惡意。”老妪又将朱離上下打量一遍,實在在朱離身上看不出一點危險來,才開了門讓他們進來,她在粗瓷碗裏端上幾碗清水:“老婦家貧,沒東西招待各位。”
朱離端着碗喝了口水:“多謝大娘了。”
老婦望着朱離笑了一下:“你們不嫌棄就好。不知道你們要問什麽?”
柳城搶先問到:“老嫂子可還記得十年前的老鄰居羅家被胡人滅門的事?”
朱離眸色一轉,落在柳城臉上,只一瞥又回到了烏桑臉上,只見烏桑額角青筋跳了兩下,他捏住了烏桑手腕,手指在烏桑腕骨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再看老妪時,那老妪往後退了一步,緊着又問了一遍他們:“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烏桑抽開了被朱離握在手心的手腕,他起身對着那老妪揖了一下:“趙大娘,大約十多年前,您住在醴曲鎮西的趙家村,那時西邊住的便是羅家,可對?羅家一家一夜之間被人滅口,子孫斷絕,親友無訊,再也沒人問起,任這懸案埋了十年,小輩……”他說着深深看朱離一眼:“小輩當日得幸撿了一條殘命,活了下來,今日回來重問舊事,只因舊事關系重大,還望大娘據實相告。”
趙大娘狐疑看着烏桑:“你是羅家後人麽?可是一點兒也不像……”她說着又搖了搖頭:“也不可能,羅家一家,無一人生還。”
朱離上前站在烏桑身邊:“大娘知道十年前的事?還請大娘賜教。”
趙大娘嘆息着搖了搖頭:“當年的事誰不知道呢?當時醴曲都傳遍了,哎!十多年了,老婦人如今做夢,還能夢見那時的事來。”
趙大娘揉了一把皺紋密布的臉頰,聲音低沉着講述:“羅家一家據說是胡人的逃奴,一路跋涉回了國,被胡人追了半路,大概是被追怕了,平日裏低調地巴不得蒙着臉做人,就連他家帶來的一個小仆人也沉默寡言,平日問話問十句他也不回答一句,我看他可憐,給他我烙的餅,那孩子不接也不說話,只是搖頭,可憐見的。”
朱離直覺身旁的烏桑呼吸略重,他拉着烏桑坐回去,始終握着烏桑的手腕沒放:“那大娘是否聽說過羅家有一個姓楊的朋友?”
老妪點了點頭:“不錯,是有這麽一個人,據說是羅家一起逃回來的。羅家不常與人常來,能上他家門的只有楊家了,十年前羅家全家被殺,我們左鄰右舍不敢住下去,都準備搬家,那時候老婦還見過那位姓楊的大爺,說是怕胡人找上門來,不敢聲張,只能趁夜來收拾羅家的衣冠來做衣冠冢。也是可憐人。”
“那大娘可還記得十年前那一晚的事?當真是胡人殺進了羅家?”
老妪搖了搖頭:“這老婦可就說不準了,那幫人都青衣蒙面,又是半夜來的,老婦起夜時聽到馬蹄聲才冒雨看了一眼,只見将熄的風燈下一片明晃晃的大刀,哪裏敢細看是不是胡人!”
朱離神色微動,覺得手心裏烏桑連着手腕都輕顫,他握着烏桑的手緊了緊:“大刀?大娘當真記得清楚?”
趙大娘苦笑了一聲:“老婦人巴不得忘記呢,可是哪裏能忘得了!十年了,老婦人還記得那一夜大雨,還記得那雨點子掉下來時瘆人的寒冷!”
朱離将桌上沒人喝過的水碗遞了一碗到趙大娘手裏:“他們提了風燈來?”
“風燈提在他們手裏,老婦人也不知是他們一路提着過來的,還是到了門口才點的,瞬息就滅了!那時候已是秋天,但許是老天爺也看不下去,轟隆隆響了半夜雷,連着閃電都在天邊亮了許久。”
朱離說不出話,沉吟了好一陣兒,倒是烏桑先問了出來:“他們有沒有說話,趙大娘可曾聽見他們說話?”
趙大娘搖了搖頭:“哪裏能聽見!老婦人聽着他們策馬沖進了羅家的大門,羅家院裏哭喊一片,老婦人害怕,進屋躲了起來,那邊動靜鬧的大,我家老頭與兒子不在,只我和媳婦兩人縮在屋裏躲着,天亮聽到外面的人聲才敢出來。
那一晚的雨到第二日還沒停,門前積水都是血紅的……羅家是黑戶,官府來了一趟,也就不了了之了,那地方邪氣太重了,不出三日,我們都搬了家,羅家的事,也就再沒人問起了。”
趙大娘所知已然講完,一行人又打問到了羅家另一戶鄰居的住址,這才告辭出來。
朱離看柳城門頭走着,他叫住柳城:“柳爺!”
柳城臉上笑意浮着:“怎麽,賢侄已斷定是楊家殺了羅家全家?”
朱離搖了搖頭:“至少楊家說了謊,胡人慣使彎刀,不是大刀,沖進羅家的不是胡人!”
柳城不欲再辨,哼了一聲去前面的馬車了,朱離笑而不語。
登上馬車時烏桑腳步有些軟,朱離扶了他一把,碰到他的手上,才覺烏桑手指冰冷。
他一直握着烏桑的手腕,隔着衣衫,故而未曾察覺。都在車廂坐定了,朱離看着烏桑合着眼眸靠在車壁上,他才問道:“你……”
烏桑沒睜眼,只翹着嘴角笑了一下:“沒事,只是有些累。”一個人的聲音也如眼眸一般,能洩露人的歡喜悲傷,不知無桑是不是不知道。
朱離有些悶地坐了回去,“你若難受,就不要聽了,我來問他們就好,你,不必逞強。”
烏桑嗯了一聲。
直到目的地,兩人都沒再說話,下車後烏桑跟在朱離身邊,尋到另一戶人家,這次烏桑沒再開口,朱離全權問詢,這戶人家所說與趙大娘并無差異,只是他家有小孩子半夜鬧騰,遠比趙大娘要早發現動靜,還聽到那些人中有人說了一句話,并非胡語。
而後的事卻與趙大娘家相似,別人騎馬荷刀,來勢洶洶,他們自顧不暇,只怕孩子的哭鬧驚動了那幫人而惹禍上身,只顧着躲了,天亮出門時才見羅家被殺的慘象。
當日的鄰居不敢再在那裏居住,都迅速搬離,散落在了醴曲各處。
幾人出來時看着天色尚早,還能趕去下一處,便想馬不停蹄往下一處趕去,別人倒還罷了,柳城只說腳腕疼痛,需要歇息,朱離也不好強迫他,好在另一家離醴曲鎮較近,幾人便又回鎮上尋找住處。
作者有話要說: 渣手速碼文坐到屁股疼(捂臉)
作為一個熬粥會糊鍋,能讓整個單元都聞到糊味兒的手殘,竟然有人喊我去做飯,哼哼,不毒死他們一下他們不知道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廚房殺手!就醬,我要去毀滅人們的味覺了~明天還是沒存稿,繼續早起繼續繼續裸更吧~錯別字我改過,但是自己寫的自己真的很難跳出來(傷心到變形),瞅電腦快瞅瞎了~
麽麽,雖然不知道麽給誰的!
☆、尋訪舊事(三)
說是時間不晚,駕車到鎮上時天色也已擦黑了,幾人在酒樓叫了些吃喝,說了幾句今日得來的情報,但看柳城說了一句證據尚不足,便借着腳腕疼不吱聲了,剩餘幾人也沒再提這個話頭。
朱離只吃了幾口小菜便放下了筷子,烏桑看他時他笑着低聲在烏桑耳邊解釋了一句沒胃口,烏桑沒說話,但也只吃了幾口便放下了。
前一晚在客棧被人擾了好覺,今日便另找了一家,各自回房前柳城叫齊了衆人,“那些胡人沒得到想要的東西,是不會罷休的,咱們今晚還得留出一個人來巡邏警戒!”
有人附和,卻也有人反對:“今日大家都累了,單留一個人在外面巡邏,那些胡人人多勢衆,又擅長使毒,更加不利,倒不如咱們住的近些,晚上睡覺警覺些的好!”
烏桑正要說話,被朱離拉了一把,他只對着柳城道:“柳爺的擔心不無道理,不過胡人的目标是烏桑,他們在這裏異國他鄉,不會想惹上麻煩,各位德高望重,他們不敢為難!”他見柳城盯着他的目光有些陰沉,便又道:“各位請放心,晚輩會留心的。”
柳城看着朱離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前一晚烏桑差點造人暗算,這一晚朱離說什麽也要和烏桑共處一室,他往門口挪椅子的時候烏桑拉了他一把:“你睡床。”
烏桑看着朱離眼裏一閃即逝的猶疑,沉聲道:“我站着也能睡着。”朱離牙齒磨着唇內的細肉,搖了搖頭:“我們都睡床。”
烏桑有感于朱離鄭重的模樣,他雖不動聲色,但兩人在一張床上躺着的時候,他卻自覺與朱離隔了兩臂的距離,躺的格外安和平靜。
朱離卻翻騰了幾下,問:“十年前你倒在我馬車前頭時,追你的人裏有楊行天麽?”
烏桑聽着他含糊的聲音,怔了一下,朱離已靠了過來,擠在他跟前,手摸索了着他手上捏了一下:“我知道你不想提這事,可是我們在這裏這樣問下去,恐怕難有更有利的證據。”
烏桑任由朱離挨着自己,他知道這是朱少俠出于義氣的安慰,但也在這安慰裏覺出未曾有過的平靜:“是,那時我已跑了一天,跑不動了。”
朱離的聲音裏都聽得出困意來:“那時趕車的車夫還在我家做工,他見過那群人的模樣,他那裏說不定有線索,這裏若問不出結果,就只能去問他了。”
烏桑嗯了一聲:“別想了,睡吧。”
朱離撐着眼皮看了烏桑一眼,眼裏一點神采也沒有:“我怕睡着了,胡人過來。”他揉了一下眉心支起半個身子:“我們說說話吧。”他困得支撐不住了,不說話不想事情就會睡過去。
烏桑也支起身子,與朱離對坐着,目光落在他臉上:“說什麽?”
“什麽都好,羅家的事,楊家的事,《仰止書》的事,十年前你為什麽不告而別?你怎麽去了蒼霞山?蒼霞山的事……”
烏桑看時朱離幾近喃言,眼皮只撐開一條縫,在等着自己說話。
“羅家的事……”烏桑頓了一下,或者只有這時候才能說出來,朱離困成這樣,今晚聽了,明天就能忘了吧。他垂下眼睑看了一眼床鋪上:“其實我并不是羅家親子,而是趙大娘說的,那個給烙餅也不敢要的小奴仆。”
朱離聞言瞬間便坐直了,睜大了眼睛看着烏桑,卻說不出一句話。
烏桑不知作何反應,想對朱離笑一下,也難拼湊出一個笑容來:“我從記事起就在羅家。羅家待我……羅家總算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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