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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散了席,自有管事的引着衆人去休息,朱離站在門口将東倒西歪的衆人一一送出去,他身上酒意濃濃,卻眼神清亮,看起來并無醉态,依着門框問烏桑:“你還能喝多少?”

烏桑想了想:“很多!”

朱離拊掌大笑:“好!”吩咐衆人:“送兩壇梨花白到聽濤小築,重上一桌酒菜。”他一伸手臂,笑看着烏桑:“兄臺,請!”

作者有話要說: 收到站短說,23到25號更文會有獎,所以拼命又寫了一章,所以明天還有更一章。

我可能已經冷文寫到超脫成仙的地步了,所以看到收藏又掉了,竟然還死撐着寫(哭不出來)

有時候要使特別大的勁兒勉勵自己,才能不會灰心,還總想着練習會進步。但是誰說的定呢,總要練習過才知道有沒有進步啊!

然後,特別認真的祝大家過年玩的開心,能機智地回答所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盤問。

☆、離別淺唱

烏桑有些不敢再看朱離的笑臉,他快步先出了門,朱離又趕出來,走在前面帶路。

輕雲籠着月色,路上暗蒙蒙一片,朱離走着走着腳下絆了一下,烏桑伸手扶了他一把,朱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吹吹風,酒勁就上來了。”

烏桑眸色暗沉:“不能喝就不喝了。”

朱離對着他擺了擺手指,聲音有些懶:“那可不成!說好了的。”暗淡的光線模糊了朱離臉部的輪廓,只有眸子特別亮,唇色特別紅。

烏桑把他推遠了兩步,和朱離隔着些距離,對這頓酒,他心裏充滿了膽怯,卻又說不出拒絕,他只說:“你走好!”

朱離并未察覺烏桑的異樣,嘿嘿笑了兩聲:“這點酒可難不倒我!”走路一直打着飄。

越走越見松柏的影子,聽濤小築環在一傾松樹之間,清幽蒼翠的松濤将他們與外面隔開了,朱離打發了送酒菜的人:“不用人伺候!”

隔桌對坐時朱離才見烏桑臉上有些沉肅,他停了斟酒的動作:“你不舒服麽?不舒服就不喝了,這兩壇酒給你帶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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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桑自己拍開一壇酒,就着酒壇子喝了一大口,這才叫痛飲:“我沒事,喝吧!”

朱離大笑,拿銀箸敲着酒樽叫了聲好,不再斟酒,也對着酒壇子飲了一大口:“這一杯祝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以後常見!”

烏桑強迫自己點頭,說出來的“好”字含着沙啞。

朱離看着他笑起來,敲了敲酒樽:“有酒無歌也是無趣,該有人來唱一曲助興!”

烏桑擡頭看了他一眼,朱離支着胳膊斜倚着,看着他:“料想你也不會唱,我便代勞好了!”

他坐直了,拿筷子敲着酒樽,看着烏桑唱:“昂頭問客幾時歸,客道秋風落葉飛。系馬綠楊開口笑,傍山依約見斜晖。”朱離只唱了這幾句便停了:“你別一個人偷偷喝酒!”

烏桑嗯了一聲放下了酒壇,卻見朱離自己喝了大大一口:“這第二下,祝咱們往後都順心遂意。”朱離伸手揩了揩嘴角酒漬:“怎麽樣,這梨花白?”

烏桑眼睛往四處飄着,只說,很好。

朱離卻拿筷子在他手背敲了一下:“你真是敷衍!”又替他夾了幾箸菜:“這個野味和山裏的野菜不同,分外好吃。”

兩人談談講講,不一時酒壇已空了大半,朱離将小桌往旁邊推了一下,提着酒壇與烏桑碰了一下:“這一下,我要問你問題,你不能說謊!”

烏桑猛地擡頭,看着朱離已有些迷蒙的眼神,脫口而出:“問什麽?”

朱離見狀大笑:“你做過什麽虧心事,怕成這樣?”他又講悄悄話般低聲輕語:“放心,這問題不難的。”得意地向烏桑眨了眨眼睛。

烏桑舉着酒壇飲了一口,酒壇子遮着臉,餘光裏見朱離也舉起喝了一大口,他伸手拉了一下朱離:“你別喝了!”

朱離在外人面前從未這樣大笑過,從未這樣豪飲過,從未這樣一句話裏能聽出很多的情緒過,他卻心裏覺得一點一點空下去,驚慌地想逃出去,卻還得穩坐着,與他觥籌交錯。

朱離分外聽話,立刻放下了酒壇,波光潋滟的眼眸望着他:“烏桑,你拿《仰止書》換了什麽?”

是問這個,緊勒在烏桑心頭的那根細線松了一下,勒出的血痕上有些疼,他又舉壇而飲,卻被朱離攔住了:“是給我的解藥是不是?我那時惡心又嗜睡,其實是中了毒,對吧!”

他半個身子探過小桌湊過來,人就在烏桑跟前,烏桑咬牙才能下定決心伸手去推他:“你坐回去。”

朱離帶着眩暈笑嘻嘻坐了回去,支着下巴看烏桑一人埋頭苦飲,迷蒙的眸子一眨不眨停在烏桑手上,看了一陣便給自己斟了杯酒,仰頭要飲時烏桑拉了一下他的手腕:“你不能再喝了!”

朱離目光停在烏桑手指上看了一會兒,又看着烏桑:“烏桑,你真是一個,特別好,特別好的好人!”

“你……”烏桑往後退了一下,“喝多了?”

朱離笑了一陣:“嗯,看你在我眼前打轉,臉上長了很多雙眼睛,一只手還長了十根手指。”

烏桑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朱離伸手在空中抓了兩下才捉住了烏桑的手腕,手指順着烏桑的手指一根一根勾勒着:“十根細細長長的手指!”他含笑看着,嘆息似的,“細細長長的手指,還有很多雙會說話的眼睛!”

朱離說着,一下子坐直了,狠狠晃了一下,幾乎是跌到了烏桑眼前,他像是要說一件大事一樣興奮地仰頭看着烏桑:“烏桑,你的眼睛會說話!你知道嗎?”

烏桑:“……”

他捏着朱離跌過來時揮舞的手臂,捏的特別緊,朱離卻毫無反應,扒着他的肩頭往上坐了一下:“真的,生氣時是這樣的!”他湊到烏桑跟前學着烏桑生氣時的眼神,“愉快的時候是這樣。”他又學了一下烏桑愉悅時的眼神,“拒絕的時候是這樣的……”

烏桑眼前只剩下朱離一張輪廓柔和的臉,他飛揚的神色,他變換的眼眸,他的揚起的唇角,他……

像是一個被捆住的人掙脫了繩索一般,烏桑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子将朱離推到了牆角,朱離後背磕在牆壁上,咚地一聲,撞得這人愣了一下,卻不知道叫疼。

而烏桑自己也像歷經過一場戰争,喘息着逼問朱離:“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

朱離被他的氣勢所攝,露出些在他身上從出現過的瑟縮,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可是你的眼睛真的會說話,你從來不知道麽?”

烏桑覺得他要把朱離的手腕捏斷了,可朱離卻毫無知覺一般,靠着牆壁想了一下,恍然憶起一般輕輕啊了一聲,又看着烏桑道:“你的肩頭特別好看!”他迎着烏桑的目光,語氣十分誠懇:“肩頭的弧線特別……哎喲!好暈……”

他沒能再說下去。

這時小桌成了累贅,烏桑踹了一腳,那小桌平着飛了出去,在地上滑了一陣,撞在牆壁上,桌上的菜碟還好着,只有兩個酒壇晃了幾晃,終于跌在地上摔碎了,一室暖熱的酒香。

朱離被烏桑撲在身下,忽然挪動帶來的眩暈叫他愣了好一陣,後來憋氣似的哼了一聲,手臂在空中無力地劃了幾下,像浮在水面上的人在劃水。

其實親吻激烈如撕咬,烏桑嘗到了腥鹹的血味,聽到的呼吸急促地像是野獸的喘息,他腦海一般空白,直覺自己孤身一人挂在萬丈懸崖上,一定要拼盡力氣扛着疾風驟雨不停地攀登,才有活命的機會,一旦松手,就會悄無聲息地墜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即使粉身碎骨,也無人知曉。

他放過朱離的唇,不敢去看朱離的眼神,他撕扯朱離的衣衫,幾乎是咬在朱離的脖頸,朱離的肩頭,他的手重重拂過朱離的胸膛,朱離的背,朱離深陷的腰窩,朱離的腿。

他不知自己是喝多了酒失去了感覺,還是只有用盡力氣這樣一種表達的方式,朱離的身上不像臉上那樣膚色白皙,但他碰過的地方,卻都在淺麥色肌膚上浮出一串傷痕來,青的,紫色,紅的。

他将朱離的衣衫幾乎褪盡。

而他大概是有了殘缺,直到這時也聽不到朱離的一點聲音。

聽不到這世上其他的聲音了。

朱離渾身癱軟的任由烏桑将他翻過來又覆過去,一陣一陣的眩暈叫他無法開口,但側卧的這個姿勢持續了很久,他緩過來一些,似乎不那麽暈了,他喘了兩口氣後叫了一聲,輕聲叫了一下:“烏桑?”

他由衷地稱贊:“烏桑,還有,你知道麽?你的腿特別長!烏桑?”

烏桑的臉不知何時湊到了他眼前,深深的望着他。

朱離伸手碰了碰烏桑的眼眸:“你看,你的眼睛又在說話了!你不高興,是因為冷麽?”他似乎覺得冷了。

他又暈了一下,撞在烏桑胸口上,冷是不冷了,卻擠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也暈的幾乎說不出話。過了一陣,他才覺得脖頸裏有些冰涼的癢,那些濕滑的水珠順着脖頸流到他的胸前,他的鎖骨上,他想伸手摸一下,但掙了好幾次都沒掙動,四肢幾乎是軟的,他沒再掙動。

夜已深了,烏桑才将朱離從懷裏拉出來,他替他穿上那些被他一手剝離的衣衫,将他擺正房在床榻上,替他蓋上了薄被。

他坐在床邊看着沉睡的朱離,摸了摸朱離的額頭,捏了捏朱離的耳垂,過了很久,親吻朱離的額頭,而後提劍離去。

外面弦月将逝,天色将明,萬籁俱靜。

朱家少爺是那天邊的弦月,他還在地上的泥塘裏掙紮着,中間隔着的距離他費盡力氣都數不盡。

世上道路千萬,他們中間卻隔着千萬條不同的路。道不同,不相為謀,再次相見,只怕朱家少爺會拔劍相向,那就青山不改,再也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臘月二十八了啊,大家過年好,過年期間應該不會上網啦,萬一有個評論,我也回複不上,過完年回來再回複。

不知道會掉多少收藏o(╯□╰)o我就多吃點肉做好心理建設接受打擊吧。

過年回來應該就是第二卷了。

過年好過年好過年好過年好,不想文的事情,燥起來!

☆、賀新郎

田莊裏的下人到濤小築去伺候時,推門只聞見一屋子的酒腥味,地上一堆酒壇子摔破後的殘渣,旁邊一片碗碟跌碎的狼藉。

少東家的臉色沉的像雷雨天的黑雲,還凍着了似的衣領系到了脖頸上,包裹的特別嚴實。

仆人狐疑地望了眼外面的天色,今天是個晴日,田莊上雖然涼快些,但也不至于冷啊,但朱離甚少露面,他摸不清少東家的脾性,不敢随意搭話,只得緊閉了門窗,送上熱水來供少東家沐浴更衣。

昨晚伺候的時候明明聽濤小築裏是兩個人,怎麽現今一個人不見了,也不見少東家問上一句!

奇怪歸奇怪,這仆人很懂得少言多動的道理,手腳勤快地伺候着,一句話也不問。

待要送田莊的客人們回去時,少東家已收拾齊整,連臉上的笑容都整齊又可親,抱拳侃侃而談,自如又潇灑,可衣衫的領子還是堆在脖頸上,生怕領口裏灌風似的,系得很緊。

總有人為顯機靈,小跑着送上一件披風:“少爺您別嫌棄,田莊上冷,穿着禦寒。”

朱離臉上的笑意瞬時消失幹淨,語氣淡淡地:“誰說我冷了?”

這話雖說不嚴厲,卻驚得獻殷勤的人一個勁的賠罪。

直到送完別人,朱離也走了,田莊上的人才松一口氣。

朱離卻棄了馬車,撿了匹腳程快的馬,一徑騎了出去。此時清風拂面,已有一絲爽意,吹的他疼痛欲裂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他清早醒來時先被宿醉後的疲倦與渾身的疼痛折騰地來了幾分脾氣,又發現不見了烏桑,接着便發現自己手腕上兩道紫痕,之後又發現這痕跡不止手腕上有,他身上到處都有,還有些看都不能看的痕跡!

一件接着一件,他都不知道自己氣的是哪一件,只是他平日裏極克制一個人,也忍不住砸了杯碗菜碟!

可惜醉後他腦海裏空空如也,對昨晚的事情他能起的都不是關鍵,關鍵的地方一點也記不起了。

可他再怎麽醉了撒瘋,也知道這一身青紫紅傷絕不是自己能弄上去的,他還能給自己大腿上咬出牙印,嘬出紅印子來麽?

想起這來他又氣又惱,又在馬臀上抽了一鞭子!

烏桑要是在他跟前,他難保不會一劍取了這人性命!知道跑,且算他烏桑識相!

及至進了徐州城,朱離才找出點別的事情來分散心神,不至于一直糾結昨晚的事情。

他先去給父親挑了一方紙鎮,給母親挑了一只手镯,便又拐到了胭脂鋪子裏去。

他在這裏買了幾盒脂膏,耐不住掌櫃的推薦,更拿了幾盒脂粉口脂,又去開了許些當季滋補的藥品,買了兩件小玩意,帶着這些東西去了徐州城西的朱唇橋。

他此番為着烏桑的事離家出走,一旦回去,父親一定繞不過他,他便沒有機會再出門了,他倒還記着當時烏桑躲進倚歡樓時和靈琪起了沖突,靈琪誤以為自己中毒,他還答應靈琪要送解藥上門。

後來證實□□是個誤會,他也因諸事繁雜,無暇顧及靈琪,靈琪從未見過這等陣仗,只怕擔驚受怕了一段時日,他得乘着還沒被父親逮住,去探一趟靈琪,解釋當日之事,寬慰靈琪。

倚歡樓門前風景依舊,小徑隐在竹林裏,門口兩盞風燈,白日裏風燈滅着,門子反不如夜裏精神,但看見他還是款款迎上來:“朱少爺好久不見!還是找靈琪倌人麽?”

朱離點了點頭,賞了引路的小童,徑自去了倚歡樓後院。

靈琪聽得童子說是朱離,一徑奔到門口,殷殷叫了一聲:“存之!”

朱離見他在門口立着,身上一件薄衫還未穿齊整,烏發傾洩肩頭直到腰際,瑩白的臉上只一層淡淡的粉,細而彎的眉毛飛入鬓角,真是眉目生翠,唇紅齒白,當即笑着應了一聲:“這次你氣色倒好!”

靈琪高興,笑得眉眼生春:“我很好!”他也取了些散碎銀子賞了領路的小童,與朱離并肩進屋:“可是你卻瘦了許多,黑了許多,外面一定很辛苦吧?”說着親自斟了酒端上來。

朱離自靈琪手中接過酒樽,又輕輕放在了案幾上:“有茶麽?酒可不能再喝了!”

屋中伺候的童子見是朱離,早識趣地躲開了,靈琪又親自泡了壺熱茶端上來:“這是新得的白芽奇蘭,存之你嘗。”

朱離抿了口熱茶,并未置評,只道:“我那日走時答應送解藥給你,後來耽擱了……”

靈琪纖手一伸打斷了他:“你後來不是讓人捎了信來麽,我沒事!倒是存之你,大仁大義,破了十數年前的奇案,名聲大振,我還未恭喜你呢!只是我這裏的物件你想來都不稀罕,也就不拿出來礙眼了,只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朱離笑着抿了口茶:“外間傳言不可盡信。”

靈琪聞言掩唇一笑:“你別過謙,能傳到我這裏來的,也算大事了!我聽着他們交口贊你,心裏不知多驕傲呢!”

靈琪說着卻明眸一黯:“只是聽聞你也歷經艱險,險些喪命,我只恨身困此地,不能助你一二分!”他說地情意綿綿,溫柔又憐惜:“到底什麽事情這麽兇險?我聽說是為着一本什麽武術秘籍!”

朱離哼笑一聲:“哪裏是什麽武功秘籍了!”他看靈琪認真而好奇,不禁多說了兩句:“那書是本劍譜不錯,可我看了,根本不是什麽厲害的武術秘籍。只是不知其中藏着什麽秘密,引得人人争奪!”

靈琪擡眸道:“別是胡人的武術秘籍?我聽說胡人也在搶那本書,聽着外人講起這些,想想你當時的處境,只吓得心驚肉跳!”

朱離笑着安撫他:“別人說話不知道誇大了幾分,實際未必那麽兇險!你別擔心!”他說着笑了一下:“別人不知內情,以為那書只在烏桑身上,追着我們拼命搶奪,其實楊家早将書抄了不知多少份,就連我……”

靈琪忽的坐直了身子,朱離倒被他驚了一跳,“怎麽了?”

靈琪眼眸輕動,舉杯沾了口茶:“我聽你說楊家抄了許多份,想着這些日子過去,只怕別人也知道了,怎麽都不去楊家取,還來搶什麽!”

朱離嘆息:“只怕有人生怕如此,才一把火燒了楊家!”

靈琪笑了一聲:“那倒真是可惜了,說不準那書真是武功秘籍,你若能得一本,參透了,定對你的武功大有助益!”

“武功固然重要,可若心術不正,練好了也是禍害世人!那書已引得許多人喪了命,可見絕不是什麽好東西!”

靈琪神色裏有些凄哀:“你說的是,是我胸襟不如你,想左了!”

朱離看他這般,知他是自傷身世,便岔開了話題:“都是過去的事了,咱們還操心什麽!我這次給你帶了些滋補的藥品,你都按時吃着,總是對身體有助益。”

靈琪輕輕嘆了一聲:“我在這地方,活那麽長久做什麽!”但見朱離聞言也有些神傷,他忙着打斷了話:“凡是你抓來的藥,我沒有不按時吃的!這東西就罷了,有沒有脂膏帶來,我正缺呢,想着你會送,都沒去買。”

朱離拿出脂膏脂粉遞過去:“一應都在這裏。”

靈琪孩子似的捧過去翻檢,挑出口脂來,欣喜之餘還有幾分驚喜:“還有這東西?難為你能放得下面子去買。”說着挑了些在唇上輕輕按了按,笑着問朱離:“顏色怎麽樣?”

朱離照着已往的回答應了一聲:“好看。”話一出口卻忽然臉色一變,往後退了半步——好看這話這般熟悉,朱離驚得後背都一陣輕顫,他昨晚是不是說烏桑好看?長得好看還是眼睛好看?還是手好看,還是肩頭好看?還是琵琶骨好看?他到底說了什麽來着?

靈琪看他臉色不好,緊着問他:“存之?怎麽了?”

朱離生生扯出笑臉來:“無妨,昨晚喝多了酒,這陣子頭暈的厲害。”他還笑了一笑:“我也沒經驗,脂粉這類都是掌櫃的推薦,倒是很襯你!”硬生生把昨晚的事和烏桑一起從腦海裏劃出去。

可隐約的記憶像輕雲遮不住的月光一般絲絲縷縷地撒了下來,他一邊和靈琪就他帶過去的東西挑挑揀揀說說笑笑,一邊兀自出了好幾身冷汗,即使他對昨晚的事只想起了十之四五。

待從靈琪處出來已是天色擦黑,朱離想了想,又去買了幾味母親愛吃的點心,才回家去了。

私自逃家出走,他還記得朱諾說過要打斷他腿的話,可出門日長,即便要被打斷腿,也不能不回去了。

朱家門子見着他笑着迎上來,一疊聲叫着:“少爺回來了!”朱離笑着應付兩句,挑了可靠之人,先将點心交過去:“快去送給夫人,就說我回來了,未免父親生氣,已自去了祠堂罰跪。”

那門子得了賞錢,機靈地笑了一下,拔腿跑了。

朱離這才慢悠悠去了祠堂,磨蹭過好些時光,才着祠堂的老方頭帶紙鎮給朱諾:“方伯,你去告訴老爺,只說存之不孝,先在祖宗面前賠罪。”

老方頭在祠堂這些年,還能不知道朱離心裏的算盤,笑着在朱離額上點了一指頭:“少爺這次也太過了!你長大了,和老爺想法不一樣也是有的,可哪有從家裏平白逃走的,害的我們好一場找,只差掘地三尺!”

朱離其實怕的緊,手裏攥出一把汗來:“是存之魯莽了,這不是來反省了麽?方伯……”

老方頭看他這一聲叫的顫音都出來了,一雙眼睛殷切地望着自己,登時笑了,“少爺喲,你知道我疼你,這招都給我使了多少遍了!”他在朱離頭上摸了一把:“告訴夫人了麽?”

朱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額角:“叫人去通知夫人了。方伯,實在這次與往常不同,老爺說要打斷我的腿呢!”

方伯哼了一聲:“你也是該着!行了,你等着吧,我這就去找老爺!”

作者有話要說: 來例假,肚子疼地要命……是不是暴露了性別?哎……例假傷我心啊!

☆、賀新郎

湖青色紗帳高挽,秦氏坐在床畔高凳上,手上沾着藥膏,只輕輕抹了一下,便聽朱離含着哽咽的聲音響起來:“娘親,疼!”

朱離俯身趴着,秦氏拿手指在朱離後腦勺上敲了一下:“忍着吧,現在知道疼了?你可不是自找的?!”

朱離憋屈地說不出話來,只得悶悶強辯:“我和靈琪……真是君子之交……爹爹總是不信。”秦氏抹藥的手不停,疼地他頭上一層薄汗,他不願再叫疼,咬着牙忍,一句話說得像是咬牙切齒。

秦氏倒笑了:“別說你父親不信!我問你,你說你和那小倌兒是君子之交,可我聽着,你父親後來打你,多半為了你身上那些痕跡,你回了徐州後便去了歡館,那東西不是靈琪弄得?”

朱離頓時沒話了,只疼得把頭埋進床褥裏。

他那一晚回朱府倒是做足了承受父親雷霆之怒的準備,可惜朱諾大人大量,扔他在祠堂跪了半夜,也就着人扶他回去了,枉費了他為此精心安排的救助之人。

而當下這頓打,是他回家三日之後,以為往事已清,放心過日子的時候猝不及防被綁去打的,這事出乎他的意料,自然也在秦氏意料之外,聞訊趕來的時候已經遲了。

朱離這一次被綁着打了頓狠得,只聽着朱諾罵了他離家私逃之事,罵了他摻和《仰止書》之事,還罵了他回徐州後不知悔改,逛倚歡樓的事,纏七夾八,朱離一時都知道究竟是哪件事招來的打。

但後半程父親下了死手的原因他倒是知道——父親見着他身上那些未退的痕跡了!

朱離既不能說是靈琪誣陷了靈琪,更不能說是烏桑,只得生生忍着不吭聲。可朱諾看他沉默,只當他是不服,更打了個狠的。

秦氏想到這裏,大概也是氣恨,手下不由重了幾分:“這次的事怪你不自重,還有那個小倌,不知輕重高低,不是什麽好東西!往後你不許再和他來往!”

朱離疼得繃緊了身子,可秦氏牽扯無辜,他又在事理上向來執着,不覺此辯道:“娘親,您誤會了。”

“證據确鑿還有什麽誤……”秦氏卻忽然停住了,直着身子站了起來,連聲音都帶了顫音,萬分的不可置信:“難道是……是烏桑?”

她這念頭一起,連心裏都涼了幾分——兒子上次回來時行囊裏那件不屬于朱家的青黑色罩袍,兒子貼身放着的那方不屬于他的手帕!

她這兒子長到如今,專塞到他屋裏的丫頭他也沒碰,倒時常和一個歡館郎交好,秦氏只因信得過,也不深究,還時不時玩笑兩句。

但玩笑話歸玩笑話,這事真到了眼前,激怒羞憤一樣也落下,全湧上秦氏心頭。

而況這事兒若真是牽涉靈琪,秦氏雖生氣,但也還罷了,那不過是個小倌!可若是烏桑,秦氏頓時連淚都下來了,話說出來像是安慰自己:“是那個烏桑,他……他欺侮了你麽?”

朱離身上的疼痛叫他恨不能登時暈過去不省人事,可母親忽然說起烏桑,他心慌地連疼痛都忘了,強自支撐起半邊身子拽着秦氏衣襟,聲音軟軟地懇求:“娘親,您別傷心,別傷心!”

秦氏看他臉色疼得慘白,挨打後不過一夜的功夫,卻像是驟然瘦下去一截一樣,眼窩都陷了下去,真是可憐又心疼,想起烏桑便更恨,不由又問了一遍:“是他欺辱了你?娘親為你報仇!”

朱離渾身疼得沒力氣,聽了這一問更是沒了精神,拽着秦氏衣襟的手也松了,無力垂在床側,他長眉微蹙,咬了咬唇道:“娘親,您別氣了,是……是兒子喝多了酒,先說了輕薄的話……”

醉酒後缺失的記憶随着時間流逝一點一點回到了腦海,那一晚的事到如今他已能憶起十之□□,烏桑的眼睛比嘴巴會說話,烏桑的手好看,腿長,肩頭的弧度好看,琵琶骨也好看,他确實說了這些話在先,可他不過是說了實話,何至于烏桑就對他如此!

可他自己氣恨烏桑歸自己氣恨烏桑,此時并不願在母親跟前透露半分。

秦氏聽聞此言卻是又恨又氣,重重在朱離背上拍了好幾巴掌:“你混賬!”

朱離背上傷痕累累,全無半塊好肉,秦氏這一巴掌下去無益雪上加霜,他疼的在床榻上掙動了一下,卻愣是咬着牙沒吭聲。

這算是他長到這麽大,秦氏罵他最狠的一次了,朱離心裏哀痛,好半天才順過氣來,重重喘了幾下,又拉了一下秦氏手指:“娘親,此事,此事是我不好,是我混賬,是我輕薄在先,說起來也怪不得烏桑,而況他,他并沒有,并沒有……”

朱離向來和秦氏親厚,幾乎無話不說,但這等事,他說到此處,卻再也沒臉說下去了。

他活到如今一十九歲,當真是磊落坦蕩,事無不可對人言,唯有此事,他不明不白被人……又受了好一頓捶楚,卻是連辯駁都無從辯駁。

而況他知道朱家的威勢,也知道母親的護子情切,此時更是連那罪魁禍首的一點壞處也不能講!

秦氏出身名門,後來又經歷變故,世間萬事在她心裏另有一杆秤度量,并不以世俗為準,她對朱離又向來驕縱,急怒過了,這時候看着朱離凄慘可憐的模樣,想着他為了烏桑所經歷的險阻,憶起這個兒子過去的懂事乖巧與不易,又想到他往後的道路,心裏的哀痛早就大過氣惱,不禁坐了下來,對着朱離垂淚。

朱離怯怯叫了一聲:“娘親……”相對秦氏氣他罵他打他,他更心疼秦氏暗自垂淚,烏桑這事又橫亘心頭,他何嘗好受,只是母親為大,他按捺下心頭郁結,乖巧地勸慰秦氏:“娘親,您別傷心,兒子那時候是喝多了酒,并沒有……”

秦氏指頭在朱離額頭狠狠一戳:“你那時候拿話輕薄人家是醉酒,娘親且信了。可你方才處處護着那個烏桑,難道也是喝了酒?”

朱離被問中關鍵,一時沒有言語,半晌才聲如蚊讷:“兒子沒有維護他,只是這事是兒子的錯,不能推到烏桑頭上!”

秦氏看他這副模樣,只有更擔心,但她與此事上想的卻與別人不同,這時她拿手在朱離頸後一下一下捏着,哀嘆了一聲:“哎,你不知道這其中厲害!朱家是江湖名門,更是商界大家,你父親怎會許你如此!”

朱離又哀哀叫了一聲:“娘親,我……”

秦氏嘆了口氣:“我只怕這事一出,你父親給你張羅親事叫你收心!”

朱離聞言頓時有些驚慌:“兒子還小,不着急成親!”

秦氏卻搖了搖頭:“你年及弱冠,着實不小了,從前你不想成親,娘親還能從中斡旋一二,可如今你這一身烏七八糟的痕跡……烏桑也罷,那個靈琪也好,哪個能叫人省心?娘親還拿什麽理由攔着你父親。”

朱離自知秦氏所言在理,何況他也有分寸,認過錯了,挨打時雖然總拉着秦氏救命,正經自己惹出來的事情,也全沒有叫秦氏擋在前頭的理。

“你父親盼你成親,盼你在朱家這一攤生意上助他一臂之力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秦氏憶起從前,總還有些神往與柔情:“你才幾個月大的時候,朱家生意還以香料為主,那時他就将《沉香譜》交給我,說這本《沉香譜》只傳兒媳,咱們朱家的生意就指着這本書了!哎……”

後來朱家生意蒸蒸日上,香料早都不是主業了,那本交在她手上的《沉香譜》也不再是朱家生意的指望,過去的日子也是不再了。

朱離看秦氏神色漸而哀傷,扯了扯她的袖子:“娘親,兒子的事讓您操心了。這事,兒子自己去找父親說。”

秦氏氣極反笑:“你父親見你從歡館出來才帶得這一身見不得人的……你還敢為親事犟嘴,他自然以為你是着了那小倌的迷存心氣他,你不是存心找打,那小倌只怕也讨不到好!”

朱離哀嘆一聲:“靈琪當真無辜,這事與他半分關系也無。兒子暫時不想成親,父親一意孤行将別家姑娘娶進門來,兒子是怕白白辜負了人家。”

秦氏想了一陣:“男大當婚,這事自然沒法周旋,不過……你要是當下不願意,咱們倒可訂個年紀小的,等上幾年,你願意的時候那姑娘倒也長大了,也算兩全!”

朱離激動地從床上支起半個身子,又疼得跌了回去:“娘親,我就知道這樣一個人,只是兒子不敢魯莽,還得問問人家的意思,娘親,父親這邊您費費心,我要去逞州一趟。”

“逞州?柳家?”

“嗯。”朱離牽動傷口,疼得吸了好幾口涼氣:“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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