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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這人雖不怎樣,他的一雙兒女卻都為人正派,柳家為楊家一事與咱們家弄得不愉快,也和許多江湖人士有了隔閡,有這樣一個機會與咱們家重修舊好,他為了柳家的聲譽地位,定然會願意,只是,只是綿兒是個好姑娘,兒子還想問一問她自己的意思。”
秦氏點了點頭,“也好。不過,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這事終究與女兒家的聲譽有關,你去不大合适,娘親遣個穩當的人去替你問一問。”
朱離卻搖了搖頭:“別人說不清楚,何況綿兒還小,娘親遣人去問也太正式,還是兒子親自去一趟,只當是拜會柳家,伺機問一問就是了。”
“那就盡快養好傷,來,你忍着疼,這藥娘親請人特地配的,愈合傷口效用極好,過後疤痕都能淡上許多。”
朱離不知怎麽想起烏桑背上淡淡的舊傷印跡,他忙将烏桑的後背和一個深陷的腰窩,以及腰窩裏的梅花烙印都趕出了腦海,秦氏已動手抹藥了,他專心對抗背後的疼痛,咬着牙道:“男兒家,身上有點傷痕,何必在意!”
作者有話要說: 阿西吧,裸更真要命~那麽文名兒改完後有沒有好一點?但是封面還沒換,因為我不會做封面啊(攤手)
我不想說肚子疼了兩天和為了喝紅糖水打了杯子的事兒,我只想說,默讀特別好看,大神需要我撐斷脖子來仰望!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那樣有底氣的,游刃有餘的寫文,能在字裏行間寫出熨帖感來!嗯哼,這是我的雄心壯志!
☆、賀新郎
朱離等不及傷口好透,他能下床行動時便打算出發去逞州,去朱諾跟前辭行時朱諾神情淡淡,只挑起眼皮問他:“去逞州何事?”
朱離恭敬答道:“之前為了楊家的事兒子兒子勞煩了逞州許些前輩,現下兒子能動了,該去答謝。”他刻意将烏桑從中間隐去。
朱諾似乎沒察覺朱離的用意一般,笑得及其意味深長:“那是應當的,去鋪子裏拿些好點的東西,讓祥伯陪着你去,顯得咱們鄭重。”
這話朱離無可辯駁,只得答應,和朱祥一路從徐州趕到逞州,先去柳家,而後再挨家兒去拜會當時跟着他們勞頓了一路的人家。
這些日子過去,朱離為了還原當日真相,不知多少遍回想在朱家田莊喝多那一晚和烏桑之間的事情,想的次數多了都有些麻木,最初的憋悶憤恨淡了,連帶着對烏桑的惱恨也跟着淡了,反倒時常憶起與烏桑相處融洽時的事情。
他那時就曾說自己行動方便,答謝這些江湖前輩時會捎着烏桑的一份,這次便遵守諾言,連烏桑那一份,也都恭恭敬敬的謝了。
祥伯就在一旁站着,也并不阻止,只笑着說了一句:“少爺真是俠義心腸!”
為表和柳家并未生分,朱祥和朱離還宿在柳家,這時還有一日便能了結在逞州的事,朱離也知拖延無益,便借口和柳敘舊,撇下了祥伯單和柳吹絮在一處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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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此一事柳吹絮倒是少了些孩子氣,穩重不少,但他對着朱離時總不如往日自在:“朱大哥,那一日在柳府門前的事……”
朱離笑了笑:“還提舊事做什麽!柳爺是為楊家報仇心切,我也有許多不是之處,大家各有立場罷了!”
柳吹絮才跟着笑了一下:“朱大哥不記恨就好了,家父經此一役,倒似老了大半。”
朱離只笑笑不說話,他托付柳吹絮叫出柳棉來,雖說柳綿年紀還小,但他要問的事着實重要,只得請柳吹絮在場。
誰知柳綿來了第一件事倒是先把柳吹絮趕了出去,才低着頭看着鞋尖叫了一聲:“朱,朱大哥,你找,找我啊!”費勁了力氣才說地比較順暢。
朱離暫時不想娶親,但也不知道自己以後會不會想娶親,若是以後他還不想,卻不是害了柳綿?可是如果一定要娶親,那還不如娶柳綿,這丫頭有趣,善良,單純,還心細體貼,對他似乎也頗為依賴。
朱離想了多久,兩個人便沉默了多久,柳綿更是盯着鞋尖連頭都不曾擡起過。
“綿兒,我想……”朱離咬了咬唇內細肉,終于還是問了出來:“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你要據實回答。”柳綿如今還是豆蔻梢頭,就算等到及笄,也還得三四年,三四年的時間,除了柳綿,他哪裏還能争取得到!
柳綿聽聞此言,不知想到什麽,驚得往後退了半步:“啊,啊,啊你問,問吧。”
朱離被她這模樣逗得笑了一下,不由地揉了揉柳綿頭頂:“綿兒,等你長大了,嫁給朱大哥,你願不……”話沒說完,只見柳綿往後退了一步,踩着裙裾險些摔倒,他忙扶了一把:“哎你小心點。”
柳綿站穩了,擡起通紅的臉頰望着朱離,底氣十足,神情堅決:“我不,不,不願意!”
朱離見她像一只揚着腦袋啼叫的大紅公雞一樣,連被拒絕的不好意思都沒了,只覺得好笑,“怎麽了?”
柳綿還擡着頭仰着腦袋,眼眶裏含了些淚花,卻不肯掉下來,話說地又快又順暢:“因為巷子頭李家的一個哥哥和我特別好,他陪我練劍爬樹,還在燕窩裏捉了一只小燕子給我,他待我最好了,他說了我就算不會針線女紅,他也會娶我!”
朱離笑着在她頭上揉了一把:“練劍爬樹?那有什麽難的!我也能捉燕子給你,等你長大了,嫁給了我,我還送你鋒利的寶劍,送你駿馬,帶你出去玩,給你買新衣裳新首飾,你怎麽開心怎麽過,我更不會強迫你做針線……”他只是順着柳綿話頭哄着小孩子,哪知還未說完,擒在柳綿眼眶裏的淚珠卻終于滾了下來。
朱離吓了一跳:“怎麽了?我,我并不是強迫你,綿兒,你別哭。”
柳綿抹了一把眼睛擦幹了眼淚,“那又怎麽樣,你不過是在哄我!”她吸了一下鼻子:“朱大哥,那時在我家,你去偏院廂房裏看烏桑大哥那次,我恰去送藥,我看見你對着他哭……你對着別人都是笑,對着他卻會哭!”
那本沒有什麽,他當時認出烏桑是故人,心緒激蕩也是理所當然,但不知怎麽,這事被柳綿這樣說出來,他卻有些臉熱:“那是……”
柳綿卻打斷了他:“你們還大清早在我家花園練劍……”
“那是……”朱離想了想:“你躲在哪裏,我們怎麽沒見着?”他和烏桑就算當時有傷,也不該有人近在眼前還發現不了。
柳綿卻不答話,兀自紅着眼眶繼續說了下去:“你,你們練完劍,你每次就都走了很遠了,烏桑大哥都還站在那裏看着你的背影!我嫁給了你,不管你對我怎麽好,烏桑大哥總會來帶走你的!”
朱離驚了一跳,臉上的笑都維持不住:“這和他有什麽關系!他……”朱離瞬時想起烏桑和烏桑的種種,但他越是這時候反倒面上越鎮定,一瞬之間便恢複了正常,看着柳綿時笑了笑:“他憑什麽能帶走我!”
柳綿又低下了頭:“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會嫁給你……”她說着一串眼淚又滑落下來,因是低着頭,這一串淚珠只砸在鞋尖上。
朱離忙掏出帕子遞給她抹淚:“好,好,不嫁就不嫁!都是在下莽撞冒犯了綿兒姑娘!”他越哄柳綿越哭,急得朱離手足無措:“柳二小姐,你再哭,別人以為我欺負了你,你不嫁我也得嫁了!”
柳綿手帕蓋着流淚的眼睛,覺得心裏的難過怎麽也哭不幹淨,卻也不想總在朱離面前這樣獻醜,只得一轉身跑了,只留着朱離在屋裏,心裏五味雜陳。
柳吹絮就在不遠處,看他們似乎聊得不愉快,不免勸慰:“綿兒被慣壞了,朱大哥你別在意。”
朱離搖了搖頭:“若論心底純良,是我配不起綿兒,她很好!”
拜謝逞州江湖稽老之後,柳城熱情挽留,朱離與朱祥便在柳家又留了兩日,才打道回徐州。
這日趕到朱府,朱離心焦地等不及在朱諾跟前請安完畢,朱諾卻極耐心似的,含着一抹笑問了好些逞州的人事,凡他瞧得上的人,還問了好幾句人家的身體近況,最終才笑着揮了揮手:“行了,你身上還有傷,下去歇着吧。”
朱離哪能得空歇息,早就一溜煙追到了秦氏屋裏,秦氏雖笑着迎了出來,但隐約可見眼角紅潤,扶了一把行禮請安的朱離:“猴兒,慢點!柳家的姑娘應了麽?”
朱離嘆了一聲,搖了搖頭:“沒應。”
秦氏也嘆了一聲:“你父親卻已替你訂好了一門親事,對方還是官場中人,姓林,姑娘閨名步月,已定了三月後的婚期。”
“什麽?!”饒是朱離平素鎮定地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這時也不禁怔在了當地。
訂婚也就罷了,怎麽連婚期都能定了,且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何其倉促!
秦氏愛憐地在他肩上揉了幾下:“若是柳家姑娘答應了,咱們還可和你父親商量,可是如今……”她說了幾句,卻見朱離還有些怔忪,不由心裏一酸,拉着朱離的手進了屋裏:“猴兒,此事娘親也是無能為力,你父親他,鐵了心了。”
秦氏口中的朱諾卻在聽完祥伯的陳述後砸了紙鎮,罵了一句:“混賬!”
那紙鎮就滾在祥伯腳底,正是前幾日朱離送的那一方,朱祥撿了起來放在了案幾上,那裏正放着幾張禮金單子,上面還有朱諾的批注:“老爺當心身子。說起來,柳家這邊咱們也就是一試,莫說不成,就是成了,咱們胳膊還能擰的過那一位的大腿麽?”
朱諾聞言又踹翻了一張凳子:“都是那不争氣的孽子!”
朱祥忙着勸慰:“老爺也別太生氣了。只是小的不明白,那一位怎麽忽然這麽着緊了……”
朱諾恨道:“存之身上藏着《仰止書》,別說那一位着緊,我發現的時候都着緊!千防着萬防着,就怕他卷進去!他倒好,自己送上了門!”
朱祥聞言驚得冒汗:“上頭知道了?這可不是小事!”
朱諾冷笑了一聲:“他只是懷疑,可光是懷疑就能這樣,若是确切知道了,咱們家還有命麽?!朱存之這個混賬,白長了這麽大,一點防人之心也無,還行為不檢,真恨不能打死!”
朱祥賠着小心:“少爺絕不是輕浮之人,旁人他不會不防,必是親近之人才會說漏……”
朱諾目光如炬:“自然和那個歡館的小倌兒脫不了關系!”他氣了一陣也漸漸冷靜下來:“倚歡樓背後不簡單,而況那位盯咱們盯得緊,咱們也不能打草驚蛇,先看住存之這個狼崽子,那小倌再慢慢兒拾掇!”
“上頭……”朱祥欲言又止,不知該不該問下去。
朱諾卻點了點頭:“不錯,上頭不太平。新進的徐學士與那位不對付!近來似乎胡地也不安分,那位久居高位,享慣了福,自然不想帶兵出去。哼,就算沒有徐學士,沒有胡地這檔子事,單為着《仰止書》,他還能不急?”朱諾說起來就來氣:“朱家遲早敗在朱存之這個孽子手裏!夫人還跟着他胡鬧!”
朱祥賠了笑臉:“夫人向來護着少爺,她這些年不問外頭的事,不知道老爺的難處罷了。老爺膝下就少爺一個獨子,府裏的老人都巴不得把少爺捧在手心裏寵着,何況老爺是生身之父,豈能不為少爺着想!”
朱諾嘆了口氣:“事已至此,說這些也沒用,這些日子看緊了朱存之……”但他想了一想,這個兒子身手不弱,要是誠心要逃,哪裏是能看得住的:“罷了,婚期就是三月之後,時間也緊,就叫他日日跟在我身邊籌備婚事。”
朱祥笑了一聲:“是,跟着老爺,少爺是再有心也翻不出天去了。咱們朱家也經歷過風雨,沒道理這時候就被人難住了。”
朱諾也笑着應了一聲,心裏卻深知這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難,能不能過去,全看那位陸凜陸少保的意思了。
他朱家再是富甲一方,再是在江湖上有聲望,在那手握實權的人跟前,也矮着不止一截。
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想做個文藝青年,提筆做摘抄的時候,都會被自己的字醜的翻一個跟頭然後作罷,和文藝青年已經絕緣了!
周三咱們都休息吧啊……以後咱們就周三和另外選某一天休息,一周更五章,嗷嗷嗷地往下更?
這樣我說不定能攢下一兩章存稿呢,嗯哼~
☆、賀新郎
朱諾向來早起,先打坐運功,而後舞一遍朱家家傳劍法輕鳴劍,再在下人收拾早飯的當口練上幾個大字。
今日早飯是朱祥親手擺的,還中肯地誇了幾句朱諾的筆法,朱諾看不出心情好壞,臉上帶着三分輕笑,指了指矮凳招呼朱祥:“你也坐着一起吃罷。”
朱祥應承了一聲坐了,但只夾了一著菜便停了手,朱諾看見了也當沒看見,喝了幾口粥,慢悠悠道:“今兒這粥火候倒好,濃稠爽滑,滋味不錯,你嘗點。”
朱祥卻放下筷子站了起來,他行了個大禮:“老爺,少爺都跪了這許久了,方才小人過來的時候,他跪在院門口,臉色蠟黃,渾身直打擺子呢,怕是不好。”
朱諾哦了一聲:“跪院門外面去了,難怪我沒見着。”本來是在他房門外要跪着拒婚的,他給趕了出去。
“少爺身上的傷還沒好呢,這……”
朱諾下巴指了指矮凳:“先吃飯罷,吃完了綁他回去就是了,跟他說,自古只有商家的女兒給官家做妾的,官家女兒下嫁百姓家,這還是頭一遭,天大的喜事,叫他打起點精神來。”
“老爺……”
朱諾又補了一句:“還有,跟他講講,雖說只有三個月,但對方是一縣主簿,也算官家,六禮一樣都少不得,後面的事有得忙呢,他不小了,該學着理事了,有那功夫閑跪着,不如好好兒學着做些事。”
朱祥看朱諾越說眸色越沉,便也不敢再勸,只揀生意上的事和新探來的消息和朱諾兩人商量了一陣。
他們都知道這件婚事求誰都沒用,唯有不問世事的夫人和被夫人一手護在羽翼下的少爺,才以為苦求朱諾,便能有所轉機。
朱祥從朱諾院子裏出來時,朱離已經支撐不住暈在地上了,幾個仆人站在那裏看着,大概是得了朱離禁令,還不敢上前挪動朱離,朱祥喝罵了幾句,才有人擡來藤椅,朱祥親自看護,将朱離送到了秦氏那裏。
秦氏眼見着朱離,雖是心疼,當着朱祥的面卻連臉色都沒變一份,叫人将朱離擡進裏屋,她也頭都不回地跟了進去。
朱祥在身後叫了一聲:“夫人!”
秦氏腳步雖頓住了,人卻還沒回頭,只聽朱祥聲音極輕:“夫人勸勸少爺,身子要緊,他雖年輕,可也禁不住這麽折騰,還有……這事求老爺,也沒用的。”
秦氏聞言霍然轉身,也可見眼眶紅了一圈:“他答應過,不牽涉存之!”
朱祥頭埋在胸口,眼睛盯着地面:“夫人想想,這十九年來老爺都不曾強迫少爺,十九年都過得去,怎麽這次卻一定要牽扯少爺,那必然是因為不得已!”
秦氏手捏在衣襟上,攥地死緊:“好,我知道了,你走吧。”
朱祥還拱了拱身:“那夫人保重,也勸少爺保重。”這才走了。
從朱家請人來合男女雙方的八字,朱家少爺三月後要取親的消息便一夜之間傳遍了徐州。
女方是徐州下轄的黎陽縣主簿家的千金,這消息從朱家這一家商鋪傳到另一家商鋪,又從商鋪傳到街市,一時之間南五省大半的人都知道了這樁喜事。
朱家少爺要娶親,女方就算不是家赀萬貫,也該是武林名門,可他們怎麽也沒想到,女方竟然是官家女子!
一縣主簿的家資與朱家相比實在是螢火微光,可若換個法子論,是官家女兒下嫁朱家,不管那林主簿一月幾個銅錢的薪俸,人家可都是個官,朱家這門親事,叫人不好評說,大抵還是高攀了。
盡管外面傳的沸沸揚揚,朱家阖府卻都井井有條地籌備着婚事,除了婚事該有的一點喜氣,人人都如常日一般,就連下人身上,也摸不到半點因為沾上官家後的傲慢和無禮,這才是見過世面的穩重,許多人心裏對朱家,便更多了幾分好感。
三月忽忽便過了兩月有餘,時令已是仲秋,同是秋日,南方還草木長青,花繁葉茂,西北卻早已草黃葉紅,已是一番斑駁多彩的秋日景象了。
蒼霞山上盡是參天高樹,這時候從山腳仰望,山上一片金黃裏夾着一片楓葉的紅,倒不比春花齊放時遜色。
一條山間小道夾在這高樹中間,地上已鋪了厚厚一層落葉,踩上去窸窣有聲。
青槐纖細的手指輕輕拉了拉滑落肩頭的衣領,“喲,這風!”烏桑聞聲側頭,正看見她一截白膩的肩頭,和一片因風鼓入而微敞的領口裏露出的春/色,他瞪了青槐一眼。
青槐掩唇輕笑,湊過來跟他低語,軟熱的氣息和嬌媚的聲音一同響在耳根低裏:“往昭州走不經過徐州吧?”
蒼霞山在西北,昭州在正西邊,徐州在南邊。
烏桑胳膊撞在青槐身上,将她往遠處推了一下:“那不關你的事。”
“呵呵,你真是無情!”青槐嬌嗔了一聲,手在烏桑後背一側輕輕一帶:“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喲 ,瞧我說的,傷疤還沒好透呢!”
烏桑已疼出了幻覺,這幾個月別人碰他的背,他都分不清楚那疼痛是不是真實的,他只是僵直着背往往前竄出了一步,卻被青槐勾住了腰帶:“哎喲,你跑什麽,奴家還沒怎麽樣呢!再說,你這渾身上下,哪裏是我沒看過……的。”
烏桑眼神肅殺,繞是青槐也遲疑了一分,但她畢竟和別人不同,此時還笑臉不落:“你可能還不相信領主真會把人活活打死,不是殺死,是打死,一鞭一鞭,不帶內勁,只是打……”
随着青槐的敘述,烏桑眼前出現那種單調陰森的景象,他能想出打到最後每一鞭都帶出的血霧,他微逼雙目逼退這景象,聲音冷而厲:“你別說了。”
青槐哼笑了一聲,手在烏桑肩頭輕輕捏着:“烏桑,活着不容易,性命最重要了!當然,快活也重要,旁的……喲!”她被烏桑推地退了一步,臉色登時沉了下來:“你是死,也要死在朱離手上了?!”
烏桑聞言靜立在漫天黃葉裏,默了一陣才說:“我不會!”
不會死還是不會死在烏桑手裏?他沒說清。
青槐自失地一笑,只柔聲說:“烏桑,為了性命,這世上的事沒有戒不掉的。”她柔柔的目光落在烏桑臉上:“朱離你該戒了。”
烏桑沒接話,往前走了許久,才道:“斷離碑到了。”
蒼霞山上的人無論交情深淺,送別都只送到這裏。
青黑的石碑就裏在這條山間小徑的盡頭,上一次送烏桑下山也是這樣,她贈他防身的蠶絲軟甲,這個年輕而驕傲的人冷着臉仰着頭說他不要。
這次的好處是他總算收了蠶絲軟甲。
青槐看了一眼那歷經深久歲月的石碑:“昭州路遠,且山匪衆多,他們也幹殺人收錢的買賣,四十天的時間只夠你一個來回,領主的意思,想必你也清楚,對吧?”
這輕聲軟語和青槐軟熱的身子就貼在近前,烏桑的臉色卻冷的卻像一塊堅冰:“你很啰嗦!”
“哦?是麽?那是因為你不知道,我把你從斷離殿上拖回來的時候,你抓着我的手腕一直叫着‘少俠’!我生怕少說一句話,你就會去送死!”
斷離殿上的事烏桑只記得前半段,後半段全都模糊了。那時他以為必死無疑,醒來時卻先看見青槐的臉,原來是癱在青槐屋裏的地上,他竟然還活着!
“少俠”?他真會在那個時候念着朱離麽?他幾乎不信自己是那麽……情深不負的人!
他明明,經得起離別,經得起生死,也能舍得下朱離!
什麽又叫舍得下朱離?朱離是朱離,他都不敢奢香擁有,何言舍下!
也或者,這不過是青槐說來堵他的話。
他不想細想,這事也容不得他細想,他也不再理會青槐,沿着下山的道路一徑走了。
昭州路遠,前路崎岖,活命最重要。
烏桑一路風塵仆仆,霜風撲面,卻越走越慢,連馬兒都挪不開步子似的。
七天過去了,才過了兩個州府,他還恨不得晝夜都趕路,這路竟然這樣漫長這樣孤寂,秋月浩蕩也像利刀一樣能穿人腸腑!
他警覺時已勒轉了馬頭。
四十天,他抽出十天來,往返徐州一趟,也還能趕得及吧。
他要去看一眼朱離,不過看一眼罷了,那沒什麽了不起,看過他就走了!
馬兒也似解人心意一般,載着他一路風馳電摯般往南走,秋風掠過鬓邊,刮得兩頰生疼,卻很快就到徐州了,他換下的第四匹馬,在城門外口吐白沫,倒地而亡。
烏桑在徐州城邊繁雜的街道上随意找了家旅館住了,在大堂叫了飯,一壺濁酒,兩盤小菜,才坐下便聽人聲嗡嗡,說什麽彩禮豐盛體面之事,他聽了一耳朵,聽不明白似的,又坐着聽了許久。
原來是說朱家少爺擡到黎陽林家的彩禮,打頭的人都出了徐州城了,後面的彩禮卻還沒擡出朱家的大門。
推杯換盞之間人們感嘆:“光彩禮就這般,迎親那日還不定怎樣呢!”
“我也是聽說,要從朱家大門往外鋪上紅綢布,直鋪到徐州城外十裏之外呢!”
“哎喲,紅綢布,可夠我們這些人做多少身衣裳,穿多少年了!”
“朱家還在乎這個?他家可就一個兒子,往後整個兒朱家還不是那位少爺的!這位未過門的少奶奶可有福了!”
“人家是官家小姐呢!”
有人立時笑了:“官家小姐怎麽了?還能和銀子有仇?”
“據說朱家當日要舍善粥,徐州四門都有舍粥點,那朱家一條街上的人家,更是每家送上一斤肉呢!”
小二恰來添酒,要走時卻被烏桑捉住了手臂:“哪個……朱家?”他似乎有些不明白。
小二看眼前的人像看傻子一樣,眼前的人臉上的神色确實也像傻子一樣麻木而淡漠。
但不知為何,小二又覺得眼前這個人的麻木裏還藏着些別的很多東西,讓他的哂笑卡在喉嚨裏笑不出來,說話時扯着臉上僵硬的肌肉:“客官不是南五省地界上的人吧,這朱家還能是哪個朱家呀,就是咱徐州陳酒街的朱家呀,他家少爺朱存之,就要成親了!”
作者有話要說: 火鍋真是廚房殺手的必備技能,燒一鍋水放一包料,洗點菜就能來吃!
最重要的是我竟然集齊了五個妹子,年輕貌美的純妹子啊!
這對于學了工科(你們懂得)後來了重工業工作,又有點社交殘障的我來說,遠比你們過年集夠福來的欣喜啊喂~
來來來,我們還是說說文,嗯,烏桑對朱離這樣情深不複會不會怪異?他的心理活動會在後面揭曉~嗯哼喵喵喵~
☆、意難平
“爺是行家裏手,識貨的,您瞧這把劍,刃上一層雪光,劍匣子都掩不住的鋒芒!”
武器行裏的小二笑得臉都快僵硬了,看着眼前這位爺的神色,忽然心裏轉過了一個彎,換了種策略來勸:“爺,這劍您都來瞧過三回,這都第四回了,小的有沒有漫天要價,您心裏若沒有一杆秤,還會來這許多次麽?”
“爺,武器這東西,就是習武之人的左膀右臂,手裏有件削鐵如泥的利器,不知能漲幾多神威呢!就是送給江湖上的朋友,也一定……”
烏桑摩挲着劍身的手指略頓,他的目光終于從那劍身上挪開來:“稍等!”他說。
那把利劍要價一千二百兩紋銀,他當時只看了那店裏的夥計一眼,那人登時舌頭打了個結,一口就少了二百兩,要價一千兩整,随後他來了兩天,四趟,這價位卻再也不能少了。
他活到如今,身家性命加起來,就是身上這七百多兩銀子,是他的賣命錢。
他這才是第二回下山,第一回賺的二百兩銀子用去許多,這一次差事辛苦,那雇主先付了六百兩。
就算他此去昭州餐風露宿,分文不用,也不夠買這一把寶劍的。
送給朱離的東西,自然不能是他搶來的。
好在他身上還有一件寶物——蠶絲軟甲。
這東西是青槐送的,他不肯輕易典當,但是……那把劍是一把好劍,配得起朱離。
他這一趟繞道徐州真是無巧不成書,他只想看一眼朱離,卻沒想到連朱離的親事,都能看到。
朱離成親,要以紅綢布鋪地,從朱府往外,直到徐州城外十裏,而他烏桑傾其所有,也夠不上送朱離一件體面的東西當做他成親的禮物,只這一點,他就連一份傷心也傷不起來。
他扪心自問,似乎,确實沒有為此多麽傷心。
他聽聞朱家少爺成親的消息時,除了最初的愣怔,和那一瞬時的空無之外,便失去了所有知覺。
他只是徹夜難眠,反應遲鈍地想了許久,卻似乎頭腦空白,失憶一樣,除了這個名字,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該幹什麽,不知從前何來,往後何去。
看見這把劍時已是天色将午,他人已在徐州城裏轉悠了。
這把劍是好劍,他才驚醒似的,自覺該為朱離備份禮物。來都來了,碰都碰上了啊!
朱離這個人……
烏桑自嘲地想笑,卻連提起嘴角的力氣也沒有。
他自幼長在羅家,無父無母,記事起就在羅家院子裏混着,身份和別家的奴仆沒差,羅家并不刻意刁難斥罵責打他,只是幾乎沒人理會他,他的一切都沒人管,哭了沒人問他為什麽難過,笑了沒人問他為什麽愉快,病了沒人問他難不難受,傷了沒人問他痛不痛。
羅家的人看見他時臉上都像是蒙着霜花,冷峻地看不出這些人的半點情緒。
但這算不上慘的,主子們他不敢比,奴仆們他卻見過太多了!
和他一般大的孩子動辄便是拳打腳踢,被趕出去而無處可去的孩子在胡地的大雪裏赤着腳行走,沒東西吃時跟在他後面撿拾食物的殘渣。
他總算還是有屋可住,有糧可吃,一路安妥地長到了那麽大,還照貓畫虎地從幾個仆從那裏偷學過幾招粗淺的功夫。
從胡地出逃那年,羅家的老人說他是十二歲,他跟着羅家和楊家,一路跌跌撞撞,躲過了追殺,熬過了疾病和勞累,挺了過來。
在那個地方,他才知道按照醴曲鄉俗,無論貧富貴賤,孩子十二歲的生辰都會盡可能大肆操辦,他第一次明白那種令人驚懼的憋屈和嫉妒,那些孩子或者比他更窮,可是人家有鬧哄哄的十二歲生辰。
而他,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是哪一日,也從未有人為他辦過生辰。
十二歲,鄰家小孩的生辰過去沒多久,他還未從憋屈裏醒過來,大雨夜裏楊行天帶人殺進了羅家大門,他睡在簡陋的門房,當時僥幸逃過一劫,卻又噩夢般地被追殺了一天。
他跑地筋疲力盡,以為必死無疑,卻又被朱離救了回去。
在遇上朱離之前,烏桑從不知道這世上還有這等待人溫柔的人,給傷口上藥時會輕輕吹氣,在他疼的發抖時會輕撫他的手以示安慰,甚至會輕吻他的肩頭說忍一忍……
朱離像潑在霜地上的一盆溫水,帶着暖而不燙的貼切靠了過來,卻比溫水的溫度更綿長,他像一縷春風。
只是跟在朱離身邊的那個管家話裏的意思太分明,他不得不在傷勢稍好之後趁夜離去,告別都省了。
他還記得那個管家笑得一臉慈祥時說的話:“我們少爺和小哥,只會後會遙遙無期。”
他初嘗分離之苦,從那客棧走出來時,比從羅家逃出來時還要難過些。
逃出羅家時他只顧着害怕只顧着恨了。
也是在十二歲這一年,他碰巧遇上了蒼霞山的領主,躲過了楊行天的追捕獵殺,踏上了位于廣袤西北的蒼霞山。
他所在的地方換了,名字換了,他的日子也從頭到尾都換過了。大抵不變的,唯有那一夜的屠殺種在他心裏的驚懼與恨,還有朱離那春風般的溫暖,這兩者競賽似的,在他心裏蔓延成長。
他有多恨,便有多惦念朱離的那點溫柔。
因為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待他那樣體貼入微過,蒼霞山上待他最好的是青槐,也只在他命垂一線時将他拖到她的地盤上,灌水喂藥,只求不死,那手法和眼神,與朱離的截然不同。
他也似乎在嚴苛的訓練和冷酷的人情裏練出了金剛不壞之身,心就藏在這冰冷的铠甲的護衛之下。
所以黛山上那個在他面前笑意融融的青年自稱“朱離朱存之”時,他心裏的歡喜親切像是要破凍土而出的幼苗,激地他劍匣裏的長劍都嗡嗡作響,但他總還知道分寸,總還能硬着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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