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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所有破土長出的幼苗都一刀斬個幹淨。
只是後來,後來朱離執着真相時,那眸子亮如星月,朱離愉快微笑時,那笑容像化雨春風,他生氣時的冷峻是料峭的寒風,他與他玩笑時像熏熏暖陽,烏桑心裏那割過一茬一茬的野草,沐浴在這日月精華,風吹雨淋裏,竟而成了燎原之勢。
朱離在柳府門前長身而立,願以一臂暫時換他一命時,他才覺心裏那些荒草,只會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只是也只能,野火燒不盡時再燒,春風吹又生後再燒。
一如青槐所言,朱家少爺光明磊落,他只可遠觀。
若沒有那夜的梨花白,沒有朱離醉後潋滟的雙眸,沒有朱離那含糊的言辭,沒有他踉跄着的靠近,他烏桑何曾敢亵渎這個人!
這個人門楣顯赫,如今要與官家小姐喜結良緣,他一時之間找不到自己該從何惆悵起,該怎樣去傷心。
烏桑抱着這用盡他全部錢財外加青槐的蠶絲軟甲當來的銀子換來的長劍,只轉過了半條街,便像是喘不過氣似的,脫力地跌坐在了路畔,将懷裏的長劍抱得緊了些。
朱離婚期就在明日,街頭巷尾都有人議論,對街的酒樓裏總有人進出往來,板車上裝滿了酒,吆喝着駕車走起:“小心撒了,這可是老爺親自要來招待貴賓的!”
原來這酒樓是朱家産業,正往朱府送酒。
烏桑掙紮站起,往他住的客棧走去,轉過街角時只聽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商議着:“正西門那不是咱的地盤,去哪裏讨粥豈不是讨打?”
“朱家施舍的善粥,憑什麽咱們不能去那裏領上一碗?”
原來是說朱家婚事當日舍善粥。
有身高體長,穿着富麗的人從客棧走出來,只聽叽裏咕嚕說了一串,竟然還有胡人,說的是要和朱家做買賣。
這徐州城裏幾乎是普天同慶,四周的人都洋溢着興奮,連叫花子都歡聲笑語,唯有他,不悲不喜,不痛不傷,像個死人!
烏桑不知自己是怎麽回去的,昏茫裏聽見篤篤的敲門聲,他驚醒時自己已在屋裏,四周夜色沉寂,沒有點燭,只有窗棱裏透進來的一縷慘白的月光照亮鬥室,他坐在窗邊,往那劍鞘上雕了一只梅花,只差花蕊裏的一只須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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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桑驚愕裏短刀劃過,那梅花從中橫了一道口子,篤篤的敲門聲還在響着,他捏了自己的劍,喝問:“誰?”聲音啞的吓人。
門外的人似乎是頓了一下:“一位故人。”
烏桑聽出門外這人話語生硬,聲音卻有些熟悉,他拿劍鞘挑開門,門外的人赫然是個胡人,且是那位聲稱只要《仰止書》,拿朱離的解藥交換的那位胡人。
烏桑眸色微沉:“何事?”
那人并不以烏桑的臉色為忤,倒是淺笑着微微欠了欠身子:“在下這裏有閣下一件要緊的東西,特來送還。”
烏桑頓了一下:“《仰止書》不是我的,不必還我!”
那人聞言笑了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包裹來,看起來也不是什麽占地方的物件,烏桑挑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手指已順着包裹摸了一周,沒有玄機,這才輕輕挑開,竟是他白日裏為了買劍,以五百兩銀子當出去的蠶絲軟甲!
烏桑不禁眸色疑惑。
那人倒被烏桑直白的目光所迫,有些窘迫地笑了笑:“這東西尋常人無用,對江湖人卻至關重要,因此……”
“你跟着我?”烏桑語氣冷硬,才從麻木裏理出來半點蹤跡,自己竟大意至此,從未發覺有人跟着自己。
“算不上跟蹤,只是有緣,恰巧……”
烏桑臉色只有一分比一分冷:“你是什麽人?”
有緣遇見的鬼話,他就算昏茫,也不會信。
作者有話要說: 只因為熬夜熬廢了~而且我這一卷本來有雙生姐妹的梗,氮素,看默讀的時候看到了尹平,就是老煤渣,他是雙胞胎頂替,我再寫就是撞梗了吧,只能去換~恩,睡夠了腦細胞回來了就重新換吧~
☆、意難平
烏桑神色之間戒備十足,門外的胡人卻始終一臉誠摯,不過對烏桑的問題,他答地有些避重就輕:“在下乞合。”
對烏桑而言,一個名字,是張三李四還是乞合,透露的信息一樣的多,他不欲糾纏,将蠶絲軟甲放在乞合手上,轉身就要關門,卻被乞合擋住了:“在下誠意拳拳,閣下……”
烏桑開門見山:“上一次是為了《仰止書》,這次呢?”
乞合似乎沉吟了一下:“《仰止書》用密語寫成,我等是為此事而來。”烏桑忽然轉身盯住了他,乞合在這目光的壓力之下,辯駁了兩句:“《仰止書》的确不是武功秘籍,也不是寶藏地圖,在下并未欺瞞!但它牽涉我胡人國事!”乞合說到這裏,不由殷殷望着烏桑:“還隐藏着一位舊友的冤屈。”
可惜烏桑對他這位舊友毫無反響,目光森然,只點了點頭:“權當是真的。你找我何事?”
乞合似乎對烏桑的無動于衷和冷漠毫不在意,倒是坦誠道:“閣下像極了一位故人,叫人不由心生親近。那位故人……”他看烏桑蹙起了眉,便打住了話頭:“閣下有識人慧眼,當知我并無惡意……”想到朱離,又有些說不下去:“那時對朱家少爺用/毒,實屬無奈。”
提起朱家,烏桑混沌的思維裏倒是牽出一縷清明的細絲:“徐州城清河街那撥要和朱家做生意的胡人是你們的人?”
乞合聞言蹙眉,料不準對方的人馬所謂的做生意到底指的是什麽,更料不準對方是否已經占了先機,“那些人不是我們的人。”
烏桑:“你們要的東西在朱府?”
乞合猶豫了片刻,斟酌之後稍稍繞了個圈子:“我們只要東西,盡量不傷人。”乞合說着笑了一下:“此事與朱家少爺無關。”
烏桑臉上一點波瀾也無,不知是沒有聽懂這話裏的含義,還是別的。
乞合說着将蠶絲軟甲放在烏桑腳下:“這東西還請收下,我們來日再見。”他不等烏桑拒絕,便轉身走了。
烏桑沒再追出去,過了許久,他才撿起地上的東西,又仔細查看了一遍,蠶絲軟甲還是原來的蠶絲軟甲,只是中間夾了銀票,恰是他将這東西當出去的價錢,五百兩。
也不知是神游天外,還是真的睡着了,烏桑再被驚醒,已是次日淩晨,外面天色還昏暗,而禮炮的響聲卻已傳遍了徐州城。
他像是一早知道,又像是忽然驚醒——朱家今日辦喜事,朱離今日成親!他又合上了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又聽見炮竹聲聲,是迎親的隊伍接了新娘進徐州城了,這炮竹像是令箭,連住在徐州城邊上的人,都循着炮竹聲去看熱鬧了,四門舍粥的攤點上只剩了孤零零幾個人。
烏桑也走了出去。
朱家門前賓客熙熙攘攘,迎客記禮的門子忙成了陀螺,不用鞭子抽就能快速旋轉,烏桑隐在暗處,只等賓客都入了席,裏頭傳來拜天地的吆喝聲,他才走了過去。
“程秋?”門子疑惑地念了一句,他能在今日迎客,也算見識廣博,今日往來的人他要不就是見過,要不就是聽過,可這個“程秋”他真是一點印象也沒有,且看這人的穿着,大喜的日子他還一身深青的衣衫,看着就晦氣。
烏桑只點了點頭。
這是他小時候被朱離所救,不敢透漏姓名時胡亂念出來糊弄朱離和那個管家的名字。
“這是……利劍一口?”記寫禮金的人也十分疑惑,今日有送金送銀送玉石古玩的,也有送衣送布送綢緞的,沒想到還有人送劍,這大喜的日子,聽着就叫人晦氣。
知客的下人引着烏桑往裏走,他只落後了一步,轉過屏風時已不見了烏桑蹤影,這人一時驚慌,忙趕了幾步尋找,迎面看見外面理事的官家,問了一句:“剛才有位客人……”
那官家正忙着,又來指使他:“客人都入席了,裏頭缺人,快到咱家最近的酒樓裏找幾個熟悉夥房做事的人來!”這人又被指使走了。
朱家除卻是商界大家,更是武林世家,今日來的人裏大有身手高明的人在,烏桑不敢造次,只得遠遠伏在暗處,天色黯了,他幾乎與朱府院子裏的山石樹木融為一體。
婚禮早已成了,新娘被攙進了新房,朱府張燈結彩,一派喜慶,燭光從繃着紅紗布的燈籠裏照出來,從正紅的喜燭上照出來,每個人臉上挂着一層雕琢過的笑容,像是張手就能撕下來一般。
人群裏轟然一聲,是新郎官來敬酒了,烏桑直到這時,直到看到這個人,才被心頭的狠擊傷的喘不過氣來,他蜷縮在假山的罅隙中,喉頭像掉進去了一枚滾燙的石子。
烏桑離得這麽遠,看不清朱離的五官,只隐約看到朱離的臉色也被鋪天蓋地的紅色映照,那一層原本細膩的白裏透出些輕紅來,他被一身喜服襯地高挑直挺,笑容一如往常一般恰到好處,看不出分外的高興,也看不出半分不愉快來。
暢懷歡飲,觥籌交錯,笑語盈然,道喜恭賀聲一片。
等衆人散盡,已是月上柳梢頭,朱離腳步踉跄,他揮手擋開了來扶他的小厮,徑直坐在了長廊下,四周雕梁畫棟的和屋宇長廊包圍着他。
烏桑與這情景裏覺出朱離的身影有些孤寂的味道,他差點從藏身之地走出來,随即自嘲而笑,孤寂這種感覺,怎能在今日按到朱家少爺頭上。
等着扶朱離去洞房的人幾次都被他擋開了,唯有随後過來的一人湊在朱離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朱離倏然擡起了頭,而後站了起來。
那邊拉拉扯扯地演了好一陣兒的全武行,還是被朱離掙脫了,烏桑趁着混亂緊綴在朱離後頭,跟着朱離出了府門,不知這人新婚當夜逃出府門又是要幹什麽!
朱離走得這條路他并不熟,也不敢冒昧,直遠遠跟着朱離,到朱離一腳踩進一片密林,烏桑才恍然過來——這人竟在這夜來倚歡樓?!!
烏桑不知是自傷自氣,還是自卑自棄,盯着朱離的背影,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待他回過神,朱離已走得遠了。
若朱離規規矩矩進了洞房,他便是再怎麽,也絕不敢造次!可如今朱離進了歡館,還是……倚歡樓這等地方,他又怎能就此放過朱離蹤跡。
這樹林機關密布,與朱離來說猶如朱府後院一般熟悉,喝醉了酒也能繞進去,烏桑卻不行,他不能在此打草驚蛇,只得從前門進去,此時不得不感謝乞合夾在那件蠶絲軟甲裏的銀票。
倚歡樓的門子看烏桑面生,謹慎地打量烏桑,試探着問:“爺要指定一個……”
烏桑眼也不擡:“靈琪!”
門子看他神色幾乎是可怖,不敢再問,只是笑着試探:“這……只怕不太方便。”門子做出一副難為而暧昧的樣子,只等慣常風月的人自己領悟,烏桑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道:“他今晚不會有客!”
烏桑說靈琪沒客,只因為朱離來了這裏,他在那個靈琪屋裏見過朱離一次,情知兩人關系匪淺,朱離今晚來這裏絕不會找別人。
那門子倒被他唬了過去,一臉堆笑地轉了口氣:“難怪靈琪相公今夜推了其他的客呢,原來是等着爺呢!”
烏桑板着臉沒吭聲。
那門子應付慣了人,平日無論三教九流還是富貴官宦,他都能搭上幾句話,但還沒見過有人能懷着如此懷着深仇大恨似的來倚歡樓的,硬是走了一路也沒說一句讨喜的話來。
守在靈琪院外的童子曾在烏桑挾持靈琪來歡館時見過烏桑,此時再見烏桑,說不出的又驚又懼,但他年紀雖小,到底是在這地方歷練過的,硬是扯着笑臉拿散碎銀子打發了引路的門子,一轉臉看見烏桑,臉上的笑容登時誇了,邁着兩條細腿往屋裏跑去。
烏桑伸手揪着那童子的領子将人拉了過來,那童子想到屋裏的兩個人,到底不敢聲張,只張開手臂拼命掙紮,他這點反抗烏桑怎會放在眼裏,拇指在那童/子頸側穴位上用力一按,這小孩兒便老實地癱軟下來,跌在了地上。
烏桑徑直闖進去時,朱離正飲盡杯中酒,放下了酒樽,看着他時朱離眼裏爆出一點火花,身子往前往前一掙,像是要站起來,卻又騰地一聲跌了回去,張着醉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着人,卻顯然是沒力氣再站起來了。
于此同時站起來的還有靈琪。
烏桑上次只顧着逃命,從未細看,此刻還是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小倌兒竟然身姿修長,容貌俊麗,大約今夜刻意裝扮過,這小倌倒很有幾分飄逸與妩媚相夾雜,叫人難以道明的風姿。
只是此時這小倌兒眼中如燃着兩團幽火,将他自己都要燒成灰燼了似的瞪着烏桑:“怎麽是你?”
烏桑并不理會靈琪,他上前一步撈起朱離,不知碰到了朱離哪裏,朱離哼了一聲,輕聲叫道:“癢!”人像沒骨頭一樣被烏桑攬了過來,但見他臉上像塗過胭脂似的透紅,呼吸裏帶着幾分急促,一陣酒味裏夾着一些難以名狀的香味。
烏桑對朱離,只有不敢,他卻不是不谙世事的人。在這個尋歡作樂的地方,對面的是這麽個人,再看看朱離情狀,烏桑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陰冷的目光掃過靈琪,“你做了什麽?!”
靈琪卻也毫不示弱,看烏桑要帶走朱離,他趕緊一手扯住了朱離喜袍的衣襟,用力拽向自己,同時壓着聲音質問烏桑:“你要做什麽?”
兩人異口同聲,都不敢放肆,聲音低啞,卻都氣勢十足,誰也不回答對方的問題。
朱離也不知是清醒還是迷蒙,在這劍拔弩張的氣氛裏輕聲哼哼了兩下,他離烏桑終究近一些,就着烏桑身上微微蹭了蹭,又哼了兩聲,才消停了一下。
靈琪見狀目中哀怨幾乎透骨:“你放下他!”眼眶四周像是浸血一般,紅了一圈。
但靈琪哪裏能使烏桑的對手,烏桑只一使勁,已将朱離的衣襟從靈琪手裏奪了回來,他言簡意赅,目的明确:“不,我要帶他走。”
靈琪不想這人臉皮這樣厚,氣急了,只差跳腳:“你混賬,你無恥,你,你!”見烏桑已摟着朱離走了,他急着喊出來:“我要叫人了!”
烏桑回頭瞪了他一眼:“叫吧,不要命的話。”他已摟着朱離走出了門,靈琪緊着追了兩步,不知烏桑随手擲過來什麽東西,打在他腿上,他一個踉跄撲倒在門口,腿疼地再也起不來了。
他情知經此一事,他和朱離算是完了,看着烏桑幾步走遠,他不由自主拖着疼痛的腿狠命爬了幾步,卻還是轉眼就不見了烏桑和朱離的背影。
靈琪只覺悲從心來,淚如雨下。
卻連哭也不敢大聲,他咬着自己手臂,唇角頃刻便沾滿了鮮血,總算堵住了密集地喘不過氣來的嗚咽。
走到這一步,他難道不是舍命麽?怎麽還有人掐着時間來搶!烏桑!這個烏桑才認識朱離多少時間,他能懂得多少!
烏桑卻還記得朱離曾說這倚歡樓不是能輕易來去的地方,此時架着個朱離,更不敢大意,他将自己外衫除下,遮住了朱離的一身喜服,裝着醉酒,一路跌跌撞撞地混了出去。
出了倚歡樓,烏桑架着朱離順着夜合巷走着,心頭卻是一片迷茫,不知該把這個人帶到哪裏去。
夜風微涼,似乎吹地朱離清醒了幾分,他那兩條沒有力氣的腿像是長在地上生根了一樣,忽然站住不動了。
烏桑不由看了他一眼,卻見朱離笑嘻嘻地伸過一只手來,一直伸到他臉上抹了一把,“我,我喝醉了……”朱離說話也是口齒不清:“很難,難受!你瞧我的手……都是,都是燙的!”他拿手心在烏桑臉上蹭了蹭。
烏桑閉了閉眼睛,他心裏比朱離的身上更燙,燒着的那一團火比那個小倌兒眼裏的幽火還有熾烈,他恨不能就這樣将這個人抱進懷裏,用盡力氣,搓碎了揉進身體裏。
然而他還是,拼命地壓抑了一切的躁動,只是回應似的嗯了一聲,拉着朱離再走。
他還沒有那個小倌兒那破釜沉舟的勇氣。
朱離卻站在不動,看着烏桑打量了好一陣兒,又伸手在烏桑臉上摸了摸:“我看着你,就好像,好像看……看見一位故人!”他說着往烏桑跟前湊了一下,像是要看地清楚一些似的,被酒精灼燒地有些幹裂的唇就在烏桑眼底,他大着舌頭說:“我好像,好像看見烏……唔……”
烏桑心裏有一萬個躁動的瘋狂的熾烈的不顧一切的念頭,吻過去的時候卻輕柔地像是供奉珍品,心裏靜了下來,像雪山頂上寒涼而寂靜的一泓池水。
朱離也許無力反抗,也許是靈琪那裏喝的酒叫他早忘了反抗,他難耐地迎了過去,幾乎自覺的貼近烏桑,手在烏桑脖頸裏摸索着,偷着似的透出一口氣來,呓語般的念着:“我,我好熱,你,你身上……你身上真涼啊!”
烏桑說不出話,心底的孽火燒遍了整個夜合巷,他想不出是現在放手的好,還是趁着朱離神志不清,朱府的人還未趕來,将朱離擄走的好。
但不等他想清楚,他身後已腳步聲紛沓,火把搖搖,一大群人走了過來,朱離不知是福至心靈還是酒後胡言,他斜着身子從烏桑肩頭望出去,可憐地哀嘆了一聲:“我父親和祥伯……哎呀,我好像是跑,跑出來的,抓回去,一定會,會挨打!”
烏桑:“……”
命運總會替他做出決定。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有話說?坑更新的作者君沒臉說話/(ㄒoㄒ)/~~
☆、風波驟
夜合巷整條巷子都是秦樓楚館,一到晚上便絲竹齊做,觥籌交錯,歌聲曼妙,舞姿搖曳,此時時近夜半,這裏正燈火通明,一片歡聲浪語,聽得朱諾眉心蹙起了一個疙瘩,盯着朱離的目光裏惱意更深。
朱離十分乖覺,待看清氣勢洶洶走過來的人真是自己父親時,硬是支撐着兩條無力地腿往直了站,可惜不能如願。
烏桑扶了他一把,他借力将半個綿軟的身子靠在烏桑胸膛,挺直了脊背。
這一幕看地朱諾額上青筋只跳,下颌一指朱離:“過來!”
祥伯想說情,都插不上嘴。
朱離鼻子裏哼着應了一聲,往前走了一步,就雙腿一軟往地上委頓,烏桑眼疾手快地撈住了人,迎着朱諾盛怒的目光:“他喝多了。”算是解釋。
朱諾臉上不見笑意,只扯了扯嘴角呵呵了兩聲:“他今日成親,賓客衆多,貪杯也屬正常。不過來這地方就不是我朱家的規矩了!”而後連嘴角那點笑意也消了下去,蹙眉看着癱軟似泥的朱離:“滾過來!”
朱祥:“老爺,少爺這是……”
烏桑咬着牙把人往懷裏緊了緊:“他沒力氣,我送他……”
朱諾哼哼笑了兩聲,他看着烏桑,“我朱府今日辦喜事,這光景酒也完了,宴也散了,就不請你了!”說着一探手,已往朱離肩頭抓來。
烏桑被逼,攜着朱離退了一步,他猝不及防,朱離又四肢軟的像棉花,這一躲難免有些形容狼狽。
朱諾臉上卻還繃着那個只留在嘴角的笑:“怎麽,你不讓他走?”
今日朱離成親,朱府的人來帶朱離回去,名正言順,烏桑無可反駁。他一時看朱諾神色陰沉,只怕放朱離回去朱離讨不了好,可看朱諾笑得意味深長地樣子,他随即恍悟,他這樣護着朱離,朱諾只怕會更生氣。
烏桑倒不是拖泥帶水之人,只是因情而困,遇上朱離的事就會下意識地猶疑搖擺,他低頭看朱離時,這人倒尋個舒适的姿勢,歪頭靠在他身上,眼睛緊閉,不只是睡着了還是怎麽。
朱諾:“犬子醉是醉了,卻還沒傻,他今日才成人生一大喜事,你若趁他醉酒,在他洞房之夜帶走了他,他醒過來會怎樣,你可想過?”
烏桑聞言一怔,朱諾已笑着補了一句:“他如今新婚燕爾,不回家還能去哪裏?!”
朱祥瞅中時機靠近了兩步,笑着叫朱離:“少爺喲,新娘還在新房裏等着呢,您醉就醉了,怎麽還跑到這裏來了!”說着伸手來扶朱離。
烏桑一條手臂雖還圈着朱離,卻已松動了幾分,來接朱離的是朱家的家主,朱離的父親,他還怎能抗拒呢?只是看朱諾浮在嘴角的笑和沉在眼中的怒氣,不由還是替朱離遮掩了一句:“我們有要事商談,才……”
朱諾笑了:“蒼霞山現在的規矩,是在夜合巷談要事?可惜我朱家的規矩不是如此!”他眼裏譏诮分明:“聽說有人要昭州一霸的命,不知這算不算你的正事?”他說着瞟了一眼朱祥。
朱祥忙上去扯着朱離的手臂搖了搖:“少爺?少爺!回家了!”
朱離被他晃得睜了睜眼睛,聽見回家二字,跟着念了一句:“回家。”
烏桑不由手臂一松。
朱諾揚着下巴對着烏桑:“犬子說回家,剩下的是我朱家家事了。”他說完再也不看烏桑一眼,轉身就走。
倒是朱祥挪動一個爛醉如泥的朱離廢了不少功夫。
朱家家主和管家是聽說朱離收到了倚歡樓的信才從後門闖出去的,倚歡樓裏能和朱離有牽扯的只有靈琪,新婚之夜逛倚歡樓這事不小,他兩人預備收拾朱離的當兒,借着倚歡樓的小倌兒主動遞消息招人的事,順便把靈琪也收拾了,故而只帶了綁人的繩子。
誰料此事半路還殺出了個烏桑,而朱離卻醉成了一團泥,這時綁是不能綁了,只得拉扯着擡着。
朱離腦海裏一片混沌,渾身熱的難受,被人拉扯了幾下,這幾下遠不如之前那人帶着他時來的舒服惬意,他掙了掙,又想起先前那人當真像烏桑,不由回頭望了一眼,但醉眼朦胧裏只看見夜合巷輝煌的燈火裏一個悄然獨立的一個身影,是不是烏桑,他也弄不清了。
他倒覺得在這些人的拉扯和碰撞下,他身體裏那些一碰就着的燥熱成了一腔撒不完的火氣,拼命往胸口蹿,卻被壓着發不出來,憋悶裏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還是昏厥。
朱諾就等在門口,看朱離一副人事不知的模樣被人擡着,對着朱離後背就是一腳。
他力氣大,仆從們又不敢攔,朱離直被他踢得從仆人懷裏掉落在地上,人倒是摔醒了,腦子裏卻還有幾分暈,看着臉色鐵青的朱諾,怯怯地叫了一聲:“父親!”
朱諾擡了擡下巴:“帶到偏院的廂房裏,醒醒酒再送過去!”
朱祥忙道:“老爺,這……”這新房裏還等着一位官家小姐呢!
朱諾一皺鼻子:“你聞他這一身的脂粉味兒,這一身的……”氣得說不下去,擡腳就走了。
朱祥只得将人帶進偏院的廂房,看朱諾早正襟坐在那裏,他小心地放下朱離,可甫一松手,朱離便沒骨頭似的歪了下去。
朱祥要扶,但看見朱諾的臉色,只得忍了,退在一旁。
朱離被晾在地上晾了片刻,手幾乎從衣領裏伸了進去,卻有些回神,他掙紮着跪坐起來,看了一眼朱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先前堵在他心口的一團火氣像是爆出了火點,變成火種,燒遍了他全身,他難受地略微換了個姿勢跪坐着,再不敢擡頭看朱諾。
“醒了?”朱諾飲了口涼透的茶水,頭也不擡地問:“靈琪找你何事?”
“我……”朱離攥緊了手指,捏出一手心的細汗,明知眼前情勢危急,卻分不出半分心思來答話,“他……”聲音裏帶着幾分壓抑的顫抖。
朱諾聽他吞吞吐吐,登時擡眼瞪他,卻見朱離臉色緋紅,額上鼻頭都是一層細汗,他再往下看了一眼,登時怒火攻心,叫了一聲:“祥伯,叫人挑兩擔井水來,給少爺醒酒。”
朱離覺出不好,擡頭哀哀地看着朱諾,卻不想他這帶了幾分可憐與氤氲水汽的眼神正戳中朱諾,氣的朱諾先一腳踹在了朱離肩上:“混賬的東西,糟了暗算也不知道!靈琪,還是那個人?”
朱諾問出來時已有了答案,若是那個烏桑,他就不能在夜合巷就堵到人了,那人也不會自己三言兩語就交出朱離,他量出那個烏桑的膽怯!
朱離捂着肩頭,疼痛叫他清醒幾分,卻一時想不起除了靈琪,父親嘴裏的“那個人”到底指的是哪個,他沉吟了一下,朱諾已哼了一聲:“靈琪跟你說了什麽?”
“他……”朱離咬了咬唇,一時想不起來靈琪說過什麽,也不知父親為何這麽問,只能用僅剩的一點理智來含糊其辭:“他說若非不得已,絕不會這時候打擾兒子。”他一句話裏帶了三五個顫音。
朱諾哼了一聲,正看見他要的水來了,他招手将挑水的夥計叫了進來,自己先提起一桶水,照着朱離兜頭澆了下去。
這時已到秋季,南方雖不陰冷,井水也已寒涼,這一桶水只激地朱離打了個激靈,就聽朱諾問他:“清醒了麽?”
他看着朱諾手裏又提了一桶水,不知怎麽作答才會免于責難,正在沉吟,就聽門外腳步急急,有人跑了過來,一膝蓋跪在門口:“老爺,府上……失,失竊了,有賊偷,偷東西!”來人跑的上氣不接下氣。
朱諾眉頭緊促:“怎麽回事?祥伯呢?”
“祥伯已帶了家丁過去了,是,是……裏院的廂房。”
裏院的廂房充做書房,朱家家主也常在那裏議事,生意往來的賬目,人跡往來的信函,都是在那裏過手的,那地方可不能說不重要。
朱諾只是眼神一沉,卻并沒有驚慌,他一擡手,手裏一桶水又從朱離頭上澆了下去:“現在是多事之秋,我先饒過你!你給我在這裏好好清醒清醒,再弄出什麽事來,看我不收拾你!”他只瞪了一眼跪在在地的朱離,轉身便走,吩咐下人:“看好了他!”
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兩桶冷水沒叫朱離清醒多少,可見冰涼的井水并不是那灼人的浴/火的對手,只是朱諾走了,他沒那麽多顧忌,總還能自理,他除了燃在心裏的那團火焰,身上是半點力氣也沒有,不久就裹在一身濕透的衣衫裏睡了過去。
朱府裏院這時卻人聲鼎沸,燈火通明,朱諾進門時正聽到幾個下人的尖叫,他環顧四周,圍在裏院的人都拜伏在地,這時他才見地上倒伏着兩人,皆青衣蒙面,一動不動,想來已經斃命。
朱諾:“怎麽回事?”
祥伯拱手回答:“老爺,財物并未損失,賊人卻,卻走脫了。”
朱諾讀懂他眸中深意,只揮手道:“先別慌亂,天亮了報到官府去!”仆從們訓練有素,先時見着死人不免驚詫,這時已都靜了下來,都應了聲是。
朱祥只跟着朱諾走到主屋裏,才拱手道:“老爺,盜賊……”
朱諾閉了下眼眸壓着怒氣:“是什麽人?”
朱祥:“老爺,小人雖不敢确定,但這盜賊似乎是兩夥,他們還交了手!說話的一方,卻是胡人,死了的那兩個,也是胡人裏頭的!老爺,他們徑直到書房行竊,只怕……”
朱諾胸口浮動,半天氣息才順下來:“有胡人,就不該是來取《仰止書》,這東西最後是落到他們手裏的!那麽就是……”他收住了話頭:“另一撥人是那人的人?”他想着搖了搖頭:“他只怕還不屑來搶!”
朱祥恭敬聽着,此時提點道:“陸爺被徐學士牽制,難保不急,也保不齊……”
朱諾背着手:“哼,他将林主簿的女兒嫁進我朱府,放着這棋子不用,還費那麽大的勁?不過……”他話音未落,便聽院中腳步急急,負責這裏院通傳之事的仆人站在門外叫了一聲:“老爺!”
朱諾心頭一跳,直覺出了大事,但他歷經風浪,儀态聲音都與往常無異,只問 :“何事?”
那人嗫喏了一下:“是少爺院裏來的消息,說,說少奶奶……殁了!”
朱諾心頭咯噔一聲,攥緊了手指。
作者有話要說: 坑更新的作者明天沒臉休息,可能不準時,也有可能不夠三千,但總會更新。
其實自從元旦那天的一碗毒麻辣燙吃過之後,我對這文的數據就不那麽着急了,現在到這地步更是對數據沒啥信心了,估計連完結半價都夠不着,這期也沒申請榜單。
我還不想太坑更新的原因是,我的文是類型冷,設定冷,結果我還死慢熱,除了場景轉換段落之間拒絕空行,劇情也屬于簡單流,這就基本注定了沒啥讀者,總共就撈住了你們幾個小天使吧,不能因為我坑爹的更新讓你們抛棄我。這是冷文作者最後的執念了!
嗯哼,感謝葡萄瑪芬,截斷的橡樹枝,打醬油的小明,路人甲,還有老貓,杞夕,心路等幾位,你們讓我寫文不寂寞,鞠躬。
我好啰嗦~(>_<)~
☆、風波驟
朱家這一夜夠亂了。
先是招呼各地來賀喜的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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